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姜炒大闸蟹:丹青名门秀,朽者不朽魂——义门陈师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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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师曾 (1876-1923年)

    翻检中国绘画史,以擅画或擅理论名于世者,皆不乏其人,然一者兼擅却寥若晨星。综观近现代中国画坛,其二者皆为翘楚者,当推义门陈师曾。

    陈师曾(1876-1923年),本名陈衡烙,字师曾,号朽者、染仓室,以字行于世。祖籍江西义宁(今江西修水),清光绪二年(1876年)生于湖南。其宗族义宁陈氏一门,在晚清至民国间于政治、学术、艺术诸领域皆有显赫地位与成就。师曾的祖父陈宝箴,曾任湖南巡抚,极有开放革新之胸怀,是“戊戌变法”的鼎力支持者之一。其父陈三立,光绪年间进士,晚清著名文人,人称散原先生。二弟陈寅恪,著名史学家,学贯中西,称誉海内。因此吴宓云:“故义宁陈氏一门,实握世运之枢轴、今时代之消息,而为中国文化与学术德教所托命者也。”实非虚誉。与陈家交往的大都是饱学之士,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形容并不为过。陈散原对子女的教育非常重视,他在家中设学堂,课程不仅有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等传统经典,更为可贵的是还设立了数学、音乐、绘画等新兴科目,甚至特别聘请外籍教师教授英文。陈氏家庭私塾教育的变化,是中国近现代文化教育转型的一个缩影。

    自幼年起,陈师曾就表现出极高的艺术天赋。10岁时在长沙师从善画梅花草虫的尹和白(金阳)学画,从此奠定了传统绘画的基础。尹氏画史不载,同籍的齐白石有“雪冷冰残肌骨凉,金农罗聘逊金阳”之誉,其画应不虚此评。后又从王闽(kǎi)运等学诗文书法,艺术大进。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陈师曾考取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这是一所洋务运动时期兴办的西式学校。在这个洋人办的学校中,他最大的收获是与近现代文坛巨匠鲁迅成为同学。后又同东渡日本,两人志趣相投,彼此交换对诗词、绘画、书法、篆刻的认识和见解,终成莫逆之交。鲁迅多次请陈师曾治印,其最喜欢的“俟堂”一印,就是从陈氏“槐堂”的号名而来。查鲁迅在北京时期的日记,与陈氏同逛书肆的记载颇多。鲁迅《域外小说集》的封面题字也出自陈氏之手。今天,在鲁迅博物馆里还能看到陈师曾的许多绘画。鲁迅对他的绘画才能言有中肯,在其《(北平笺谱)序》中说:“及中华民国立,义宁陈君师曾入北京,初为镌铜者作墨盒、镇纸画稿,俾其雕镂;既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复廓其技于笺纸,才华蓬勃,笔简意饶,且又顾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诗笺乃开一新境。”此“才华蓬勃,笔简意饶”语,确为的评。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陈师曾偕其弟寅恪同赴日本留学。宣统二年(1910年)结束留学生涯后,时年35岁的陈师曾先后就职于江西省教育厅、南通师范学校。在南通的一段时间里,陈师曾经常往来于上海、苏州等地,从而与海上画派巨匠吴昌硕(别号缶庐)相遇并行弟子礼,情在师友之间。吴缶翁对其影响是多面的,尤其是绘画、书法与篆刻,得缶翁真传。陈师曾入吴门的时间虽不长,但对吴昌硕充满了敬仰感激之情,曾作《题画寄怀吴缶老诗》,诗云:“万物皆刍狗,千山有卧龙。不才天地闭,充隐古今同。问道青苔滑,谈经白鹤狮(chōng)。是非二耳听,莫扰大聋翁。”对于吴、陈师徒的艺术成就,潘天寿先生说:“(陈师曾)天赋高,人品好,学识渊博,国学基础深厚,金石书画无所不能,可惜死得太早,否则他的艺术成就定在吴昌硕之上。”

    1913年,陈师曾应聘于湖南长沙第一师范学校,时仅半年又北上北平任教育部编审,同时兼任北平高等师范及北平女子师范博物教员。1916年,兼任北平高等师范手工图画专修科国画教员。1919年任北平美术学校及美术专门学校国画教授。民国初年的北平,金石书画之风大盛,各种学会与组织满目琳琅,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声。在这些学会中,以金城等人成立的湖社和以周肇祥等人发起的中国画研究会为后世影响最大,学会中的诸多人士后来成为中国画坛领袖或知名人士,如王梦白、姚茫父、陈半丁、齐白石等,他们与陈师曾或为艺校同事,或为画坛知己,交往切磋,共研画艺。陈师曾以其坦荡情真的为人,丰富深厚的学养和包容并蓄的艺术态度,成为了北平文化艺术圈里的中坚。

    陈师曾发现并提携齐白石则是他对现代绘画史的一大功绩。可以说,没有陈师曾,齐白石的天才将难以发挥出来,甚或很可能会在为稻粱谋中被彻底淹没。1917年,为躲避乡下匪乱,年近六旬的齐白石由湖南湘潭来到北京,居住在法源寺并挂单琉璃厂南纸店。由于齐白石的冷逸画风不为北京画坛所接受,他的卖画生涯陷于困顿。齐白石有诗曰:“冷逸如雪个,游燕不值钱。”陈师曾在琉璃厂南纸店偶见齐白石自出己意,大刀阔斧的篆刻,为其吸引,遂萌一识之愿,乃寻到住在法源寺的齐白石,两人一见如故,齐时年55岁。在陈师曾引荐下,齐白石得识姚茫父等画界名流,眼界渐开。齐白石听从陈师曾的劝告,始行变法,弃八大一派冷逸画风,转学“扬州八隆”、吴昌硕一派,三年而成,并自创红花墨叶一格。齐白石的成名,当然缘于他深厚的传统文人画功底和脱俗的逸格高致,这从他1902年前后的早期作品便可看出。但如果没有陈师曾的大力推举及劝其衰年变法乃至策划宣传,齐白石是难以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民间画家一举成为画坛巨擘的。关于这一点,陈子庄在《石壶画语录》中曾有生动的描述:“齐白石早年画美人,人称‘齐美人’。陈师曾见后道:‘你天性疏放,笔下出丑相,怎能画美人!应当学大笔写意画,以丑为美。’陈师曾从友人处借得二十幅吴昌硕精品,给齐白石学。民国五年至八年是齐白石艺术生活中的一个转折点。齐令其妻将他反锁室中,终日学吴画。三年后,学成出户。因少见阳光,面色惨白。他之成名,亦靠陈师曾。当时在日本开一个画展,陈董其事,将齐白石画之价格订得比吴昌硕的画高。日本人见后大惊,以为画虽好,但价格太高,于是有人径往中国收买。陈师曾得此消息,立即电告国内,将国内所陈列的齐白石的润格提高二十倍。这样一来,展览会上的齐画悉为日本人购去,齐白石之名由是大著。”在这方面,齐白石本人也承认:“这都是师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我是永远忘不了他的。”陈师曾殁后,齐白石哭之以诗:“君我两个人,结交重相畏。胸中俱能事,不以皮毛贵。牛鬼与蛇神,常从胸底会。君无我不进,我无君则退。我言君自知,九原毋相味。”又有“哭君归去太匆忙,朋党寥寥心益伤。安得故人今日在,尊前拔剑杀齐璜。”“君我有才招世忌,谁知天亦厄君年”“此后苦心谁识得,黄泥岭上数株松”等诗,其情之真,其意之切,可窥一斑。

    1923年夏,陈师曾得知继母病危,不顾暑热驰归南京,亲奉汤药。继母病逝,陈师曾哀伤过度,加之连日劳累,竟致染病不起,8月7日,英年早逝,享年48岁。陈师曾的艺术生命就此戛然而止,这不仅是他个人的遗憾,更是中国文化艺术界的重大损失。梁启超在致悼词中说:“师曾之死,其影响于中国艺术界者,殆甚于日本之大地震。地震之所损失,不过物质,而此损失,乃为无可补偿之精神。”并撰挽联:“道旁踯躅一诗癯,京国 十年,赠画忽怜难再得;天上凄凉此秋夕,钟山一老,寄书不忍问何如。”吴昌硕的挽题“朽者不朽”,对陈师曾的艺术人生作以极高评价。

    于艺术,陈师曾毕生致力于中国传统绘画,而且技艺全面,山水、花鸟、人物、风俗等所涉范围极广。画之为何物,性灵也。观照陈师曾的绘画实践,他主张感情移入和画外功夫,求意趣,师造化,画名极盛。其写生小品擅长庭院园林小景,意趣盎然,皆是生活写照。其山水重传统技法,又学而能变。其写意花鸟,虽学吴缶翁,然能远绍徐渭、陈淳,浑厚绮丽,简远雄秀,自成一家。相比之下,吴昌硕作画突出以书法之笔入画,运笔古拙有力,老辣纵横,而陈师曾相对含蓄秀逸,古朴而不粗野,不以气势撼人,而以气韵动人,内涵丰富。更为突出的是,陈师曾的画构图多变,形式新颖,不为程式所囿,笔墨上并不特意突现某一家的特点,创作时挥洒自如,自由奔放。他的绘画取材既有传统的折枝花卉,也有对景写生的身边景物,似信手拈来,无拘无束。其又擅书,拙厚沉稳,格调高古;又能治印,淳朴古厚,情致盎然,一时风骚。

    于学术,陈师曾是一位美术史家和美术教育家。所著《中国绘画史》《传统文人画价值》开近现代研究中国画史与文人画之先河。书中所云“何谓文人画,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考究艺术之得失,必须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谓文人画。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一语,深刻阐述文人精神内涵,揭示中国传统文人画与西方写实主义绘画的最大区别,堪称一世绝响。陈师曾对传统文人画价值的阐释与维护,奠定了他在现代画坛理论界的重要地位,同时也使处于花果飘零凄凉境地的传统文人画得以站稳阵脚。陈师曾一生极重艺术教育,桃李满天下,成名者如王雪涛、王子云、李苦禅、刘开渠、俞剑华等,皆一时之秀,为绘画史上罕见。惜天妒其才,英年早逝,若假以天年,中国现代绘画史上的名家座次或将改写。

    作为中国近现代画坛的领袖人物,陈师曾的绘画艺术在市场上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究其原因,可能收藏界还是以其为艺术学者的身份视之,认为他的绘画包括书法都还未至大成的境地,酒未醇,人已去,以致留下许多遗憾。其作品主要在香港出售。上世纪80年代以前靠办展出售,1980年后进入拍卖市场。1986年成为固定拍卖对象,当年5月,一幅作品的拍卖成交价是2.4万港元,同年11月涨到3.4万港元。1989年其书画价格有大幅度增长,一幅101.5×50.7厘米的山水大立轴卖到13万港元。1990年3月未见拍卖行有其精品出售,所卖的《芭蕉》立轴以4.4万港元成交。1991年价格又提高一步,《荔枝图》达到17万港元。其后,作品价格有逐年走高趋势,2007年北京长风春季拍卖会上,陈师曾的山水画《忘归图》立轴(130.5×64厘米,北京文物商店旧藏)以22.6万元成交,虽然其价位与他的地位并不相符,却给其艺术价值体现提供了相当大的期待空间。(文/刘天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