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苗若兰福康安 小说:张鸣：羞辱性执法可以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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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羞辱性执法可以休矣
2010年10月17日07:55财新网我要评论(35) 字号：T|T张鸣 人大教授
80年代文化热的时候，都说日本是耻感文化，而我们是乐感文化。但奇怪的是，中国人喜欢羞辱人，却是历久不衰的一个习惯。有权势者喜欢羞辱弱势者，尤其自己可以支配的下级，上来脾气，即使不辱骂，说话也连嗤带打。不管是谁，如果有人违规违法，犯到自己手里，不给通羞辱，似乎就对不起自己那点权力。恶声恶气地训斥，一般是免不了的，事到此，还远没有完。对还没有定罪的“犯罪分子”游街公审，游了审了，还振振有词，这是今年还在发生的事。至于当场抓获了卖淫嫖娼的人，警察和跟着的媒体，都超级喜欢让人家赤条条地曝光，将照片公布出来供网上欣赏。让小姐排大队示众，也是某著名沿海都市前几年才干过的好事。这种羞辱性执法，近来又在推陈出新，翻出花样。南京行人闯红灯，照片要曝光，同为江苏省的宿迁，行人车辆违规，曝光的照片倒是被马赛克遮了一遮，但姓名、单位和家庭住址都被公诸于众，不仅羞辱，而且暴露人家私隐信息。
犯了错，就要被羞辱，这是中世纪的文化传统。古代中国如此，中世纪的西方，也如此。中国的传统社会特别在意有伤风化的事，男人女人，身体都不能暴露，私藏春宫画这样的东西，如果被人发现，简直就没有脸见人了。但是，乡村里如果抓了奸夫淫妇，其实好些不过是自由恋爱或者偷情，多半会剥光了衣服，裸体游街，让大家看个够。偏这时候，就不怕有伤风化了。明朝的暴君，对于失败的政敌，抄家灭族之后，还要把人家的女子悉数发往教坊，即官方的妓院。这种惩罚，重点就是羞辱。清朝的康乾时代，是被我们的学者视为盛世的，但作为盛世明君的乾隆，对看不上眼的臣子，折腾够了人家还要赏一块匾，上面写着“名教罪人”四个字，好让人家世世代代都抬不起头来。
传统社会没有人格的概念，犯了过失，就连人的基本尊严都没有了。所以，如果摊上比较好面子的人，面对羞辱，只好自杀，动作快的，庶几可以免去被折腾。应该说，在中国这样的羞辱性执法，的确部分有效，人们为了免于被这样羞辱性的曝光，一时间多少会有所收敛。但是，这样的羞辱，理论上讲，在传统道德尚存的时候，应该是比较有效的，但如果传统道德已经或者正在瓦解，整个社会已经不存在过去那种羞恶性的道德氛围，更可能的会造成人们普遍的没羞没臊。
严格地说来，羞辱性执法，本质上是一种侵犯人权的违法行为。古代社会从上到下那种对违规人的羞辱，本质上，或多或少跟专制主义的政治风格有些关系，是一种奴役的表现和象征。在一个社会走向现代，走向文明之后，这种恶习和陋习理所应当是要被清理的。传统社会，个人是支配性人际关系的一个节点，是礼制阶梯中的一个部分，没有个人和个人意志，更没有人格尊严，所以，一旦人犯了事，破坏了礼制，也就成了非人，被羞辱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代社会里，对个人的尊重，是社会赖以成立的前提，所以，每个人的人格都是要被尊重的。人即使犯了罪，他的人格尊严依然不受侵犯，尤其不能受公权力的侵犯。严格地讲，服务于所有公民的公权力，如果肆意侵犯公民的个人尊严，甚至随意把公民个人的资料公诸于众，等于是更严重的犯罪。
中国人学习西方，向现代化迈进，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走向共和，也已经快要一百年了。早在百多年前就发誓走向文明追求文明的国人，迄今却依然背着中世纪的包袱，不仅背着，而且毫无知觉，甚至乐此不疲。一边拥有现代化的交通设施，一边享受着最先进科技，一边却在咀嚼着中世纪的精神僵尸，想想看，真让人感到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