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梅拉比安:【散文】近黄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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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黄昏
用一天的时间匆匆领略上海,只能感受到繁华二字。直到登上东方明珠塔向下看,人都变成了蚂蚁,美与丑,容易和艰难,白领和民工,老外和同胞,年轻和衰老都差不过毫厘。所以在上海火车站看到一位乞讨的老人,并未觉得灰暗,即使她浑浊的眼珠十分干涩,即使有人把零钱投给她时叹着“可怜”,相对于那些在病榻上的或是已无法自主记忆的痴呆老人来说,她也是幸运的吧。
回程依旧是一列慢火车,车上很多出游的老人。隔壁铺位的老人在打牌,认真地争执,像群孩子。铺位中间的小桌上有用茶水泡着的假牙。下铺的两位也上了年纪,白了头发。她们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各自亲历的喜悦忧伤,听来的悲欢离合。语调没什么起伏,过去了,痛不再那么痛,乐也不再那么乐,都湮没在寻常日子里。
她们在各自的岁月里暗暗吃苦,慢慢变老。也许是日常间很少被理解、被倾听,不禁把对方当成了知己,只相逢这一次,却把最贴心的话儿都说了。我放下书,听两位老人细细长长地聊天,忽然之间,心有戚戚焉。我们和老人是多么不同啊,即使纷乱的时候,也只是找一个路边的奶茶馆,隔开窗外的风沙,和一二好友,家长里短又不肯说,彼此的故事,因为过分守礼,不愿别人平白分担,即使内心充满莫名的伤感,也只静默着喝茶,用淡淡奶香里的那一点苦那一点咸冲淡彼此的彷徨凄楚。听到老人的谈话,才知道倾心地唠唠家常言语是多么幸福的事。
火车又重返到南京,在车站停了半个小时。黄昏来临,淡淡暮色里,喧嚣站台上,老人们静静地看夕阳。明暗交错的霞光,是他们一生的变幻。我望着他们,希望自己也能慢慢走向她们的岁月,那是席慕蓉笔下悠远的《暮歌》:“我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在这时候/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而结局尚未来临。”写诗的女子现在也是位老人了,当她老的时候,终于从台北回到了故乡。我一直在塞北等她,见了才知道,年轻时容颜并不美丽的她芳华渐老时竟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