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小白鸽舞蹈学校:命趣所司

命趣所司

人曰：“小创而得小觉，大创而得大悟。”余病体孱者也。初，未明此俚语而不识世态；后，所经之世事日广，今大明矣。故有所知，必有所经，斯真理也。

余身孱体弱，非虚言者。七岁，余患声带息肉。当是时，多方诊治未果，后家父乃携余之中山医学院，经施手术而得根治。九岁，突发未明过敏皮疾，常痕痒难挡，经治者不下数十，病情似轻，然今二十余载犹未能却。他小疾更无算矣！七年前，余年二十有三。是年余患幻觉症，此病以累夫人生多方矣。医者语父曰：“令郎，携病终生，惟服药恒遏是解。不然，将病趋日重。”呜呼！余将无弃药之日矣。当是时，余以己为祸厄善招者哉！倏忽七载去之，已而适夫带病度日，向来日有生所愿，几忘己病矣。噫！然福无双至，辄祸无尽期。盖上苍弗以汝带病而少扰之。

前年，自年尾十月始，余显便秘之征，逮十二月益著便秘而出血。余告之家父，父令速治。昔者，有疾多至诊所者，是行悭节之实云尔。今夫国之进步一日千里，利民合作医疗机制日善，吾侪悉蒙国恩日厚，兹为众所周知者也。是以定入医院而治。初，以病胃而便血，揣为平常胃炎。乃误就内科。余以病尽告医者，医者曰：“汝便秘出血因可两者，肠壁膜损，其一也；生痔者，其二也。汝入内科，误也。向就肛肠科为是。”彼仅开予余数粒胃药。食之，无显效。翌日，再至，入肛肠科而就治。复以病尽告之，医者毋草辨病，令检查。检而得知，生痔矣！医者以病于余非新发者，生之有日也。曰：“似汝年少痔重如此者希，使行手术而得根治。”余缄默须臾，毋要药而归家，欲先以尽告诸家人而后定所主。后，决以从医。

翌日，父随余复就医。至之，尽余所想以告医者，医者言所施为小手术，如是余大安矣。随父交押金入院，后，父别返家。入院当日，医者即令护士予吾服泻药，又令弗进食，为泻净肠积以便行治也。是晚无甚不爽，惟饥肠度夜而令稍怀愠意。翌日上午，护士谓余曰：“汝于下午，医行施术。”对曰：“诺！”已而肠壁空净，惟待治也。下午三时，来男护工语余谓：“汝时当施术，令至之。”盖令余枕医床车使至手术室。既逮，乃见内立数医者。一医者曰：“俯卧手术台。”余尽遵所令。手术台数调而宜，医者先注以麻醉剂，令下半身麻醉，须臾，下半身全入麻醉。医者乃问：“下半身有知觉否？”对曰：“无矣！”如是，彼即循序施术。数十分钟后，事乃毕。余为护士护工推离手术室而返归病房。返后，护士以余麻醉故，为抬置床枕之。手术无甚苦者，以麻醉之故也。然返床乃觉浑身发寒，护士言之乃麻药后效也。噫！余寒大甚，乃浑身颤动。护士见之，于身加之一被，一被犹寒又盖一被，如是身乃稍暖。同时，护士予注滴剂。夫是晚无以入寐，寒未退而心难安，兹一也；自夤夜始，麻药乃解，然创位积痛亦忽发难挡，此二也。夤夜伤痛发，同时，尿积欲解，使护工扶如厕，然痛令难溺。乃返床，护士置尿管助排尿，然尿管之置苦夫尿道，亦痛甚。是以斯长夜创位痛与尿道痛并作。虽护士注止痛剂，然余术后，肇夤夜至翌日侵晨，乃至大旦，辄觉苦痛难奈。夫复何言？逮旦八点余，护士乃除尿管。期间，时经数瓶消炎针剂注后，苦痛大缓。后，医者巡房，告余曰：“术后数日弗饭，惟食粥是宜。”餐药尽食，时当十二时矣。自此身心稍舒。

逮下午十三时余，忽见一年少若己者，推扶一坐轮椅老者入院就治。老者似年入耋耄之期。后，医者问老者病况，以言间所及证之。青年言老者乃祖父，年八旬有余。又言其难进食，不利大便之朕。……余床于室中之北，为二十二号床。老者所用床于室中之南，为二十五号床。两者恰可对望。初，余不甚留意此老者，然其后所起之事，则令吾于心大震，其影迹恐恒存乎吾脑际矣！是日，未见异常，且老者或随针剂力显，渐得与护士互语。一护士问谓：“翁，汝何名？”对曰：“梁钊。”言间，护士忽出滑稽之语曰：“梁老年少必俊男，必多好女所慕。……”对曰：“余少时，常行伴三女。……”如是，他患者悉笑之，使病房为友人间戏谑之场，几忘乃病患之所。翌日，老者至暮夕无异常。随夜日深，老者沉静无语，吾侪以其早寐。夤夜，吾侪固悉入睡。忽然，室中言来言去，话语交积，吾侪多有寤者。乃见医者急救此翁。语间，老者恹恹焉强语曰：“救吾，断气矣！……救吾，断气矣！……医生，救病扶危！……苦哉！……”言次，医者护士大发宽慰之言。后，医者定以送之急救室，以察后发事所宜。是时吾侪，有心惊者兴，有生怜者面露悯容，余亦深为所哀。当是时，余百感交集。感性命之易败若斯，一也；思己入老如彼者若何，二也。记其前言：“余少时，常行伴三女。……”虽戏言，然老者阅历颇丰，此无疑者也。今夫老者若死，是生虽何其显荣风流亦成幻影，彼将无力携一物往生。如是，余乃以年老之“我”暗比老者。余想：余病孱之躯者也。苟老死比此老者奈何，抑更惨不忍睹乎？何以了生死？余病缠多载，自感风烛残年之日若前移，强占青春之园地，此恐为吾终生之痛也。今复两载无执业。岂令此生为“无物真空”耶？……俚语曰：“人之肉身亦一臭皮囊。”今余亲见彼无力带走一丝。夫人生予吾者何物，恐以其予之吾多方体验，或生命之义存乎体验中。离院日前，余乃以护士所言间得知老者于急救室中脱险，故余亦暗为之喜。夫以重生之旨，冀天长佑此翁！

生命可见者，惟肉身，未见者，惟思想。或曰：“吾曹当及时行乐，是人生之重。”所乐者，惟关乎肉身之愿成云尔。然彼少涉人之思想，系乎人之理性。夫文明，产乎体验，成诸思想理性之考者也。似此“及时行乐”之想者，有所感、有所经，然无所思，斯非真识体验人生者也。彼未能立宏观以审察世间。岂可以于世间走马观花一回，即自诩世间通？吾侪不识者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