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蛹怎么做:是真佛只说家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17:27:44
  某人问一和尚,何为人生至福?答曰:“吃饭、睡觉。”问者不解,又问其故。再答:“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九华寺的一副对联:“非名山不留仙住,是真佛只说家常。”比如“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之言,对曾有抑郁症体验的人来说,不难真切地体会到它为何是“人生至福”之答案。那和尚可谓“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的得道高僧。
  由上述话题引伸到文章之事上来,真正一流的文章高手,在其人生历练、思想识力、文笔涵养到了一定境界后,往往就追求“真佛只说家常”的语文境界。孔子是述而不作的,但这本被奉为“中国人的《圣经》”的《论语》,何尝不是老师和弟子间说的“家常话”。一百四十卷的《朱子语类》,更多莘莘学子喜闻乐见的家常语。再如陆九渊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的“心即理”说;王阳明的“心明即是天理”的“致良知”说,其说虽精深玄奥、但标举的主旨却平白如家常。禅宗灯录里更不乏真佛说的家常。胡适虽文才不多(学问多),但正如有论者所说,他“始终以一种从容的态度批评那个时代”,其言词“不过火、不油滑、不表演、不世故”,至少是总能以一种说“家常话”的心态向社会发言。而毛泽东则是文章高手,其“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党指挥枪”、“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等兹事体大的重要命题,皆能举重若轻地以家常语道之。鲁迅文风虽少有“家常”路数,但他对于中国历史“吃人”之本质,对于“做稳了奴隶”及“欲做奴隶而不得”之时代划分,这两个在“鲁迅语录”中最振聋发聩、最具警示性、最发人深思的断语,却是以家常话语道出的。敬爱的小平同志虽无意于文章之事,但其理论中的许多精华,如“猫论”、“摸着石头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发展是硬道理”等,无不体现了这位“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在语言风格上的“真佛”之光。
  在当代作家中,写《棋王》的阿城,无论是当初的小说,还是后来的随笔,大抵算得上是一位会说“家常”的“真佛”。《棋王》的开篇语——“车站乱得不能再乱了”,我在二十年前读到,居然至今都不忘记。阿城文章中的用词用字大概不出“高小”语文程度的范围,且多用短句、口语及俗话。但深谙文学语言的周泽雄对其评价是:“论风流蕴藉,顾盼生姿,阿城的文字堪称倾国倾城,最能见出文明古国的熏染之功,调教之力。”而那个当代中国文坛难得的“明白人”——王小波,他以“捍卫常识”的立场,在思想识力上体现了“是真佛只说家常”的卓识。他所标榜的“三有”(“有智、有趣、有性”)之人生理念,是家常,更是天机。再说止庵这位目前国内散文、随笔类图书最好的书评家,在其《我的书评观》一文中,谈到他写书评的要诀,不过如下三句大白话:“一是多读书,二是要有感受,三是会写文章。”他还说:“对待一本书,如同对待古往今来一切事情一样,我所能做到的只有一点,就是不妄言。”唯有“不妄言”,才有可能臻于“只说家常”的“真佛”境界。
  反观今日文坛,在浮躁心态、浅薄心理、名利意识驱使下,大伙越来越追求哗众取宠、故弄玄虚、自作聪明的种种恶腔调(“妄言”)。如所谓的“酷评”、“骂派批评”,比的就是谁更尖酸刻薄、更蛮横刁钻、更放言无忌。再如“痞子腔”,比的是谁更粗、更野、更厚颜无耻。等而下之的还有某些自命为“学者”的人,比的是谁在行文时用的文言词汇多(如伍立杨流),直透出一股陈谷子烂糠的霉味。反正十有八九都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野狐禅。另外,由于受商业广告用语和网络论坛用语作风的影响,另一种貌似“语不惊人死不休”,其实不过是“作秀”的语言倾向,正广为流布。某文学网站的斑竹对我说:老范你发帖的话,题目要么怪异、要么狂野、要么毒辣,要么颇有暧昧的情色味,如此,文章的点击率就会飙升。无奈本人连“家常话”都说不好,实在弄不来这一套。
  陆文夫小说《美食家》中有一个细节:有人问某一名厨有何烹饪的诀窍,答曰:“放盐。”真佛的家常话大抵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