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爷“栽”了——上海原房管局副局长陶校兴案过堂

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陈中小路2011-02-23 20:41:11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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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土地成为一个经济体最核心的资源，围绕土地的任何一个节点，都可能衍生出一个个隐秘而牢固的利益圈。

上海原房管副局长陶校兴被曝拥有30套房 （CFP/图）

陶校兴庭审时，连公诉人都说，“分管土地的副局长，是一个高危的领导岗位。”

2月21日上午，差一个月就年满六十的陶校兴，再次进入公众视线──站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席上的这位原市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简称房管局）副局长，黑茄克，面色平静，而几米之外旁听席上的妻子，早已泣不成声。

陶校兴是社保案以来第三位走上审判席的上海市房地系统要员。

在陶之前，已有“上海第一处”之称的上海市房地局（房管局前身）土地利用处处长朱文锦、副局长殷国元，因滥用职权、受贿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等罪名，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和死缓。

房地系统是近年上海官员落马的高危地段，这个与巨额财富相关的领域，过去一直被紧捂着盖子。现在，随着这个链条上落马官员的庭审，盖子逐渐被掀开一角。

不难发现，随着土地成为一个城市最核心的资源，围绕土地的任何一个节点，都可能衍生出一个个隐秘而牢固的利益圈。

别样的庭审

陶校兴千万受贿案的审理，仅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提前完成，而此前法院为此预留了一整天的审理时间。

庭审刚一开始，就让旁听者大为吃惊──陶校兴没有委托律师辩护，也拒绝了法院为其指定辩护人的这项权利。

这样的情况，在落马官员案件审理中极为少见。

通常情况下，官员们都会花费不菲价钱，聘请地方乃至全国最牛的刑辩律师，为自己最后一搏。在法庭上为数不多的发言机会里，他们通常都会铆足劲为自己开脱、辩解，甚至当庭翻案。

其实，陶校兴的家属也曾联络知名律师，但陶本人并无此意。他在法庭上说，他被指控的所有受贿事实，都是本人交代。他全部认罪，没有任何疑议。

在这种供认不讳的状况下，陶校兴千万受贿案的审理，仅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提前完成，而此前法院为此预留了一整天的审理时间。

如此配合的态度，显然为陶校兴争了分。公诉人也在法庭上表示，鉴于其到案后主动交代犯罪事实，且全部赃款已被追缴，建议合议庭对被告人酌情从轻处罚。

公诉人还总结了陶的诸多优点，比如从小吃苦耐劳，不追求奢侈、无不良嗜好等。这种情况下，陶校兴将获得从轻判决已无争议。他自己也表示，要好好改造，早日回归社会。

老邻居、老同事们的利益圈

数年的副局长生涯，跟他有利益往来的多是一些早年的“老同事、老邻居”。

无论是从受贿额，还是受贿对象来看，陶校兴其实都算不上巨贪。数年的副局长生涯，跟他有利益往来的多是一些早年的“老同事、老邻居”。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陶校兴的落马，系2009年11月的“莲花河畔”倒楼事件拔萝卜带出的泥。

当时，有关部门领导要求严查倒楼事件背后的利益网络，于是，曾长期在“莲花河畔”所在的上海市闵行区梅陇乡（后改为梅陇镇）任职的陶校兴，浮出水面，并在去年世博会后落案。

梅陇是陶校兴仕途的起点，从乡长调任松江县县长（后改为松江区），1998年调任上海市房地局副局长，并于2000年后接替殷国元分管土地利用管理。

陶的土地财富，由此开始。

简单来说，这些年间，陶利用其掌中的土地审批大权，协助通过操作农用地、仓储用地转为经营性用地、加快土地审批进程以回避招标拍卖、以协议出让方式操作本应该招标拍卖的经营性用地、促成行贿人拿地等方式，把一块块土地弄出去，并笑纳卡地亚手表、人民币、港币、美元、商铺等各种馈赠，总计1045万元。

而涉及此案的行贿人，大多是陶校兴在梅陇、松江的“老朋友、老邻居和老同事”。

其中名头最大的一个，也不过是早年下海经商的原上海松江区区长助理钱智春。在钱的公司所开发的土地项目，由松江房地局上报至上海市房地局迟迟未予批准时，找陶出马解决。庭审信息显示，陶校兴总计“经手”了钱名下三个公司的六块土地。“先办事后拿钱”的陶校兴，2005年-2007年间，先后六次收受钱智春80万元和1.8万美元。

陶案中最早的一次受贿记录，是在1998-1999年。

陶通过儿子陶青名下的公司，以虚构建材交易等方式，收受过63.5万元的贿赂，这些钱被用于在松江购买美式独栋别墅。

而行贿者正是陶校兴的老邻居孙镇跃——这个占地900亩的别墅小区的开发者，上海兴跃房地产投资有限公司负责人。

最早的一次受贿记录，操作得如此小心谨慎。到后来，大多是直接坐在家里收钱、让儿子陶青“跑腿”上门拿钱，乃至以“家庭经济困难”为由主动索要。

在陶校兴的副局长生涯中，儿子陶青成为他的一个重要钱袋，检方称陶青已被“另行处理”。

陶校兴所收贿赂中最大的一笔──价值638万元、位于闵行七宝核心商圈上千平方米的顺恒国际商业广场商铺，即是由他儿子的名下公司，在2010年8月以联建的方式无偿获得。行贿人也是陶在梅陇的老友杨德兴。

这个商业广场项目的用地本是一块仓储用地，正是在陶的帮助下，杨和合作伙伴得以将其转为商业用地。除此之外，陶过去对杨德兴在梅陇拿地等行为，也屡屡提供便利。

陶校兴案发前，陶青还兼任杨德兴旗下上海梅陇莲城置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这个公司股东中还有一位则是原梅陇镇镇长助理阙敬德——阙也是“莲花河畔”开发商主要负责人，去年因贪污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

在陶校兴的恩泽之下，老朋友们在松江、闵行十几个地块开发中，少则获利千万，多则赚到三亿元。

溃烂的土地

随着土地成为一个城市最核心的资源，围绕土地已经形成了一个秘密的利益圈。

陶校兴庭审时，连公诉人都公开说，“分管土地的副局长，是一个高危的领导岗位。”

从陶案庭审来看，尽管2006年来先后目送直接下属朱文锦、同僚殷国元落马，但陶校兴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受贿行为。

其实在这个阶段，陶校兴自己也遭受过各种形式调查和谈话，但以上行为均未被曝光，每一次都安然度过。

纵览陶殷朱等人弊案，都是处于上海由协议出让土地向招拍挂过渡的混乱阶段，落马官员则占据了土地交易监管的各个环节。

也恰是在这些年头里，上海经济依托土地财政快速发展，房地产成为上海GDP最重要的支柱。

随着土地成为一个城市最核心的资源，围绕土地已经形成了一个秘密的利益圈。

社保案之前，上海土地腐败的盖子被捂住。这几年，接连三位房地系统官员落马，才让外界窥到冰山一角。

陶殷朱等人身后，是一个围绕土地的庞大政商群体，上至原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的家属、下至诸如本案中乡镇里的生意人，都在土地的链条上吞噬财富。

当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采取这样的发展模式，类似的土地故事正在全国各地上演。

据最高检统计，从2009年11月至去年8月，检察系统共立案侦查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在国土资源管理和执法监察中不作为、乱作为等渎职犯罪案件590件781人。

《法制晚报》统计整理的2009-2010年30个发生在土地、建设领域的腐败案件，人均涉案金额超过870万元。覆盖群体上至省部级高官，下到“土地奶奶”罗亚平这样的科级干部，从东北到海南，从东部沿海到西部边塞，而且很多还是以窝案的形式出现。

难怪陶校兴庭审时，连公诉人都公开说，“分管土地的副局长，是一个高危的领导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