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组词多音字组词:灾难并没结束:1995年一个从朝鲜非法越境到中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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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并没结束:从朝鲜非法越境到中国 

文/叶明影

  金英善是1995年来到中国的,她的名字,我是在1997年才知道的。每一个从朝鲜非法越境到中国的妇女都有讲不完的故事,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经历了数不尽的苦难和辛酸。金英善也不例外,她于1995年成功来到中国,但她的灾难并没有结束。
  有关于金英善的经历,我需要把1995、1997,以及2001年我所了解的加在一起进行叙述。或者说,我现在讲述她1995年的经历的时候,已经不只是用我1995年对她的了解,也不是1997和2001年对她的了解,应该是2011 年的我对她人生经历的总结。
  我在丹东的房东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朝鲜族阿妈尼,虔诚的基督教信徒。我房费缴纳及时,她也比较通情达理,不仅没有矛盾,相处还非常融洽。在我刚入住的前两年,我们交往并不多。老太太汉语一般,但为人热情,后来接触甚深,没事儿便向我传授教义,在给我淹渍辣白菜期间,她还教会了我背诵《主祷文》。
  朝鲜族的基督信徒比较多,听房东说也有派别之分,一类是在教堂礼拜,另一类是地下教会,不接受大教堂服务。我这个房东就属于后者,用老太太的话说:“我是做真善,传真道的。”老太太还说:“他们捐款是修教堂,我们捐款是救人!”我怕她继续说下去,偶尔会捐上个五十、一百的。
  房东集会的地点不在丹东本市,而是沿鸭绿江逆流而上的宽甸一带,金英善就是在洪水过后,她从那边带回来的。见到金英善时,她正在我的房间洗澡。那天,我刚从长春归来,十分意外,让我非常不快。房东也比较吃惊,直到她解释同小张打过招呼,以为我短期不会回来,才临时借住上几天,我的情绪才稍稍缓解。
  1995年的金英善大概三十左右岁,由于看上去很黑很瘦,很像四十多岁。换上房东的衣服,显得十分肥大,眼神里藏着怯弱、不安。房东为表达歉意,给我讲述了她的经历,我想,当时她是想用金英善的遭遇来换取我的同情和理解。
  金英善生活在朝鲜的熙川,在1995年,她已经有了一个八岁的孩子。金英善之前所从事的职业是护士。两年前,因经济困难,当地的一部分洞级的医院开始合并,金英善被临时停职,粮食的配给照发,但没有了工资。金英善的丈夫在机械管理站上班,粮食配给不多,全家半饥半饱。
  1994年,金英善开始淹渍朝鲜的小咸菜到自由市场上去卖,利润微薄,且时常被驱赶。她又回到医院做护理,虽然不算“正式”,但回到了本来工作岗位,似乎又找到了应有的“尊严”。发生在1995年金日成生日那段时间的一次事件,导致她的人生出现了转折点。
  金英善的儿子病了,高烧39度,来到她所在的医院,打了退烧针,也没有好转。看着可怜的孩子,她想给他弄些好吃的。可她和丈夫当月的工资已经为了五斤大米花光了,这个月的米也基本吃完了,领袖的馈赠也消耗贻尽。她最后动了一个念头,利用自己工作之便把葡萄糖注射液放进了丈夫的背包里,等回到家里刚打开准备给儿子喝的时候,被追查来的人来给撞见了。她被举报了,还有一个小姐妹被她牵连了。不仅她自己待岗再就业的资格被取消,连粮食的配给也被停止了。而那个小姐妹也同她一样,一道下了岗。
  金英善常被公婆指责为不会过日子的人,认为她应该把每个月分配的粮食分成三十五份,每天吃一份,剩下的留作备用。金英善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忍受不了丈夫与孩子饥饿的表情。现在,她的配给没了,她这张嘴的存在,意味着她将鲸吞另外两个人本已不足的粮食。她曾挣扎着忍受饥饿,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啦,她哭着对丈夫说再不能连累家里了,她该走了。
  同她要走的,还有被她牵连的那位小姐妹,金英善说她有义务带她走,去讨一个好的生活。最后,她们找来了一个比她们年长,且见识多的大姐。她们决定沿着铁路线一路向北,再向北。她们当年所说的方位,应该是沿花景到前川,再奔江界,满浦,过了江就到了中国吉林省的集安。
  她们三个向北出发了,在前川,遭遇了大水,铁路线被浸泡,路线也随之发生了改变,结果拐向了西端的楚山。
  第一个出事的是她的小姐妹。有很长一段路,他们不方便走沿途的村落,无法讨到食物,只能找野菜野草充饥,结果不知误食了什么,那个小姐妹不停地拉痢疾,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死了。
  房东在讲述到这里的时候,用朝语同金英善求证,意思是“是这样吧?”这时,我看到金英善哭了。
小姐妹被她们草草埋了。她们再不敢乱吃野菜野草了,改吃蝗虫蚂蚁。最后,终于走到一条很大的江边。大姐说,可能那边就有吃的了。
  结果,那段时间正是洪水泛滥的时节,两个人不会游泳,根本过不去江面。他们只好躲避着边防哨卡,在山里偷偷潜伏着。最后,她们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大姐说游吧,不走就没机会了,她们跳了下去。
  金英善跳下去后就被江水呛到了,好在她抓住了一根飘浮着的木桩。她听到了身后有当兵的不停地喊:“快回来,快回来,不要命啦?!不要命啦?!”
  金英善的命保住了,她被浪推向了下游,拍向了对岸。她的大姐没有跟上,她一定死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房东再次向金英善求证,金英善把脸掩在了双臂之间,点了点头。
  江的对岸是山,金英山只能顺着山根儿步步向西,最后,终于找到了出路,来到了一座水库,讨到了第一口饭。
  房东说那个地方就是宽甸的水丰水库。宽甸是满族自治县,朝鲜族的人口比例并不是非常的高,语言上金英善已经不能和对方进行正常沟通了。好在当地的居民对过来的朝鲜人已不鲜见,给顿饭正常不过,也不至于引起人们的骚动。可金英善已经没有更好的去处,没有回家的意思,这才被房东的教友注意,转移到了地下教会。
  “你这儿是不是缺个保姆?”
  我笑了,缺我也不敢用,会惹麻烦的。
  “管吃就行!”
  我摇了摇头。我说:“怕惹麻烦。”
  房东叹了口气,说:“工作确实不好找的,不行就找个人家嫁了吧。”她转身对金英善说着什么,我猜是问嫁人她同不同意。因为我看到了金英善点头的动作。
  房东和金英善走后,小张来了。我没有对他过多的埋怨,而是把房东讲的有关于金英善的故事给他复述了一遍。讲完,我感慨万千。小张说:“你小时候再苦,也没她们苦吧?!”
  的确,苦难总是容易被自己放大,成为内心永恒的镌刻,以作为添充人生经历的资本。可面对饥饿和生命的浩劫,我所经历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关于金英善的未来,我一直惦记和关心着。几天后,我从房东得到的消息是,她被送回了宽甸,嫁到了乡下的一个农村,新任丈夫是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的朝鲜族残疾人。
  11月份,房东又带给我一个好消息。说金英善已经拿到了中国的居民身份证,落上了户口。这真让人激动,接受贿赂的公安部门第一次让我感觉这么亲切、可爱。我真心希望金英善的未来能够好运。
  事实上,金英善的生活仍几经周折,生活多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国人的一个姓氏可能决定人的一生,而金英善的国度便限制了她的命运。有关于她后面的故事,更加叫人悲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