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男色10小麦解压密码:盘溪,滇越铁路上的一个小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11:37:53

盘溪,滇越铁路上的一个小镇

--作者:杨杨

故乡的云

我大约十几岁时,才知道这么一个事实,滇越铁路与我们玉溪有着某种宿命般的联系。当1902年法国人勘测这条铁路线时,有东西两条线路可供选择。法国人最初选择的是西路,即滇越铁路经过我的家乡通海和现在的玉溪市委、市政府所在地--红塔区。但是,不知为什么,法国人最终在筑路时却鬼使神差地避开了人口稠密、经济繁荣、地势相对平坦的西线地区,而选择了江河纵横、人烟稀少、山高林密的东路,这条铁路修筑到蒙自之后,没有向西转至建水方向,而是继续向北沿着开远、小龙潭、巡检司、盘溪、宜良,直通昆明。这种选择似乎非常荒诞,有悖于筑路的常理,好像把这条铁路的利用价值丢弃了一半以上。法国人何以作这样的选择?原因至今仍众说纷纭,这也许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当然,即便如此,滇越铁路仍与我们玉溪“有缘”,当这条铁路于1910年3月31日穿过玉溪的那个边缘小城——盘溪古镇的时候,如同巨兽的小火车震动了这个小镇,惊呆了老百姓的眼睛。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铁路和火车开始像魔术一样,改变着盘溪古镇与外部世界的关系。这种“改变”来得很快,几乎是猝然而至。

最“洋气”的一座小城

多年来,我一直在“苦思冥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种“关系”能像盘溪这样一座封闭而古老的高原小镇与一条国际性的铁路的关系,更让人感到传奇、复杂、尴尬和不可思议的了。在法国人的小火车未开进云南之前,盘溪古镇上的人从没见过公路,更不知道汽车是什么东西。古镇的人最熟悉的是古驿道和马帮,他们利用这两种东西与外部世界发生着各种缓慢而神奇的关系,而当一列列小火车不断穿行于这个古镇之后,小镇上的人开始利用这种微妙的“关系”,把古镇经营成了一个在玉溪地区范围内最“洋气”的小城。

在陌生而尖利的汽笛声中,盘溪古镇不知不觉地变成了一个“魔幻”世界。老百姓手中有了“自由神坐像”的越南银元“公仔钱”,有了“英国国王像”的印度卢比“小洋钱”,有了“老鹰站在仙人掌上叼蛇展翅”的墨西哥银元“飞鹰钱”,有了“英国海军武士立像”的香港银元“站仔洋”;此外还有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的“西贡纸”或“发纸”,以及标有“海峡殖民地”字样的新加坡银元。这些奇奇怪怪的银元纸币与大清的“龙钱”混杂在一起,老百姓感到新奇极了,对它们说三道四,挑肥拣瘦,一片热闹。

“日本伞”也偷偷摸摸进来了。它的柄是由粗竹竿做成的,又精致又耐用,价钱又便宜,销量越来越大。卖本地“土伞”的老板一致大叫“倒霉”。与此同时,洋瓷碗与土碗、洋刀与土刀、洋火与火草、洋碱与土碱、洋烟与土烟、洋袜与土袜、洋食品与土食品……都统统卷进“你死我活”的大战之中。在整个盘溪的大街小街上,随处可见“欧美世界之舶来品,无不纷至沓来,炫耀夺目”,可谓“异域货物,充斥”。法国滇越铁路公司的一份报告说,“通过铁路输入的外国商品有:罐头、炼乳、饼干、香槟酒、咖啡、饮料、香烟、腌鱼、熏鱼、手表、钟、缝纫机、化妆品、香水、香粉、香皂。建筑材料有瓦铁皮、窗玻璃、水泥。在铁路通车之前,这些东西与建筑材料等等,在这里是无人知晓的”。

四个“孔子”才抵一个“美人”

英、美、法的香烟进入盘溪古镇时的情景,一直留在盘溪人的记忆中。据一些老人讲,那时在盘溪的大街上,英美法三国的烟商看准中国的“大”字,看准“老刀”和“黄雀”,这些简单的形象化文字容易被不识字的老百姓记住,就开动脑筋生产出一种“大”字牌、老刀牌和黄雀牌香烟,每包10支,装潢也很漂亮。老百姓对这种“漂洋过海”而来的“怪物”,不敢接纳。洋人们便在大街上摆开几箱“大”烟,一边奏乐,一边唱歌,一边让几个半裸的高鼻金发女郎跳舞、吸烟,一边把“大”烟送人。老百姓不知洋人又在搞什么“鬼名堂”,吓得连连躲开,手里被塞进“大”烟的人,也不敢轻易吸食。后来,有一部分胆大包天的盘溪男人,偷偷吸了几支,觉得香味绵长,刺激性又小,比自己的“土烟”好吸多了。而且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用火柴一点燃就可吸食,方便极了。于是,吸食“大”烟的人多了起来。此时,洋人已不再向他们赠烟,他们只好掏钱购买。洋人见掏钱买烟的盘溪人越来越多,就投其所好,为喜欢“多子多福”的老年人,生产出“多福”牌香烟;为喜欢女人的青年人,生产出“美女”牌香烟;为喜欢风景的中年人,生产出“蓝桥”牌香烟;为喜欢文化的知识分子,生产出“孔子”牌香烟。此外,市场上好像什么牌子的香烟都有,从最初的大字牌、老刀牌、黄雀牌,到三炮台、握手牌、大炮台、红公、玫瑰、火车、葵花、踢波、强盗、跑马、活边、白燕、表牌、灯牌、哈德门、红锡包、白兰地,简直是层出不穷,应接不暇。洋人们还发现中国老百姓特别喜欢《封神榜》中的人物,于是就把“哪吒”、“姜子牙”、“申公豹”等人物印制成一张张精美的小画片,与香烟装在一起。再后来,洋人们又把《三国演义》里的“长坂坡”、“空城记”、“草船借箭”等等,装进了香烟壳里。最有趣的是,洋人还在街市上进行“促销”活动,鼓励烟民多消费,即购一包烟可得一张赠券,如累积25张赠券就可兑换孔子真像1幅,如能累积到100张赠券,那么就可兑换1幅美人画了。现在看来,在当时洋人和盘溪烟民的心目中,四个“孔子”才抵一个“美人”。这样一来,在“孔子”和“美人”的招引下,吸烟的或不吸烟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喜欢上了洋人的香烟。

乘坐上那种慢之又慢的窄轨小火车

那时的盘溪古镇的确是一个商业繁盛的地方,它地处滇越铁路中段,是除了昆明站、河口站、碧色寨和开远站之外的六个三等站之一,货物和邮件的吞吐量很大。玉溪、通海、河西、华宁、弥勒的货物和信件,特别是这一带所产的山羊皮和猪鬃,都必须经过盘溪站转运出去。一些商家把货物打包,通过滇越铁路,发往全国各地,大约在一个月左右,可运达北京、天津、香港、上海、浙江、四川、陕西等地。与此同时,由上海发来这些县份的货物,如《申报》、书籍、药品、印刷机和照相器材等等,也由此转发。

当时,法国人在这里设置的一个邮政局还开办了一项特别业务--代收货款,即这一带老百姓和商家如果需要上海等地的什么货物,只要把货物的名称、型号和数量告诉邮政局,再由邮政局通知上海那边的厂家或店户,待那边所发的货物到达盘溪后,只要向邮局交清货款和各种手续费,就可取回货物。可谓“人在家中坐,买回千里货”。

最有趣的是,货物在此提取,可躲过海关,逃避关税。因为那个时候,从上海发来的商品,无论是舶来品还是国产货,都必须先进入越南,由滇越铁路进入云南,这样一来,那些由国内转出,再由国外入境的商品,就不得不重复上税了。但盘溪站是一个漏洞、一个缺口、一个例外,原因是海关设在蒙自和昆明,而盘溪地处中途,中途提货是没人找你交税的。一些精明的客商瞄准了这个商机,争先恐后地涌进盘溪,在此专门设置货物代收处或安排代收人,“合理”地避开了关税,在同行业的竞争中赢得了优势。盘溪的商业也因此兴旺和繁盛起来。

盘溪的建筑面貌也发生了“魔变”。那时的火车站是按照法国南部的建筑风格而建造的,是最现代和最时尚的房屋,墙体下部一律由石头砌成,上部则采用砖墙,墙面通通涂上了黄色染料,再加上红色的方块瓦片、拱顶式门框和百叶窗、乌亮的铁轨、木纹清晰的护栏,周围种植大青树和桉树,还有那些作为庭院绿色篱笆的柱状仙人掌,组成了既具有异国情调又有中国韵味的“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美丽画面。这座小站以超现实的景象,在南盘江边一直闪烁着特殊的光亮,盘溪古镇的历史也由此增加了一份色彩,进入了另一个神奇的时空。

到了21世纪初,滇越铁路渐渐成为我国和世界的“历史文化遗产”,它与印度78公里的“大吉岭喜马拉雅铁路”和秘鲁329公里的“安第斯中央铁路”,一同成了世界铁路史上最珍贵的活文物。2001年以来,我和我的朋友们常常对滇越铁路穿过盘溪古镇这样复杂而特殊的历史事实,充满着想象和激情。我们在这个快之又快的社会里,乘坐上那种慢之又慢的窄轨小火车,在盘溪古镇与开远市之间穿行和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