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先知天赋:像水花四溅的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13: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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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水花四溅的记忆

     在夜间,列车驶过一座座陌生的小站,在有的站台上停下来,旅人上车,下车,轻声交谈或者大声喊叫,陌生的语言像哨声传得很远;窗外的灯光一瞬一瞬地照亮了幽暗的车厢,雪白的光线扫过来,昏黄的灯光又闪过去,一切都具有一部怀旧片的效果。后半夜时,天下起了雨,雨水划过玻璃窗外轻微的声响和火车的隆隆声混成了一片。

     常常是在这种时候,记忆像水花一样四溅开来,往事像碎片一样迎面拂来,让我无可奈何,让我产生似曾相识的幻觉和猜疑,我是在生活里,还是在某部电影里,或者是在某个小说某个故事里?

     多年以前,年少的我坐在故乡小镇老房子二楼卧室的书桌旁听着窗外——风像一群奔马呼啸着划过小镇,我的身子也跟着恍惚起来,感觉大风裹挟中的故乡小镇像一条在海浪中颠簸不止的小船。

     不知过了多少年,风一直在故乡的上空吹。我习惯了风就像习惯了生命中固有的忧伤。风总是独自忧郁着又独自恍惚,又把人内心的忧郁悄悄化解了。风肯定是想告诉我什么,然而谁又能听懂这风声?

     我不会忘记,一轮杏黄色的月亮如何一点一点沿着檐角往上升,那厚重的天幕上星星像是在怀念一个人似的闪闪发亮。一株老河柳挺着硕大的树冠把自己隐在夜色中,你如果跑去问它关于风的一些事,它或许会告诉你,晨光或者晚霞,或者一个人的故事。

     夜晚有许多鸟儿藏在茂盛的树枝下面啾啾叫着,它们被月光惊醒了,但不敢飞,它们知道自己一旦飞出去就回不来了。小镇出奇地安静,这种寂静使小镇更深地融入夜色中。

     傍依小镇的小河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嵩溪,从东向西日夜喧哗不停地流去。夜色正随着流水一点一点地溜走,深蓝色的天空被深处的细微的风一点一点漂白,在这样的夜色中,我感觉到身子很轻,有时候我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轻。

     后来星星隐退到天幕后面。月亮沉了,有一瞬间,万千物象都沉浸在自己所发出的光中,它们被自身照亮了。

     活着并不意味着你只有选择的权力。你还会去经历,你会在不断发现美的同时感到很多东西不经意间悄悄逝去了,逝去的永远不会再来了。我之所以对逝去的东西心藏流连就是因为它们是短暂的易逝的,大约在这一点上人永远是疏忽的,又不知道如何珍惜。

     在对岁月的记忆追述中我不得不反复提到我的故乡小镇。因为故乡小镇已渗入我的骨髓,故乡小镇的意义已缩小为我生命中的一个点,但是它又超出了一切!

     我倾心于故乡的日月运行和时事变迁。

     我不会忘记站在故乡小镇对面的山上聆听天空和大地的声音。我总会想起山冈上那一座新坟,红红的朝晖铺晒着坟上的新土。那是刚刚埋葬了父亲之后,静静的山冈上太阳光红灼灼的,十分艳丽。山间树木上鸟儿在阳光纷乱的光线里面飞,像另外一些燃烧的光点。它们在太阳光里燃烧化成了另一种精灵,能在阳光里融化的小鸟是幸运的。可是,我的父亲回归尘土了,一片潮湿的新土垒起的坟背上阳光变成了一层厚厚的金粉。站在生命与死亡的交汇点上,我发现生命与死亡原来是可心相通的。

     少年时,我没有想得过多,那时我只有一颗单纯的心,我只是充盈着喜悦,世界在最大程度上吸引了一个少年。那时天确实很高且很蓝,那是不能让人放弃想像的蓝。

     我站在田野上一根电线杆旁,电线杆孤零零地竖立在大地上像一把竖琴被迅猛的风弹奏着。我听到大地特有的声音以及声音中不断展开的辽远。

     我在电线杆下面,看到许多被碰断翅膀或被碰掉的脖颈的鸟儿,它们几乎都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可是这样明亮的眼睛却在一片明亮的天空里成了盲点。它们似乎在自己的想像中飞,结果总是碰碎在无法想象的东西上面。可以想象这是在它们飞行的快乐中突然地遇见了灾难,这里面是否隐含着劫数?不可抗拒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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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水花四溅的记忆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体验到迷惘。有很多消失都是关于人的,对于人事我是如此麻木。我不知道我是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生活,抑或是远离生活?渐渐地我长大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生活和我的想象总是不相符。生活在一天天地粉碎了我的梦想,是不是长大就意味着远离和失去最美好的东西?

     我总是在越来越流连年少时故乡小镇的岁月,小河上的晚霞,冬天的白雪和深秋的细雨。我仰望天空的彩虹,记得《圣经》上说,彩虹是上帝晓喻众生的象征。我们总是见不到上帝,然而上帝说他确实为我们显示了背影。

     多年以后,我发现再谈到与私人有关的话题,除了通名报姓以外,其余一切似乎说来都多余,至少我是懒于张口谈到自己。我更习惯和朋友在一起,谈谈天气,谈谈吃,谈谈风景……总之,一切天青云淡,鸡毛蒜皮的话题,都让我觉得比个人的事情与感情有关的话题值得一说。我把自己的脸孔淹没在人海之中,不觉得有来世,不觉得有从前,真是非常的踏实和悠然。

     在夜深人静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我会吸一支烟,慢慢走到窗前,我住的是带阁楼的房子,是楼层的顶层,所以对周围的一切一览无余。我常常会打开门走到露台上去,呼吸着夜间格外清新的空气,望着那一扇扇半明半暗的窗子,想着在那一个个陌生的空间里,不知曾上演过,正上演着或是将要上演什么样的人生戏剧。就我自己所经历的,它确实比任何一部传奇都确确实实地更像一部传奇。

     我记得三十年前故乡小镇上那个为人解除病灾的神婆——春花婆婆。她是病死的,确切地说是疼死的。我一直记得她疼得受不了用前额去撞墙壁的情景。她的儿子由于没钱买药用手抱着头,无奈地蹲在地上听他母亲哭喊。有一天,那声音终于小下去了,然后长久地消失了。一个懂得通过神灵专门去医治他人心灵的人,却没有得到安静地死。

     我还记得三十年前故乡小镇上一个叫云生的人。他总是神情恍惚,面色哀戚,成天呆呆地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在一个月亮十分明亮的晚上,他偷偷地把他六岁的儿子抱出屋去,然后扔到门前的一眼水井里。第二天,当人们发现这一切时,云生已变得完全疯痴了。他站在门前的石头上,手舞足蹈,又笑又唱。可是我不知道他在精神崩溃的一刹那为什么采取了如此惊人的暴力!谁又能说得清呢?

     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说得清的,面对许多发生的事情我们又是无法选择的。

     少年时的记忆就像少年时读过的书,有的书读过也就读过了,像在学校里学的功课又还给了老师一样,不会记住什么;有的看过了,便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历经岁月,被人们以不同的方式记忆着。

     多年以后,风声再起,我的故乡,你给予我的难道仅仅是这些水花四溅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