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连2正版中文补丁:友情超越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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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老爹        相隔四年,两位老爹——家父熊老爹熊向晖和来自台湾的孔老爹孔令晟——再次在北京相聚了。正值台湾国民党主席连战就要开始他60年来首度回大陆的“破冰之旅”,给两位老爹的叙旧又增添了新的话题。       孔老爹88岁,长熊老爹两岁。他们同为上个世纪30年代的大学生——一个在北大,一个在清华,同在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投笔从戎,同是黄埔15期的同学,整个抗战时期又同为胡宗南部的袍泽。       不同的是,熊老爹在加入胡部之前,就已经是共产党了。他奉命隐藏身份,参加胡的国民革命军第一军,一方面推动、帮助国民党抗日,一方面也作为共产党布置在国民党内的一颗“闲棋冷子”,防备一旦国民党再次反共,可以提前报警,使共产党免遭1927年那样的灭顶之灾。后来他这颗“闲棋冷子”果然发挥了作用。1949年共产党在大陆掌权后,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老爹奉命“归队”,长期做外交工作。       孔老爹则是铁杆国民党,黄埔毕业后一直在战斗部队,国民党去台湾后,他先后当过蒋介石和蒋经国两代“总统”的侍卫队长,也做过台湾的警政署长和外交官,还在美国、英国研究过战略,是很有名的战略学专家,著有《大战略通论》等煌煌巨著。       一个是共产党的离休部长,一个是国民党的退役中将,关山阻隔几十年,直到大陆改革开放,台湾解严之后,两位老爹才在90年代中在北京重逢。在他们身上,我看不出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隔阂,俩人不见面总是相互惦记,见了面就十分亲热。熊老爹无缘去台湾,而孔老爹有个女儿和她的外子是一间美国公司的中国代表,常住北京,使孔老爹总有机会来大陆。孔老爹每来北京,必要见熊老爹,每次见面,两位老爹都青春焕发,有说不完的话。       我发现,撇开意识形态,他俩的共同语言还真多。当年,他们都是抗日爱国的热血青年。据熊老爹讲,孔老爹当年是北大化学系的高才生,是著名物理学家吴大猷的得意门生。孔老爹要退学投军之前,吴先生还想送他出国深造,一再让他认真考虑,非常不愿意失去这个他认为可以成为大科学家的料。可是孔老爹还是义无返顾地当了兵。如今,两位老爹都反对台独,都认为日本军国主义的复活是对中国最大的威胁,也都反感以权谋私。                                    老爹讲“古” 还有一样:他们先后都同蒋家父子和胡先生有过亲密接触。熊老爹喜欢听孔老爹讲他们去台后的种种故事。他也会告诉孔老爹一些当年他不知道的往事。       比如蒋老先生送纬国上前线的事。       那是1941年2月,委员长侍从室给西安的胡先生发来一个密信。拆开一看,里面有三件东西,一是蒋老先生手令:“兹派蒋纬国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少尉排长。”二是蒋纬国的履历:“蒋纬国,浙江奉化人,民国五年十月六日生,苏州东吴大学学习四年,德国慕尼黑军官学校毕业,曾在美国陆军航空队战术学校肄业,美国指参学院学习。”三是蒋纬国的一张半身照片。虽然当时包括胡先生在内的不少人已经知道蒋纬国其实是戴季陶的儿子,但是胡先生看着照片还是有意说,像极了,活脱脱一个委座。       不管怎么样,蒋老先生对纬国是视同己出的。委员长把自己的二公子派到胡先生的部队,怎么安排?胡先生与当时还是他身边一个年轻副官的熊老爹商量。熊副官认为蒋老先生此举很了不起。胡部的第一军第一师,正驻守在黄河边的潼关,河对岸就是日军。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统帅,把自己大学毕业、德国留学回来的儿子任命为少尉排长,并派到抗日前线的部队,这是从没有过的。时隔60多年,熊老爹讲起此事,还是说,确实了不起。同时,这也表明蒋老先生对胡先生的信任。只是为了纬国的安全,当时不能宣传,还要把他安排得很妥当。因为一师三个团是轮流守潼关,一个团守半年,然后替换下来休整,熊副官就提出,最好是把纬国送到刚结束轮岗的三团,不至于一下子就到第一线。胡先生同意了这个提议,并派他去潼关向一师传达命令,落实安排。       安排纬国去的部队,营、连长都经过特别挑选。他所在排的兵,也都换成了老兵。当时按例只有连长以上的军官才能有勤务兵,排长是没有的,但是蒋纬国这个排既然是全国“第一排”,所以破例为他配了一个勤务兵,专门照顾他。不过,熊老爹说,对纬国的照顾也就到此为止了,其他方面,比如吃饭,只能是大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不能照顾了。       三月初,纬国到西安后,胡先生指派熊副官专门接待他,并送他去部队。老爹小纬国两岁,军阶却比他高两级,所以他一见到老爹,就立正敬礼。上车时,纬国主动到车的右边替老爹开车门,等他上车坐好,才绕到车的左侧上车,因为“右边为大”。与纬国谈话时,老爹站起来,他也站起来,转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脸始终对着老爹的脸,非常规矩。老爹说,这一套都是学德国人的,严谨得很。可是老爹受不了委员长的二公子对他这样毕恭毕敬,所以当天下午就换上便服,以免这样拘束。       在师部,纬国在师里的长官面前依然很规矩。但是到了团部,纬国刚进去就出来了。没有一同进去的老爹很意外,问他怎么回事。纬国说,那是团长吗?老爹说,是啊!纬国说,那麻子也能当团长?原来在德国,麻子、有残疾的人不能当军官。老爹只好同他解释,这个团长作战勇敢,怎么不能当团长?中国和德国情况不一样,委员长领导的军队,缺胳膊少腿的,有的是。纬国这才释然。       老爹似乎很欣赏纬国的个性。他说,潼关民俗,农历每月三、六、九,都有大集,比较热闹。如果遇上休息日,驻军士兵也有不少去赶集。纬国去集市,都带着勤务兵,并且叫勤务兵背上一只大筐子。在街上,凡是有士兵不向他敬礼的,他就上去把人家帽子摘了,装到筐里,告诉人家:“我是蒋纬国,星期天上午,你到第三团第二营第五连连部拿帽子。”每次一摘就是几十顶。士兵没有帽子怎么行呢?到了星期天上午,他们来拿帽子,纬国就让他的勤务兵先教他们练习敬礼,再练习立正、稍息,最后才把帽子发还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原先前线部队有的不大注意军容风纪,有不戴帽子的,也有不戴领章的。纬国这么一抓,这种现象就减少了。       然而到台湾以后纬国和经国兄弟失和,让熊老爹很想不到。他告诉孔老爹,1942年经国到西北,和纬国一起,由熊老爹一路陪着,从西安、兰州一直经河西走廊到敦煌,再到青海、新疆,走了三个月。“当时他们兄弟两个感情非常好,”熊老爹说。“他们两个都能开车,开得很好。”后来经国先生出了一本书,《伟大的西北》,记载了这段经历,只是把1942年的事说成是1941年,似乎在有意遮掩什么。熊老爹已经把那一段难忘的旅程详详细细地讲给了非常熟悉国民党史的江苏作家杨者圣,他会写在他的新著中。       那个时候蒋老先生对纬国也非常好。熊老爹给孔老爹讲了这么一个故事:1942年的秋天,老先生巡察西北,来到西安。胡先生安排把纬国从部队调到西安来见他。老先生和夫人宋美龄离开西安时,胡先生和西北的一些要员到飞机场送行,纬国和熊老爹也都在场。老先生和夫人上了飞机,螺旋桨已经起动,飞机即将起飞之际,发动机突然又停下来,之后机舱门打开,旋梯上走下来老先生的一个侍从副官,拿着一个东西,走到送行的队伍里,直到纬国的面前,把东西送给蒋纬国。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老先生的披风,他把他的披风送给了纬国。纬国马上敬个礼。那个副官把披风给他披上,才返回机舱。       孔老爹说,蒋老先生一直对纬国非常好,从小就喜欢他,把他带在身边。蒋夫人也很喜欢纬国。但是老先生也很冷静,认为政权必须交给自己的儿子。       对此,熊老爹评论说,不过最后经国又交给了李登辉。这让孔老爹默然。                                 惺惺相惜            孔老爹的故事也很多。他说,有一个时期,台湾的那些高级将领没有人敢私下跟纬国来往,因为晓得他们兄弟之间有意见。孔老爹就公开地跟经国先生讲,他跟纬国是高中同学,在军事上好多想法相同,他就要和纬国来往。       他佩服蒋老先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气度。他说,1949年,解放军离重庆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副总统李宗仁觉得大势已去,便逃到香港,而当时已经到了台湾的蒋老先生却飞到重庆,明知很难挽回败局,却不愿无所作为。这给了当时在胡部任营长的孔老爹很大的鼓舞。       “我那时就研究过毛泽东的军事战略,并且按毛泽东的办法打了两个胜仗,有一个还是歼灭战哦!”孔老爹今天说起来还很自豪。可惜,我对战争史战略学毫无研究,如果是我那些“军史发烧友”的朋友在,肯定会和孔老爹聊得热火朝天。       孔老爹后来对毛泽东的军事理论很进行过一番研究。他说,撇开意识形态不说,在学术上,毛泽东开创了战争的新形态,特别是朝鲜战争,越南战争,都是用毛泽东的战争理论和战略思想打,而美国战败。毛泽东的战略思想由此得到了全世界军事理论界的承认。他不认同毛泽东的意识形态,但是承认毛泽东对世界军事战略学的贡献。       熊老爹说,毛泽东搞的是真正的人民战争,战略战术都是公开的。但是,人民战争也不是毛泽东的创造,毛主席自己就说,创造人民战争的是美国独立战争。       孔老爹讲起1930年代红军长征时,胡部在松潘差点擒住毛泽东。熊老爹便讲周恩来1936年给胡先生写的信,说他过去十年来“以剿共成名,私心则以兄尚未成为民族英雄为憾”。周相信胡“绝非勇于内战怯于对外之人”,说他“在黄埔为先进,亦为蒋先生所最信赖之人,果能力排浮议,立停内战,则颂之者将遍于国人”。熊老爹说,抗战期间,胡先生一直把周恩来的这封亲笔信珍藏在身边,因为周恩来了解胡先生,抓住了他的心理,他确实崇尚民族英雄,主张抗战,反对投降。       谈起他们过去老长官胡先生在抗战中的表现,两位老爹都很赞赏。他的防区,从山陕交界的黄河一直到新疆,几乎是当时中国未被日寇侵占领土的一大半,也是战时首都重庆的北部门户,诺大版图,寸土未丢。虽说蒋老先生对胡镇守大西北给的十六字战略方针除“东御日寇,西防苏俄,内慑回马”之外,还有一个“北制共匪”,他也确实采取了很多防共、限共的措施,但是他主动策划反共事件的情况,并不多见。       在我看来,可惜的是,抗战胜利后,国共合作的局面没有继续下去,两党终于兵戎相见。是内战毁了胡先生。历史当然不能假设,但是如果抗战时的国共合作能坚持下来,中国将避免多少灾难啊!       所以两位老爹对连战先生访问大陆的“破冰之旅”,特别欣赏,尤其连战先生的父亲说起来也是他们西安时代的故旧。恰巧连战先生到西安时,孔老爹又来看熊老爹,两位老人顾不上谈话,就一起看电视台对访问的实况转播,非常开心。                                             张佛千老        其实,孔老爹并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从台湾回来的“国军”。在他之前,已有好几拨当年胡先生的部下回来跟老爹叙过旧。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台湾名流张佛千老伯。       见到张老伯之前,我对这些“国军”充满了好奇。我是很晚才知道老爹过去的传奇经历的。那时候,我以为他从前在胡先生那里的同事,不再会同他往来了。没想到,在他们有机会回大陆以后,他们一个个都会来看老爹。不过那时候老爹听力还行,跟人交流还不需要我这个“耳朵”,所以那些老朋友我见到的不多。       可是张佛老就不同了。他1990年4月第一次回大陆,一到北京就打电话到我家里。老爹问他有什么安排,时年84岁的张佛老说,“没见到你之前我不做任何安排。”我觉得他太有趣了。要知道张佛老比老爹大十几岁,而且老爹在胡先生那里是上校的时候,他已经是少将了,资格很老。            张佛老来我家时,我恰好在家。趁老爹不在的时候,我向这随和的老人提出我憋在心中很久的疑问:“您听说我父亲是共产党以后,对他是什么感觉?”       张佛老说,“第一是惊讶。他是共产党,我一点没有看出来。第二是感谢。他在胡先生身边,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胡先生,可是他没有。第三是佩服。他这个事情做得太漂亮了。”       我有些愕然,问:“难道你们不恨他?”       张老伯说,“为什么要恨呢?你父亲入共产党在前,到胡长官身边在后,那是各为其主。要怪只怪后来蒋老先生非要打内战。如果不打内战,大家不是相安无事吗?”       这使我感到,我的共产党老爹和那些国民党老爹的友情,的确是超越党派和时空,是很纯的。       1991年一月,为纪念周恩来逝世十五周年,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约老爹把这一段历史写出来,展示周恩来的文韬武略,大智大勇。老爹写出了《地下十二年与周恩来》,《人民日报海外版》连载,中央党校出版社发行,在海内外反响很大。台湾《传记文学》也做了转载,张佛老专门为该刊写文,讲胡先生当时为什么会用熊某人。他说,“熊的最突出之处,是他的气质之纯,为我平生所仅见……胡之选其为随从人员,是非常应该的决定,如我是胡,也会作同样的选择。怪只怪周恩来善于择人,造成胡的毕生大憾。”张佛老还写道:“熊参加共党在先,并非受到胡的重用后再投共。他是为共党工作,自当对共党忠诚,正是各为其主之义。”       后来中共党史出版社把老爹的《地下十二年》和他以后发表的其他回忆文章结集出版,题为《我的情报与外交生涯》,还把张佛老这篇文章作为附录收入。       2004年,98岁高龄的张佛老辞世,老爹只能托台湾的朋友送个花篮表示哀悼。不过,他生前安排寄送老爹的《传记文学》,一直还在送着,老爹很喜欢看。                                               美国《世界日报》2005年6月18日发表,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