血管瘤高频疼吗:学员作品《水星凌日》及点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08:38:02
【点评:关登瀛(中国少年作家班高级班导师)

  好久没读到这样凝重、精致而又让人荡气回肠的小说了。小说《水星凌日》第一个特点是当代中学生真实生活的描绘和书写。文中的当代中学生充满好奇、富于学习、追求理想,女生季田与时凌昕的感情历程,就是其表现。其中的课堂、老师和女生的好奇与叽叽喳喳,也都很逼真。

  第二个特点是,小说善于设置细节、情节并予以描绘。如时凌昕三次踩季田的鞋,在图书馆一起看天文资料,课上传纸条帮季田回答出老师的问题、鬼魂传说、回教室取手电筒时不小心的拥抱,还鞋、一起在天文台看水星凌日等情节,组成这篇小说的结构,编织出季田与时凌昕的纠葛、矛盾,且层层递进,最终将再次约定去看水星凌日的壮观、奇景,把主要人物的境界由“游戏”提到更高层次,使人物形象更具当代性。】

  上海市 周雨婷

  水星运行到地球与太阳之间,它们三者之间几乎或位于同一条直线时,水星会从太阳表面经过。这一天文现象就叫“水星凌日”。

  每100年13.4次的水星凌日,是比流星雨还要令人期待的定格瞬间。

  当宇宙的尘埃浮起,星体慢慢靠近星体。各自的光辉照耀彼此,激起真空中的无声心率。

  以粉色季节为背景的后花园,所谓情侣幽会最佳地点的图书馆,亦或是适合开展地下恋情的美术室。从告白到牵手,无一不需要背景场合的辅助。

  而这些地点对于处于兴奋期的女生根本算不上什么。

  “诶诶你知道不?天文台下下星期二就要开放啦。”

  “宣传栏那里都已经贴海报了呢。”

  “啊啊我好想和阿灵他一起去看星星哦。”

  “……你慢慢幻想去吧!人家阿灵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和阿川去也不错!”

  “喂,够了吧。”另一个女生挤了进来,故作神秘地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一些事啊。”

  “唔?什么?”

  “去年天文台也在十一月中旬开放,当天有许多学生去那里。一些人在看完之后就回去了,但还有一部分恋恋不舍地留在那里。”女生把声音压低,制造出诡异的效果,“就在他们想离开的时候,门一下子被反锁住了哦。”

  “……哇!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啊!”

  “当时那些人正处于入口到出口的通道中,前后门一起被锁住。他们就一直被困在黑暗中。直到后来上晚自修时,老师发觉班级里少了人,才派人去那里把他们救出来的呢。”

  “不是闹鬼吧?”

  “据说就是这样的哦。”

  “呜哇好恐怖!”

  捧着语文作业的黑色齐肩发少女——季田在一旁边走边默默听着,表面上平静如常,心里已经开始微微发怵。

  上星期选修课老师布置作业下来,要求搜集星体资料。本来打算在天文台一年一度的开放日去观察一下,好歹也能满足一下少女的浪漫情怀。而现在……女生有了打消念头的冲动。

  “那要怎么办啊?我还是想去嘛。”

  “那你一个人去等着鬼来收拾你吧!”

  一群人笑闹着往前走,话题久久不换地围绕着“天文台”,季田偶尔掺上两句。等聊得起劲后没注意到转角处的人影。很不幸地感受到脚上的痛觉。

  另一双鞋不偏不倚地覆在自己的鞋上。季田皱了皱眉,抬起头时对方已经说了句“抱歉”,尔后把脚挪开。

  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有如动漫里刻画出的少年正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未系上的几个纽扣,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白皙的皮肤和淡薄的眼神,在视觉上有很大的冲击力。

  连他身边的光线都明暖起来。

  季田嘴里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呐”被埋在了尚未振动的声带里。

  有着几面之缘的一年四班天文天才,时凌昕。

  据说是有着娇好笑容的美少年,却对天文及神鬼之说有着特殊的癖好。爱讲鬼故事、喜欢吓唬人,但从外表看来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营造出阴森森的气氛乃男生的本能。有小道消息称其人飘忽不定,会在某一时刻忽然出现在你的背后,引来无数尖叫(包括男生)。

  总而言之是个很诡异的少年。

  而季田却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他。虽然脑海里条件反射般弹跳出有关他的全部信息,但此刻关于男生的流言都已一并在大脑里过滤掉。

  只剩下眼前那张隐隐透着勾魂效果的脸庞。

  在场的所有女生连带季田都绷直了腿。

  时凌昕也没有很快离开,只是和她们一样面对面地站着,目光游离在几个女生间。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插进裤袋,往前走了几步。待平行于众人时停下。

  “你们刚才是在说天文台吧……”声音幽幽地绕在耳畔,“听人家说,在天文台开放日那天,可以通过精细望远镜看见天空中一颗奇怪的星星。起初是橙色,到最后可以快速地变换颜色让人眼花,如果看久了就会觉得眼花、胸闷,甚至是窒息。那是被叨念的征兆。”

  他不紧不缓地顿了一下,拉起嘴角像是在微笑,“那颗星星,叫做死亡星。”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移动半分。

  所有人都感觉背脊一凛,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爬上了肩膀。

  等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女生们才克制不住心中的寒意开始尖叫。其阵势无人能敌,后来据说正在上厕所的男生在听到这阵鬼嚎后差点没栽进便池。

  除了假声能力薄弱的季田。

  离天文台开放日还有十二天。

  季田路过公告栏时恋恋不舍地看了宣传海报一眼。

  用极有立体感的字体写着“天文台开放日”六个大字,底下是围着太阳公转的星系。浩瀚无边的深蓝色宇宙,划过天际的流星雨和陨石,带有奇异色彩的日食月食。不由自主联想起很多有关天文方面的知识,季田沮丧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讨厌的传闻呢……”明明被吸引住也很想去看,还没做好准备却已被各道恐怖流言给打回了勇气。

  “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哦。”

  “不去看可惜啊——”

  旁边一对男女生的讨论恰巧符合了此时的心境。

  “但谁知道会不会又闹鬼呢?”

  “我的同学去年也是受害者之一耶。”

  再度完美地迎合了另一半心理的顾虑。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季田固执地守在那里犹豫不定。

  百般纠结后,女生抓紧了手臂,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

  “嗯,一定要看!管他什么死亡星,都一边去吧!”

  “哦?不仅仅是有死亡星呐。”察觉到又被别人踩了一脚,季田还未转过头去,就听见背后平静的语气,“上一次有人在离开时,看见一个白衣少女在天文台上一个人看星星。当时一阵风吹来,白衣扬起,仅仅是眨眼的瞬间,那个少女就不见了。”

  僵直着脖子,季田紧张地咽下唾液,费了很大的力气转过头。

  含着笑的嘴角,遮不住眼眸的刘海被轻轻拂起。这般漂亮的脸部对应上的却是那样一番话。越是轻松悠闲的语气,却越能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不仅仅是如此。

  此时季田心里虽然有些发毛,但还不至于害怕。或许这个更值得关心——她低下头心疼地看着鞋子上的灰迹,对着男生纳闷地说道:“时凌昕同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最新款的球鞋买来不过两日,已经被同一个人踩了两脚。

  雪白的鞋身在压力的按制下憋进去一点,很快又饱满起来。只不过昨天刚擦拭过的表层再度被覆上了令人皱眉的痕迹。

  即便可以再度擦掉,但感觉上已经没有崭新的味道。

  季田叹了一口气,此时已为球鞋烦恼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另一边的教室里,男生同样托着腮撑在桌子上,视线转向窗外。除了微笑很少有其他神色的时凌昕此刻做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都说自己的语气能吓倒一片人,其程度可大可小,而被吓唬者最起码做出尖叫或是逃跑的动作。惟独那个女生在听了之后,只不过是眨了眨眼,并且仅仅把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球鞋上。

  很可疑。

  无往而不胜的奇迹被打败。像是受挫般地眯着眼睛。

  功力倍减了么,果然。时凌昕转了几下笔,把目光收回站起了身。

  紧接着在下一分钟,男生所到之处就引起了一片恐怖的尖叫。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嘛。”在众人怨愤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下,时凌昕带着惯有的笑容自言自语着离开。

  “《天体运行论》?不对,不是这本。”

  “《星座测试》?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嘛。”

  女生站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抬起头用手指一本本点过“天文学”一栏。明天有节选修课要做星球报告,还要回答问题来决定学分。

  可惜并没有中意的解答书。

  季田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再仰起头时正好发现了一本名为《星球之奥秘》的书。

  或许这本会有用呢。由于藏身在最高那栏,季田踮起脚,手指竭力往上攀。往上够了几下好不容易能够夹住书脊,却因书本挤得太紧而抽不出来。

  女生咬了咬牙,往外用劲拔的时候被一双手盖住。

  漂亮而修长的手指。

  不像是故意地掩在自己的手上。

  “不好意思,我也正想找这本呢。”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生。不用踮脚,不用咬牙切齿,更不用吃力得冒冷汗,就微笑着轻而易举地抽掉自己想要的那本书。

  眼睁睁地看着书本落进对方的手里,季田不知哪来的勇气,走上前拍了拍即将转身的男生的肩膀,“喂,这本书是我先发现的吧?”

  “可惜你没有成功拿到手。”

  “……可是明天有选修课,要评学分,我有急用。”

  “那么不好意思了,我也是那个选修课的。”

  听到对方这样说,反而感觉是自己死皮赖脸。面对双方的歧义和固执,季田呼了一口气,脸上摆出“算了,就让给你吧”的表情,回过身想去翻翻其他书籍。

  “要不……”时凌昕在这时挑起了眉毛,“就一起看吧。”

  “哎?”女生转过头去。

  所谓情侣幽会最佳地点。

  在上文的开头中就已这样形容过图书馆。

  在这里,不必接受班导严肃和怀疑的眼神。毕竟是充满书卷气的地方,只要打着“一起复习一起学习”的口号,手无证据的老师也不能对好学的学生说些什么吧?

  而图书馆的情侣到处分布。这样也不足以构成“惹眼”的条件。

  全靠时凌昕的知名度,让季田和他的那张桌子形成最受瞩目的焦点。

  “唉唉,那个就是传说中的诡异美少年耶!”

  “是一年级的吧,好帅气呢。”

  “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啊,旁边的那个女生也从来没见过。”

  “不会是地下恋情现在想曝光吧?”

  “嗯嗯有可能,不过这也太伤人心了,完全打破了人家少女的美梦!”

  “也只有观望的份啦。”

  忍耐已久的季田再也不能坐视不理,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男生,“……这样不好吧?”

  “怎么?”时凌昕的脸转了一个小角度,明知故问地看着她。

  因要合看一本书而凑得很近,而从背后看上去只能产生“你看他们俩关系好得都快挤到一张椅子上去了”的联想。意识到这点的女生往后挪了挪,好离那张诱惑的脸庞远些。

  “……我看我还是去找别的书吧。”

  “很有必要?”

  “你没发觉其他人误会很深么。”说着就想做出起身的动作。

  “那边没有更可靠的书籍,况且离图书馆关闭还有一个小时。电子阅览室也要到明天下午才开放,除了现在这段时间没有可以利用其他条件的机会。”没有任何强迫或是作弄的语气,只是一本正经却又轻松地说着。

  季田被他的话牵制住,犹豫不决起来。

  “其实我也很在乎学分,如果你要去找其他天文书的话,我就毫不客气地独占它了。”

  季田立即坐了下来,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我看,还是不必了。”

  只靠三言两语就可以被打动的女生。顾及的东西太多、意志力不够坚定、学分成为了致命弱点。

  这样的错误举动让女生在抄录好资料后的好心情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严重打击。

  “季田你在和时凌昕交往吧!”

  “一定是这样的,而且时间也不短了吧!”

  “听说有人看见你在图书馆里因有事而想离开,却被美少年死死拽住不放,是不是是不是?”

  “然后就幸福地黏在一块儿,我没看错吧?”

  铺天盖地的传言阴魂不散地缠着无辜的少女。女生们羡慕、嫉妒、八卦或是愤恨的表情以极大的频率出现在视线中,几乎快招架不住。

  季田极力解释着“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啦!”、“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只是……只是和他一起找资料而已啊”。而这种辩解在众人亢奋的情绪下完全是“狡辩”。

  经过艰辛的解说后,终于有一部分人谅解了女生。而在星期四的选修课上,时凌昕主动坐到季田旁边来的一瞬间,几乎可以听见周围火焰急剧燃烧、以及女生的心灵支柱轰然崩塌的声音。

  明明了解女生的处境,却依旧坐了过来。

  好像原本就熟稔不过,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并且附上微笑式的招呼。

  只有季田自己清楚——那个笑容完全不是友好的意思,而是准备看好戏的邪恶预示!

  果然,除了迷恋神鬼之说与喜欢吓人,“捉弄无辜女生”这一怪癖也囊括在了少年的爱好之内。

  季田紧张地拉紧肩膀,第一次感受到了男生的诡异。

  在自己一声不吭以表反抗的时候,脚部传递来熟悉的压力。一只鞋盖在自己的鞋上。

  男生支着头,眼睛笔直地注视着老师,而在其他人看不见的下半部分做了小手脚。

  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你到底想干吗?”季田终于忍不住开了嗓,“我和你无怨无仇吧?”

  “听说过‘被鬼附身’吗?”男生没有理会她的不满,兀自说道,“往往,一些死去的人会因情义太重,而将其灵魂附身在其他人身上。好比是挂念着邻桌女孩的男生,在死去后附身在女孩的新同桌身上。目的有两种:一种只是希望和她说说话;而另一种,则是希望借机杀了她,一起沦为鬼魂。”

  波澜不惊而幽缓的语调,深邃的嗓音中透着琢磨不透的意义。唇齿磨合,话语里隐射出某些棱角分明的画面。

  仿佛恰恰时时符合了现在的意境。

  少年转过头,笑着说:“其实我就是那个鬼魂哟。”

  我就是要来杀你的那个鬼哟。

  你要和我一起沦为鬼魂哦。

  平静的语气和优雅的笑容,比起任何猝然弹跳出的幽灵、转瞬便鲜血淋漓的面孔更为毛骨悚然。雪白的皮肤散射出彻骨的寒意,柔软的话语同样展露了不容置疑的真实目的——就像恐怖电影里的某个情节,下一秒就该是女生死去的尸体。

  可惜——

  “唉,我说。”季田淡定地注视着他,“你少骗人了。”

  寥寥几字破灭了所有惊悚的幻想。想象中课堂上突如其来的尖叫、慌乱逃跑的背影和畏畏缩缩的求饶眼神,在她那句“你少骗人了”和“根本不相信”的眼神下揉成透明。

  男生的眼里闪过稍纵即逝的惊讶,眼眶微微扩了开。

  没有一丝抽搐的光滑脸蛋,棕色的清澈瞳仁和线条柔和的鼻梁,黑色齐肩发轻轻擦着脖颈。

  少女的面部在一瞬间变得清晰纯好。

  男生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笑意。随即他把目光放在了讲课的老师身上,“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不会有这种事。况且你到处以这个来吓人的事也已经听惯了,才不会上当。”女生打了个哈欠以表不屑。

  自鼻腔内哼出的嗤声,说不清是表扬还是自嘲,“不一般啊!正常人早就被吓倒了。”

  “我也很正常……”

  “季田!”话音未落,老师的大声呵斥让女生迅疾站起身。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扫视了一番窘迫的女生,

  “上课不要说话!”

  “……”

  “我问你,中国古代怎么称呼水星?”

  “辰星或昏星。”

  老师有些不解气地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很快找到一道,眼中闪着“这道你肯定答不出来”的光泽,“那水星半长径的轨道参数是多少?”

  全班哗然。季田也随之愣住。

  从来没有教过的内容,可谓是资料中细节之细节。却为了惩罚女生,故意提出这种根本不会注意的问题。

  “老师,这也太……”一个多话的男生在接受到老师警告的目光后合上了嘴。

  女生尴尬地站立着,不知所措。

  顿时,搭在桌上的手指被人轻轻扯了几下。一张纸条塞在指缝间,上面写了一串数字,落笔清秀。季田瞄了一眼满脸平静的时凌昕,在片刻的迟疑后终于抬起头,“0.38709893。”

  包括老师在内,所有人回过头看着季田。表情被惊愕占去了大多数,分明写着“怎么可能知道?”“瞎蒙的吧”“真令人不敢相信”诸如此类的感叹。

  在老师诧异和尴尬的目光中得知回答完全正确,季田挠了挠头发心虚地干笑两声。

  待坐下去后,想说声谢谢却立即被男生“停”的手势给压回了喉咙。

  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凝视着黑板,托着腮,就像刚才传来纸条的不是他的手。

  “喂!不是说是误会么,今天又听说你们俩又开始走近了!”

  “季田啊,不是我们说……如果你坦白些的话我们是可以谅解的啦,但不能欺骗。明白?”

  “就是,害得我们的希望刚被激发出又被你活生生地扼杀掉。”

  已经算到这些话的女生硬着头皮往前走着,两边闹哄哄的麻雀们也紧追不舍地跟着她的脚步。耳根很难忍受住这样剧烈的狂轰滥炸。季田翻了翻白眼,终于忍不住停止了脚步。

  一些人因惯性而冲出去了一段,又跺着脚步跑回她身边,一脸的质问。

  刚鼓起勇气的女生立即被她们的气势所慑到,语气由第一个字的愤怒慢慢转化成软细,“其实我说……如果我说,他是自己坐过来的,而我当时也很惊讶……你们信么?”

  “什么?!自己坐过来的?”

  “不可能你不要骗我们了——你们不是不熟的吗?”

  “一定是季田你把他招呼过来的。”

  “实话,我要听的是实话!”

  料想到那句话会引起她们更激烈的反应,但还是抱着一分“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居然是完败。季田扶着额头,在想突破重围的时候被后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你们知道夏女的传说吗?”幽幽的,带着彻骨凉意的声音,“她是雪女的朋友,常常在夏天现身……”话还未说完,把季田围拢在当中的女生们已经叫嚣着捂耳离开,没有一个留下。

  闹腾过后的一片沉静。

  少女想都没想地喊出“时凌昕”,转过头看到的果然是他。

  少年靠在墙上,闭着眼,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

  阳光从走廊的窗口直破而入,所到之处牵起几点亮芒。淡色的嘴唇和优雅的姿势,像是雕塑那样的精致的轮廓和颜色。

  季田面有愠色地跑到他的面前,“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

  “你为什么总是不被吓到?”

  “……难道你是因为我没有被你吓到,才来设法戏弄我的?”

  “设法戏弄?没有那么严重吧。”有些不痛不痒地眨了眨眼。

  “可是你的举动已经让周围的女生对我产生误会,怎么办?”

  “哦?有这回事?”显然有些故作诧异的语气。

  漂亮的脸庞也好、前不久传过来的救命纸条也好,此刻这些东西已经无法为女生的忍耐力填充更多的空间。不是为了“再也称不上是‘新’的球鞋已经被踩三次”、更不是为了“那些鬼故事让去天文台的决心有了动摇”,无所谓的表情——季田对少年的不认真态度产生了奇异的愤怒,“与其在这里以夸张的手法表示你的惊讶,倒不如再去研究研究你的天文书和鬼故事。”

  “……什么?”

  “与其当初和我一起合看一本书,倒不如自己拿去。早上的课也完全不用替我写下答案,倒不如看着我出丑。”

  “我说……”

  “还有,天文台我是一定要去的,别再吓唬人了。以后也不用再帮我,这样的帮助我受不起。”

  “喂……喂喂喂!”把一连串话抛下后就头也不回走掉的女生,大步流星仿佛没有听见男生在后面的叫喊。

  季田转过拐角处,余光里看到他没有跟上来,明明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此时心里却多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心虚和歉意。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刻薄地说话吧?

  如果说对方那些只是无意的举动,那么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

  可是一想到女生们成日成夜的追问和猜疑,季田终究只是握了握拳,笔直地朝前走去。

  接连几天,如预料般没有见到男生的踪迹。或者说,两人没再碰过面。

  也只不过是在众人的议论下得知“时凌昕居然放弃了吓人的怪癖”这样的说法。心里想着“不会是真的是被我那些恶毒的话刺激到了吧?!”

  随着接触频率降至零,抓到事实论据的少女们终于再次相信了季田的辩白。虽然“他们俩分手了哦”、“被甩了啦嘻嘻”这种针对性的流言依旧纷扬不止,但起码比公愤要好受得多。

  忽然就有了“如果以后谁当他女朋友谁就八辈子倒霉”这种想法。

  突如其来的失落。

  离天文台开放日还有两天的晚上,女生们都已排队回寝。季田突然想起晚上复习要用的手电筒忘在教室里,就向老师打了个招呼回去拿。

  用小跑的形式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女生在锁上教室的门后走下楼梯。整个学校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教学楼,即便有壁灯,却还是显得空落落的诡异。

  每踩一步都有回声。

  偌大的空间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来由得一阵紧张。

  这时,季田若即若离地感到底下似乎有人上楼的声音。关于鬼魂的传说纷来沓至,从来不信这个的女生有了一丝害怕。

  啪嗒、啪嗒,上楼和下楼的脚步声混合在一块儿,有牵引力般地渐渐靠近。

  顿时,所有的亮光倏地灭掉。

  前方均匀的呼吸声出现在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女生心里一抖没有踏稳,来不及叫喊就已经扑在“鬼魂”身上栽了下去。

  沉重的堕地声。

  不是想象中扑空的白衣幽灵。手中竟还有着校服的布料感。下方是软绵绵的垫底,因而丝毫没有受伤。瞳孔没来得及吸收光芒,眼前依旧一片黑暗。还持着一分胆战心惊的季田反应过来,撑起身想立即逃跑。

  刹那间听到下面断断续续的嗤声,有些痛苦的样子。

  季田有些不放心,大脑里终于浮现出“会不会是个人啊”的犹豫。她把身子慢慢移开,最终鼓起勇气蹲下身。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自窗口泻进的月光,完完全全地看清了“鬼魂”的脸。

  “……是你?!”女生吃惊地叫出声。

  少年忍着疼痛支起半个身子,全然没有了招牌式笑容,“幸好你在离平地还有两格的时候扑下来。如果在十几格上撞见,我连命都没有了吧。”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面对着蹙眉的时凌昕,季田歉疚又着急地扶着他的手臂,“突然一下子跳闸,有点……”

  “害怕?”问句中压制着疼痛,又恢复了往常的笑意。

  女生感到有些丢脸,没吭声。

  “那——”鼻吸一下子靠近,暖热地贴在脸廓上。季田只觉得肩膀一沉,男生的手臂已经压了上来,“因受伤加跳闸,原本去实验室整理东西的计划暂时取消。后面的事就要你代劳了。”

  局势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这样。

  两人在被黑暗包裹的楼梯间踽踽前行,每踩下一个台阶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一个不稳就要让刚才的悲剧再度重演。

  女生一手撑着墙壁,一手硬着头皮扶着男生的背。幸亏跳闸,否则这种暧昧的姿势自己见了都觉得丢人。

  手电筒在摔下去的时候不幸粉身碎骨,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时凌昕倒也毫不留情地把力量都倾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是人家是因自己而受伤,偏偏又不好说些什么。

  不明不白的再次遇见渐渐加诸了心情因素。回忆起了自己前几天对他说的那番话,季田原本自然的态度渐渐僵冷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扶着男生,小心地往下走。

  很尴尬。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描述现在的状况。

  “你真的要去天文台?”下了一层楼之后,男生开了口。

  行动迟缓了几秒,女生继续走动起来,“嗯。”

  “很倔强啊。”时凌昕短促地笑了一下。脑袋故意和季田的头发贴得很近,稍稍一呼气就能感到女生的身体紧张地颤了颤。

  有些恶作剧的意味。身上没有什么伤口,疼痛也早已缓过去。明明可以自己走路,却硬是要和她贴得那么近。

  倒也不是“非礼”,只是很期待她的反应。

  女生动了动嘴唇,忍着皮肤上的痒意。最终没说什么。耳根却是一下子热了起来。

  而以他现在的口气来看,那天的话应该不至于惹他生气吧?她往旁边快速地瞄了一眼,正好睹到他在黑暗中莹亮的眸子。血液冲得很快。

  没办法将心跳控制得那么均匀了。季田有些恼怒地想着。

  “我说……”猝然,男生的滞力连带着女生也无法移动,她疑惑地看着时凌昕。

  只看见他在一片混沌中举起手指,睁大眼睛满含恐惧地盯着季田的旁边,让女生心中一寒,“为什么……你的旁边有第三个人。”

  大脑停止了运作。

  虽然已经多次领教了男生的唬人功夫,但这次却像是有针芒刺进了后背,一阵发麻。加上伸手不见五指的背景和无声的环境,背后的正有披头散发的女子伸出手……

  “救……”季田晃了晃,张口却是一个字。完全不敢回过头,只是把视线放在男生的脸上。

  “命……”

  话音刚落,时凌昕就感觉胸前很大的冲力,把自己硬生生地往后推。他压着下巴,眼睛中的光芒晃了晃。

  美好的温度顺着指间滑进血液。

  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头发毛茸茸地蹭着颈部,埋在下面的是紧闭着眼的惧怕表情。季田就这样把少年“按”到墙壁上。

  四处蔓延的静默黑暗。

  仿佛宇宙间的浩瀚与无息。

  水星与太阳擦肩而过的一秒,停顿在那里。

  那是彼此所能发挥的最大光芒。

  等季田缓过了紧张期,意识到自己居然揪着别人衣服不放还靠着对方胸口时已经跳过一分钟了。

  绝对没有料到自己在突发状况下会做出这种失礼的动作,女生“呀”了一声松开了手,很本能地朝后退出几步。

  然而迟钝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后面就是阶梯。等踏在楼格棱角上即将踉跄后倒时,及时地被抓住了手。

  似乎有“嗒”的有力的一声,皮肤与皮肤之间搭紧。

  在没有光线的地方,却准确地够及了她的手腕。

  用力往这里一拉。季田就这样带着惊魂不定的神情被扯了回来,却在惯性的保持下跌到时凌昕面前。

  好死不死地为了稳住自己的脚步,像抓住救命草一般——双手环着男生的背,头卡在肩膀那里。

  ……

  请相信这是比真空还要寂静的地方。

  季田的脸瞬间像是充了血一般,在茫茫黑色中不可抑制地鼓胀起来。

  “啊啊,终于到今天啦,天文台开放的好日子!”

  “……前几天你不是还被那些鬼故事吓得不肯去了么。”

  “我只不过是感叹一声嘛,反正我是不打算去了。”

  “也是,为了图一时浪漫被鬼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大早就有女生嘀嘀咕咕议论个不停,话题依旧是“神秘的天文台”。当然季田在被问到“唉,你去不去?”的时候还是滞了一下,笑着说了声“不清楚诶”。

  实际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一口咬定后被几个女生缠着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们一起去就不怕啦!”。还是希望人越少越好,这样观察天体的时间会长些吧。

  离天文台开放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女生在回教室的途中瞄见操场上拥抱的情侣。心跳控制不了地加速了一拍。

  无可否认地想到了三天前晚上的续后情节。

  “看来‘以后也不用再帮我,这样的帮助我受不起’这种话不能乱说呐。”在自己不当心抱了时凌昕之后,他居然还能这样笑眯眯地说话。

  原来那个他口中的第三个人,只是他惯用的吓人伎俩而已。自己却是真真正正地被唬到了一次。

  但或许没有他在,自己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滚下楼梯了吧?

  当初的那些,也只是气话啊。

  “后天会有水星凌日,不去天文台的话,那就真的可惜了哦。”走到楼底之后,男生朝自己摆了摆手。电流恢复了运作,草丛里的矮路灯亮了起来。朦黄的灯光映上他的脸颊。

  自己果然还是小女生,对于星球这种东西产生爱好,也不过是觉得很罗曼蒂克吧。即便这种形容词用在这里很俗气,但璀璨的星空和一些几年一遇的现象,在女生的心里就是那种感觉吧。

  就算再怎么“艰险”,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一秒一秒地挨到晚上八点。当时,班级里没有人有起身的动作。即便在前两个星期所有人都对天文台产生极大兴趣,而现在却没有人不听信传闻,还是放不开胆量。

  季田就在这一片沉默中离开了教室。

  走到天文台的门口,女生顿了顿,伸手推开了门。

  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季田很幸运地平安走过那段通道。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女生心里顾自纳闷着。好歹也有几个学生让这里显得活气些啊,难不成自己是第一个?

  事实验证了想法。天文台上——十几架望远镜和偌大的场地,蓝紫色的夜空背景,完美地烘托出浪漫的气氛。

  可惜,伫立在当中的只有自己一人。

  风凉飕飕地吹过来,季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频频回头也不见什么传说中的白衣少女现身,但全身着实有着彻骨的凉意。

  走到望远镜前,无心地一瞥,看到旁边放着的最新款的NIKE跑鞋。

  联想到不好东西的季田往旁边避开了许多。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感觉上很不详。

  是什么陷阱么。

  用来引诱自己下地狱的东西?

  果然是中毒太深,季田很快就想到了那些谣传。心里的寒意又重了一分。

  该死,还没碰到望远镜不能先逃跑啊……

  女生离开的动作迟缓了一下。

  “怎么,又害怕了?”随着搭在肩膀上的压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的人突然开了口。季田惊惶地跳了开,转过身看见男生蛊惑人心的笑,虚惊一场地拍了拍胸口,“搞什么,是你啊。”

  伴着浅笑,时凌昕摊了摊手以表无辜,随后手指指向那双跑鞋,“很奇怪吗?”

  “是啊,出现在这里感觉……不舒服。”把“害怕”两个字硬是咽了下去。

  “还在逞强啊。”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男生走过去,把眼睛靠向望远镜,对准天空。

  顺着他的角度看过去,季田不由微微启了嘴。

  在恐惧意识下被忽略掉的,璀璨完美的天空——布满整片头顶的星星一明一暗地呼吸。浩瀚无边的宇宙中,无数星体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漂亮到窒息的星云与光环——银河系释放出它最大的能量,包裹了点滴的黑暗。

  仰望天空微微发出惊叹声的女生,在望远镜前看不清神色的男生。

  “我说……”

  “嗯?”

  “那双鞋你穿上吧。”

  “唉?”季田把视线收回,转向时凌昕。

  男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手指还把持着望远镜,“送你的。”说完就继续把眼睛对准望远镜。

  “唉唉唉?”不是反应慢,只是一时还未明白的女生上前了几步,“你是说……送给我?”食指指着自己,以此强化情绪。

  “我说的是中文吧?”

  “……”

  “不是被弄脏了三次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哦。”他侧过脸,招牌地笑了一下。

  啊,是一笔勾销了。

  潜台词是“以后谁都不欠谁”了吧。

  从一起看资料、到上课帮了自己、再到不小心的拥抱。这些,都算清了呢。

  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多了啦。

  季田自嘲地撇了撇嘴,走过去义不容辞地换上新鞋。扯掉旧鞋、拉着后跟把脚塞进、鞋带绷紧。微微粗鲁的动作像是在赌气。

  “哦对了。”他停止了对望远镜的调整,再次转过头,“你还不知道真相吧?”

  “什么?”结打了一半的女生抬起眼。

  “那些关于天文台的鬼故事,都是我编的哟。”他一点也不歉疚地眯起眼睛,“不只是散播这些东西,去年那些‘学生被锁在通道里出不去’的事,也都是我人为的呢。”

  “你你你……”意识到自己也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之一。没去理会还没系好的鞋带,季田冲到他身边,“干什么这样做啊?很人心惶惶知不知道!”

  “没什么。只是想一个人独占天文台罢了。”

  “独……独占?”

  “没错。天文台不归我管,况且一年才开放一次。如果有排队看星星的耐心的话——还不如把那群人吓跑,下一年就可以一个人慢慢欣赏了不是吗?”

  “……你觉得很心安理得吗?”

  “我可没有用强迫的手段哦。”

  听着他这般解释,季田的脑海里并未浮现出“卑鄙”、“恶劣”这样的词语。也没有生气或是抓狂,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好、阴、险。”

  真不知道该说他自私,还是对天文的热爱太过分才好。

  其实自己不想和其他女生来天文台,也是抱着“想一个人看久些”的念头吧。

  都一样啊,想法都一样啊。只不过自己只是想,而他却做了而已。

  如果没有时凌昕的谎言,现在的时刻——周围会有许多对着星空议论不休的人吧。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块儿,也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两人独自站在天文台上。

  意料之外的感情汹涌而上。

  宛如一些星球发生了碰撞。

  或许在下一秒就能出现吧。季田默默地注视着天空。

  “是在想水星凌日吧?”

  “诶?呃……是啊。”

  “果然。”男生低下头,发出了短促的笑意,“果然相信了啊。”

  “什么?”

  “水星凌日平均每100年发生13.4次。本世纪第一次水星凌日在2003年5月7日已经发生过了。而下一次的水星凌日,要等到2016年5月9日。并且于我国境内根本看不到。”女生的脸色随着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尴尬,“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水星凌日是发生在早晨而不是夜晚的哦。”

  “……”

  “上课时开小差了吧?”

  “我……”是啊,还要辩解什么呢。上课没好好听,课余时间也没有去查资料;自以为不是天文白痴,却连最出名的天文现象都记不住概念。

  结结实实地,又被骗了一次。而对方则是抓住自己“没常识”的弱点。

  该怎么说呢。心脏的核心温度有一瞬间冷却下来的异样感觉,原本塌实的墙壁都不在了。满脑子也只有“被耍了”、“被愚弄”了这种想法。

  塞不下别的东西。

  隐隐有想哭的冲动。

  直到他再次开了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眼睛离开望远镜,目光朝着没有边际的天空。完美的银河系在深蓝的幕上划出光亮,以庞大的形式铺展开,倒映进眸子。

  男生嘴角的微笑在那一刻像是星芒,“2016年的水星凌日,一起去看吧。”

  整个宇宙的尘埃像是沉淀下来。

  耳边依稀有星球运转的声响。

  流星雨自狮子座的头部开始散射下来,像是烟花般激起无声的波澜。

  齐肩发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真实而美好的声音、在真空中无法传播的声音,于咫尺的距离间,散落进听觉神经。

  100年13.4次的水星凌日。

  我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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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生活就是一种幸福,是生活教会了我感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