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无敌3黑龙怎么打:聚焦新的农民形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6 21:06:30

聚焦新的农民形象

  
不该“淡化”的农民群象

  从上世纪90年代直至新世纪的今天,乡村小说始终以执著、沉重的步子探索前行。都市小说虽然灿烂依旧,而乡村小说不仅没有像有人预言的那样走向“终结”,反而显得愈加顽强和富有底气了。我们在缓缓展开的“乡村画卷”中,看到了乡村社会的艰难和困境,城市现代文化对乡村文化的温柔“殖民”,千千万万农民工在城乡间的疲惫奔波……
看到了城市与乡村的对峙、冲突和交融,一个家族、一个村落上溯几十年上百年的民情风俗和历史变迁……
看到了作家在他们的笔下所寄寓的思想批判、文化反思、情感矛盾以及在乡村叙事方式方法上的种种努力……
但在徜徉、沉醉之余,我们忽然发现,在这幅斑驳陆离的乡村图画中,作为乡村和土地的主人、主体——农民形象,却似乎被淡化了、虚写了、缩小了。这个在80年代还生龙活虎的人物群体,如今在新的现实环境中处于被支配、剥削、扭曲的状态;他们的性格心理似乎比过去更加复杂矛盾,但凸现出来的大都是生存欲望和传统性格,剧烈的乡村变革激发出来的时代精神性格却很难看到。90年代以来乡村小说写了那么多农民形象,要不灰头土脑、要不似曾相识,那种原创性的、丰满坚实的称得上“典型”的农民形象却少而又少。农民群体,在小说中也成了文学的“弱势人群”。
  人物形象在文学创作中的淡化乃至“隐退”,绝不是乡村小说的独家现象,都市小说、女性文学、成长小说等等,都相似相仿,普遍存在,只不过在乡村小说中更惹人注目罢了。淡化人物形象,有着十分复杂的社会、文化、文学的根源。80年代中期之后,西方文化和文学蜂拥而入,其中对“人”的无情解构,直接动摇了人的主体地位,也深刻地影响了中国作家的“人物观”和对人物的塑造。当时有作家就倡导“三无小说”,“无主题、无情节、无人物”中的核心就是“去人物”。人在现实社会中的生存处境更给作家一种暗示和启迪,随着商品化、市场化形成的滚滚洪流,人被“物化”、命运难卜,特别是广大农民在市场经济中的到处碰壁、利益受损的严酷现实,使作家再难以去刻画“大写的人”、“大写的农民”了。此外,现实主义“典型观”不仅在理论上没有创新,反而遭受了种种诟病,使作家逐渐扬弃了这一经典创作传统,也是导致人物形象淡化的重要原因。
  新世纪以来的短短数年,乡村小说收获颇丰,众多实力派作家拿出了他们的长篇小说力作。但一个值得注意的倾向是,这些作品多数写的是历史的乡村生活,写的是传统的农民,在人物塑造上还没有出现那种独特的、强有力的农民形象。贾平凹《秦腔》中的重要人物夏风、引生,有评论家称他们是“一种文化符号”式的人物。毕飞宇《平原》里的主角端方,被认为“缺乏充足的现代意识,端方甚至没有超越高加林的思想高度”。(见雷达:《2005年中国小说一瞥》,《小说评论》2006年第1期)
余华《兄弟》(上)中的宋凡平是一个过分“理想化”的人物。刘醒龙《圣天门口》里的亢九枫,铁凝《笨花》中的向喜,莫言《生死疲劳》里的洪泰岳等,虽然作家倾注了很多心血,但很难说已经超越了既往乡村小说中的那些兀然屹立的农民形象。
  在中短篇小说创作中,虽然塑造的多是现实生活中的农民,但却似乎显得更单薄、软弱,鲜有新意。我们且以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为例,来说明这种现象。如毕飞宇《玉米》里的农村姑娘玉米,她在强权面前的反抗与妥协,令人感叹唏嘘,但却看不到一点生活的、人性的亮光。如夏天敏《好大一对羊》中的德山老汉,他的依附意识、愚忠性格,几乎是封建时代“闰土”的后代。如陈应松《松鸭为什么鸣叫》里的憨厚农民伯纬,他对人与自然、人与现代化等问题的感悟,完全是小农经济式的狭隘观念。如魏微《大老郑的女人》中那位章姓乡下女人,她在城里选择的“半良半娼”式的生活方式,其实是人格、人性的可怕扭曲。如王祥夫《上边》里那两位年老夫妇对养子的一片亲情,虽然感人肺腑,但它毕竟是一种正在消逝的乡村人伦,作者吟唱的也是一首无奈的挽歌。我坚定地认为,这些作品都是优秀之作,都是我们需要的。我们也决不能要求每一篇(部)作品,都塑造出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来。但如果乡村小说过多地拘泥在农民贫困无奈的生存状态描述上,停滞在农民传统文化性格的开掘上;人物成为故事情节牵着鼻子走的木偶人,成为作家理性思索的“符号”或“象征”。那么这种普遍的淡化人物倾向,就值得我们警觉和反思了,在这种倾向的支配下也很难产生出具有典型意义的农民形象来。
  乡村小说从“五四”到现在,已创造了一个多姿多态、绵延不绝的人物画廊,阿Q、闰土、老通宝、翠翠、李有才、二诸葛、梁生宝、梁三老汉,以至新时期的陈奂生、冯幺爸、李铜钟、许茂、隋抱朴等等。90年代之后,也出现了白嘉轩(《白鹿原》)、呼天成(《羊的门》)等一些成功的人物形象。但总体上看农民形象的塑造处于一种被忽视、被淡化的状态。中国的现实和中国的文学,期待着乡村小说作家,为壮观的人物画廊续写更多的新的农民形象。
  
  二 塑造“新的农民”是否可能
  一时代的文学,要出现称得起“典型”的人物形象,需要有两个起码的条件。一是现实生活中新人物的孕育和生长,二是作家新的“人物观”的确立和在生活中的发现。回想一下如前所列的那些不朽的农民形象,无不是在二者的遇合中经过作家的艰苦营造才诞生的。
  中国是一个“乡土社会”,农业文明延续了数千年。中国农民是传统的小生产者,直到今天绝大多数依然身份未变。半个多世纪以来,从土地改革到集体生产,从人民公社到“分田到户”,又到农民“被迫”走上市场经济道路。几代人的梦想,数亿人的奋斗,但乡土中国的性质和传统农民的身份,并没有本质的改变。而每一次农村社会变革和农民命运的转变,都在乡村小说中留下了鲜活的记忆,如果把从阿Q开始的农民系列形象,逐个进行深入解读,就会看到一部长长的农民精神史、心灵史、性格史。上世纪90年代以降,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艰难转航,又继而融入世界经济一体化大潮。从农村城市化(包括城镇化)进程的加速,又到今天“新农村建设”的战略调整。中国的“乡土社会”性质才真正开始转变,传统的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科技文明的过渡才刚刚启动。在这样一场历史的巨变中,传统农民无疑是最不能适应、最受伤害、最感到痛苦的弱势群体。但他们已被推到市场经济中摸爬滚打了10多年,他们的人生命运在变,他们的精神心理世界也在变。他们将在这种化蛹为蝶的蜕变中成为具有现代意义的农民。这一变化是极为深刻复杂的,是我们坐在书房难以想象的。近年来的乡村小说已经展现了一些农民精神、性格方面的变化,但往往侧重于表现他们的传统文化性格——不变或变化甚少的一面,热衷于揭示他们在两种文化冲突中人格人性的变异和扭曲,而对于他们逐渐走向“新生”、现代因素潜滋暗长的一面,却表现很少或者浅尝辄止。至于那种在市场经济社会中脱胎而出的现代式“新农民”,我们似乎还没有看到。
  其实,当我们的视野投向广袤的土地、一个个村庄的时候,就会发现那里有许多震撼心灵的故事,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人物。譬如带领村民奋斗几十年使华西村率先实现城市化的吴仁宝,譬如把南街村治理成“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小社区”的王宏斌,譬如从“旗帜”到凡人再到“商海”女强人的郭凤莲,譬如顺应民心在当下中国组建起第一个“农民协会”的永济市蒲州镇的女青年郑冰……
(参见《南方周末》2006年3月9日) 他们曾经是传统的农民,有着小农经济意识、有的甚至还有“左”的思想观念,但现在的他们不管思想深处有多么复杂,新的农民的现代思想和市场意识无疑已成为他们的主导精神。这些农民自然是群体中的极少数,但他们是中国农民的先行者,昭示着广大农民的未来之路。这样的新农民可不可以进入我们作家的视野中呢?
  这里我们需要厘清一个概念。所谓“新的农民形象”,并不是指那种超凡脱俗的“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而是泛指一种农民群体——处于变化成长中的,不断滋长新农民原素的各式各样的农民形象。那么新农民元素又包含那些东西呢?譬如开拓精神、科学头脑、市场意识等等。这是中国传统农民最缺乏的,但却是市场经济社会最需要的,也是旧式农民走向现代农民应该具有的精神素质。乡村社会的那些成功(如商人、企业家等)农民,无不具有这种现代精神素质。黑格尔认为:典型人物“性格的特殊性中应该有一个主要的方面作为统治的方面”。这种在市场经济社会中生成的新农民元素,正是一种时代性格特征,它已然成为一小部分农民精神世界中的“重要的方面”,我们的作家应该努力地去发现它、表现它。
  农民的精神心理世界,是个极为复杂矛盾而神秘的领域。其中既有封建落后的部分(如保守、狭隘、迷信、奴性等),也有传统文化精华的部分(如忠厚、诚信、仁义、勤俭等),还有改革开放近30年来滋生的新农民元素。而且是精华、糟粕和新质犬牙交错、相反相成、此消彼长,构成一个错综驳杂的矛盾体。这就为作家塑造多种多样的农民形象,提供了永不枯竭的生活源泉。我们可以继续刻画那些在时代转型中落伍、彷徨、失败的农民,也可以依旧描绘那些坚守农民的文化传统的静观、守望、智慧的农民。但更需要塑造那种在“新农村建设”中勇于开拓、探索、创造的新农民。中国农民精神人格的建构,是一个比经济、政治建设更为漫长的历史,因此作家对农民的走近、熟悉、探索、塑造,也是一条艰难、无尽的路程。

  了解了中国农民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位置、作用、发展路向,追溯了乡村小说在人物塑造上的演变轨迹,对于作家确立什么样的“人物观”以及如何塑造农民形象,就几乎是不言自明的了。首先我们要重新反思塑造农民问题上的成败得失。杜书瀛指出:“要真正把文学看作‘人学’,就必须‘以人为本’,以作为‘一切社会关系总和’的人、充分体现着他的‘本质力量’的人为本”。(杜书瀛:《文学原理——创作论》第59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
近年来乡村小说在塑造人物上的“淡化”倾向,正是因了作家在创作中是以故事、现象、问题“为本”了。其实人物才是小说的主体、焦点,写活、写透了农民,故事、现象、问题等等,都可以蕴含其中,都有了各自的归宿。陈忠实、李佩甫等作家的创作实践证明了这一点。此外,我们需要重新研究、创新现实主义“典型观”理论。乡村小说与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有一种天然的联系,美国著名文学理论家韦勒克说:“‘典型’这一概念对现实主义理论和实践”具有“关键意义”。(韦勒克:《文学研究中现实主义的概念》第236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
乡村小说中的那些杰出的农民形象,绝大多数是运用“典型化”手法创造出来的,这就证明“典型观”理论依然具有强劲的生命力。因此,文学理论家要结合创作实际,深化“典型观”理论的研究,赋予新的内涵。乡村小说作家要潜心探索,塑造出更多具有新特征的农民“典型”来。
  
  三 俯视、仰视还是平视
  中国作家对他所表现的农民,其情感、思想和姿态的复杂,真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麻团。但不管作家的内心深处有多少矛盾,你在观照人物时必须选择一种基本的角度和姿态。这一姿态关系着你能看到什么,关系到你能写出怎样的人物来。
  从“五四”文学到新时期文学,乡村小说的演变气象万千,但从作家观照人物的姿态看却大体有两种。一种是20、30年代的“俯视”姿态,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知识分子作家们,认为在农民身上集中了国民的种种劣根性,应该进行“启蒙”和“疗救”,采取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另一种是从40年代的解放区文学到50、60年代的当代文学中的“仰视”姿态,中国农民成为历史舞台上的主人,赵树理、孙犁、柳青以至浩然等主流作家,以政治意识形态作为思想文化立脚点,采取了一种尊崇歌颂式的仰视姿态,努力发掘他们身上的优秀品格,塑造一种带有理想色彩的新型农民。尽管每个作家的情感、思想迥然有别,且掺杂着或深或浅的民间意识,但这种仰视式的观照姿态则是确定无疑的。
  上世纪90年代初中期,一股强劲的“现实主义冲击波”把乡村小说推进到一个新的境地。而变化的根源就在作家观照姿态的“变革”上,即一批年轻的乡村小说作家采取了一种“平视”姿态。代表性作家刘醒龙断然说:“真正承传中国文化的恰恰是这些乡村农民,从文化角度上讲,这世界上没有谁比谁高明。一个人的人格高大主要表现在人性的宽容、悲怜、慈爱、和善上,完全不是语言上的深刻和优越与目光的尖锐。我现在特别鄙视‘审视’这一东西的运用,这只是自我吹嘘的一种堂皇的形式”。(引自段崇轩:《关于农村题材小说的备忘录》,《新华文摘》1996年第10期)另一位实力派作家谈歌则坦言:“作家在心灵感觉上,应该是平常人”。强调要“站在大众的角度上”,表现一种“平民意识”。(引自董健等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59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作家这种自觉的立场转换和姿态调整,表现了他们对农民的重新认识,对作家与农民关系的深刻反思。所谓平视姿态,即一个作家在观察和表现农民时,要以平等的态度、平起平坐的位置,对农民不抱偏见、成见,不先入为主,用一颗真诚的心走近农民。这是一种知识分子向民间立场的位移。正是在作家这样一种平视观念的驱动下,使当时的乡村小说呈现出一种完全的开放状态,农村现实生活中的巨澜微波,农民生存以及他们性格心理的各个侧面,在作品中得到了“原生态”式的呈现。出现了陈源斌《万家诉讼》中的何碧秋,关仁山《九月还乡》里的九月等一些具有新农民特征的崭新形象。应该说,平视姿态对于乡村小说作家来说,是一个思想观念和创作实践上的进步和超越,它给我们的启迪是丰富的。
  今天,时代和文学给作家提出了,塑造更多样化的尤其是具有时代特征的农民形象的课题。我以为作家努力采用平视姿态去观照和表现农民,不失为一种更理想的选择。因为俯视姿态式的创作,往往看到的是农民身上落后、保守、愚昧等的一面;仰视式姿态的创作,常常会不自觉地夸大农民身上诸如淳朴、善良、仁义等的一面。都给人一种“剑走偏锋”的感觉。而那种平视式的观照姿态和视域,就像一部高像素、广角度的数码相机,可以使我们看到现实中的农民的“全人”,可以发现他们身上犹如“春芽”一般的新绿,可以更真实、客观地描绘出千姿百态的农民群像。
  然而,平视姿态中尽管蕴含了思想观念上的新变,但它毕竟还是一种看取生活、人物上的角度和态度,更具有方法论的意义,并不能代替作家的思想探索、情感体验和审美创造。其实作家在观照生活和人物时,往往运用的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的多重视角。看到什么自然可以写出什么,但并不等于能够理解它和升华它。“现实主义冲击波”中的众多作家,曾经竭尽全力描绘了那么多“原汁原味”的农民形象,但经得起时间检验富有生命力的人物形象并不多。原因就在他们注重了人物的现实丰富性,用流行的思想观念去把握人物,而没有从文化、人性、生命的层面去透视人物,反映了他们思想资源的匮乏。而一些具有知识分子文化立场的作家,他们在塑造计划经济时代和历史生活中的传统农民时,显得游刃有余,人物形象十分突出,有的甚至达到了典型的高度,而一写到市场经济时代的农民,就显得捉襟见肘,形象苍白,显示了他们对当下农村的隔膜和生活资源的贫乏。思想资源、生活资源的缺失,是当前乡村小说创作突破的两大障碍。这使我们不禁想到了赵树理、高晓声两位乡村小说大家,他们不管是从政治意识形态的角度仰视农民,还是从现代思想的角度去俯视农民,但当他们一进入现实生活以及具体创作时,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民间立场,保持着一种平视的姿态。在他们的作品中,作家的理性思想和人物形象构成了一种巧妙的张力和复杂的结合,凸现出一个个新颖独特而又意蕴深远的农民形象来。他们在人物塑造上的独到之处,是值得我们深入探究和总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