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创想全集迅雷下载:法 医 迷 案

法医迷案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医的位置在哪里?在解剖台旁，在案发现场。法医的目标是什么?查出死亡原因、明确死亡性质、找出死亡密码。法医就是凭着手中的解剖刀让死者开口“说话”，让正义时刻在场。
第一章　死亡密码
谁在挥动死亡的翅膀
一
初秋的午后，天高云淡，盛夏的热度还没完全散去，但太阳已经不那么火烧火燎。苏北睢宁县一个乡镇，农民林家声扛着铁锹走在田埂上。田埂的两侧长满了葱葱茏茏的黄豆，豆荚饱满，泛着青黄。林家声刚刚查看完了自家的豆田，正打算回家去。拐了几条田埂，他瞥见一处洼地里似乎露出了一堆衣物。又是哪户人家乱扔被褥了!林家声不由嘀咕了一句。此地风俗，家里有人去世后，除了穿戴的寿衣随同逝者一起火化掉之外，逝者的遗物诸如衣服被褥一般由家属拉到荒地里丢弃。林家声越走越近，却越看越不对头。这些遗物怎么大半埋在土里?他好奇心起，跨到土堆上，抄起铁锹铲了铲，突然大叫起来:“我的妈呀!”
一个小时后，洼地上拉起了警戒线，4名刑警戴着手套勘察现场，豆田里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男人边戴塑胶手套，边走过来。他三十来岁，戴眼镜，个头不高，脸晒得挺黑，走路却很快。他蹲下身去，伸出手指拽了拽被角。嗡的一声，原本积聚的苍蝇群飞散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棉被上的堆土已经被铲去，扯开被子，首先涌出来的是一团团白花花的蛆虫，底下卷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顾老师，让我来吧?”站在一旁的县公安局法医小陈连忙说。顾晓生摆摆手，没有回头。他拿着镊子，夹取了一只蛆虫，这只白胖的蛆虫不断扭动着，顾晓生略微看了看，顺手把它放进了器皿里。他又低着头在尸身上仔细寻找，不时提起一块破布，对着阳光审视。一片薄薄的苍蝇蛹壳终于找到了。随后，他站起身来，示意可以了。拍照、记录、清理，几位民警皱着眉头把这具腐烂的尸体装进了尸袋，抬到了汽车上。这位失踪者的尸体将被拉到解剖室，作下一步的鉴定。
被害人是谁?是情杀还是仇杀?凶案的第一现场在哪里?一连串的疑问亟待破解，而其中最首要的是查找尸源，弄清死者身份。可是勘验现场的顾晓生只是紧闭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
此时还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高科技也没有现在发达。在这个较为偏僻的乡镇出了件死人的案子，那是相当轰动的事情。顾晓生出现在了勘察现场也是个巧合。这天他正好到该县出差，县公安局的法医小陈在南京医科大学上过学，论起来和顾晓生还有师生关系。公安最烦的就是遇到类似杀人抛尸这样的无名尸案，尸体腐败辨认困难，破案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能查出凶手。小陈听说南京医科大学的顾晓生正在县城出差，顿时觉得有了依靠，他向领导一汇报，领导连忙说:“快派车接过来!专家都到了跟前了还能放走?”禁不住好说歹说，顾晓生这一下可走不了了。
尸体运回解剖室后，开始了紧张的勘验。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并没有深埋，再加上高温地湿，肌肉和其他软组织早已经腐烂不堪，连毛发和指甲也全部脱落，除了蛆虫和腐烂的肉泥，几乎只剩下一具白骨。腐烂得如此彻底，也用不着动刀了。顾晓生戴上橡胶手套，皱着眉头开始观察这具骷髅。
人类的身体有206块骨头，头部由其中22块组成。这些骨头一起保护着人类的大脑，还有人类的主要感觉器官:眼睛、耳朵、鼻子和舌头。而头盖骨看起来尤为坚硬，共由8块骨头组成。这些骨头看起来很薄，像一块弯曲的铁板，由叫做骨缝的纤维性关节连接在一起。在骨缝处，骨头的表面有不规则的接触区，这些区域看起来像锯齿或起伏的山脊。如果遭遇损失或外伤，会在这些区域留下印记。一般人大多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头骨和脸形，女人有圆形的骨盆，而男人则相反，骨盆是三角形的。当然其他方面的差异也是明显的，比如牙齿、骨头里含有的DNA等等。
顾晓生告诉侦查员们，这是一具女性的尸骨，头部应该受到了外力打击。“颅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由此可以推定，死者很有可能是因颅脑损伤死亡。顾晓生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头骨，确定地说。“此处也有折痕!”小陈指了指尸骨的小腿骨处。顾晓生俯下身看了看，摇摇头笑着说:“这是陈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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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二)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今年26岁的吴某是个老实人，丈夫经常在县城打工，两个孩子一直寄宿在外婆家，未听说与人结过怨仇，也没有男女作风问题。那么，是谁对其下此毒手呢?凶手与吴某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如此残忍地杀人弃尸?
二
同时，死者的颅骨没有高耸的眉骨，可以确定，死者是一位女性。
顾晓生继续查看死者的颅骨。“这具尸体头骨的骨缝张开得非常明显，闭合程度并不大，由此可以推断，死者的年龄应该在27岁以下。”他张开手指比划说。
随后，顾晓生又把死者的牙齿取出来进行分析。牙齿也是人体泄露秘密的一处所在。顾晓生翻看着头骨，仔细观察着白森森的牙齿，死者的牙齿磨损程度比较轻，证明该人年龄正值青壮年期。于是，经过多种因素综合，可以推断死者的年龄当在23岁至27岁之间。
顾晓生把这具尸骨排列成一个完整的人形骨架，经过测量，死者的身高为1.60米。
于是，死者的基本框架浮现了出来:女，年龄在23岁至27岁之间，身高1.60米，圆脸。根据尸表腐烂程度和蛆虫等附着物分析，死亡时间大约在23天前左右，死于颅脑损伤。
顾晓生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松口气说:“照这个查吧!”
根据这些信息，警方立即制作了寻人启事，专案指挥部组织民警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展开了拉网式的走访调查，对附近村庄内失踪23天左右下落不明的妇女逐一追踪见底。当天下午4点多钟，排查民警获悉，大沟村一位吴姓妇女已失踪了近三周。随后赶来的吴某家人从尸体所包衣物断定，死者就是吴某。紧接着，吴某家人还提供了一个信息，吴某16岁时曾经从围墙上摔下，导致左腿腿骨骨折，这进一步证实了死者身份。
据调查，今年26岁的吴某是个老实人，丈夫经常在县城打工，两个孩子一直寄宿在外婆家，未听说与人结过怨仇，也没有男女作风问题。那么，是谁对其下此毒手呢?凶手与吴某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如此残忍地杀人弃尸?
围绕吴某的社会关系，专案组的排查工作全面铺开。随着调查的深入，吴某的丈夫引起了警方怀疑。据邻居们反映，吴某夫妻平时经常为琐事吵架，有一次吴某的胳膊还被丈夫打得脱臼，而且吴某离奇失踪15天后，其夫不但不着急，还几次对岳父讲不要在外面乱说。
此时已是当晚19时，案情似乎昭然若揭。丈夫孙有旺被带进了刑警大队。他垂着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提到老婆的死，孙有旺禁不住又抹起了眼泪，还连声哽咽说:“孩子的妈呀，你丢下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呀!”等他哭够了，管刑侦的公安局副局长老黄突然问:“一个月前，你和你老婆为什么吵架?”孙有旺连忙回答:“为了小孩马上要上学的事，老婆让我回来商量到底在外婆家上学还是回村上学，我们吵过架。”
老黄追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工期紧，工地上活太多，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回家后，发现老婆失踪半个月了，为什么不找不问?”
“因为她老是催促，回来之前就在电话里吵了几次。所以回家后肚子里就有气，以为她也和我一样在闹别扭，躲出去了。半个月后，老丈人到家里来串门，我才知道她没有回娘家。当时也有点担心，不过一想到她还有个姐姐住在邻乡，有一次吵架她也是躲到那里去的。所以我对老丈人说别管她，过几天就回来了。”孙有旺回答起来似乎滴水不漏。
孙有旺有没有杀妻嫌疑?刑警们开始有了分歧，大家都把眼光投向黄副局长。有着多年刑侦工作经验的老黄摸摸下巴，不紧不慢地说:“与这个男人一照面，我觉得这案子不会是他干的。因为丧妻之恸，刻意伪装的话，还真没那么像的。”老黄把目光转向顾晓生，“顾老师，你是专家，听听你的意见?”
顾晓生推推眼镜，说:“要是妻子失踪时间和他说的回家时间都是准确的话，丈夫就没有作案的时间。因为妻子在23天前就已经被害，15天前才回家的丈夫不可能再谋杀死人一次。”小陈接过话头来，“这就是说，搞清楚最初8天时间里丈夫都在干什么、有没有人证就可以了。”老黄点点头，随即他又略带疑虑地看看顾晓生，客气地问:“顾老师，死者的死亡时间就在23天前，这个有把握吧?”
顾晓生理解黄副局长的疑问，如果推断时间不准确，侦查员势必会顺着错误的方向往下追，最后不仅谬以千里，还会耽误宝贵的人力和时间。他大声说:“这个不会有问题，再离谱也就相差一两天。”因为根据蝇蛆来推断死亡时间，这是法医昆虫学研究的内容，而且非常准确，作为助手，小陈翻开了当时的勘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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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三)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夫妻二人当晚并没有在一起!孙妻为什么撒谎呢?
三
“死亡时间约为23天，这是根据尸骨上发现的生物特性来推断的。我们在尸身上提取到了一些苍蝇的蛹壳。这意味着第一代蛆虫已经长大成熟，苍蝇已经破蛹而出。在初秋季节，一个苍蝇从产卵到苍蝇破蛹而出，需要15天的时间。”
“但知道这个周期还不够。我们发现大部分蛆虫体长为1.5厘米。一个完全成熟的蛆虫体长也应该为1.5厘米，因此第二代蛆虫已经接近成熟了。根据蛆虫的成长规律，一条蛆虫每天能以0.2厘米的速度生长，长到1.5厘米，一般需要7天时间，加上尸体腐烂散发臭气吸引蝇来产卵，一般需要一天。因此，两代蛆虫共同存在于尸体上，这表明死亡时间大约为23天。”顾晓生简要地进行解释着。
锁定死亡时间，是这起凶杀案的一个关键。法医学意义上的死亡时间，指的是从死亡发生到法医进行尸检时所经过的时间。它的表达方式与医生所说的死亡时间不是一回事。医院死亡记录上的死亡时间用年月日时分来计，而法医学上的死亡时间通常以死后多少天或多少小时来推断。
死亡时间推断是法医尸检必然要涉及的一个环节，不同的法医有不同的经验和方法。当然这要看法医本身所具有的专业背景和习惯了。传统的方法仍然是根据尸体现象来观察推断，当然许多法医还要参考昆虫学、组织学、化学、现代医学等等领域的知识的。随着科学的进步，法医科学越来越发达，它还与工程学、昆虫学、植物学、地质学和气候学有密切的关联。在法庭上，所有这些科学都可以用来证明论据。
顾晓生对死亡时间说得如此确定，自有他的道理。许多人不知道，利用苍蝇繁殖规律推断法其实古人早就使用过了。这个人就是大宋提刑官宋慈。
早在1247年，宋慈就在他独创的法医手册《洗冤录》中这样描述:
路旁有检验被杀尸，始疑盗者杀之。既点检，全身衣物俱在，遍身镰刀斫伤十余处。检官曰:“盗只欲人死取财，今物在伤多，非冤仇而何?”遂呼其妻问曰:“汝夫近来与甚人有冤仇?”答曰:“夫自来与人无冤仇，只近日有人做债不得，有镰刀尽底，而今呈验，如有隐藏，必是杀人贼!”话音未落，居民齐到镰刀七八十张，并列地上。时值盛暑，蝇子飞集一镰刀。检官指此镰刀问谁者?忽有一人承当，乃是做债之人。就擒讯问，犹不服。检官指刀令其看:“众人镰刀无蝇子，今汝杀人血腥气犹在，蝇子集聚，岂可隐瞒?”左右环视者失声叹服，而杀人者叩首服罪。
苍蝇追逐死亡的气息而来，它们按照自身的规律产卵、繁殖、化蛹、生存，同时也把死亡的密码隐藏在身体之内。作为一个普通人，顾晓生当然会讨厌嗡嗡乱飞的苍蝇，但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他对苍蝇还是充满感激之心的。小虫也能破大案。
专案组民警继续马不停蹄地开展侦查，当夜就排查了孙有望在那八天里的活动时间和人证物证，他果然没有说谎。孙有望很快因没有作案时间被排除作案嫌疑。
不过，此次排查却有了一个意外发现:23日前的那个晚上，与吴某同住一个村、在市区做建筑工的邻居孙立曾电话联系过吴某。然而，面对民警的询问，孙立拒不承认那晚曾与吴某联系，其妻也证明丈夫当晚一直与其住在一起。孙立夫妻所言似乎无懈可击，但专案组进一步侦查之后发现，当天，孙立从县城赶回龙沙乡李庄为二姨父奔丧，当晚9时许，他因人多嘈杂，抱怨无法睡觉，独自骑自行车返回本乡自己家中，并于次日凌晨6时返回丧事现场，而其妻当晚则留宿李庄。夫妻二人当晚并没有在一起!孙妻为什么撒谎呢?
在警方的攻心策略下，孙立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他痛哭流涕地交代了杀害吴某的经过。原来，23天前那个夜晚22时左右，酒后的孙立独自骑车回家，见邻居吴某一人在家，顿起淫心。他以吴的丈夫托他带东西为由，打电话将毫无戒备的吴某诱骗至家欲施不轨，在遭到吴某反抗呼救后，唯恐有人听见，顺手操起一张凳子向吴某头部砸去，吴某当场死亡。惊慌失措的孙立酒一下子就醒了，他定定神，手忙脚乱地把吴某的尸体用床单包好放在自行车上，带着一把铁锹，趁着夜深无人，一口气骑到二里外黄豆田边上，挖了个坑埋了尸体。由于掩埋仓促，仍然露出了部分尸身，这吸引了苍蝇等生物迅速聚来，短短几天里分解了尸身。案发后，孙立又找借口哄骗妻子作出他没有作案时间的伪证。
这起凶杀案件的勘验只不过是顾晓生法医生涯的一次偶然之作。然而，即使并不复杂的检验仍然让他浮想联翩。回到南京之后，他仍然不时记起勘验时苍蝇乱舞的情景。他在笔记中写道:“科学比生活更神奇，一点也不起眼的东西往往却是通向另一处惊天秘密的通道。身为法医，勿以小处而不为。务必勤奋钻研新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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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四)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她带着孩子赶紧到树林子里找，找到一片水洼沙地里时，女人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丈夫脸朝下趴在地上，死了。
电闪雷鸣下的冤魂
一
这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太阳烘烤着大地，一切生物似乎都被热浪赶到了地底下。村庄后面的鱼塘水波不动，看鱼的老韩中午喝了不少酒，早就躺在小草棚里呼呼睡着了。这时候，一个大约12岁的小男孩踮着脚靠近草棚，他探头朝草棚里看了看，又回过头去朝远处招招手。一个40来岁的男人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钻了出来。他从脚到腰套着一件灰色皮裤，身后背着一个电瓶，手里抓着两根短竹竿，上面缠绕着红绿两色的电线。这是一种自制的放电器，乡下一般用这种东西去捕鱼，方法是把两根带电的竹竿伸进水里，按下电钮，就在水中形成一个通路，鱼儿一碰上立刻被电流击中，翻着肚皮漂到水面上来。而捕鱼的人因为穿着塑胶防水裤子，与电绝缘，所以一般不会发生危险。
今天，趁着中午没人，这父子俩是到别人的鱼塘里偷鱼去了。父亲让儿子望风，他披挂整齐，找了个浅水区下了水，随着电流的啪啪响声，父亲划过水的地方不断开始有鱼儿浮上来。不一会儿，他拖拉的一个竹篓里就装了十几条了。
或许因为中午喝得太多，午睡的老韩渴醒了。他睁开眼想看看水杯在哪里，不料一眼就看到了偷鱼的人。他一骨碌爬起来，抄起棍子就跑了出来。草棚离鱼塘还有一段距离，听见动静，父子俩慌忙收拾起东西，爬上岸撒腿就跑。小孩跑得快，一会工夫就不见了踪影。父亲因为背的东西多，又穿着皮裤子，不敢往大路上跑，只好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子。树林里是一片细沙地，上面种着花生，看鱼塘的老韩光着脚，紧随其后也追了进去。
小孩子跑回了家，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偷鱼人的老婆闻讯赶到时，恰好碰见看鱼塘的老韩正气哼哼地往村里走。老婆问:孩子他爸爸呢?老韩骂骂咧咧几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带着孩子赶紧到树林子里找，找到一片水洼沙地里时，女人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丈夫脸朝下趴在地上，死了。
当晚，最先到达现场的县公安局法医检验了死者全身，除了几处树枝擦痕，一点暴力损害的外伤都没有。法医解剖了尸体，希望发现可能存在的内伤，可惜也没有找到。不过法医发现，死者心脏有疾病，因此推断有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导致的死亡。可是死者老婆却坚决不承认这个结论，她说丈夫平时身体很好，哪里来的心脏病。她还说自己亲眼看见追的那个人把丈夫按倒在地……而看鱼的老韩却大呼冤枉，交代说自己的确追了一阵，因为光着脚被树枝扎疼了，就不追了，而偷鱼的人是自己跑掉的。
于是，又一批专家对死者进行第二次检查，这次终于有了新的发现，死者后背左侧有一个电击伤疤痕，虽然很小，但却是新发生的烧灼外伤。这下可找到凶手了:死者在背着放电器逃跑时，由于双手还抓着放电设备，慌乱中接通了电源，潮湿的漏电器误击自身致死。但是，悲伤的死者家属坚决不同意这个结论。
案件转到了顾晓生手上，他仔细审阅了两次的所有检验材料后，得出了这样的印象:电击导致心脏病发作死亡。他的理由是，死者确实存在心脏方面的疾病，这是一直隐藏着的，外表当然看不出来，但如果发作，必须碰到恰当的诱因。而这次的诱因就是奔跑中的电击，导致了心脏麻痹。人体触电会造成电损伤，即一定量的电流通过人体，引起机体损伤或功能障碍。触电者大多会产生心慌、惊恐、面色苍白、乏力、头晕等症状。触电严重的人还会抽搐、休克甚至死亡。不过顾晓生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放电器里的电压并不高，真的就能电死人吗?因尸体还在殡仪馆里保存着，顾晓生坚持去查验原委。
说是冷藏保存，可是顾晓生到了现场后却傻了眼。原来，这个县里的殡仪馆经常停电，冷藏设备忽冷忽热，打开箱子时一看，死者尸体上的霉菌竟然长有一寸高，人变了形，全烂了。顾晓生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抚去尸表上的绿毛，直接开始了再次解剖。内脏都没有明显的损伤，这都是经过其他专家们仔细检查过的，他又按照程序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解剖刀伸到另一处器官组织，这是肺。顾晓生取了一处切片，举了起来。灯光下，肺叶上似乎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小光亮。这是什么东西?他有些疑惑地用手指捏了捏，有硌手感。肺部属于呼吸器官，一般不会有硬物存在。我们平时吃饭或者喝水，如果有米粒呛入了气管，立刻会发生激烈的咳嗽，直到异物咳出来为止。这是因为异物堵塞了空气通道，肌体就会发生本能的反应。顾晓生沉思一会，再次剪开支气管，他突然发现，气管内有大量的泥沙。
接着，顾晓生又将从肺叶上取下的一点物质，放进装了水的烧杯里，轻轻地摇晃，清浊分明后液体开始分层:上部是水，下部有些浑浊，再往杯底下看，竟是点点的泥沙。肺里发现泥沙，这是溺水后泥沙吸入肺脏而死的人才会有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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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五)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电闪雷鸣，隐藏着多少凶险。当然，雷击而死只能算是死于非命，而电击致死却往往涉及人身损害，恐怕惹来的总是各种官司。
二
顾晓生马上赶到死者当初的死亡现场，经过对死者倒地地点的再勘察，他恍然大悟。死因真相终于有了正确的解释:死者虽然遭受过放电器电击，但直接致死原因是由于倒地后口鼻贴着沙地，瞬间吸入泥沙进肺，窒息而亡。这是此前任何一个法医专家都没有想到的。不是被人打死含冤而亡，也不是心脏病致死，这让死者家属在情感上接受了这一鉴定结论。后来，看鱼的老韩出于人道为死者支付了丧葬费用，死者家属也因为找到了真正的死因而息诉罢访，终于让死者下葬。
“往往被你忽略的死因，就是真正的死因，”顾晓生感慨地说，这次经历再次印证了前辈的谆谆教诲，“我们认为很常见的行为，但最终却带来了离奇的结果。像这类案件其实很多。”
电闪雷鸣，隐藏着多少凶险。当然，雷击而死只能算是死于非命，而电击致死却往往涉及人身损害，恐怕惹来的总是各种官司。
顾晓生讲述了一个真实的高举竹竿送葬触电致残的案例——2007年6月17日，王文兵扛着一根撑着挽联的竹竿与他人一起为岳母送葬，途经高压电线下时，未能将手中竹竿远离电线，一刹那，火光闪处，王文兵一头摔倒。经县中医院诊断为电击伤，心脏呼吸骤停，应激溃疡，左侧多发性湿肺，左侧肋骨骨折，住院治疗58天，花医疗费73870.37元。此后，王文兵伤情经法医鉴定为电击伤遗留缺氧后遗症，致边缘智力状态，构成十级伤残。再看另一个因为电闪雷鸣而引发的天灾——据《海南经济报》报道，2009年8月10日凌晨，某虾场一男性农民工在宿舍戴耳机睡觉时，不幸被雷电击中，当场死亡。
据了解，该男子钟某，于8月初来海南打工。8月9日晚，因遭遇连日台风天气导致虾场所在地断电，钟某遂于晚上9时多上床睡觉。
钟某同一宿舍的工友孔某称，当晚他睡觉前窗外正打雷下雨，钟某为打发时间掏出手机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睡觉，睡到半夜，孔某感觉夜寒遂起身找被子，却发现自己的被子被钟某裹在身上掉到了床下。孔某下床后喊钟某，发现钟某无应答，遂立即报警并拨打120急救电话。
民警赶到现场后经勘察发现，钟某的枕头有被烧黑的痕迹，120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后确定钟某已经死亡。
8月10日上午，东方市刑警队法医中心的工作人员对钟某尸体进行法医鉴定，最后确定钟某系雷电击中造成意外死亡。雷击死纯属自然灾害，一般不需要法医学鉴定，但当群众和亲友对死因有怀疑时，或者死者死亡时间较长，尸体腐败已不易辨别死因者，则需法医学检验尸体，以查明死因，消除怀疑。
自然雷电作用于人体后，使皮下网状静脉血管麻痹，管腔皮肤透过皮肤呈现出粉红色树枝状雷击花纹，但并非恒定出现，一般可保存一昼夜，活体保持时间较长。皮肤上常可见到电击灼伤，死者衣服可被烧
毁和被雷电冲击波撕破，随身携带的手表、皮带扣等金属物品可被熔化或磁化，死者身上也可能有被雷击时跌倒造成的损伤。
少数雷击死尸体因血管破裂出血，则其色不易消退。严重的雷击死者，可发生颅骨粉碎及脑、肺、肝等破坏。
顾晓生很少看电视，他一般晚上10点左右就入睡，多年如此。可是有一段时间，他因为鉴定工作太繁重，晚上就有些难以入眠，顺便看了几次电视剧，正巧播放的是《神探狄仁杰》。其中的一个情节是:司天监与武则天的侍女欲合谋害死武则天，于是想出来一条诡计。司天监进贡了一个金属花冠，声称戴着它入睡，会睡得香、不失眠。当然要做到这点，还要做一件小事:在卧室之外立一铜制高杆，上树一铁线，直指天穹。武则天询问奥妙何在?司天监禀告道，这是因为该冠上达天庭，吸收了日月精华，因此百邪不侵，安神护体。饱受失眠折磨的武则天大喜，试戴了半个月后，果然沉沉入睡，再也没有惊厥难眠过。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宫女等武则天戴上金属冠入睡之后，溜出门外。她悄悄跑到铜杆旁，连上了一根细长的金属线后，一直把线牵到了武则天的卧室里。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黑影阴险地一下子将金属线搭在了武则天的头冠上。镜头变换:随着窗户外面炸起一个惊雷，床上的人一声惨叫，火花四射，随即挺直不动了。
当然武则天没有被电死，电视剧通过镜头转换揭开了谜底:神探狄仁杰及时发现了门外高杆藏着的凶险，在宫女作案的一刹那将她拿下制服，并捆住手脚躺放床上，随即接通了金属线，让武则天现场目睹了一场电击真人秀。
顾晓生边看边微笑。电视剧情节确实编得不错，不过在唐朝，纵使狄仁杰再探案如神，这样的故事实在也不可能发生。众所周知，世界上第一个把闪电引下来的人是富兰克林，他用的是风筝。如果唐朝人早就知道这么娴熟地利用雷电的话，狄仁杰就不是神探，而是雷电之父了。法医不相信传奇，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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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六)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也正因为如此，我提醒你们，手中的刀和笔千万不要偏差毫厘，这样才能对得起死者，对得起活人，更对得起自己。
一百年前的谋杀案
一
1977年12月29日下午，美国田纳西州威廉森县警察局的电话打到了比尔·巴斯的家里。比尔·巴斯不仅是该州的法医人类学家，还是州调查局的特约顾问。打来电话的人告诉这位著名的法医，该县一处名人的墓地被人盗挖，在土层下面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这块墓地属于当地一个显赫的家族，埋葬其8位家族成员，其中最为出名的是威廉·赫尔将军。他生于1838年，死于1864年的一次战役中。有一天早晨，当地人发现，威廉将军的墓碑倒在了一边。不用说，是盗墓贼干的好事，警察前去清理了一下现场，不料在明显被人挖过的浮土下面，竟然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比尔·巴斯到达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摆在那里了。看上去是一位衣着体面的年轻人，穿着得体的晚礼服，尽管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看起来还算完整成形，起码腐烂部位的肌肉看起来还是粉红的。杀人后，什么地方藏尸体最安全?当然是死人的墓穴。
比尔·巴斯得意地微笑，很自信地来到墓坑边上。警察已经把周围的泥土挖掉，露出尸体掩埋时候的最初姿态。这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斜坐着，胳膊与身体分离开来，大腿的肉已经脱离了骨盆。有些关节腐烂掉了，但膝盖和胳膊肘竟然还完好无损。尸体的屁股底下，坐着的是1864年下葬的一具铁棺材，棺材一侧有一个不太大的洞。比尔·巴斯在助手的帮助下，下到棺材上，照着手电筒，俯身朝洞里看去，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有一堆黏糊糊的东西。比尔·巴斯放弃了查看，他让助手把这具无头尸骨运到了办公室里。经过骨骼的观察，比尔·巴斯很快给出结论:死者为男性，身高6英尺，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死亡时间最早在一年之内，最晚为两个月。
很快美联社发出了报道:内战著名将军棺材上坐着被谋杀的人，死于两个月或一年前。
然而，几天后，新的发现让比尔·巴斯越来越不安了。第一个疑点就是:在棺材里面，警察又找到了一颗完全腐烂的头颅，头骨散落成碎片，经过分析是遭遇火枪等射击。众所周知的是，100年前，威廉·赫尔将军正是头部中弹死亡，随后盛装下葬。第二个疑点就是:纺织专家传来了包裹尸体的衣物分析结果，衬衫的质地是天然丝绸与棉布，没有任何合成材料。
至此，这个曾经被比尔·巴斯信誓旦旦判断为圣诞节的谋杀案转眼变成了美联社大肆报道的笑话:无头尸案难倒警方，著名法医更错得离谱，老将军坐在棺材上一定在大笑。
著名的法医人类学家比尔·巴斯为什么会误判了尸体的死亡时间，而且竟然相差了一百年呢?第一，作为一位有地位的著名将军，死后下葬时涂了防腐油，而且穿上了材质最好的衣服:丝绸。第二，装尸体的棺材用生铁制成，密封良好，导致尸身百年基本不腐烂，这才在出土时还能让人看见粉红的肉色。当然，这原本只是一起普通盗墓案，盗墓人在棺材上敲了个洞，拖拽尸体的时候，拉着脚拖出来了，头却卡在了棺材里。
几个星期后，将军的尸体重新下葬。他终于又死了!
课堂上一阵哄笑。这是南京医科大学的一堂法医学专业的课。老师顾晓生没有笑，他举了举手中的书，把目光投向学生们:“比尔·巴斯是一位著名的法医，却犯了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他认为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他后来创办了一个专门研究人体腐烂的研究实验基地:人体农场。”学生们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顾晓生一字一顿地说道:“同学们，法医职业其实常常让我们内心充满恐惧。也正因为如此，我提醒你们，手中的刀和笔千万不要偏差毫厘，这样才能对得起死者，对得起活人，更对得起自己。”
顾晓生常常讲上面的这个故事，不仅是为了告诫学生，也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因为，在他的职业经历中，也曾经发生过一次让他惊出一身汗来的鉴定。
夏天，两个村民在稻田里因挖沟发生争执而动手，一人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两个多小时后，他被人发现扶回家中，又找来农村医生为他挂水。农村医生挂上水后有事出去了一会，等他返回时，病人却死在床上，经鉴定是冠心病猝死。家属不服鉴定结论，坚持认为死者是被殴打致死。事隔9个月，顾晓生调来鉴定书看，鉴定说死者有轻微的冠心病。调来死者病理切片，那里面果然有脑干出血，联想到死者头上有伤，最初的判断是，死者真有可能是因为脑外伤引起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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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七)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中毒死的!”顾晓生再去搜查现场，发现死者床底下面放着好几瓶农药，瓶里的农药与死者体内的农药一致。
二
“如果我们不去看尸体，说不定这个案子就搞定了，而鉴定如果是外伤致死的话，那么打死者的那个人马上就得刑事拘留!”
在法医的实际工作中，遇到的中毒案例还是很常见的。对于那些平时健康，突然发生急性胃肠道症状或神经系统症状，在短时间内急速死亡的人，法医首先会考虑到急性中毒的可能。
除了腐蚀性毒物能够引起明显的局部损害外，一般急性中毒者难以通过尸体解剖发现明显的病理改变。尸体大多表现出呼吸、循环衰竭所导致的非特异性改变。因此，面对这种情况，所有法医在进行尸体解剖时，都要先排除有无中毒的可能。
依照查验死因规范，每个死者都要搞毒物检验，而这个死者经过两次解剖查验，仍然未做毒物检验，程序上显然出了问题。顾晓生坚持要去看尸体，并得知农村医生曾在守护时离开约20分钟，受伤的那个农民在那其间单独待在家里床上。问题是在这20分钟里，能不能够排除其他情况的发生?!
幸好尸体还好好保存着，顾晓生把死者肝脏重新取出，做了毒物检验，结果显示肝脏中有大量农药。
“中毒死的!”顾晓生再去搜查现场，发现死者床底下面放着好几瓶农药，瓶里的农药与死者体内的农药一致。死亡时间也对上了。事实真相是，医生走后，死者想不开，服下农药自杀了。
“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而且当时我自己的主观观点已经认为是外伤致死的。”一旦这个尸体火化了，查不出毒物，说不定就定下脑外损伤的错误结论。那么，打人者要被抓起来判刑，“科学来不得一点大意，错误结论作出来岂不是冤枉人，好危险啊!”顾晓生直摇头。
中毒死亡，这类案件的性质有时非常难以明确，原因是中毒死亡发生快，有些症状体征又没有特殊性，往往和一些疾病相混，尸体检验没有特异性，毒物从何而来、毒物从什么途径进入人体、毒物性质如何、人体内的毒物如何提取、如何检验等，都成为法医鉴定判断性质的难题。
苏北一个村庄，当地有吃狗肉的传统风俗，家家都要养几只狗，头天晚上，大刘家已被偷走了一只狗。
一天晚上，大刘正在家中看电视，突然听见狗叫，大刘一下子冲出家门，只见两名偷狗人正在套狗，大刘大喝一声，偷狗人吓了一跳，放手就跑，大刘紧紧追赶，夜色中，却见大刘突然倒下，随之而来的家人赶紧将大刘送往医院，然而晚了，大刘已经死亡。
公安机关随即对大刘进行了尸体检验，除发现在大腿上有一小块淤斑外，全身没有损伤，内脏器官也没发现破裂。现场勘验发现了一支已经空了的毒驽针
瓶。进一步的检验发现:大刘患有严重的冠心病，用驽射出的带针空瓶中的检测发现，这是一种麻醉用肌松剂药品——氯化琥珀胆硷，但对大腿淤斑的组织提取物的检测没有发现氯化琥珀胆硷，由此看来，大刘是在追赶两名偷狗人时发病死亡的。
案件送到了顾晓生手里，请顾晓生会诊。病理检验的结果发现，死者有严重冠心病，但肺脏的表现却并非急性心衰所致，肺泡断裂极其严重，其他脏器均表现为极度的充血改变，高度提示大刘死前有剧烈呼吸运动的表现，有中毒死亡的可能。因此顾晓生提议必须重新检验。动物实验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三只大狗根据体重给以相应的药品，都很快发生死亡，病理上也出现了与死者肺部相类似的表现。但是毒物检验的结果依然没有检出，原因是氯化琥珀胆硷是一种水溶性药物，从人体组织中提取极其困难，而且局部组织中残存量小，因此没有检出也是正常的。
那么，大刘到底是如何死的呢?省里的法医专家们开始有了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是以病为主而死，事实是大刘确有病，而且现在又没有依据证明大刘体内含有该种药物;另一种认为，大刘虽有病，但病理上与心脏病发作不符，只要被毒驽击中，就有可能发生死亡，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死者大腿上的淤血斑的形态，清楚地表明是被一种针状物刺中所致。而这种观点主要是以顾晓生为代表，为慎重起见，顾晓生还是建议将检材送更高级别的机构再次检验。果然，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检出了氯化琥珀胆硷。事实真相是，大刘在追赶两名盗狗者时，已抓住一人，另一名逃在前面的窃贼一看不妙，又返回将毒狗用的毒驽射向大刘，很快大刘瘫软在地。
这个案件再次表明，毒物致人死亡，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对毒物致人死亡的鉴定可能永远落后于犯罪手段，只有通过案件的侦破，有些中毒案件才能大白于天下。
法医迷案(八)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出租房里的母子二人离奇死亡，同宿一室的丈夫却毫发无损。谁是凶手?
何物杀人无形中
一
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在大理石工作台面上漫溢出耀眼的光斑。一张病理切片被小心翼翼地塞入多功能显微镜。
“这是人体咽喉部组织的一张切片，”顾晓生抽出显微镜头下的切片，举到眼前。在一块不大的长方形玻璃上，有拇指般大小、被染成淡粉色的不规则透亮物质，其厚度竟然只有千分之五毫米。
“两家鉴定机构都没有检测出磷化氢。但是根据我们当初的尸检症状，这显然是一起中毒死亡案件。”来自海安县公安局的三名法医说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分别是张英明、陈玉明、朱群。
“根据磷化氢气体的化学特性，对人的气管黏膜能产生很强的腐蚀性作用，尸检的时候发现王红、汪迅的咽喉部，还有气管黏膜，出现了腐蚀特有的病理变化，符合磷化铝熏蒸剂磷化氢吸入酸中毒致死病理改变。”
他们正在和顾晓生咨询一起离奇的死亡事件:出租房里的母子二人离奇死亡，同宿一室的丈夫却毫发无损。谁是凶手?这起“气体杀人”案件在法医界正在引起激烈争论。三名法医正面临着各方的压力。
2005年10月27日晚，江苏省海安县34岁的汪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住屋。晚饭后，他烧好洗澡水，将妻子、儿子安排洗完澡后，叮嘱妻子说，儿子身体刚有所好转，应早点上床休息。
原来，前一天的清晨，妻子王红和儿子汪迅起床后面色苍白，呕吐频繁。正回乡下老家看望父母的汪华闻讯后，立即赶到镇医院照料。
租住屋在镇粮管所的二楼，楼下是一家超市仓库。紧挨着隔壁是一家粮油公司的五、六、七、八号仓库，汪华租住屋东墙与五号仓库西墙部分共用。
睡到深夜，汪华被妻子大声叫醒。妻子痛苦地说她头昏、呼吸困难，要呕吐。汪华再一看儿子，儿子竟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他一惊，急忙扶起妻子，抱起儿子，准备去附近的镇医院，然而，此时的他也出现了中毒症状，浑身无力，于是急忙下楼向附近邻居求救。
五分钟不到，母子俩就被送到镇卫生院进行抢救，但是儿子抢救无效死亡。陷入昏迷的王红马上被转至县人民医院救治。不幸的是，王红也于次日上午撒手人寰。医院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
海安县公安局接警后进行了仔细的排查，最后把疑点集中到汪华身上，再调查发现，10月25日晚，汪华与妻子大吵了一架，有人反映:当时听见汪华说“这样的日子一天也不能过”，然后摔门而去。
汪华接受警方调查时说:10月25日晚，王红听说他在外玩牌赌钱，二人为此吵了起来。当天晚上，他一气之下连夜回乡下父母家。“为什么你刚离家，妻儿就出现中毒症状呢?”面对警方的讯问，汪华说不清楚。
到了第七天，江苏省公安厅法医的鉴定结论出来了:王红、汪迅的体内未见毒物。因此汪华投毒杀人的证据不足，公安机关只得放人。
关了七天七夜的汪华回家后，心如刀剜，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妻子和儿子的死因，揪出害死妻子、儿子的元凶。他来到出租屋，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感觉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租住房因老旧，有多处0.3厘米大小的裂缝，有一条缝和隔壁的粮库相通，怪味好像就是从这个缝里钻进来的，难道粮库里有毒气?他赶紧带着怀疑向公安机关报告，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令汪华大吃一惊。原来，妻儿第一次发病的前一天下午，粮站的管理人员戴着防毒面具，在隔壁的粮库里熏蒸粮食。
警方经过实地勘察和调查，证实粮油公司在10月25日下午3时许，对5号仓库的小麦施用2公斤磷化铝进行熏蒸，10月27日的上午10时至下午5时又对6、7、8号仓库中的小麦施用磷化铝进行熏蒸，熏蒸时间均与母子俩出现中毒症状的时间吻合。
海安县公安局法医认为，磷化铝氧化后会释放出有剧毒的磷化氢气体通过空气传播，对周围环境造成污染，磷化氢气体在空气中浓度达每立方米10“g时即可中毒，每立方米550－830mg接触半小时至1小时即可致死。11月2日，对居室和粮仓的空气采样分别检出磷化氢浓度为0.05mg和0.07mg每立方米，虽然数据较低，但是熏蒸后1周采的样，而且门窗已开启多天，说明仍有磷化氢残留。11月17日，海安县公安局法医重新提出母子的身体组织样本送湖北同济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检验。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并未检出磷化氢。南通大学基础医学院受海安县公安局法医室的委托，对王红的组织脏器进行病理学检验，也没有发现致死原因。
法医迷案(九)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此时，汪华的回忆停留在当天晚上安排妻子、儿子洗澡的场景中。见汪华迟迟没有回答，旁听的亲人都为他着急。
二
“没有检出硫化氢是正常的，磷化铝在吸收了空气中氢氧分子后即分解为磷化氢，而作为气体的磷化氢则具有较强的挥发性，该气体极易溶于水，进入人体后又极易分解为磷酸盐，所以不易分析检出。”
一向严谨的顾晓生翻出了一本材料，上面记载着相关的分析报告。他继续说:“另外，该鉴定所依据的组织系2005年11月17日提取，事实上磷化铝、磷化氢在经过数十小时扩散后，其毒性就可挥发完毕，所以11月21日作出的鉴定未检出磷化氢是极为正常的现象。”顾晓生提出可以做侦查实验来证明熏蒸时住所局部产生磷化氢的浓度。实验证明用两次相同的磷化铝剂量熏蒸，在汪华的住所内均产生了足以导致中毒的浓度。
2005年12月8日，海安县公安局对王红、汪迅的尸体检验作出物证鉴定书:二人死亡原因可以排除机械性损伤、机械性窒息、致死性疾病等所致的死亡，符合有毒物质中毒死亡，并最终作出调查结论:排除王红、汪迅为他人投毒或误食有毒食品导致死亡的可能性，分析二人系磷化氢中毒死亡的可能性较大。
2005年12月30日，汪华和岳父、岳母将粮油公司告上法院。他们认为，粮油公司使用磷化铝熏蒸粮食，未告知居住在隔壁的王红和汪迅，导致他们吸入毒气中毒身亡，要求粮油公司赔偿33.8万元。
2006年3月15日，海安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法庭上，原告、被告针锋相对，异常激烈。被告粮油公司当即对海安县公安局三法医的书面意见发表质疑意见:既然说是磷化氢中毒，那么为什么一家三口同居一室，母子中毒身亡，而汪华却相安无事呢?
律师说，磷化氢初次中毒，只要吸入量不大一般不会导致死亡，但一旦重复中毒，就会变本加厉，死亡率很高。加之个体差异、毒物局部浓度分布不均、个体所处位置不同等都会导致中毒程度的不同。汪华的妻子、儿子10月25日夜里出现中毒情形时，他恰巧没有睡在租住屋，逃过一劫。妻子、儿子10月27日夜里是磷化氢重复中毒，最后导致死亡。这就是他第二次也出现了轻微中毒症状而没有死亡的原因所在。
被告粮油公司称，汪华一家三口居住的租住屋与被告仓库之间的墙体仅部分公用，气体是无法渗透进去的。汪华反驳说，无论墙体厚度如何、是否有裂缝，依照气体的自然属性，气体的流动与混同是不争的事实，且此案中墙体有一裂缝，而使用磷化铝在熏蒸的过程中形成的磷化氢气体具有较强的渗透力。
被告粮油公司辩解说，磷化氢比重是1.73，比空气略重，就是运用这样的物理性质，在熏蒸粮食时，只要将药剂撒在粮仓的最顶端，该气体就会在空气中往下沉，对粮食进行杀毒，而原告家住在二楼，气体怎么会往上扬，让人死亡呢?
在场旁听的人，包括法官都觉得被告说得有理，再次把目光转到了汪华身上。此时，汪华的回忆停留在当天晚上安排妻子、儿子洗澡的场景中。见汪华迟迟没有回答，旁听的亲人都为他着急。
正在这时，只见汪华不紧不慢地对法官分析说，磷化氢比重比空气略重，但水分对吸附磷化氢的影响很大，水分越高，吸附越强。10月27日晚上，妻子、儿子在屋里洗澡，屋子里水分很大。再说，租住的粮管站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墙面很潮湿。水分很大，自然吸附了大量磷化氢气体进来。
最后，汪华拿出商务部《粮油储藏技术规范》和江苏省粮食局《关于磷化铝、磷化锌、磷化钙熏蒸操作规程试行办法》文件说，被告违反了商务部和江苏省粮食局对粮库粮食熏蒸的有关要求，分两次作业。其间，没有按规定设置醒目标志，也没有在现场四周划定10到15米的警戒范围和专人放哨值班，更没有告知他们全家，众多失误，造成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四条第一款第(三)项规定:因环境污染引起的损害赔偿诉讼，由加害人就法律规定的免责事由及其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承担举证责任。该规定并未免除受害人一方的举证责任。就本案而言，原告已举证损害事实客观存在，又举证证明被告存在排污的行为，且被告在实施该行为过程中，未严格按照相关技术规范及操作规程办理。况且，被告实施的熏蒸行为在前，原告之亲属死亡的损害后果在后，两者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因果联系。另从证明层次上讲，也应当允许受害人就该争议作盖然性的证明，这样才符合《环境保护法》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的价值取向。因此，原告的举证责任已完成，依法应由被告就不存在因果关系及免责事由举证。
法医迷案(十)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律终于作出了回答，已经离开的这个世界的母子两人是不是能够安息于地下了呢?何物天下至毒?毒在何处?
三
2006年3月15日，海安县法院依法判决粮油公司赔偿汪华等人各项损失共计33.8万余元。粮油公司不服，向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磷化氢的化学性质活泼，进入人体后又极易分解为磷酸盐，所以很难分析检出。所以应及时采集空气标本和尸体检材作理化检验。”
案件的审理引起了法学家和法医界的高度关注，新闻媒体也开始了连篇累牍的报道。而此时顾晓生和负责尸检鉴定的三位法医正不畏外界的纷扰，继续探寻这一案件的学术意义。
“有人认为磷化氢吸入中毒时，神经和呼吸系统症状较快较重，但本文案例却以消化道症状贯穿病程始终，值得研究。”顾晓生坐在电脑前，写下了这样的话，那一年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始终一直盘旋着那股神秘的气体——磷化氢，挥之不去，却杀人无形。
2007年，《中国法医学》杂志22卷3期发表了他们合作的论文:《2人磷化铝中毒死亡报道》。
后来，这起离奇死亡案件终于有了结果。
南通市中级法院审理后认为，本案是一起高度危险作业引起的人身损害纠纷，应适用我国《民法通则》第123条关于特殊侵权民事责任的有关规定。受害人应就权利发生或者存在的事实承担举证责任，在对因果关系的举证中，只需举出符合盖然性的证明即可。海安县公安局的调查报告等证据，已排除受害人为他人投毒或误食有毒食品导致死亡的可能性，同时证明受害人母子俩系磷化氢中毒死亡的可能性较大。为此，汪华等人已基本完成了其应负的举证责任。作为加害人的粮油公司欲行抗辩，就应举证证明其中的因果关系不存在。但其提供的湖北同济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作出的法医毒物分析鉴定书等证据并不能达到证明目的，粮油公司应当承担对其不利的法律后果。一审虽适用法律不当，但其实体判决正确，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法律终于作出了回答，已经离开的这个世界的母子两人是不是能够安息于地下了呢?何物天下至毒?毒在何处?
潘金莲手中端着的砒霜?欧阳锋拐杖上的蛇毒?这或许都能让人心惊肉跳，但他们杀人都会有痕。
这么多年的法医职业生涯中，顾晓生碰到了形形色色的投毒案、中毒案，一般说来，这些案件大多发生在乡村，喝农药自杀，或者往别人家投放杀虫药，大部分案件其实都平常无奇。法医只要按照程序勘验中毒症状，化验出有毒物质含量和成分也就可以出具鉴定书了。然而，有两起案件却让顾晓生念念不忘，它们没有经过顾晓生鉴定，但是却让顾晓生真切感悟到什么是天下至毒之物。
2004年10月9日下午，某高校医学院“职工之家”里，几名教师正在汗流
浃背地打乒乓球。细胞生物和遗传学教研室主任吴强口渴了，他放下了拍子，走进了隔壁的办公室里，他记得刚才喝过的一瓶橙汁还放在桌子上。
吴强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橙汁饮料灌了一口，入口后顿感奇苦无比，难道是放坏了?还是运动后味觉发生了变化?吴强嘀咕了一声，于是又尝了一小口，感觉更苦。看看表，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索性将剩下的半瓶饮料倒到办公室的水池里，用自来水将饮料瓶冲了一下，加了大半瓶温开水，喝了一口，淡淡的，证明自己的味觉没有出问题，但是当时急着要上课，也没多想，就带着大半瓶温开水上课去了。讲完课回家后不久就感觉到头昏、胸闷、心里发慌，紧接着就上吐下泻，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七点多，吴强到医学院医务室看病，医生建议其转到市医院就诊。初诊为食物中毒，但通过几天的检查，发现他的内脏器官受到损伤。晚上，百思不得其解的吴强打电话将他的病症告诉了身为职业病专家的父亲，父亲听后认为这不是食物中毒，应该是化学中毒。在问清了吴强不可能在实验室受感染后，父亲立即建议他到公安局报案。
公安干警于当晚六点多赶到了医院向吴强了解情况，让他好好回忆最近几天有无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吴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人来，高华，细胞生物和遗传学教研室的副主任。吴强出事后，高华表现得较为可疑:第一，出事那天傍晚自己上楼时高华下楼;第二，10月10日上午，自己在医务室挂水时，高华从门前经过看见自己，就进来说:“这不是吴博吗?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得急性肠胃炎?”自己并没有告诉他又拉又吐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第三，住院后，连平时不大打交道的其他同事都来探望，高华却一直没有来;第四，自己来单位工作后，高华不是太开心的，并且说他来错了，应该到生化教研室去。
法医迷案(十一)
李明耀　宋世明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3名同学在学校食堂就餐后，同时出现胸闷、胃疼、恶心呕吐等症状，在当地多家医院求治，均未能诊断出病因。一时间食堂关门，人心惶惶。
四
公安机关结合吴强反映的可疑情况进行了调查，于2004年12月16日传讯了高华，高华很快就交代了自己投毒作案的经过，至此案发。
四十出头的高华在事业上可以说是比较顺畅，1984年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某大学医学院工作，经过努力被校方提为副教授、细胞生物和遗传学教研室副主任，并主持教研室的工作。2002年，大学为了引进人才，将部级大学的博士生吴强引进到医学院，任命为细胞生物和遗传学教研室主任、副教授。对此高华很不服气，于是产生了对人和事报复的心态。2004年5月底，高华将在外面吃饭时和朋友喝剩下来的四瓶啤酒拎回办公室，过了几天，高华见吴强在办公室里，就给了吴强一瓶啤酒，吴强当时打开喝了一半，剩下的半瓶放在办公室公用的冰箱里。几天后高华发现吴强喝剩的啤酒还在冰箱里放着，就将先前从同事那里要来的瓶装粉末状的“秋水仙碱”用手指弹了一点放到啤酒里，将瓶盖盖好，摇匀后放回原处。几天后吴强将冰箱里的啤酒喝掉后，上吐下泻，到医院治疗了数天后才有好转，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2004年9月，高华认为吴强在给研究生开课的问题上没有与其商量就开了课是看不起他，非常不满，与吴强闹起了矛盾，故又想伺机毒害吴强。2004年10月9日下午五点多，因为吴强晚上七点要给专业证书班讲授《医学遗传学》课程，所以让同在医学院工作的妻子到外面买了一个汉堡包和一瓶果汁饮料给自己吃。买回来后妻子喝了几口饮料就回家了，吴强吃完汉堡包，一看才六点多钟，就将喝剩的半瓶饮料放到桌上，锁好办公室门，到学校里打乒乓球。
此时也在“职工之家”打乒乓球的高华悄然离开，回到办公室，看到吴强喝剩的半瓶饮料放在桌上，便又在他的饮料里放进“秋水仙碱”，没想到这次放入过量，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秋水仙碱(colchicine)是从百合科植物秋水仙中提取的一种有机胺类生物碱，作为抗痛风、抗肿瘤药物在临床上应用已多年。
它作为抗癌药品，在抑制癌细胞分裂的同时，也会杀死正常细胞，是有毒性的。正常临床使用静脉注射用1B2毫克，过量使用(一般指6毫克以上)会致人死亡。吴强喝了高华投放的含有“秋水仙碱”的饮料后先后出现了上吐下泻、肌肉酸痛、右下肺炎变、双侧胸腔积液、肠梗阻、脱发、牙龈萎缩、双脚刺痛等症状，经法医鉴定为轻伤。
2004年12月17日，高华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扬州市公安局广陵分局刑事拘留。2005年2月4日，广陵区检察院指控高华犯故意伤害罪向扬州市广陵区法院提起公诉。审理过程中，受害人吴强向法院提起附带民事诉讼，要求高华赔偿损失。
广陵区法院审理后认为:高华以投毒的方法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轻伤，已构成故意伤害罪，依法应追究刑事责任;因其犯罪行为造成被害人吴强的经济损失应予赔偿，故一审判处被告人高华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赔偿受害人吴强医疗费、营养费、伙食补助费共计人民币3万余元。
宣判后，高华不服，认为自己不构成故意伤害罪，提起上诉。5月10日，扬州市中级法院审查认为事实清楚，适用的法律得当，依法驳回高华的上诉，维持原判。
教授因为嫉妒而利用生化“武器”投毒，而学生也是因为心理疾病对同学下了毒手。
2004年6月10日晚8时左右，某矿业大学淮海学院发生了一起罕见的学生中毒案件。3名同学在学校食堂就餐后，同时出现胸闷、胃疼、恶心呕吐等症状，在当地多家医院求治，均未能诊断出病因。一时间食堂关门，人心惶惶。
为了找到破案线索，侦查员对3名中毒者所住的学院学十楼718、715两个宿舍的一切物品进行排查，甚至对地面的附着物也用湿纱布轻轻捏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排查，希望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据中毒者回忆说，他们从未与别的同学闹过矛盾，3人此前曾在一家饭店就餐，同吃过包菜。侦查员当即又跑到该餐厅，把餐厅内所有食品包括库存的食品全部买来，一个个送到南京检测机构鉴定;紧接着，一组侦查员又根据中毒者食用包菜的线索，找到送菜人，得知菜是从沛县购进，又赶到沛县买了近300斤包菜以及使用的几十瓶农药，再次送到南京鉴定……工作一直持续到11日中午，才接近完成。12日中午12时37分，从南京检测机构传来消息:中毒者的3个茶杯里发现有铊的成分!
铊及其化合物是一种银灰色四角形结晶体，自然界中主要存在于锌盐、热铁矿或硫矿中，采矿业和冶金、提炼行业常需与之接触。铊化合物有数十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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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十二)
李明耀　宋世明
上海文艺出版社　李明耀　宋世明/著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天下何物至毒?不是砒霜，不是铊粉，而是人类扭曲的心理、黑暗的心。法医验得出毒物，却验不出那幽深的心理疾患。
五
铊无色、无味，一般人不易取得，毒性强烈。一般认为，铊对成人最小致死量约为12mg/kg，5～7.5mg/kg的剂量即可引起儿童死亡。
铊中毒的临床主要表现为恶心、呕吐、腹部绞痛、腹泻等，严重者有肠道出血，继而出现四肢感觉过敏、针刺感，下肢无力，脚跟疼痛，甚至瘫痪。中枢神经受损时，可出现神志不清、谵语、抽搐、休克等，中毒者多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亡。上述表现与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相似，易误诊。
脱发是铊中毒的特殊症状，常于第二周开始，重症可全部脱落，一般脱后能再生。皮肤干燥、脱屑，可出现皮疹、痤疮、皮肤色素沉着、手掌及足跖部角化过度，指甲和趾甲于第4周可出现白色横纹。部分患者有肝、肾、心肌损害的临床表现。出现中毒后，立刻使用普鲁士蓝排毒，可以取得较明显的效果。
用剧毒化学物品铊投毒，这在江苏还是首例。徐州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当即组织泉山公安分局、徐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以及相关部门负责人召开案情分析会。23时，50名侦查员兵分3路，对案件开始侦破工作:一组赴北京、石家庄了解中毒者病情，并让他们回忆有可能下毒的人是谁;一组现场勘查，提取宿舍一切物品;一组把提取物连夜送到南京检测机构送检。
为何是两个宿舍里的3名学生中毒?对这3名学生下毒的动机又是什么?一个又一个谜团摆在侦查员的面前。侦查员判断，投毒者必须熟悉两个宿舍的学生，认识中毒者的茶杯，此外，还要有两个宿舍的钥匙，可以随意出入这两个宿舍。根据侦查员多次对718、715宿舍学生们的调查、了解，目标逐渐被锁定在一个人身上:常某。据718宿舍的学生说，常某以前与中毒者牛某、李某、石某住同一宿舍，但由于常某性格内向，对牛某、李某、石某经常在一起玩耍而不理睬自己，心里感到非常不满，多次找到辅导员要求调宿舍。2个月前，常某被调到715宿舍。
据715宿舍的学生反映，常某行为反差大，爱钻牛角尖:别人笑，他以为是在讥笑他，别人说话，他认为别人是在说他的坏话。2个月前，同宿舍一名学生病了，另一宿舍的人来看望，常某竟然醋意大发，摔门走人。
12日晚6时，侦查员把常某叫到校内调查室，在警方近半小时的调查询问后，常某突然从口中蹦出一句话:“我给他们看病，我赔他们钱，行吗?”随后，常某交代说:“剩余的铊就藏在教室的课桌内。”侦查员一听，吓出一身冷汗:剧毒物品竟放在教室的课桌内，万一别的同学不知道碰上，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立即让常某带路，把剩余的245克铊从课桌内拿出来!
在审讯中，常某表示，2006年9月份入学后，由于与宿舍的人格格不入，11月份就与中毒者李某等三人开始不合，感觉他们看不起他，12月份开始准备作案工具，准备在放暑假前实施犯罪。自2007年1月份至案发前，常某多次找到辅导员，要求调换宿舍。直至4月份，辅导员才把常某调到原宿舍对面的715宿舍。但常某由于心理严重扭曲，与新宿舍的同学也合不来，从而悄悄把犯罪时间提前。
在审理中，民警逐渐掌握其犯罪心理轨迹:常某的父母均是当地公务员，其父亲、叔叔甚至在当地小有名气。曾经拥有的优越感使常某走进大学后，变得非常脆弱。由于爱钻牛角尖，交际能力、学习成绩差，导致常某的思想越来越封闭;没有朋友倾诉，又导致常某行为更加怪异，他甚至与宿舍的人约法三章:严禁高声喧哗、严禁晚上说话、严禁外宿舍人员进本宿舍。不合群、受排斥，使常某常常痛苦不已。唯一能谈得来的牛某、李某、石某经常不理自己，使他更怀有一种敌意。在审讯中，常某交代另一个未遂的犯罪:他还憎恨另外一名同学，且已准备好犯罪工具，甚至把如何实施犯罪的细节都想得一清二楚，但由于被捕，此计划破灭。
防范青少年犯罪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大课题，我们只能在这里呼吁，社会、学校、家庭应该真正认识到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思想变化。社会多一些有益健康的宣传，学校的教育多一些落到实处，家长多一些防微杜渐的意识，使孩子在健康的思想环境中成长，让类似铊中毒案件不再重演。
知识可以获得，高学历也可以获得，可是健康的心理却并非与生俱来，更要靠自身的努力把握。天下何物至毒?不是砒霜，不是铊粉，而是人类扭曲的心理、黑暗的心。法医验得出毒物，却验不出那幽深的心理疾患。对此，顾晓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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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十三)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医按照正常程序对周孟大尸体进行了检验，可是解剖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死者头皮有破损外，颅内没有伤，身体其他部位也没有找到引起死亡的原因。
见义勇为者为何而死
晨光初现，城市里已经繁忙起来，上班的人流挤满了马路。这是初秋的南京，马路两侧布满了报亭，今天早上，各家报纸的头条齐刷刷地登着同一条新闻:70岁老英雄勇斗歹徒昨夜牺牲。
牺牲的老英雄名叫周孟大，是一名工地看护人。
2002年9月5日夜里11点半左右，六七个男子各骑一辆自行车，悄悄摸到南京晨光厂宿舍建筑工地盗窃工地上的氧气瓶。69岁原籍宜兴市屺亭镇漫德村的看护人周孟大见状一边立即高喊:“抓小偷!”一边追上前去。追至秦虹大道与城东干道龙蟠中路交接处时，终于发现了这伙歹徒的身影。老周当即喝令这伙人放下氧气瓶，歹徒发觉追他们的是个老头，捡起路边的鹅卵石向老周砸去，见老周反击，一名歹徒捡起路边的一根棍子，绕到老周身后，对着老周猛打过来，棍子断为两截。很快，又一块罪恶的石头向老周砸来，击中了老周的前额，顿时鲜血四溅，老周当场昏倒，生命垂危。秦淮区公安分局的110巡逻车迅速赶到事发现场，但肇事者已逃离，老周也被好心的出租车司机送往市第一医院抢救。警方在现场发现了肇事者留下的自行车、氧气瓶，路面上血迹斑斑。
9月14日，老周因病情恶化，在宜兴老家去世。为了慰藉英魂，南京警方全力追凶。由刑警支队、秦淮区公安分局等精干警力组成的侦破专案组展开了艰辛的侦查工作。
10月18日，建邺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在调查一个盗窃串案时，获取一个重要信息，一个绰号叫“老六”的河南固始人和他的外甥在9月间曾和老乡一起，到秦淮区一建筑工地偷东西，将一看门的老头打伤。
10月23日早晨8时许，警方在白鹭北巷一个民宅将“老六”的外甥胡立国抓获。经过艰难审讯，胡立国交代了9月5日伙同他人在建筑工地盗抢氧气瓶，打伤周孟大的犯罪经过。
追捕小组几经周折，10月24日，终于在河南固始将潜回老家的“老六”王化民抓获。25日又抓获嫌疑人张金红、冯建强。与此同时，24日这天，南京的追捕工作也全面展开，一共抓获了4名犯罪嫌疑人。至此，这个犯罪团伙的7名犯罪嫌疑人悉数落网。经审理认定，7人均系老乡，结伙来宁后，长期以盗抢建筑工地原材料为生。9月5日这天中午11时许，经冯建强事先踩点，他们骑车从暂住地白鹭北巷出发，到晨光厂武定新村建筑工地盗窃氧气瓶时，被周孟大等人发现，酿成了惨剧。
歹徒很快被抓捕归案，下一步就是依照法律程序惩罚凶犯，告慰老人在天之灵，可是检察院在审查提请逮捕材料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原来，法医按照正
常程序对周孟大尸体进行了检验，可是解剖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死者头皮有破损外，颅内没有伤，身体其他部位也没有找到引起死亡的原因。怎么办?找顾老师!对于法医们来说，遇到难题想到顾晓生的心理，就像学生要找老师一样自然，他们急需顾晓生的帮助。
出差在外地的顾晓生连夜赶了回来。第二天，他早早地赶到了公安局，穿好防护服，走到老人的遗体前，凝神望了一眼这位英勇献身的老人，再次检验了老人遗体和病理标本、切片。
周顺平法医详细介绍了检验的过程。顾晓生边听边点头，“我认为你们常规的检验程序没有问题，而且也发现了一些神经损伤的表现!”顾晓生俯身盯着显微镜，“用银染色技术或者免疫组化技术试试。”他出人意料地提议。
切片染色的目的是使组织内不同的结构染上不同的颜色，以利显微镜下观察，一般以伊红苏木素作显色剂，但是要查清一些特殊的细胞成分，这种染色就有局限性了，而神经细胞的轴索对银试剂有特殊亲和力，用银染就能显示轴索是否损伤，当然也可用对轴索成分的特异抗体做免疫组化，以显示轴索是否损伤。
两位年轻的法医轮流去观看显微镜下的切片，特殊的方式有了惊人的结果，显微镜下清晰地显示:轴索断了!
所谓轴索，指的是细胞的触角，它们在神经中起传导作用，好比是生命的电缆，当电缆断了，生命也就无法继续。弥漫性轴索损伤是一种少见的损伤类型。轴索的断裂正是由于外力引起。歹徒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行板上钉钉。
两位法医小心翼翼地抱着显微镜看了又看，仿佛看到的不是切片，而是稍纵即逝的哈雷彗星。他们终于可以对死去的老人有个交代了。
2003年6月11日，南京秦淮法院以抢劫罪、盗窃罪判处5名凶手有期徒刑十二年零六个月至十四年零六个月不等，并处罚金8000元。
法医迷案(十四)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顾晓生笑了笑，“死因就在这里!”他用手指头按了按照片上的脖颈处，抬起头来，简洁地说:“断了。”
一个30年没有答案的难题
一
作为一名省级检察院的法医，顾晓生接手的案件往往都是一些久拖不决、富有争议的疑难复杂案件，他乐于帮助同行们解决难题，可是对于同行的错误鉴定，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苏南某县的村民李祥与刘东方经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村里调解了很多次还是没化解两人的矛盾。2002年10月8日6点左右，李祥去屋后池塘边查看庄稼，邻居刘东方在洗衣服，李祥因刘东方的一棵树遮了自己的庄稼地，见了刘就来气，于是破口大骂，积蓄已久的矛盾再次迸发，不一会儿两人由“动嘴”演变为“动手”。李祥的老母亲听见了争吵，也赶了过来，拉扯中，老太太被刘东方推了一把，跌了一跤，还好邻居们及时赶来劝架，拉开这两家人。但是李祥母亲还没走回到自己家门口，突然面色苍白，很快就气绝身亡。
有关部门的法医在初次解剖时，发现老太太从脖颈直至胃后的整个胸腔纵膈里存有大片血肿。跌倒后，为何脖颈里也有血肿?这是不是意味着老太太脖颈被猛推后受了致命伤呢?可是胸腔里的血肿又不是推拉能够产生的后果呀。法医一时拿不准，由于离上海近，干脆，他们便将这个标本取样后送往上海权威机构分析检验。这家机构很快给出了结论:死者有冠心病，不排除夹层动脉瘤破裂引起的死亡，结论是病死。
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有冠心病肯定不稀奇，而且事实上老太太还有高血压。
然而，结论给出来了，死者家人却接受不了，他们情绪激动，四处上访，声称公安局收受贿赂，包庇打人者。
省公安厅请顾晓生会检。
现场照片摆放到了桌面上，顾晓生扭亮台灯，慢慢地查看。“这个地方怎么变得这么大了?是尸体腐败后拍的照片吗?”他侧过脸，问送检的人。“这是现场照，在纠纷发生现场，有村民看到老太太倒地后其脖颈很快变粗，呼吸困难。”送检的法医解释说。
顾晓生笑了笑，“死因就在这里!”他用手指头按了按照片上的脖颈处，抬起头来，简洁地说:“断了。”
法医没有表示态度，顾老师的确有些名头，可是尚未察验尸体即断定死因，是不是有些轻率呢?何况，冠心病、动脉瘤破裂是上海的权威机构验出来的，他们难道会是儿戏不成?
好在还要尸检，这位法医决定看过之后再说。
办案民警都围了过来看顾老师做鉴定，他们也已经听说顾老师还没看尸体就下结论的事了。送检的法医将信将疑，一边遵照顾晓生的指点，将尸体背朝上翻过来察看颈椎，结果发现颈椎三至五节粉碎性骨折。再打开颈椎，颈椎髓有大量出血。“死者正面的特有形状只有颈椎折断后才能形成。”顾晓生指着颈椎拍片
说。在这样的证据面前，顾晓生对老太太的死因作了如下解释:
年纪大的人骨质疏松，很容易造成粉碎性骨折，因为邻居是年过半百的男人，这用力一推打，老太太头部发生了剧烈的伸屈运动，颈椎发生了断裂，颈椎里面出血，沿脖颈流到肺和心脏后面的纵膈里。“脖颈为什么变粗?是因为出血呀!”至于冠心病症状，那是老太太本身就有的疾病，但不是本次导致死亡的原因。
顾晓生说，这是颈椎损伤引起死亡的一个典型案件。这个案子让在场的法医和办案民警大长见识。随后的半年多时间里，这一地区连续发生了3起类似案件，都及时得到了妥善解决。
多年的法医工作实践和扎实的理论功底，使得顾晓生在中国法医界也小有名气，到1999年成为《中国法医学杂志》编委，每年经他评审的稿件有50多篇，约有三分之一的稿件会被《中国法医学杂志》录用。2006年，他被评为全国检察业务专家，每年都要接受《检察日报》的专家指导基层栏目的约稿，为全国的检察技术业务工作作出指导。他常讲，把自己的经验总结出来，上升到理论高度，对法医工作的指导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事。
法医界有道公认的难题:有时尽管对一些尸体进行了详尽而系统的检验，却仍然无法找到足以构成死因的证据。对于这类现象，法医界一般会以“青壮年猝死综合征”作结论。在医学上，猝死属于因病变所致的非暴力死亡，它将不涉及任何法律诉讼问题。
事实上，有些凶手也因之成为“漏网之鱼”。有文献显示，即便在国际法医界允许判断为“青壮年猝死综合征”的1%这个比例之内，仍有30%的案例后来被确定为“非正常死亡甚至他杀”。因此，如何用科学的手段澄清疑点、揭开死亡真相以揭露犯罪、惩治犯罪，就成为法医必须面对的难题。
这样的案例就被顾晓生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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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迷案(十五)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我真心劝告年轻人，尚勇可以，但千万不可以逞强，一次斗殴，一次玩笑，都可能引来滔天大祸。任何时候，都要对生命充满敬畏。”
二
1997年6月的一天，早上9点左右，南京江宁区的一个工地上，民工老刘在清理搅拌机上的水泥，突然，一直静止的搅拌机启动了，铲子上的木柄飞了起来，一棒子打到了老刘的额头。老刘被砸倒在地，但很快爬了起来。违规操作的工人吓坏了，赶紧扶着他赶到医院，医生作了CT等检查，却没发现异常现象。
晚上8点刚过，吃罢晚饭的老刘突然倒地，一命呜呼。家属怀疑是早上的那一棒子置老刘于死地，于是报了案，但是尸检结果显示，除了额头表皮有片状出血现象，脑部没有发现致命伤，其他脏器也未发现足以致死病变。于是，以“青壮年猝死综合征”作结论。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病死了呢?家属不同意，要求再检。难题交到了顾晓生这里。要找致命伤，就要找到出血灶，但是，临床CT看不出来，核磁共振也找不到。
脑干被视为神经中枢的“中枢”，掌管心脏、呼吸的这几十个细胞一旦受到损伤，就足以致人死命。锲而不舍的顾晓生连续在死者脑干部位做了切片，终于在显微镜下看到了只有一根头发丝百分之一大小的出血点。一桩可能会永远悬疑的案件终于有了科学的结论。
根据顾晓生的法医鉴定结论，江宁检察院对搅拌机操作工进行了批捕。正是他违规操作，引起铲子柄飞出击中死者脑部，导致原发性脑干出血死亡。
顾晓生对脑干损伤的研究，其实早就有深厚的基础和铺垫了。早在1985年，法医专家周雪良教授参加第一届在洛阳召开的法医学术论文交流会时，选定脑干损伤科研综述方向，当时作为学生的顾晓生，帮老师查询了不少相关资料，对脑干损伤有所了解。多年以来，随着对案件中脑干损伤致死原因的持续关注和研究，他对原发脑干损伤死亡案件的准确判断率有了不断的提高。
2006年5月7日晚，李浩在某娱乐城和姜某发生纠纷，被姜某拳击下颌，当时李浩头痛并呕吐，经送医院治疗于5月11日死亡。江阴市公安局法医检验后发现，死者大脑基底部有明显的蛛网膜下腔出血，随请市人民医院进行病理检验，市医院医师仅肉眼看到死者大脑基地动脉环有一段增粗，就认为是动脉瘤自发破裂出血，但法医经仔细检查，找不到破裂口。
顾晓生接案后，经认真检验，不但找到了破裂口，而且根据破裂口处的病理改变认定:此破裂口系外力作用的撕裂口，同时他在死者的脑干和小脑上都找到了挫伤。最后诊断李浩系大脑基地动脉环撕裂、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脑干和小脑挫伤而死亡。拿到的病理检验报告书，江阴市公安局送检的同志连声说，谢谢顾老师帮助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2000年7月，沈某、钱某因琐事与邻居赵某发生纠纷并打斗。沈打了赵某
头部几拳，钱打了赵某腹部几拳，结果赵某当场死亡。原检法医尸检时见死者头皮大面积挫伤，颅内有严重出血，但由于赵某死亡迅速，他们认为赵某系因钱某打击其腹部使迷走神经兴奋导致心脏抑制而死亡。当地公安机关以过失致人死亡罪逮捕了钱某，对沈某仅处以劳教。在审查起诉阶段，检察机关对原法医鉴定有疑问，遂将此案送到技术处进行审查。顾晓生经认真审查后，提出如下意见:首先，赵某头皮有挫伤，对应部位有严重的颅内出血和脑干损伤，说明沈某打击赵某头部的行为与其颅脑损伤的结果有明确的因果关系;第二，根据原检法医鉴定的检验情况和尸检照片所见，赵某颅脑损伤的程度足以致死，而按照法医学原理，心脏抑制性死亡的结论只能在排除一切可能的死因后方可得出，现在死者赵某有严重的颅脑损伤已经属明确死因，就不应该再考虑将心脏抑制性死亡作为死因。根据顾晓生的审查意见，办案单位增捕了沈某，并以共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对沈某和钱某提起公诉，法院依法分别判处两被告人十五年和十年有期徒刑。
“一拳打下巴，或者打一个耳光，都有可能引起这类死亡，这已经成为常识性判断，”顾晓生说，“我真心劝告年轻人，尚勇可以，但千万不可以逞强，一次斗殴，一次玩笑，都可能引来滔天大祸。任何时候，都要对生命充满敬畏。”每次碰到这样的案例，顾晓生总是摇头叹息。
如今，在江苏省内的法医界，对脑干损伤致死的伤情鉴定已经形成成熟的类型化操作模式。而顾晓生，就是这一模式的先行者。30年来，面对猝死难题，多少专家愁眉不展，多少鉴定含糊其辞，如今，顾晓生探寻出了这一神秘问题的答案。多少因此致死的“猝死者”再也不会含冤而死了。人生无常，可是要是死都死得不明白，不更是人生的悲哀吗?
法医迷案(＋六)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监狱、看守所，这些地方听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因为这里是收押犯人的地方。可是这几年来，这些地方却频频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从“躲猫猫”到“洗脸死”，再到近年的“喝水死”、“发狂死”……牢狱之痛成了我们法治道路上的溃疡，它发生的原因何在?而公平正义又靠谁来维护呢?
第二章牢狱之痛
四面墙围着的隐秘世界
关于牢狱及其中传闻，人们知道的大多来自于文学作品中的渲染。
传统文学作品对此功不可没。一部是《水浒传》，《水浒传》里牢头、狱霸、衙役、禁子、差拨、押司，个个神气活现，但无论卑琐的、豪气的、逞强的、圆滑的，都脱不了两个字:“使钱。”使了钱的，能免打杀威棒;拂逆了的，枷锁伺候，刺配沧州。整个一部《水浒传》不仅是一群草莽英雄传奇，也是一场牢狱文化的展览。
还有一部是戏曲《苏三起解》。苏三自然可怜可敬，她披枷戴锁的场景其实就是一个中国牢狱文化的剪影，也即刑罚对肉体的摧残。如果觉得《苏三起解》还显得凄楚唯美，那不妨看一看莫言写的《檀香刑》，诸般刑罚考验每一个人的神经。
然而，文学只不过是虚构，更震撼人心的其实应归于一个文人的纪实。这人叫方苞，是清时的文学家，他在文章《狱中杂记》中，把自己当年关在牢狱的所见所闻全记了下来。
方苞在文中说: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三月，他被关在刑部监狱，看见每天都有三四个犯人死掉后便从墙洞里拉出去。见他吃惊，同一牢房的原洪洞县杜县令走过来告诉他说，这还算好的，今年气候还好，死的人不多，往年发瘟疫的时候，每天都要死十个人呢。
方苞问怎么会这样，杜县令说:“狱中有老监四座，每座有五间房子，牢役们只开当中那间的窗户和天窗透气透光，旁边的四间都不开窗，但里面却经常关着二百多个犯人。每到晚上，牢门落锁，天亮才开，犯人拉屎撒尿全在里面，气味极其难闻。冬天的时候，一些穷的犯人没有被褥，就在地上睡觉，哪能不生病?所以深更半夜的时候，有人死了，活人也只得和死人脚靠脚、头靠头地躺着，监房里疾病传染，死的人当然也就多了。”
说到这，杜县令恨恨地说:“也真是可怜，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和惯犯，他们精气特别旺盛，基本不生病，那些得病死的，反倒是罪轻被押或者受牵连的，或者当做人证暂时羁押的，你说这不是荒唐吗?”
杜县令又叹道:“这里就是鬼门关，进来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管你有罪无罪，先给你戴上脚镣手铐，让你吃尽苦头，等到你受不了，就进来劝你找保人，然后估计你家里有多少财产好勒索。勒索来的钱，这些人就瓜分了。比如要去掉脚镣手铐关到老监外面，得要好几十两银子。至于那些榨不出油水的穷犯人，就倒霉了，戴上刑具关押，一点也不会客气，还要用他们来警戒其他犯人。”
按说死刑犯最难敲诈了，但刽子手勒索起来更是触目惊心。譬如家中有钱的死囚，刽子手往往派他的同伙去找亲属谈，其中对要凌迟碎剐的，就威胁说:“要是顺从我的话，当时先刺心脏，给个痛快;要不然，四肢剐完了，人还会有气。”对那些判绞刑的，就说:“要是顺从我，一绞就断气;不然绞三次，让他慢慢死。”就算是判砍头，没什么技术好要挟，也要留下死人的脑袋做抵押，问收尸的家属要钱。
如此一来，那些刽子手往往都能勒索到几十两甚至上百两银子。只为减少犯人的苦楚，那些没钱的家庭，往往把自家的财产当光，去贿赂那些人。
方苞曾劝一个老牢役说:“你们跟那些犯人没仇没恨的，不过想得点财物;那些穷人要真没有，你们就不能当做点善事放过他们吗?”那人冷笑道:“放过他们?我们这是为了立下规矩，警告其他人犯，要不这样的话，那不人人都心存侥幸，不肯掏钱?”
见他不明白，那老牢役说:“这里面是有学问的。比如同案被捕的三个人，同样刑具拷打，一个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他骨头受了点轻伤，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第二个人多给了一倍的银子，只受了点皮肉之苦，二十天后就好了;第三个人比第一个人多了六倍的银子，打完后，当天晚上就健步如飞，跟平时没啥两样。这要是没有差别，哪个人肯多出钱呢?这就是规矩，规矩是不能坏的!”
《狱中杂记》最后还说，有些奸诈的人因长期关在牢里，干脆和狱卒内外勾结，不出去了，他们在牢里负责惩罚犯人，帮狱卒勒索财物，自己也捞了些钱。比如山阴县有个姓李的，因杀人被关在监狱里，用这种办法每年也能搞到几百两银子。(可参读金满楼《帝国的绯闻——大清野史三百年》)
法医迷案(十七)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记者曾经采访过一个个经历各异的女犯，灰白的囚衣下裹着的是忧伤的或绝望的心灵。
女子监狱里的真实故事
一
一扇七米高的电动铁门，在阵雨之后的阳光中徐徐打开一条缝隙，大门内似乎是地狱，而大门外，则是自由的天堂。
这是记者对去过几次的女子监狱的印象。在那里，记者曾经采访过一个个经历各异的女犯，灰白的囚衣下裹着的是忧伤的或绝望的心灵。
以下是网络上贴出来的一个帖子。帖主自叙中交代了发帖的来由:她本来毕业于国内一所著名的大学，学的是经济，后来出国留学了三年，回国后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工作，却因为贪污受贿葬送了前程，被判刑入狱五年。5年的时间让她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变成了一个阅尽人间冷暖的大彻大悟的人。她详细地叙述了在某省监狱里的劳动、伙食、会见等场景，也描写了监舍里的暴力、罪犯们的绝望与希望———
所有的犯罪嫌疑人一经法院的判决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犯人，这些判了刑的人在看守所叫“已决犯”，她们是不能和没有判刑的犯罪嫌疑人关在一间号子的，看守所每月的5号送一批“已决犯”去监狱。所以每月的5号就是监狱的“新收”日。监狱有五个大队，每个大队分两到三个中队不等，其中的2大队1中队是监狱里的“新收”中队，所有的新进犯人都要到这个中队接受三个月的“新收”教育和“新收”训练。其实教育和训练的时间绝不会有三个月，因为犯人是要接受劳动改造的。
监狱夏令时是每天5:00起床，冬令时则6:00起床。起床后必须先叠好被子，这叠被子也是经过“新收”训练的，就像是部队里一样。然后坐在凳子上等待干警来“开封”，也就是开监室的门。然后每一个监室的人出去洗漱，上厕所，再回到监室吃早饭。这所有的事情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一小时以后就是全体排队出工了。
我们监狱的干警有许多是警校毕业以后分配来的，也有一些是以前考公务员进来工作的，后者基本的素质都不高。警校毕业的这些学生分到监狱，实习一段时间以后就开始做小队长，也就是主管干警。说实在的，从更高的层次来讲，监狱不应该仅仅是监狱，它应该更像一所学校，而狱警更像是老师。改造犯人的工作是很艰巨的，撇开那些从本质上来讲不是很坏的犯人不说，本质恶劣、素质低下、品行不端、无可救药的犯人依然占大多数，这些年轻的干警本身就涉世不深，抱着满腔的热情走上工作岗位，却整天面对的是一群灰头土脸的犯人，每天处理的事情就是谁今天多上了一次厕所，谁今天和谁吵了一架这样的鸡毛蒜皮的琐事，何况面对一些老犯人的阴险狡诈，年轻的干警根本自个儿也分不清楚谁是谁非，逐渐地她们开始灰心，开始失望。她们上班的纪律同样非常的严格，不许烫发，不许化妆，不许留指甲，不许吃零食，不许把手机带进监区等等，只要是自己带的犯人出了事她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轻的挨批评，重的要扣钱，自己带的小组产量不能比别的小组低，搞活动时自己小组的犯人不能比其他的小组差……
监狱里对于那些不服管理的犯人如果教育失效，那就要上械具了。罚站是最轻的，干警不需要任何手续就能让犯人罚站。如果是上拷、电警棍、关禁闭则要向大队申请。这些械具里面最痛苦的是电警棍，受这种惩罚的一般是些几进宫的老油条，用干警的话说是不可救药的人，多说无益，只有电警棍能让她们老实。
监狱对于自杀自残的犯人惩罚是很重的。因为有规定不允许单独行动，所以自杀也很不容易。有一个犯人在干活的时候把针拍进胸口，立马被送到监狱的医院开刀，还有把调羹吞进肚子里的，喝机油的，把牙刷柄磨尖了割脉的，大家睡着了以后上吊的，反正都死不了。
坐牢的人如果没有一点盼头，那日子是很难过的，每月一次的接见日就是犯人们最期盼的一天。当地人基本上每月都会来接见的，外地的就不可能了，有那个路费还不如寄进来放在大账上实惠。里面的女犯各种年纪的都有，最小的18岁，还是从少管所转过来的，不满18岁的是少年犯，是不能送到女监来的，最大的80多岁，这个人从三十几岁就吃官司，判过两个无期，真搞不懂。
来接见的家属很早很早就来到监狱门口，有些犯人在接见这天要帮干警把桌子抬到接见大厅，还要送热水瓶去，回来以后都会兴奋地告诉大家:外面来了好多家属哦，谁谁谁的妈妈来了，谁谁谁的孩子来了……因为接见是在一个大厅里，在里面玩得好的就会互相介绍刚才那个人是我的什么什么人。我还听说因为总是接见的缘故，很多犯人的家属都成了朋友。在外面等着接见很无聊，然后就互相聊天，一聊发现自己来接见的人是在一起的，就这样还会下次约好一起来。
法医迷案(十八)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孩子不懂事，一个劲儿地叫着，妈妈抱抱!妈妈抱抱!小身子拼命地想挣脱抱着他的手，坐在里面的妈妈真是心如刀割。
二
接见时间是20分钟，一批一批地进去。第一批进去了，第二批的人在大厅的铁门口等。进去以后，每个接见窗口里面坐两个人，一个是犯人，一个是干警，和家属说的每一句话干警都要做记录，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回来就要倒霉了。家属坐在接见台的外面，中间有一道悬空的玻璃，如果家属带了东西就从玻璃下面送进来。监狱里对带进来的东西检查得非常严格，能送什么不能送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超市里能买到的东西是不可以送进来的。
接见的时候规定犯人的手不能放在台子上，要放在自己的腿上，是为了防备犯人趁干警不注意偷偷传纸条出去。以前据说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一个女犯塞了一张纸条给来接见的哥哥，“哥哥，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后来家里的人到监狱里来闹，好像是弄得动静挺大的。
接见的场面，应该说是我有生以来所看到的最惨的一幕。玻璃墙外的爸爸妈妈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儿啊!玻璃墙内的也是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爸爸妈妈，原谅女儿吧!妈妈一边骂着一边把手从玻璃墙下伸进来，在女儿的脸上抚摩着;女儿多想拉拉妈妈的手，可是不行，就只能这样坐着流着眼泪感受着妈妈的心疼。如果是结了婚有孩子的就更让人看不下去，有的女犯孩子还很小，家里人抱着来接见，孩子不懂事，一个劲儿地叫着，妈妈抱抱!妈妈抱抱!小身子拼命地想挣脱抱着他的手，坐在里面的妈妈真是心如刀割，朝思暮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却无法伸出手去把他抱在怀里，只能看着孩子号啕大哭。
在监狱里哭也是不自由的，如果在监室或是工厂间哭马上会有人报告干警，因为在那种地方哭很容易感染，监狱是要以稳定犯人的情绪为重，所以不允许大声哭泣。只有在接见厅没这个规定，在这里许多人把一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接见时间一到，犯人马上就要离开，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泪眼相对，依依不舍，也许只有这刻骨的痛才能让我们感到犯罪的可怕，让我们的心在痛苦中忏悔，只有家人的爱才能让我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勇气去接受命运的惩罚，有韧性有耐心去等待天明。
过春节是监狱里最重视的节日，要加派干警值班的，主要是怕这样的节日会让犯人们触景生情。谁说不是呢?大年三十，外面喧闹的鞭炮声清晰地传入我们的耳朵，电视里喜气洋洋的主持人一声声地祝大家新年快乐，年三十允许电视看到00:00，我似乎从来没有看完过，很多人都一样，早早地就不看了，上床睡觉，希望这一天快快过去。
出狱的日子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中来临了。这一天，“开封”后就可以穿上自己的衣服，在洗漱室会有许多的同犯前来祝贺，互相说着勉励的话。8点一到，干警就在走廊里叫名字了，和所有的人打过最后一次招呼，就算是彻底离开这个监区了。来到干警的办公室，把所有要带出去的物品交给她检查，大部分出狱的人是不带东西的，我们离开前都把东西送给了其他人，也有一些迷信的人要带一个杯子出去，是把自己的一“辈子”带出去的意思，只有那些家里很贫困的人会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带出监狱。我只带了几本书，干警也检查了好一阵子，每本书都很仔细地翻过，主要是看有没有替别的犯人带什么电话号码、纸条的。干警的动作慢条斯理，我却心急如焚，觉得这时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
从监区到大铁门要经过一个操场，我出狱的这天天气非常好，我和带我出监的队长并肩走着。在这之前每一个出狱的人都被别的犯人叮嘱过，出去的时候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我是个不迷信的人，在走近第一道铁门前，我忍不住回了头。这个消耗了我五年青春的地方，我洒下了无数汗水的地方，你带给我屈辱，也让我成长……现在，我终于要和你永别了。
干警送到这道门，说再见吧，祝你以后一切好运!我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在心里和她默默地道别:我永远也不会和你在这里再见的。我转过身大步向第一道铁门走去，再也没有回头，我知道，在这道铁门外正站着我日夜思念的母亲。
在这本书里，我们主要讲的是法医的故事，本来不该扯到了监狱内部的生活，特别是女子监狱的琐碎细节。然而，监管场所是法医顾晓生们不想去，又不得不去的重点所在。正因此，我们要对这位发帖的女性表示感谢和尊重。在那特殊的五年里，她肯定吃了很多的苦，但也懂得了许多东西，知道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法医迷案(十九)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监狱里的管理人员立即拿出了一大沓证据，有监狱的录像，有同室囚犯的证词，以证明少年死亡当天，并没有受到他人的殴打，也没有任何摔伤或跌倒的可能，哪里有外伤让他致命呢?
17岁少年监所“做梦死”
2007年夏天的一个清晨，J省某监狱的一个监舍内，突然出现了一阵混乱:一个17岁的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醒过来。
这位17岁的少年，名字叫胡飞，因盗窃罪被法院判处四年有期徒刑。仅仅在监狱里待了10多天，这位少年就出事了。事发当天晚上，少年和其他囚犯一起，按照作息时间躺下休息，半夜时，少年鼾声如雷，惹得同监所的犯人都醒了。虽然才入狱10多天，可是从来没见到胡飞打过呼噜。何况这呼噜打得有些不正常，几名犯人走过去，打算弄醒他，可是胡飞却怎么也不醒，呼噜声却是越打越响。值班人员发现异常，急忙报告，民警和医生闻讯赶来，立即把少年送到医院抢救，但这名少年却再也没能醒来。
毫无征兆地，这名少年就在睡梦中死去。找出少年的死因，是监狱方的当务之急。民警先找来了同监舍的囚犯，询问当晚的情况。这些囚犯的说法非常一致:当晚没有发生任何的冲突，这位少年也没有任何的自残行为。囚犯们的这些说法马上得到了法医的印证。
随后，监狱管理方找来了少年的体检表。根据规定，所有的囚犯在入监时必须进行体检。当10多天前的这份体检表格被拿出来时，既往病史上面赫然登记着:心脏病。这位少年有心脏病史，法医因此得出了少年因心脏病而猝死的结论，认为结合他的病史和尸表检查，可以不做进一步的尸体解剖。但是，按《监狱法》规定，羁押场所人员死亡必须由检察机关查清死因。远在江苏的顾晓生随后奔赴现场。
被邀请来参加会检的顾晓生觉得应该还是慎重一点。“虽然这位少年有心脏病史，但是何种心脏疾病并未明确，这样的心脏病能否致死也不清楚，况且体表没伤并不能表明内脏器官就一定正常，死因仍然不清。”于是，在顾晓生的坚持下，这位少年的尸检工作开始了。
顾晓生亲自操刀。少年的胸腔和腹腔被打开，里面的器官也一一被取了出来。这些器官都非常正常，没有病变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随后，少年的心脏被取了出来。这颗心脏显得稍微大一点，与17岁的年龄并不相符。这颗心脏确实有病变的迹象。但顾晓生在仔细观察之后却发现，虽然这个器官的病变确实存在，但从心脏血管的形态来分析，这样的病变是不能造成少年死亡的。那么，少年死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解剖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所有的器官都已经检验过了，现在只有剩下头颅还没有检验。在剖开颅骨之前，顾晓生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死者的头皮，发现外表看不出有什么损伤。但是，等剖开头皮，发现左侧有大片出血，左颞肌也有出血发生，整个颅骨露出来的时候，一条裂痕暴露在法医们的面前。这是颅骨上骨折的痕迹，在场的监狱官员看到这个裂痕时，脸色都开始变青了。操持着解剖刀的顾晓生知道，真相正在接近，虽然他已经感觉到，解剖室里的气氛已经不太正常。
少年的脑干组织被顾晓生取了出来。很明显，脑干上面有挫伤，结合骨折等因素看，这不可能是病变造成的，肯定受到了外力的击打。少年的死因马上得到了确认:他的头部受到钝力作用，造成颅脑损伤死亡。监狱里的管理人员立即拿出了一大沓证据，有监狱的录像，有同室囚犯的证词，以证明少年死亡当天，并没有受到他人的殴打，也没有任何摔伤或跌倒的可能，哪里有外伤让他致命呢?
顾晓生知道，他已经无限接近了真相，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个突破口。损伤时间的准确判断成了关键。一般人体受伤后就会立即发生相应的功能和形态反应，受伤时间越久，则出现的反应也越不相同，法医学上把这种反应称为生活反应，法医正是根据这种受伤后出现的生活反应来推断损伤时间。顾晓生发现，颅脑解剖时，这个血肿颜色已呈紫褐色，中央部分已经液化，部分血肿和硬脑膜已有黏连，相应处脑挫伤也已坏死软化。种种客观所见表明这个血肿和脑挫伤符合10天左右损伤的病理表现。
医学上，这叫“迟发性血肿再出血”。简单地说，就是因为原有血肿再出血扩大压迫脑干致死。经过进一步检查，顾晓生最后确认，死者血肿正是外伤所致。颅脑损伤已经在10天以上!有了这个结论后，监狱管理方再次展开调查，果然，有同监舍的囚犯交代，大约在10天前，这位少年刚刚入监的时候，曾经被一位囚犯殴打。在殴打过程中，少年的头撞到了墙上。当时少年并没有感觉太多不适，哪料到，就这一撞，颅脑内已经埋下了祸根。
正是由于顾晓生的谨慎和对真相的孜孜追求，打人者终于被绳之以法。
法医迷案(二十)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场景——平常都是无言的死人躺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活人号哭的地狱。殡仪馆里有几百人围观，几十人吵吵嚷嚷。
百人围攻县政府
一
县委县政府被围住了。有人喊着口号，拉着横幅，上面写着:“冤假错案、刑讯逼供，无罪释放，严惩凶手。”白底黑字晃得人发。上百名看热闹的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县委大院的小车一辆也出不来。
2001年3月的一个上午，顾晓生正在外地检验案件，突然接到省检察院法医鉴定中心主任的电话，说是苏北某县看守所关押的一名敲诈勒索犯罪团伙头目王某突然死亡，死者家属和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在围攻县委县政府，让他火速赶去，查明死因!
到半路上时，又接到电话说，围攻的人转移到了该县殡仪馆，让顾晓生直接去那里鉴定。车子一路飞驰，赶到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
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场景——平常都是无言的死人躺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活人号哭的地狱。殡仪馆里有几百人围观，几十人吵吵嚷嚷。死者的80岁老母亲也被家人抬到现场，横躺在殡仪馆门前。死者的8个兄弟姐妹及亲友、敲诈勒索犯罪团伙的14名嫌疑人的亲友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几百人，正情绪激愤地围着当地政法机关的办案人员，拍打着警车嚷着:“我们不相信你们，你们官官相护，我们要求外省来人检验!”
“情况怎么样?”市检察院领导询问当地负责处理的人员。“他们坚持要外地来人检验、对尸检过程全程录像、现场的所有人见证尸检过程。已经做了两个小时的工作了，做不下来，对方没有丝毫退让。”这位同志皱着眉头，很气愤，也很无奈。警察做好了各种防范的准备，但是又有所顾忌，唯恐场面进一步失控。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形势没有丝毫变化，顾晓生坐在汽车里，急得满头大汗。照这样下去，等到晚上也鉴定不了啊!他侧身对着市检的领导说:“让我来试试看!”领导直摆手:“太危险!你是法医，不是谈判专家。”顾晓生急了，“我们是省检派来的检察官，或许老百姓对我们更能信任些。试一试吧?”领导想了想，果断地一挥手，说:“好吧，一起上。大家注意安全!”
标有“检察”字样的轿车缓缓朝人群开近，一下子就把喧嚷的人群吸引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形，顾晓生拉开门，跨出了汽车，还没等说话，就被死者家属团团围住，并被他们推来搡去，有人还拖住他的腿，个子不高的顾晓生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冷静，一定要冷静!”顾晓生告诫自己。他知道，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爆原本十分紧张的气氛。
在这嘈杂的环境中，顾晓生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喊道:“我是省检察院的法医，是专门为了这件事赶来的，希望大家冷静点，协助我查明死亡原因。”
一名壮硕的男人冲了过来，咆哮道: “什么法医!我们不相信江苏的公检法，我们要请北京来人检验!”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科学!”顾晓生坚决地说道，接着突然提高了嗓门，一指不远处的地面训斥道:“这么硬的地板，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躺在殡仪馆里，有这样不孝顺的子女吗!”大家的目光不禁都朝地面上躺着的老太太看过去。80多岁的老太太张着嘴巴，披头散发地一直在喘粗气。上午她已经被子女抬到县政府门口躺了大半天，下午又被放到这里折腾了三个小时，人多嘈杂，又惊又悲，早已经累得不知道哭了。
顾晓生快步走过去，拉着老太太一只枯瘦的手，大声说:“老人家，让你受罪了!”老太太扭扭头，瘪着嘴巴，呜咽说:“领导，我儿子死得冤枉啊!”顾晓生点点头，“我是省检察院派来的法医，专门来鉴定这事的。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查个明白的。”老太太紧紧攥着顾晓生的手不放，唯恐他跑掉似的。顾晓生回过头，冲着围站在旁边的老太太的几个子女说:“你们还不赶紧把老太太先扶到房间里休息?这么大年纪，还能再折腾吗?我是医生，你们懂还是我懂?”有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劝解，几个人过来动手搀扶老太太。最初冲顾晓生大叫的男人仍然不依不饶，“老太太的事情不用你管，鉴定的事情你说了也不算!”顾晓生毫不退缩，大步走到他面前，说:“检察院就是来监督这个案件的，我们刚刚赶到，连当地的政府都没接触过。”此时，省检一起来的几位同志已经下了车，赶了过来。省检的领导严肃地说:“事情闹得再大，最后还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检察机关一定会秉公执法，希望你们好好考虑，派出代表来认真对待这件事情。只要是合理合法的要求，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充分满足。”
僵持的局面终于被打破，死者的几名亲属争执了一番，派出了三名亲属负责谈判，其他人都退出了殡仪馆的大厅，散坐到了院子里。
法医迷案(二十一)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晚上10点多，当围观的群众在顾晓生通报解剖情况后散去时，已是满天星斗。顾晓生扶着台子，直起了腰，到这时，他已连续工作了10多个小时，滴水未进。
二
谈判依然很艰苦，死者家属咬定三个条件不松口，特别是后面的两个要求“全程录音录像”和“现场群众见证解剖过程”更毫不退让。顾晓生把自己的资历、自己解剖的案例讲给他们听，终于让他们接受了第一条，同意江苏的法医作鉴定。对于后面的两个要求，顾晓生坚决地给驳斥了，他明确地说:“事情发生在江苏，应由江苏省检察机关解决;对尸检过程全程录像违反国家的有关政策和法医学规定，也违反我国的风俗习惯;数百人现场见证尸检违反法律的规定，也不利于法医的工作。”为了不让谈判破裂，顾晓生特意退一步道:“死者家属可以留在现场，但不许干扰鉴定的正常进行。”
一个多小时后，死者家属终于同意了顾晓生的意见，并递上了同意解剖的书面申请。晚上6点半，解剖开始。
顾晓生神情严肃，恭敬地给死者鞠了一躬。他穿上了解剖服，举起了解剖刀。尸表、颅脑、腹腔、肝脏，一处处部位按照程序依次打开检验，每个可疑之处都做了病理检验。一开始，几位亲属还愤愤地盯着顾晓生手中的解剖刀，围拢在周围，只怕错过了任何一处疑点，还不时地发问。在4个多小时的工作中，顾晓生耐心解答着身边所有人的提问:什么是冠心病、冠心病发作时有什么特点等等。等到检验到腹腔、肝脏等处组织时，污血已经染满了工作台和顾晓生的双手。围观的人开始退缩了。先前最坚决要求陪同查验的几个男人，不到两小时就找借口到外面抽烟去了，最后喊他们来看都没有人来。
“这个人40多岁，全身没有伤，鉴定结论可能是心脏病发作，饭后在睡眠中猝死。”顾晓生放下了解剖刀，摘下手套，解剖结束了。他把死者的几个家属都喊了进来，再次询问他们:“你们还有没有疑问?我可以现场解答。如果没有，尸体就没有保存的必要了，因为我们已将证据保存了。现场你们也看到了，尸体上没有伤，可能是因病死亡，但还需进一步检验，半个月内保证给你们答复。”在得到没有异议的回答后，顾晓生又仔细地擦净了尸体上的污血，仔细为死者缝合解剖切口，为死者整容穿衣。他做得那么一丝不苟，就像一位医生在照顾一位病人一样周到。
目睹了顾晓生认真负责的解剖过程和工作态度，听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后，死者众多家属的对立情绪终于缓和了，死者的两个姐姐走过来，连声说“谢谢、谢谢”。他们对自己原先的过激言行表示道歉。
解剖室里的事情算是忙活完了，院子里还围着一大群老百姓。其中许多人是该犯罪团伙成员的家属。这部分人的思想不做通，这件事情还不能算完。顾晓生走出去，沙哑着嗓子介绍起了解剖的经过和结论。刚才四个小时的紧张检验已经累得他咽喉发疼，再加上还要不停地给死者家属普及法医知识，到这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了，腰更是酸疼得直不起来。
晚上10点多，当围观的群众在顾晓生通报解剖情况后散去时，已是满天星斗。顾晓生扶着台子，直起了腰，到这时，他已连续工作了10多个小时，滴水未进。
后来，死者家属平静地接受了死者系心脏病死亡的鉴定结论。3个月后，该案件在法院宣判，犯罪团伙中的其余犯罪嫌疑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起事件的一个教训就是:并非所有发生在看守所大墙内的意外死亡，背后一定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幕。无论真相究竟为何，这都需要当地看守所及其上级机关去积极面对，证明自己的清白，给公众一个交代。如果事实经得起检验，看守所本身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或者存在违法行为也没有刻意袒护相关当事人，整个事件就会朝着理性和法制的方向发展。
有人问顾晓生:“你是法医，只管检验就行，谈判又不是你的事，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顾晓生说:“我是一名法医，但我还是一名共产党员，在事关党的形象和社会稳定的危急情况下，没有理由不站出来。能为党分一份忧，增添一份群众对党的信任，是我应尽的职责!”
类似于那种“躲猫猫”的事件毕竟是少数。监管场所是个管理非常严格的地方，有些在押人员的突然死亡，其实是由他们本身疾病造成的。只要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公开真相，就会得到死者家属和群众的理解。
顾晓生用他手中的刀为苏北的这家看守所正了名，也化解了一场可能激化的群体性危机。
法医迷案(二十二）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2001年的一天，顾晓生应邀到一家看守所参加检验，这里发生了一桩疑案，当地的工作人员束手无策。
看守所里换手铐了
一
郊外的小平房里，狗叫声和猪叫声持续了好几天，在黑夜里更显得诡秘。清晨，一位40多岁的男人打开了门锁，推开了门。三条狗和三头猪被捆在铁栅栏上，身体扭曲，脖子耷拉着，早已没了呼吸。
猪狗的尸体随即被解下来，拉出去检验了。
主持做动物实验的人叫傅延华，是一名法医。当然他另外的社会身份会吓人一跳: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十佳检察官、山东省枣庄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
这位全国人大代表在做一个实验，目的是为了验证一个结论:长时间遭固定体位捆绑，是否会导致静脉中形成血栓，栓塞心脏致死。
一周后，傅延华拨通了一个长途电话，“老顾啊，你的研究很正确，实验表明，非制式械具固定体位的确会导致血栓死亡!”那头接电话的人就是顾晓生。
他们两人是同行，惺惺相惜。傅延华1955年10月出生于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的一个中医世家。1972年12月参加工作，1984年调入山东省枣庄市人民检察院。在几十年的法医生涯中，他办理了数不清的奇案难案，声明赫赫。同时，他也是一名爱钻研的法医专家。
在办理大面积软组织皮下出血致人死亡的案件时，傅延华发现死者的心腔内都有血栓，而一般专家认为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傅延华历时两年完成了“实验性犬广泛软组织损伤后心内血栓形成的研究”课题，这一成果被省内外专家鉴定认为填补了国内外空白。
2002年4月，全国检察机关在湖北宜昌召开了第四届法医学术交流会。会上，顾晓生提出了一项研究成果:4起案例分析证明被监管人员的死亡与长时间使用非制式械具将体位固定导致静脉血栓形成有关。这个话题一下子得到与会代表的共鸣，大家就这个课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对固定体位后致死的机理作了深入的探讨。许多法医说，顾晓生的这项研究无疑为今后类似的鉴定提供了依据。傅延华对此项研究非常感兴趣，他凭着一贯严谨的作风专门做了动物实验，结果证明了顾晓生的研究成果。
而顾晓生的研究却是来源于让人痛心的案例。
2001年的一天，顾晓生应邀到一家看守所参加检验，这里发生了一桩疑案，当地的工作人员束手无策。
一位囚犯在吃饭的过程中突然死了。值班干警立即上报了案情，并封锁了现场。可是查来查去，毫无可疑之处。这位犯罪嫌疑人刚来看守所不到一周，平时都在干警的监管范围之内，经过调查，确实也没发现其遭遇过同监犯人的殴打或者体罚。怎么会在吃饭的时候死了呢?
当地法医做了各种检验，没有查到任何外来投毒或身体内部心脏病发作的病理特征，只好归结为不明原因的猝死。
猝死?顾晓生神经绷了一下，他立即想到了以前做过的许多脑干出血导致猝死的案例。然而，这名犯人并没有遭受外力打击，还能往脑干等处组织上搜寻吗?
他决定先不忙着下结论，首先验看出现窒息症状的呼吸系统。尸体一剖开，顾晓生一眼发现了蹊跷:死者气管里有很多饭粒!
呛死的?对正常人来说，即使气管里进一颗米饭也会呛得很厉害，更何况这么多饭。按照生理常识，一旦气管进入了饭粒等异物，气管组织会自动作出激烈反应，那就是拼命把异物咳出去，直到完全咳出才停止这种吞咽反应。因此，气管中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饭粒后而无所反应。假如真的如此，那肯定是气管本身出了问题了。
顾晓生又对死者的全身器官、脑干、脊髓做了切片病理检验。在做了大量工作并翻阅了相关资料后，他终于有了结论:原来死者生前患上了格林巴利综合征，这是一种非特异性脊髓神经根炎，重者可以波及脊髓和脑干。这种病一个突出的危害就是当病变波及脑干时，会导致吞咽反应丧失，也就是说，病人吞进去的食物只能吞到喉管为止，下一步咽的动作竟然失灵了，结果当然是造成病人窒息死亡。
真相大白，看守所的领导很高兴，因为检察机关行使的是法律监督职能，也就是说监督看守所，出了人命，必须要勘明死因，以查出在押犯罪嫌疑人是否有刑事犯罪违法行为、看守人员是否有玩忽职守渎职行为。顾晓生查出了死因，看守所就不用担责了。临走的时候，领导握着顾晓生的手就说:“下次再要是有这样的疑难案件，还要请顾法医来!”没想到一语应验，半年后，顾晓生真的又来了。可这一次，却验出了看守所干警不想看到的死因。
法医迷案(二十三)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死因找到了，鉴定也就结束了，但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深入思考:为什么这么多人的死因完全一致?这种死因是什么情况导致的?
二
事情是这样的，看守所来了一位精神不正常的人，叫陈小兵，已32岁。此前他有多年的精神病史，时好时坏，好时能上班，和正常人没两样，一旦发病，他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吃不喝，家里人见怪不怪了，只要给他吃点药，睡几天也就没事了。这次发病，家人和往常一样，把他关在家里，但他并没像以前那样睡觉，而是趁家人上班不在家时，用自己制的弹弓从二楼的窗户打人，一般被打伤的都是小孩、老人和妇女，因为他们躲得慢，过往的小汽车也遭了罪，窗玻璃被打碎好几块。群众报案，公安机关不得不对他采取行动，因此，他就被送进了看守所。
到看守所后，号子里十多号人，陈小兵还不省事，依然发狂，对人就吐口水，要么就挥起老拳打人，有时还用头撞墙，监管秩序大乱，没办法，报请所里领导批准，只能给上械具。所里的械具是一只自制的铁椅，重200多斤，下面的脚和扶手上都有拷环，凳中间有一个大洞，是为被绑的人大小便时使用，一般人被绑在上面，基本是不会再发生自伤或他伤的行为了，到吃饭时，由同房间犯人喂食。多少年来，这张凳不知绑过多少人，但从未发生过一起死亡事件。
这天，已是陈小兵被绑在凳上的第七天了，加上这几天喂饭时从不好好吃，精神也明显委靡了不少，所领导看过后就讲，把陈小兵放下来吧。陈小兵放下后，被两名犯人拖到卫生间清洗，突然瘫在地上，所医赶来抢救，可他还是死了。
陈小兵的死亡，导致了家属的闹访，看守所委托当地检察院和一家大学的病理教研室的老师来鉴定，结果一无所获，只看到了各脏器的淤血，因此只好得出了陈小兵“心源性猝死”的结论。死者家属不服，又到检察院控告，到省里上访。
案件到了顾晓生手里，顾晓生一看就明白，这是一起使用非法械具而致人死亡的案件，案件的复查结果再次证明了他的推断，陈小兵死于肺动脉栓塞。看守所所长这次受到了处分。
从1999年至2001年的三年中，省监管场所发生了6起被监管人员不明原因死亡案件。顾晓生在鉴定这些案件时，发现一个共同现象，就是死者心内及肺动脉内均有血栓形成或栓塞。死因找到了，鉴定也就结束了，但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深入思考:为什么这么多人的死因完全一致?这种死因是什么情况导致的?在对案发现场大量调查和查阅了大量的国内外文献后，他十分肯定地提出:被监管人员的死亡与长时间使用非制式械具将体位固定有关。
而当时不少监管场所对一些精神狂躁、情绪暴躁的被监管人使用了非制式械具，这些械具有的是自制的铁椅，就像给陈小兵用的那种;有的是自制的铁床，将犯人呈“大”字形绑在床上，孰称“上门板”;有些则直接在墙上固定铁环，直接绑在墙上等，所有这些械具的使用都没有明确的规定，而且在看管场所也约定俗成。为什么将其长时间固定在特定的体位上?目的就是要防止其滋事和自杀。
顾晓生经过周密调查、仔细勘验，终于发现一个个死者的相同死因——死者因长时间遭捆绑，下肢血液不通导致静脉中形成血栓，栓塞心脏致死。他夜不能寐，眼前时刻回放着那些死者的脸庞，脑海里不时翻滚着囚犯们被反铐双手绑在铁栅栏上无力挣扎的场景。他打开台灯，铺开纸，连夜赶写调研论文，也将自己的想法及时和省院监所处沟通，希望省院监所处能向有关部门发出检察建议。
“必须取消这种械具的使用，否则还会死更多的人，过去没有发现，现在发现这种情况，还不改正就是我们的失职啊。”他忧心如焚。
2001年，一份呈报江苏省人民检察院的文件——《清理、销毁非制式械具，加强管教人员责任心》最终定稿，并由省院向省公安厅发出了取消公安看守所非制式械具的检察建议。对于这个检察建议，公安机关十分重视，认真对待，立即发文取消了全省所有公安看守所的非制式械具。
自此，随着监管场所加大对此类事件的专项管理，这类死亡事件几近绝迹。2002年，这份检察建议获得了最高人民检察院首届预防职务犯罪优秀检察建议一等奖。
以一人之言，废除了一项不人道的械具，善莫大焉!面对顾晓生此举，谁又能说法医都是冷面孔、铁心肠?
法医迷案（二十四）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医用手中的刀解剖出了真相，但是他有没有勇气说出真相?面对出庭作证的压力，面对人身死亡的威胁，他的勇气会从哪里来?面对频繁的跨省鉴定，面对层出不穷的疑难争执，他又怎样坚持自己的底线?
第三章  正道沧桑
一位孕妇与200元钱
一
对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200元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江苏省盱眙县一个农村家庭却把一名陌生人送来的200元钱珍藏了整整3年，即使是生活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宁可东拼西凑也舍不得花这笔钱。
在江苏盱眙县村民刘冬梅的家里，当着记者的面，刘冬梅把珍藏了3年的200元钱从箱底拿了出来，她告诉记者，这笔钱是三年前生下孩子两个月时，法医顾晓生托人带过来的。记者惊讶地问她，这么久了你还记得他?“我们永远记得他，那个戴眼镜的顾法医。”刘冬梅鼻翼动了动，眼角滚出了泪水。
刘冬梅珍藏的这200元钱与顾晓生之间有着一段特殊的故事。
让我们回到6年前。
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讨论，现场气氛激烈，又似乎隐含着浓浓的火药味，讨论会上聚集的是来自江苏省公检法系统的知名法医们，他们正在争论的是一起离奇猝死案。
一件什么样的案件能让江苏省的顶级法医鉴定专家们头痛不已?时间还要倒回2004年9月7日晚上。无锡市锡山区某街道旁，两个年轻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着桌球，在一边看球的张某和这里的店主是朋友，店主临时出去让他帮着看会摊子。但是两个小时后，锡山区东亭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称张某已经猝死。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看台球摊子的年轻人竟然猝死，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警方了解到，死者张某在当天晚饭后坐在台球室内帮店主看台球摊时，来打球的朱某将白球藏起来，由此两人发生口角，张某气愤不过，首先拿起三脚架向朱某砸去，并将朱某头部砸出血，朱某被砸后回到工地叫来了十多名工友，见到张某就打，张某只能逃跑，朱某仍追逐并殴打张某，张某最后倒在地上，送到医院以后已经确诊死亡了。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起明显因追逐、殴打致死的案件，然而原鉴定机关的法医鉴定结果表明:张某死于追逐过程中诱发的心源性猝死，这个结果令死者家属和调查案件的警方始料未及。
但是死者家属坚信，张某是被打死的，要求警方重新鉴定。之后的两次鉴定再次证明，张某确实死于心源性猝死。犯罪嫌疑人朱某也因这一纸鉴定而被释放。
沈晗检察官是这起案件的公诉人，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说:“如果是根据这个鉴定结论，我们不能够认定朱某构成犯罪。一旦构成犯罪就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这个量刑起点比较高，我们也考虑证据上面不够充分。所以公安机关第一次报捕的时候我们没有批准逮捕。”
犯罪嫌疑人被释放，激怒了被害人的家属，他们认为张某明明被打死，有关部门却让凶手逍遥法外。一家老少四口多次上访，要求上一级部门对此案进行重新鉴定。与此同时，警方经过对多方目击证人的调查，认定张某死前确实被犯罪嫌疑人朱某多次击打，也对张某的真正死亡原因持有怀疑态度。
到底张某的死亡与被打有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这个结论关系到案件的性质。江苏省公安厅要求各部门全力对此案件进行复查，并要求省检察院介入，对死者死亡原因重新鉴定。这就出现了开头一幕。
在顾晓生看来，前几份鉴定结果有据可依，死者本身确实有心脏病，这是无法排除的死亡原因之一。“我的第一印象是，如果没有其他的证据的话，他就是病死，这个结论是正确的。”
但是十多年的法医经验告诉顾晓生，如果死者致死的主要原因不是心脏病突发而是被打死的，那么案件的性质和后果就都很严重。
“会出现一个什么后果呢?就会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如果你下了一个病死的结论，真正的当事人是开脱了，就追究不到他的刑事责任了。”顾晓生用自己近乎固执的嗓门压过全场的声音为自己的观点和依据争论。
有人反驳:“如果不是病死，你拿出证据来。”
“我肯定有一点依据，当然这个依据需要进一步的工作来证明，如果搞不清楚这个死者真正的死因，可能会有失公正。”顾晓生忧心忡忡。尽管发问的人是他以前的同事，但在科学面前，是不讲情面的。毕竟嫌疑人和其他旁证人也讲到，在追打过程当中，有殴打他头部的，也有对他胸部，还有背部的打击行为，是不是这些殴打的行为，跟他死亡结果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呢?
顾晓生在讨论会上强调:既然有殴打就应该再去查有没有殴打造成的伤害，哪怕只是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出血点，都应该找到。
法医迷案(二十五)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的死因。”刘冬梅表情漠然，但语气坚决，要求参加尸体复查的全过程。
二
根据前一份尸检报告，死者张某身上确实存在大量的外力损伤。额头、头皮等部位都有明显的伤痕。这个案件的特质让顾晓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眼前一亮，思考的方向突然间有了转变。
原来，这个案件有一个特点，死者死亡后，除了表面上的有轻微的损伤以外，经过完整的、系统的尸体检验解剖，没有任何的外伤，肉眼上查找不出一点内部的损伤来。
顾晓生记得，这起案件的特征与七年前他刚到检察院工作时办理的一件不明真相的猝死案极其相似。那是江宁工地上的一起误伤案件:飞起的铲柄打死了操作工人。
七年前的案件给了眼前这起台球厅猝死案一个启示:顾晓生一方面认可原鉴定结果的合理性，一方面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怀疑张某有可能是由于脑干损伤造成了死亡。因为，原来的鉴定恰恰没有在脑干上进行检验。于是他坚持要对尸体进行复查，尤其在脑干部位重新鉴定。
这个新的疑点使得会场的气氛缓和了很多，顾晓生也开始安静下来，对于在场的人而言，他们可以为一个科学问题争吵，但是不能轻易放过任何导致死亡的蛛丝马迹。
科学的东西来不得半点虚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实事求是才是法医的最大的原则。
顾晓生决定重新检验尸体时，没想到又遇到了新的困难。当他们赶到火葬场时，死者的家属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死者的妻子刘冬梅，一个怀孕三个多月的孕妇，带着七八岁的女儿和年迈多病的公婆，已经多次四处上访。此事得到了中央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要求省公安厅会同省检察院对此案重新鉴定。死者白发苍苍的父母，用一种麻木和怀疑的眼神看着顾晓生，而死者的妻子冷漠而带有质问的神情让他感觉到那是一种不信任。
“他们总认为你们来就是走过场，做做样子，因为前面已经复查过两次，都是认定死者本身有毛病，原来的法医鉴定有问题，你们肯定也包庇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你的学生，你的部下，他们的这个心理非常强烈。”顾晓生说。
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孕妇，顾晓生在迈进解剖室的时候，又转过头来，对紧紧跟着他的刘冬梅轻声说:“尸检时就不要去看了，死者已检验了三次，变化很大，对小孩健康不利，就是青壮年也受不了这种血腥场面啊。”
“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的死因。”刘冬梅表情漠然，但语气坚决，要求参加尸体复查的全过程。此时顾晓生担心死者的父母无法承受对自己孩子开膛破肚的场景，再次劝说他们不要去，但是这种劝说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起作用了，经历了上百次这种场面，顾晓生能深刻理解家属此时的心情。
顾晓生心里明白，他们的愿望很简单，中国老百姓很朴素、很朴实!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客观、公正地来做一个鉴定。
最终，顾晓生还是考虑到死者的父亲年事已高，并且身体不好，恐怕经受不住解剖的场面，只允许死者的妻子和母亲参加解剖过程。同时与他们约法三章:一要忍受刺激的场面，二不要影响法医工作，三是在现场复检的过程当中，可以随时提出疑问，他会详细解释。
整个解剖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尸体的臭味弥漫在整个解剖空间内，但是死者的家属对顾晓生的每个动作都观察得非常仔细，亦步亦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并不断地提出疑问。顾晓生的工作不时地被打断。
“我的公公他们在隔壁等结果，顾法医特地跑出去安慰他们。顾法医说的话，我们到现在也忘不了。他说，人命关天!你们放心，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容易，我们一定会尽快出鉴定结果。”刘冬梅这样回忆道。
“他的母亲、他的妻子，看得非常仔细，经常询问，这个地方是不是打出来的，我们一一解释，确实看到原来法医没有看到的更多的伤害出现在头上。”顾晓生感慨地说。
顾晓生和其他的法医们小心地提取了死者身体内的脏器，将脏器放置到事先准备好的器皿中，又小心地将尸体缝合。顾晓生认为，死者家属已经全程跟随了解剖过程，病理检验的时候就没必要去了。但是死者家属的疑虑还是没有打消。对于这种不信任，顾晓生还是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最终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我们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不相信我们也情有可原。”事后，顾晓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们如果是死者的父母，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被打死，法医鉴定怎么会出来一个病死的结果?这是任何老百姓都想不通的事情。”
法医迷案(二十六)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那个咬着嘴角，一直坚强挺立着的孕妇刘冬梅一下子就扶着桌子，跪下了。
三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顾晓生赶到医院，死者家属们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此时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差10分钟。顾晓生允许家属们跟随观看他的整个病理鉴定工作。他甚至让死者家属看显微镜，以此来打消死者家属的抵触心理。
顾晓生深深知道，很多上访的案件，就是因为工作不透明，造成了一种神秘感，老百姓因此才不相信你，把你的工作给他看了以后，所有的疑虑自然就消失了。
顾晓生和其他法医对死者张某的病理复查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死者张某到底有没有心脏病，这是对前一份鉴定报告的一个复查，也是对前一份鉴定报告的科学证明。
法医专家们首先复查了心脏，顾晓生发现，死者的心脏比正常人的心脏多出了190克，这证明死者生前的确患有心脏病，在一定程度上也印证了前两次鉴定中，死者心脏病猝死的结论，但是顾晓生有自己的疑问，那就是:一方面前两次鉴定存在漏洞，没有印证死者死于何种心脏病，另一方面根据案情，死者张某从被打到死亡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张某的死与殴打有时间上的相关性。在第三次细致的检验过程中，法医顾晓生发现了新的疑点，就是死者下颚上有道两厘米长的裂痕。“脑干是连接大脑小脑和延髓的关键部位，人的生命中枢延髓也在脑干上，人的面部受到猛烈撞击，有可能导致脑干受伤，进而引起死亡。”顾晓生皱起了眉头。
顾晓生同样要消除自己的疑虑，死者张某到底有没有脑干损伤?他发现原来的脑干检测只做了部分鉴定，留下能给他们使用的脑干只剩下一公分左右，这样显然就增加了检测的难度。他拿起了手里的解剖刀开始了切割，慎重地每隔一毫米切一次，当切到第三个切片时，在这段两毫米的延髓中出现了一个芝麻大小的出血点。脑干上发现出血点!到底能不能确定这是脑干损伤造成的出血?顾晓生欣喜之余又出现了担心，这个细微的发现来之不易，但是不通过显微镜的病理检验，还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顾晓生立即会同病理专家对这段宝贵的脑干切面，实施病理检验，把怀疑的那个部位拿去快速切片。两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证实了他的想法，有脑干的出血!这张经过放大的病理切片清晰显示，这是一例典型的脑干延髓出血案例，死者是受到外力击打死亡的。
原发性脑干出血死亡，意味着死者致死的主要原因是被打，这个鉴定结果将直接改变案件的性质。经过充分的论证，与会的所有法医一致认定脑干损伤死亡是造成张某死亡的主要原因，心脏病发作也是死亡的辅助原因之一。
“我们把原来的专家叫到这来，把我现在新发现的证据给他看，他也表示了认可，这个时候，要改变他原来的结论，自然而然就能做到。”这样开诚布公地向同行们阐述自己的鉴定结论，顾晓生认为正是法医工作的基本守则。
记者问:“难道这个同行不会嫉恨你吗?”
顾晓生笑笑:“大家都是以事实为依据的，不存在偏见，我觉得，科学工作者要有这个素养。”
当天下午，当顾晓生将法医们的一致鉴定结果告诉死者家属的时候，死者家属一开始并不明白这些术语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始终追问，这个结论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们最后讲到这个人是有心脏病的基础，因为脑干损伤死亡的结论的时候，死者的家属一个劲地问，你这个结论我不大懂，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打死的?”
沉默了一会，顾晓生很坚定地对死者的家属说:“就是打死的。”那个咬着嘴角，一直坚强挺立着的孕妇刘冬梅一下子就扶着桌子，跪下了。她扶着婆婆，冲房间里的法医们磕了个头。顾晓生连忙把她们扶了起来。霎时间，死者家属所有的疑虑，所有的不信任，都完全消除了。
半年后，这起致死案重新立案。死者家属获得赔偿16万元，2名嫌疑人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两年后，顾晓生又一次出差到了这个县城。偶尔的一次谈话中，顾晓生想起了这起案子，想起了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凄凉的眼神。他忍不住向人打听她们的情况。一个了解这事的警察告诉他，刘冬梅依然与婆婆一起生活，怀的儿子生下来了，已经两个月了。女人很坚强，独自支撑着这个家庭。顾晓生默默不语。临走的时候，他悄悄掏出了200块钱，塞到了干警的手里，说，有空代我去看看这户人家，表示点心意吧。
事隔多年，刘冬梅还清晰地记得顾晓生。他们将顾晓生当做这辈子的恩人，把顾晓生留下的200块钱珍惜地压在箱子底，至今都不舍得用。
法医迷案(二十七)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前来领尸的死者家属看到死者的身体后，却放声痛哭。他们发现，死者胸部、背部、上下肢大面积伤痕累累，有的地方肌肉全部青黑。死者家属愤怒地赶到当地检察院控告。
雪地里的倒毙者
1998年1月15日，苏北农村。
时值深冬，大雪飘了一夜。凌晨，大地与村庄一片白茫茫。
一位当地的农民起了个大早，赶着驴车去送货，在一个岔路口，突然拉住了车子。他看见路边的雪窟窿里好像趴着一个人，半截身子被雪盖住了，只露出了个后脑勺。农民前后看了看，路上杳无人烟，他只好哈哈气，大着胆子，跳下车子，踩着雪走了过去。他用手中的鞭子杆捅了捅，俯趴着的这个人一动不动，用鞭子杆继续扒拉，被雪盖住的一截手臂露了出来，农民赫然发现，手腕上戴着一只手铐!顺着链子看去，另一只手铐埋在身子底下。农民的目光移到了这人的脸部，这人双眼紧闭、面孔扭曲，脸上黑紫的血已经干硬。是个死人!农民撒腿跑回了车上，扬起鞭子，直奔一里外的派出所去。
当天，县公安局接到报告，某乡派出所一名在押盗窃嫌疑人陆喜壮昨夜脱逃，因为雪大迷路，摔倒在岔路口，冻伤身亡。
县公安局很快作出了一份鉴定报告，认定死者属于冻死。
派出所三名民警因为看管疏漏，致使犯人脱逃，出了事故，受到了警告处分。
可是，前来领尸的死者家属看到死者的身体后，却放声痛哭。他们发现，死者胸部、背部、上下肢大面积伤痕累累，有的地方肌肉全部青黑。死者家属愤怒地赶到当地检察院控告。
原本是脱犯，这下竟然成为了受害人!事态急转直下。
三名民警因对死者尸体表面的大面积淤伤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被检察院拟立案侦查。随后不久，当地中级法院接受委托，又重新作出了第二份鉴定报告，鉴定认为，杜某系因受冻、饥饿、外伤和心脏病而死亡。这份鉴定报告肯定了有外伤的成分，但它并不是导致死者死亡的唯一原因。
案件公诉人这样解释:在调查中警方认为陆某身上的伤并不是刑讯逼供导致的，而是在翻墙逃跑中跌倒形成的，这就意味着涉案干警不涉及犯罪。而且鉴定报告还查出了陆喜壮受冻，有心肌肥大的病因，在鉴定中属于一果多因。这个对刑事案件来讲不具有完全的排他性。
但是这两份鉴定报告上报到当地检察院后，检察院都未采信。因为死者身上殴打的痕迹相当严重，有大面积的皮下出血。既然有殴打，鉴定报告上就应该做出相应的病理解释。当他们再次到现场对尸体进行第三次复检时，最好的检验时机已经错过。
当地法医们立刻想到了顾晓生，他们详细地向顾晓生讲述了自己的疑惑和推断。经江苏省检察院同意，顾晓生与同事立即赶赴现场，进行病理标本的再提取。通过仔细研究案情，顾晓生心中已经对死亡原因有了大致的研究方向。
他很有把握地告诉同事们说:“我个人的判断是，可能的死因是脂肪栓塞，而不是他们原来的综合因素鉴定。”
正当鉴定方向有了新的进展时，一些说情的人、说情的电话都同时到了，但是顾晓生明白，这个鉴定将直接决定案件能否立案。有人来说情，更说明这个案子关系到死者的死亡真相，自己的手稍微偏一点，可能就能让很多人如愿。
顾晓生坚决地说:“良心决定了我这个人的性格，不能这样做。因为这个案件从案情里头，能发现疑点。所以我才坚定信心，必须把工作做完。”
尸体检验表明，死者双大腿、小腿、臀部等处都有大面积皮下出血，有些出血还呈特有的“竹打中空”，表明有被棍棒击打的过程，有些出血位于人体的隐秘部位，这些部位在跌倒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但是，这些伤会导致死亡吗?从对尸体身上的伤的测量发现，死者全身有20%的皮下出血，虽然已很重，但离“达30%属重伤”的标准还有很大距离。顾晓生在复查病理切片时发现，肺脏的细小血管内有多量的空泡产生，正常的肺脏切片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是什么导致了空泡呢?这种情况只有脂肪栓塞才会发生，当然，必须拿出证据来。
顾晓生针对死者的具体情况，采用特殊的脂肪栓塞检验方式，一天以后，病理鉴定结果出来了，恰恰证明了顾晓生的怀疑，死者死于重度脂肪栓塞。
什么叫脂肪栓塞?
我们平常的肺血管是用来经营气体交换的。人体的血液红细胞通过血管运行，一下子就携带了氧气，而在这个案子中，死者是因为全身大面积的损伤，皮下的脂肪碾碎了以后直接进入了血管，随即就运行到肺脏，堵在肺脏毛细血管里。大堆的脂肪堵在里头，使肺脏的气体交换功能无法实现，最后导致呼吸功能衰竭死亡。
这就是严刑拷打能致人死亡的一个原因。
法医迷案(二十八)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顾晓生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大熊猫，天天当宝贝养着。我们做法医的，死人见得多了，还怕死亡的威胁吗!”
六名律师盘问了他两个小时
一
很快，顾晓生的鉴定结果得到了省内公检法专家团的一致认可，案子直接定性。顾晓生长舒了一口气，按照惯例，他的工作在整个案件程序中已经完成。但是不久后，顾晓生却接到了地方法院要求他出庭作证的通知。
当时的案件公诉人也这样想:“我们觉得这样专门性的问题太科学，太复杂。鉴于案件的相关当事人都有一定的疑虑，要是能够请鉴定人本人到庭做专门性解答，就更有说服力，更能让人信服。”
法医作为证人出现在法庭上，让这个案件的庭审引来了更多的关注，但当地检察院公诉部门也明白，法律虽有明文规定法医有出庭作证的义务，但实践中，一般不会有法医去出庭的。一开始，案件的公诉人还担心顾晓生会有顾虑不愿出庭。
但是一联系，顾晓生非常爽快，就答复了说:“好!出庭作证说得更明白。”他这叫爽快，但也是艺高人胆大!
虽然法医是幕后工作者，但是顾晓生明白法医出庭的意义有多重要。很多时候，领导出于对他的保护，劝他放弃出庭。因为让死人开口说话是法医的工作，替死人辩护却不在法医的职责范围内。
时任省检察院技术处处长的汪跃回忆说，顾晓生很沉着，说如果我们不去，可能法官就会不明白这个鉴定，也不会详细了解到形成这个鉴定的原因。对依据吃不准，就不会采信这个鉴定结论。这样就放纵了犯罪嫌疑人。
其实这不是顾晓生唯一一次的出庭作证。另一场出庭压力也并不比这次小。
那次发生的是一起凶案。
那年清晨，两名陌生男子敲开工会主席童某家门，声称要买高邮布厂开发的商品房。童分管销售工作，便开门迎客进屋。正当童转身洗脸，准备带客进厂商谈时，两青年拿出砍刀，对准童的头部和手腕就砍，童顿时血流如注。趁歹徒找绳子捆绑之际，童爬窗跳到另一个房间阳台上求救，惊动了住宅楼四邻，歹徒仓皇逃跑。经高邮中医院及时抢救，童于当日中午脱险。
高邮警方成立了专案组。
原厂长成某被列入重点怀疑对象。原来，2月至6月，在成某担任高邮市布厂厂长期间，该厂工会主席童某为了维护企业和职工利益，对成某变卖设备、出售土地等行为多次提出反对意见，并代表工会向有关部门反映，要求罢免他的厂长职务。后在上级有关部门的干预下，成某被迫辞去厂长职务，并因此而对童怀恨在心，即与范某及陈某商议实施报复。
当年10月8日7时许，在成某的指点下，陈、范来到童家，持刀砍其头部、双上肢等处。经法医鉴定，童头部、双上肢等处创伤属轻伤。
在司法机关的努力下，成、陈等犯先后落入法网。
童某到医院抢救时，医院侧重于抢救，忽视了病历资料的记载，结果童某的病历资料不全，有无休克的表现也未检查，当地法医要对童某的伤害程度进行全面鉴定，可是一无所得，所以，只能作一个轻伤的结论，为此成某及两名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制裁，童某也对司法机关的处理极不满意。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反响很大，当地检察机关随即请求省院重新鉴定。
鉴定时，顾晓生提出，病历记载不全，现在已无法弥补，但可以根据现场出血情况的照片和当时的血衣，结合侦查实验来推算童某受伤时的出血量。根据他的实验和计算，童某当时的出血量应该多于1500毫升，失血性休克的诊断可以认定，他们出具了童某的损伤属重伤的法医鉴定。没想到该案开庭时，辩护人提出，要求法庭传顾法医出庭接受质询。
成某在当地很有背景，这起雇凶伤害案一直久拖不决。一些人甚至传言，谁要是敢来坏事，就让他走不出高邮去!考虑到该案的复杂性，汪跃担心顾晓生的安全，对他说:“顾老师，能不能不去出庭?你可是我挖来的人才啊，出了事我们损失就大了。”顾晓生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大熊猫，天天当宝贝养着。我们做法医的，死人见得多了，还怕死亡的威胁吗!”汪跃拿他真没办法，索性陪他一起去出庭。
在法庭上，顾晓生充分运用法医学理论解释了推算出血量的依据。一是伤者全身损伤创口很多，加起来达到67厘米，有损伤导致休克的基础;二是伤者的损伤又大多集中在头部，由于头皮血管极其丰富，一旦损伤，将会导致大量出血，而且出血不易止住，有导致休克的解剖学基础;三是从伤者受伤到医院救治，前后有近半小时，这段时间足以导致出血量很大，有出血的持续时间。
法医迷案(二十九)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辩护人一上来就问:你有什么证据证实这被害人是打死的，不是冻死的?多少法医，多少鉴定结论都证实是冻死的，你的结论有什么证据?
二
关键是，根据顾晓生的实验，将1毫升血倒在衣服上，测量被血浸染的面积，再测量衣着上血染面积，结合现场地面血泊大小等，推算出血量只会多于1500毫升，而这个出血量足以导致休克的发生了。法官被顾晓生有理有据的解释所折服，终于认可了他的结论，辩方律师也对此不再提出异议。
雇凶伤害工会主席的“痞子厂长”，因故意伤害罪被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其所雇杀手陈某被判有期徒刑八年零六个月，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对于顾晓生而言，捍卫正义的武器不仅仅是用解剖刀。现在，他再次作为证人出庭，替死者开口说话!
1998年10月16日上午8点，一场别开生面的庭审在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最大的法庭内举行。庭审最引人注目的部分是法医顾晓生与当事人、辩护律师以及公诉人共10人辩论的过程。事隔10年，案件公诉人对当时的场景还是记忆犹新。
开庭当天，鉴定人应诉部分成为整个案件审理的焦点。三名涉案干警每人聘请了两名律师辩护，其中四名律师是江苏省内乃至全国都有名的。他们有备而来，问的问题专业而刁钻。
“顾晓生作出了与案情非常吻合的，也非常符合科学鉴定的一个答复。当时效果非常好，而且顾法医在法庭上，有条不紊，丝丝入扣。虽然事隔10年，想起来情景仍然非常清晰。”
岳统全作为地方检察院原法医参加了庭审，他记得辩护人一上来就问:你有什么证据证实这被害人是打死的，不是冻死的?多少法医，多少鉴定结论都证实是冻死的，你的结论有什么证据?
三个民警，加上六个律师，九个人进行轮番的质问。明显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做了准备的，也查了大量的资料，因此问的都不是外行话，比如这个人的病到底会不会在死亡当中起作用?脂肪检验到底是有多少量才能致死?身上的伤是不是跌出来的，因为他要翻墙逃跑嘛。还有一位律师直接问道:雪地里面冻两个小时会不会冻出脂肪栓塞来?等等。
面对法庭上十余人的发问，顾晓生始终用洪亮的声音、平和的语速、专业的知识讲述事实。这场发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对于每个问题，顾晓生等对方一问完就接过话题，流水一般进行讲解，好像不是在开庭，而是在为一群法医系的学生上课。顾晓生讲完了，辩护席上悄无声息。
法官正了正身体，严肃地问:辩护人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辩护席上十几个人互相看看，低声讲了几句，回答说:没有了。法官又朝三名民警看了看，他们始终都不发一言。
参与出庭的所有人最终都被顾晓生的专业态度打动了。辩护人和涉案民警也对最后一份鉴定毫无异议。
岳统全感叹道:“涉案的警察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法官接下来就不再质证了，如果没有顾老师下的这个结论，没有他到现场出庭讲解，这个案件确实很难办”。
法院最终采信了顾晓生的鉴定报告，涉案的三名民警都获十年以上的重刑。而据事后的调查，这的确是一起刑讯逼供致人死亡案件。当天晚上，三名民警抓获了涉嫌盗窃的陆喜壮，为了撬开他的嘴巴，他们轮番殴打和折磨他，用铁棍碾压双腿，并用手铐将他反铐在铁管上。后半夜，一名起床的民警忽然发现，陆喜壮呼吸急促，面色青紫，还没来得及解开手铐，人已经身亡。惊慌失措的三名民警知道闯了大祸，几人一商量，竟然知法犯法，伪造了陆喜壮攀爬出墙、逃出派出所的现场，随后，三名涉案民警又将陆的尸体拉到一里外的岔路旁，用雪掩盖，造成逃犯脱逃迷路，冻死在路旁的假象。第二天，订立了攻守同盟的三人故意晚起，没向所长报告情况。直到发现尸体的农民来报警，他们才装作发现脱逃了嫌疑人。然而，他们没想到，一起精心布置的假案竟然会栽在了法医手下。
所有的外力侵犯都会在人体留下痕迹，法医的职责就是要找出痕迹，为死者代言。顾晓生意味深长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不是一句空话。人人都要引以为戒。”
记者问:出庭作证，你不怕他们报复吗?
顾晓生说:“说实话，事后想想也不是一点都不怕，因为在当地开庭，法医出庭又没有相应的保护措施，难免不担点心。但我从来没考虑过害怕。为什么我不怕，因为我代表的是公正。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没有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应该怕的是他们!我对得起死者，党和国家把我培养成人民的检察官，我要对得起这个职业，我是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来做事的”。
法医迷案(三十)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悲剧发生第二天，一个帖子开始在网上疯传:《昨晚哈尔滨6警察将哈体育学院学生当街殴打致死》，有文字，有图片。
夜幕下的哈尔滨
2008年10月，哈尔滨警察斗殴打死大学生案曾经轰动一时，如今已尘埃落定。然而，回顾那夜的惊险一幕，仍然让人感慨不已。
夜幕下的糖果酒吧，是哈尔滨市人气极旺的一家夜店。每当夜幕降临，时尚男女们便会在此聚集，人们在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里尽情放纵，在吧台上畅饮狂欢。
林松岭很高，1米92。喜欢打篮球的他在2004年如愿考入了哈尔滨体育学院。在那里，他认识了车亮、杨森及潘兴等同学，并成为朋友。
10多年前，林的父母离婚，从13岁起，林松岭便跟父亲一同生活。
10月11日晚上，林松岭等7人(5男2女)在南岗区和兴路的一家饭馆吃饭，吃完饭，这些朋友又决定去糖果酒吧继续消遣。
酒吧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西大直街82号，对门外约50米处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涉及事件的警察齐新和刘力男，是该局民警。这晚，齐新宴请到哈尔滨的黑龙江省肇东市公安局民警李锋。现年30岁的齐，是哈尔滨铁路公安局直属公安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是他在中国公安大学在职培训同学，饭后，在刘力男的建议下，6名警察分乘两辆车前往糖果酒吧。
车亮开着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带林松岭及一名女同伴先到。林松岭先进酒吧了，车亮与朋友继续在门外闲聊，后面4个朋友也到了。这时是晚上10时07分。招呼朋友进酒吧后，车亮与两名男同伴靠在酒吧门口闲聊。这时一辆没挂牌照的宝来轿车疾驰而来。“这是咋开的车啊?”车亮嘟囔。
宝来车上走下了两名男子，慢悠悠走到车亮等人的身旁，“随后，我们双方就产生了口角。”车亮说。
10点10分，双方在酒吧门口的过道上打起了群架。10分50秒，双方第二次在酒吧过道内扭打。酒吧里不让打架，众人被保安短暂劝停。从酒吧出来后，穿白衣的男子(即齐新)出来后一直骂。“我就冲过去打穿白衣服的，但马上我就被几个人推到墙边贴着打。”杨森说。10点11分30秒，林松岭脱掉了黑色风衣，在空地上走了一小圈后，捡起了酒吧门外的一块碎水泥板。不一会，一名穿浅色便装的男子走出酒吧，林松岭等两人冲上去扭打，场面混乱，双方继续争执、推搡。警察或被激怒，群殴林松岭。厮打过程中，林的衬衣被扯掉。上身赤裸的林松岭挣脱警察的围攻后，跑到了酒吧门外的拐角，那是监控探头照不到的地方——这时是晚10时14分37秒。
林松岭的同伴杨森回忆说:“我被他们堵在墙边打，突然看见林松岭的身边围着几个人，我想过去但过不去，我就喊潘兴说你过去看松岭。”
潘兴听到杨森喊，追出去几十米后，
看到林松岭躺在地上，头和肩靠在旁边地铁工程的挡板上，身体蜷曲。“我扒开正在打松岭的人说别打了，后面就有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摁住，让我跪下。”潘兴说，“我下意识地蹲下，他又喊说跪下，我就跪下了，用手抱着头，不知道有几个人照着我的头不停地踢。”抬头看到松岭还在躺着，“围观的人说赶快打120，你朋友不行了，我就打了电话。”潘兴说，120急救车赶到后，医生检查完说已经没救了。
12日，悲剧发生第二天，一个帖子开始在网上疯传:《昨晚哈尔滨6警察将哈体育学院学生当街殴打致死》。6名警察成为网民声讨的对象，哈尔滨林松岭案迅速成为了全国性舆论事件。13日，黑龙江省电视台作了报道，首次披露了从警方手中翻录的事件监控录像。录像片段显示，死者林松岭曾多次主动出手击打警察。其弯腰捡起酒吧门外碎水泥块，拍向警察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片断中，警察一方看上去十分克制，而林松岭一方，呈现出挑衅、攻击的架势。
此案发生后的一段时间，网民的表现耐人寻味。根据网民反应，事件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2008年10月12日，名为“哈尔滨6名铁路警察打死大学生”的帖子出现在网易论坛，此后，帖子被迅速转载到西祠胡同、猫扑、天涯等各大论坛。打人者的警察身份立刻引来网民的一片讨伐。第二阶段:10月13日，哈尔滨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6名犯罪嫌疑人被拘留。当晚黑龙江电视台都市频道播放了现场监控录像。网民情绪出现转向，不少网民认为死者林松岭“太嚣张”。同时，网上开始传言死者有高官亲属背景，更多网民把矛头指向了“滋事恶少”，称其“死有余辜”。第三阶段:随着案情的进展，尸检报告被公布，3名涉案人员被批捕，网民意见也趋于均衡，但警察身份依然是网民关注的焦点。
就在这样的舆论风暴中，远在南京的顾晓生被推了进来。
法医迷案(三十一)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被害人家属的提名申请?当事人远在北国哈尔滨，顾晓生是南京的司法鉴定专家，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跨省鉴定惊动最高检
2008年10月，南京。
这是南京风光最好的时节。
顾晓生没有心思欣赏美景，此刻他正在忙着手上的几个鉴定。10月13日，他清晨5时起床，吃完早饭到家附近的公园晨练已是6时，这是他保持多年的习惯。边快走边听着南京新闻台的广播时，一条新闻引起了顾晓生的注意。据报道，哈尔滨发生了一起警察殴打大学生致死案件。顾晓生第一感觉是这个案件不简单，如果涉及警察滥用职权检察机关就必须介入调查，事件的发生的确如顾晓生所料，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10月18日上午，顾晓生突然接到通知，北京来电，让他亲自去接。顾晓生心里咯噔一下，有了预感。
高检院检察技术信息中心幸生副主任拨通了顾晓生的电话，“顾晓生同志，哈尔滨发生了一起群体性事件，根据有关部门安排，请你参加检验。”具体说，应死者家属的请求，必须由顾晓生参加尸检，才同意对林松岭尸体解剖，因此应公安部请求，高检指派顾晓生作为死者家属方代表参与林松岭死因鉴定。
被害人家属的提名申请?当事人远在北国哈尔滨，顾晓生是南京的司法鉴定专家，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原来这也是机缘巧合。事件发生前，中央电视台来江苏拍摄《检察官在行动》系列专题片，其中有一个叫《法医顾晓生》专题。林松岭的父亲正好看到这个片子，又从网络媒体了解到顾晓生是首批全国检察业务专家，从事检察法医工作13年，做过一千多例司法鉴定没有一例差错。当时他们还感叹这人的技术和公正值得信赖。没想到，不久，自己的孩子出事了，这一下，他们想起了顾晓生。
本案社会关注度极高，中央电视台、新华社、香港凤凰卫视等主要新闻媒体都进行了跟踪报道，中央领导和公安部主要领导都作出批示。由于侦查工作需要，哈尔滨警方要求死者家属积极配合开展尸检工作，对林松岭的死亡原因作出法医鉴定。但死者家属提出当地公安机关应当回避，不相信当地司法鉴定部门能公正作出鉴定。他们的条件是:一是要求由更上一级的鉴定机构进行;二是提出要请江苏省人民检察院的顾晓生、司法部司法科学技术研究所的陈忆九、华东政法大学司法鉴定中心的闵银龙教授作为死者家属方代表参与鉴定，否则不同意尸检;三是要求对尸检过程全程录像，并要求新闻媒体、公证部门、律师等在场。
哈尔滨警方通过省公安厅与公安部联系，提出由公安部和高检院各派2名法医专家参加鉴定，得到家属同意，同时在新闻发布会上也宣布同意家属上述要求。考虑到此案社会影响极大，搞不
好将严重影响到社会的稳定，且检察机关也有义务来履行法律监督职责，因此高检院信息技术中心胡松寿主任亲自过问，幸生副主任直接负责，积极响应公安部的要求，同意派出专家参加，由高检院检察技术信息研究所的主任法医师汪宏和全国检察业务专家、内蒙古检察院技术处主任法医师李晓钟处长担任本次鉴定工作，应家属方要求，高检院指派江苏省人民检察院主任法医师顾晓生参与见证。
这个案件引起极大关注的原因除了当事一方的警察身份外，就是被害人家属申请提名3名专家参加鉴定。这在国内是首例。
接到电话后，顾晓生当即表示接受高检的安排，但必须征得省院领导的同意，高检幸生副主任亲自和江苏省检察院陈贵希副检察长联系，陈副检察长充分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同意派顾晓生参加。
但让顾晓生想不到的是，事件发生后不久，心急火燎的林松岭家属竟然直接赶到南京，邀请他赴哈尔滨，对林松岭的尸体进行尸检。家属的态度很坚决:“如果你不去，我们就拒绝进行尸检。”
10月22日下午3时许，死者家属3人亲赴南京，到省检察院要求会见顾晓生，并提出请顾晓生担任本案的鉴定人，考虑到案件的敏感性，顾晓生没有出面会见死者家属，但在电话中，他郑重承诺“一定科学公正客观地进行鉴定工作，请你们放心!”
从24日顾晓生到达哈尔滨，至26日回到南京，顾晓生的手机就经常接到新闻媒体记者的电话，请求他接受采访，但所有的采访要求都一一被顾晓生拒绝。顾晓生深知，此时此刻，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媒体和网络炒作的热点，尤其是在没有搞清事实真相的情况下，更不能随意发表意见。
法医迷案(三十二)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让他意外的是，当地政府之前刚刚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在这次发布会上，不但公布了参与尸检的专家名单，还同意新闻媒体全程拍摄尸检的整个过程。
解剖绝不能现场直播
接到最高检的派遣，顾晓生也是心内忐忑。这倒不是对自己能力和水平担心，而是怕万一鉴定结果不被死者家属和社会接受，该如何收场。但顾晓生知道，真相只有一个。只要说出真相，就能问心无愧。
2008年10月24日，顾晓生赶到哈尔滨。
林松岭的尸检时间定在25日14时，地点在哈尔滨道里区哈尔滨市公安局第二看守所。
让他意外的是，当地政府之前刚刚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在这次发布会上，不但公布了参与尸检的专家名单，还同意新闻媒体全程拍摄尸检的整个过程。
这让顾晓生等法医专家们接受不了:“这违反法医工作习惯，与社会的风序良俗不符，再说也不利于死者隐私的保护。”
10月25日上午10时，3名专家代表准时和家属见面，10多家新闻媒体也进入会场。3名专家先表示感谢死者家属的信任，一定会客观公正地作出鉴定，家属对此表示感谢。在此基础上，专家提出因有些会谈的内容不便在新闻媒体在场的情况下沟通，希望新闻媒体回避，此建议同样得到了家属的理解和配合。会谈中，死者家属共提出两个关键问题，一是家属方提出的专家必须在鉴定书上作为鉴定人签名，二是因为公安机关已在新闻发布会上同意由家属照相和录音录像，并且由新闻媒体等现场见证，上述条件如不能答应，也不同意尸检。针对上述问题，经顾晓生等3名专家现场解释并和哈尔滨警方协商研究，同意家属提出的3名专家转为鉴定人。但考虑到鉴定程序规定，由黑龙江省公安厅组织并进行鉴定，7位专家作为特邀鉴定人签字，上海2位专家当即同意。
顾晓生经请示高检院同意后，也作为高检指派的鉴定人参加。关于第二个问题，3位专家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即由检察机关同步录音录像，完成后现场封存，家属方随时可调阅，现场由检察机关、公证处、律师、死者家属代表等参加见证，但新闻媒体应回避，家属经商量后也表示同意。据此，对林松岭尸检工作的主要问题基本落实，尸检工作在25日下午得以顺利进行。
一切谈妥之后，林松岭的尸检工作开始了。这是一个五六十平方米的解剖室，现场除了法医外，还有死者家属等人。
尸检由顾晓生、陈忆九、王坚3位专家共同进行，这个组合也是经过多次讨论才最终确定的。因为，这个组合中两名专家均是家属方提名的，对家属方有利。3位专家先观察了一下林松岭的体表，发现确实有外伤，特别是头面部和四肢损伤较多伤势严重。通过体表观察，顾晓生的心里稍稍有了底:林松岭死于外伤的可能性比较大。
果然，在解剖开林松岭的颅脑后，顾晓生取出他的脑干组织，凭肉眼就能观察到脑蛛网膜下腔出血，而这正是林松岭的死因所在。
虽然找到了林松岭死亡的原因，但是还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首先，脑蛛网膜下腔出血很有可能是自发性疾病导致的，如血管畸形、血管动脉瘤等都可以导致蛛网膜出血，所以，必须要找到多项证据，来证明蛛网膜的病变和外力有关;第二，林松岭的体内有没有毒品存在?因为网上流传，林松岭有吸毒史，真正死因是否吸毒?第三，酒精对蛛网膜下腔出血也有影响，林松岭当晚在酒吧消费，会不会是饮酒过量?第四，如果林松岭的脑蛛网膜下腔出血是由于外力造成的话，那么，这个外力到底和这6名警察的殴打有没有关系?会不会是林松岭自己跌倒或撞墙造成的?
于是，顾晓生等专家先对林松岭进行毒物检测，提取了他的心肌血和尿液，经过毒物检测后发现，林松岭的体内并没有毒品，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吸毒。
随后对林松岭进行酒精测定，发现他体内有微量的酒精，但不属于醉酒，与他的死亡无关。
最后，专家们又进行病理检测和损伤形态分析，发现林松岭头面部体表所留的伤痕完全可以造成他的蛛网膜下腔出血，这些损伤特征和脑的损伤形态也不符合跌倒形成。
11月4日，顾晓生再次到哈尔滨，和其他专家一起对林松岭的死因会检。根据尸体检验、病理学检验、毒物检验结果，得出鉴定结论，死者林松岭是头面部遭受钝性外力作用致弥漫性蛛网膜下腔出血死亡。随后7名鉴定人都在鉴定责任书上郑重签名。
7日，鉴定结论告知死者家属，得到认可，并且通过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公布，事态得以平息。据此结论，公安机关对2名犯罪嫌疑人提请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法医迷案（三十三）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当时是不是这两个死者同警察发生了冲突呢?现场的群众肯定地说，当时死者并没有同警察发生语言或肢体冲突。
市集上的枪声
一
2010年1月12日，是西部某省一处偏远乡镇每周一次赶集的日子。下午大约四点钟，街上突然响起清脆的五声枪响。当惊魂未定的人们回过神来时，当地村组的顾东、顾华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开枪的是镇派出所副所长王雷。
13日上午，市人民政府新闻办第一时间专门对此召开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称:1月12日16时20分，派出所接群众报警称街上有人打架。接警后，该所副所长王雷立即带领协警赶到现场处置。到达现场后，发现2名顾姓村民与另2名村民打架，民警依法亮明身份并立即对打架事件进行制止，其间，被当事人暴力袭击。民警鸣枪示警后，对方上前抢夺民警配枪，在此过程中，当事的2名村民——村民顾华(男，36岁)、顾东(男，44岁)被子弹击中死亡。
事件发生后，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高度重视，立即作出批示，要求“查清情况，分清责任，依法依规处理”。省公安厅副厅长，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等领导率有关部门第一时间赶到开展工作，并成立了工作领导小组，迅速采取相应工作措施:一是立即将民警王雷停职，接受调查。二是第一时间将案情向县人民检察院通报，请检察机关介入开展案件调查。三是立即组织开展现场勘查和案件调查取证工作。四是组织开展有关善后工作，确保稳定。五是为防止事态扩大升级，市公安局启动相关工作预案，积极做好相关工作。
然而，第二天，也就是1月14日，成都某报刊登了《调解纠纷派出所长开枪打死两村民》一文，国内知名网站纷纷转载，引来数万点击率，不少网民还跟帖指责公安民警粗暴执法，草菅人命，网上甚至有了“珍爱生命，远离警察”的说辞。新闻中写道:事发时同死者在一起的亲友顾文，向记者讲述了当时的情景。他说，当时同村村民孙忠和两个儿子骑一辆摩托车，故意来撞他哥哥顾东。在街上发生纠纷后几分钟，当地派出所副所长王雷和一名协警来到现场。
顾文说:“我见状准备喊双方到路边上讲和，但派出所的两个警察就在事发地堵着。堵着以后，我哥就过来说要把事情讲清楚。派出所的两个警察说‘不准你(死者顾东)去’，随后我哥(死者顾东)说‘不准我去?这个事情不解决不行!’后来开枪的那个警察说‘你听不听?’砰的一枪就把我哥打倒在地。把顾东打倒后，我家另外一个兄弟顾华(第二名死者)就对开枪的警察说‘你们是执法机关，不应该开枪’。他说着就过来拉警察，这个所长又砰的一枪朝着顾华的肚子开枪，他当时就被打倒了。顾华躺在地上说‘你们执法机关不能乱开枪啊’。然后这个警察又说‘还不死啊’，砰的一声又补了一枪。”
来赶集的村民陈祥惊魂未定地说，他当时正走到这里，差点就莫名其妙地被打死了。一位村民证实:另外一个(陈祥)也差点被打死了，因为枪里没有子弹了，枪没有打响。
陈祥是背一个背篓和顾东兄弟一起到场镇上来的。“我上来买东西准备回家，派出所这个(警察)就拿枪抵着我，然后一枪给我抠来。枪怎么没有打响，我就搞不清楚了。”
目击者说，当时第二个死者顾华被补第二枪后并没有死，一名叫张丽的妇女要求救人，可受到了阻拦。
顾文说，事情发生后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叫张丽，她们对警察说这个人(顾华)还有抢救机会，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抢救，领导你们不要打了。开枪的警察说，你要搬尸体我们一枪把你打了，还拿枪指着那个张丽，当时那个张丽就哭起来了。
当时是不是这两个死者同警察发生了冲突呢?现场的群众肯定地说，当时死者并没有同警察发生语言和肢体冲突。
“死者是不是同警察打架?没有打架!绝对没有打架!他们的手都没有接触到!”“他们喝了酒没有?不知道，因为我们不敢走上去闻。”
据旁边另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说，当时警察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抓住了顾东的头发喊他跪下，后来就看见警察对着顾东脚下打了一枪，当时地上都打出了火花，随后警察就对着他的头部又打了一枪，才把他打死的，共开了五枪。
这位村民说:“开枪的警察随后一枪从死者顾东眼睛的这里打穿;这个被打死后，另外一个(顾华)看到后就过来，警察又打了他(顾华)一枪。”
针对该报道，当地媒体进行了反驳，并称纠纷产生的原因是一笔1360元的退亲款。
事情的真相真如顾文所讲吗?记者辗转找到两位当事人——村民孙忠和长子孙江(音)。“我们没有骑摩托车撞顾东他们，自始至终也没有还手打过他们”。谈及此事孙家父子仍然心有余悸，直呼冤枉。
“都是1360元退亲款惹的祸啊。”孙忠娓娓道出事发缘由。
法医迷案(三十四)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该目击者还告诉记者，二顾被打死的当晚，顾家有人挨门逐户打招呼:“不准讲真话，否则炸你家房子。”
二
孙忠的小儿子孙小淘和同村女孩叶某谈恋爱。死者顾东的兄弟小范平也相中叶某，不久前，曾提着两瓶酒、两盒糖到叶家找叶老太(叶某的奶奶)为儿子提过亲。元旦节前，叶某从外省打工回来后就直奔孙家找孙小淘玩。此事传到顾家耳朵里，顾家大为光火:“我家先讲的媳妇，你孙家竟然端飞碗?”
“冬月24(1月8日)那天，我们应顾家要求来协商此事，当时顾东、顾文等亲堂兄弟都在场。”孙忠说，由于两家有亲戚关系，顾家同意和叶家退婚，但要求孙家补偿小范平儿子半个月的误工费和车费共1360元。孙忠当场把钱付给了小范平，事后两家相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1月12日是镇赶集日，孙忠家三父子像往常一样到场坝摆摊卖二块粑。孙忠在场坝上遇到叶老太，叶老太说:“我很替你家打抱不平，我家又没收顾家彩礼，又没同意姑娘许给他家，凭啥赔这个钱，去找他家要回来。”孙忠说:“这是娃娃们的缘分，钱赔了就算了，不要去扯皮。”
随后，愤愤不平的叶老太便与几个亲戚在场坝边议论开来。事有凑巧，被前来赶场的顾文撞见，遂与叶老太发生口角争执。
看见顾文怒气冲冲，害怕他来找茬，三父子赶紧收起摊子，骑上摩托回家。由于赶场人多，摩托开得很慢，刚驶出没几米远，便被顾文追上，顾文一把抓住坐在中间的孙忠的衣领，一拳挥向他的头部吼道:“你今天喊叶老太来骂我?”不由分辩，又一拳挥向驾车的孙江左耳，几拳甩向后座的孙小淘。这时，顾东也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两人把孙家三父子从车上扯了下来就打。
孙忠说，尽管被打，三父子没敢还手，只想尽快逃离现场。“在他们打得我们向后退时，同村李华父子上来劝阻，也被他们打退了。”
几分钟后，派出所副所长王雷和协警来到现场隔开顾文他们并亮明身份。见状，顾东说:“我们打不赢，走。”王雷说:“先到所里解决清楚才准走。”
“正要走的时候，顾华带着两个人赶了过来，见到我冲上来就打。”孙忠说，王雷立即冲上来，架开顾华把他解救出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很快挤满了围观的人。“从人缝中，我看见协警用电棍(实为警务收缩棍)已将顾文控制住。顾华他们扑向王雷逼着他往后退，王雷持手枪向天鸣放了两枪，两死者不但不退，反而与王雷贴身扭打，之后，看见地上冒出了火花。过了分把钟，又听见两声枪响，地上已躺着两名死者，只听见王雷大声说:‘大家都看到的，他们在抢我的枪，到时帮我作证’。”
“我们当时很害怕，怕顾家会再上门来找茬。”孙忠说，父子三人在街面一朋友家躲避到晚上11点过才到派出所做笔录。
针对成都某报提到，来赶集的村民
陈祥差点被王雷打死，幸亏枪内没有子弹一事，15日，记者与陈祥进行了面对面谈话，陈祥承认当天喝醉了酒，夸大了事实，很大一部分是听旁边人说的。
陈祥告诉记者，他跟死者是朋友关系，当天他去集上买农药时，遇到顾东、顾华、顾文、李华父子几人，便邀约到饭馆喝酒，在饭馆又遇见一朋友，七个人喝了大概五六斤白酒。“吃完饭后，我们各自回家。我迷迷糊糊地走到粮店门口，看到顾文和别人纠扯在一起，我就上去劝架，感觉有个穿警服的民警(协警王道胜)用东西抵了我的腰一下，潜意识中就认为他是在用枪抵我，恍惚中听见几声枪响，便看见顾东、顾华两死者躺倒在了地上”。酒醒后回味过来，他并不能肯定是否被民警持枪威胁过，也不清楚死者和民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天，我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15日，家住场坝事发地附近的一目击者向记者回忆了12日枪击案事件。
目击者称，当时孙顾两家发生纠纷，王雷和协警来调解。王雷说:“到派出所里解决。”顾家人不去还说:“要解决就在这里解决。”随后，顾华就冲上来抓住孙忠的衣领要打，王雷隔开顾华说:“我是所长。”“你是所长又怎样?”顾家三个人一起冲上前一人抓扯协警，另二人撕扯殴打王雷，把王雷逼退到一阴沟内，危急情况下，王雷拔出手枪向天空鸣放了两枪示警，后又朝地上打了一枪。听见枪响二人非但不退，继续扑向王雷，纠缠中又听见枪声响起，顾家一人(顾东)应声倒地，顾家另一人(顾华)吊住王雷的右手抓扯，枪声再度响起，顾华瘫倒在地上。事后王雷对着在场的村民说:“你们大家看到的，今天他们来抢枪，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该目击者还告诉记者，二顾被打死的当晚，顾家有人挨门逐户打招呼:“不准讲真话，否则炸你家房子。”
舆论纷纷，各执一词，但因枪击事实真相没有明确，引发了网络媒体的热炒。
法医迷案(三十五)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况且用“非正常状态”一词，一旦发布或许会引起网络热议，很可能被指为“有意包庇公安”，使专家意见被误解。
三
2010年1月22日，G省人民检察院通过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聘请了李晓钟、顾晓生等组成专家组，对“2010·1·12”枪击案件的有关技术问题进行会检。
1月23日上午，专家组听取了市公安局调查组对该案件的情况汇报，查阅了原有检验鉴定文书及相关材料。下午专家组详细复勘了枪击案件现场，并查阅了现场勘验工作记录等资料。
1月24日上午进行了枪击模拟实验——使用64式7.62““手枪在不同距离，对纸张、猪后臀进行模拟射击实验，并对不同射击距离的弹孔形态和射击残留物分布范围进行拍照和记录。同时针对顾华腿部弹道方向、射击距离进行了模拟实验，测算了射击角度和合理射击距离。
如今，笔者看到了意见书中对此作出的结论:
1.现场提取的5枚弹壳、1枚弹头，是64式手枪所击发。
2.顾华身中2枪、顾东身中1枪，两人均系枪击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
3.顾东头部先于顾华头部中弹，顾华腿部先于其头部中弹。
4.顾东中弹时，顾东位于顾华身后，顾华与王雷处于近距离面对面站立状态;顾华腿部中弹时，顾华与王雷处于面对面贴近状态;顾华头部中弹时，顾华与王雷处于面对面近距离状态。
短短的几段话，背后却是6天6夜的紧张会检，是唇枪舌剑的较量。
在会检中，专家们针对本案中顾华、顾东和王雷血中酒精含量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论证，争论的焦点主要有三点:
1.关于对死者顾华、顾东和民警王雷血液中酒精含量的问题。据理化检验鉴定报告结果提示，死者顾华、顾东血液中酒精含量表明死者生前处于醉酒状态，专家组在分析意见书中应予确认。但在审查中发现，对王雷的检验是在枪击案件发生16小时后进行的，不能客观反映王雷事发时有无醉酒，如将此意见公布，其后果不仅不能平息事态，反而会引发如为什么不在案发时对王雷进行血液检验、是不是公安机关有意隐瞒事实真相等舆论。经讨论，专家组最终达成一致，不在意见书中分析顾华、顾东和王雷的酒精含量，但作为一个问题向专案组提出。
2.关于生物物证鉴定书中枪套管上所检出的顾华DNA分型的问题。有人认为，这表明顾华具有与王雷所持手枪接触的可能性，由此证明存在抢夺枪支的行为。专家在甄别当地有关部门提交的《生物物证鉴定书》后认为，此生物物证鉴定缺乏证据的内在关联性和客观性，其理由如下:(1)按照公安机关调查组的意见，正因为在枪管上有死者顾华的DNA，才认定顾华有抢夺枪支的行
为。但是，枪管上留有顾华的DNA并不奇怪，因为顾华左额颞部射入口形态符合贴近射击的特征，死者射入口的回溅血液、组织成分可能会附着在枪管上。在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提交的第一份《生物物证鉴定书》中既没有反映出是否做过排除血液的检验，也没有记载提取检材及检验的方法，当专家对此提出质疑，要求检验单位作出说明时，检验单位立刻收回原《生物物证鉴定书》并进行了修改，专家认为鉴定文书存在很大的主观随意性;(2)修改后的《生物物证鉴定书》中补充说明了排除枪套管上DNA是血液成分的方法，但依然无法确定检材是手上的脱落细胞还是在近距离争执中唾液等其他成分附着，因此无法依此确认枪套管上顾华的DNA分型与死者的手具有接触枪支的直接联系;(3)鉴定书中只对枪套管进行取材检验，并未对持枪人王雷的DNA等生物物证进行检验，如据此鉴定结果，无证据认定持枪人就是王雷这一客观事实。经过激烈的研讨论证，多数专家同意将分析意见书中对枪套管上所检出的顾华DNA分型的分析意见删掉，但在汇报会上向专案组说明。
3.根据对顾华腿部枪伤的分析，王雷与顾华应是面对面站立位贴近射击，有的专家分析认为，只有在非正常状态下，如拉扯、抢夺等情况下才能发生。但检察院专家认为，这种姿态下虽然和正常击发不同，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在面对面情况下有可能发生的正常击发，况且用“非正常状态”一词，一旦发布或许会引起网络热议，很可能被指为“有意包庇公安”，使专家意见被误解。最终专家组一致同意删去“非正常状态”的表述，在汇报会上向专案组作出解释。
关于王雷身上是否有伤的问题，检察院专家在听取市公安局调查组的汇报中注意到，事发后没有及时对王雷身体是否有伤进行检验和固定，无依据认定在案发时身体受伤。遗憾的是，到本书写作之时，该案还没有最终的审判结果。
法医迷案(三十六)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黄母告诉记者，黄玉被送到医院时，还戴着手铐。两个警察开着110警车就跟在120救护车的后面，到了医院还告诉医生说黄玉是中暑。
拨110竟引来杀身祸
一
蚌埠本是淮河岸边一个美丽的城市，2003年8月却处在“110巡警将报警人殴打致死”事件的风暴中。
风暴中心的主角叫黄玉，蚌埠市某保龄球馆的保管员。8月7日下午，在一个小诊所看病的他觉得医生给注射的药品有问题，拨打110报案。5点钟左右，黄玉被戴着手铐送往医院，其时他已昏迷，夜里11点钟左右，黄玉撒手西去。
8月23日，南京的媒体《周末》披露了这起拨110竟引来杀身祸的离奇案件，一时间舆论轰动。让我们回到当时的情景。
8月7日，蚌埠依然笼罩在那场罕见的酷暑中。像许多人一样，黄玉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患上感冒。在8月7日出事前，黄玉就感冒两天了，但是不太严重，一直坚持上班。
黄玉的父亲黄河告诉记者，黄玉在下班后吃过饭，2点左右提出想去输液，于是他就陪黄玉去了住地附近菜市场内的一家私人诊所。先打了一瓶点滴(青霉素，注射前做过皮试)，第二瓶进行到一半时，黄玉感到有些异常。
“黄玉刚去时体温37℃，后来输液过程中升高到39℃。”黄河说。
于是医生停止了点滴，在黄玉的臀部打了一针，然后又在手臂静脉注射了一针退烧。黄玉在诊所休息了一会儿便随其父一同回家，途中黄玉对其父说“打过针后我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怀疑那家诊所有问题，可能有毒品，我得去报警”，但被其父阻止。
回家后，他又向其母讲了自己的怀疑并坚持报警，当时是下午3点50分。
黄母说:“我们常在那个诊所看病，应该没有问题，所以我就想拦住黄玉不让他去报警，谁知黄玉跑到路边小店打电话，回来就对我说‘妈，我出去了’。我没拦住，只好一路小跑跟出去。”
在不远的解放路口，黄玉见路边有一辆110巡警车，便向车上的巡警报告了情况。
“等我赶到车旁，黄玉已经坐在车内了。”其母说。
当时正值勤的蚌埠市巡警四大队的高强、桑鹏两名巡警拉着黄玉母子来到了那家私人诊所。巡警问医生:“你给他(黄玉)打的什么药?”医生答:“打的是青霉素。”两名巡警没再追问什么，便让他们一同到附近的派出所去。其间，黄玉曾用手拉一巡警要求其仔细检查用药，该巡警一甩手说道:“干什么，你神经病!”
黄玉看到两位巡警没有仔细检查就要把他带到派出所去，于是在诊所附近小区一栋楼下小卖部打电话准备再次报警。
“可怜黄玉电话还没放下，就被两名巡警拉出去暴打。”其母泪如泉涌。
黄玉妻子的一篇情况说明中这样描述:两巡警把黄玉从小店里揪出来，
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黄玉东一晃西一晃站立不稳，满脸是血。看到儿子被打得如此惨重，黄母用身体护着黄玉并对两名巡警苦苦哀求:“你们是人民警察，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行个善吧。”一个巡警说:“他有神经病”，另一个巡警则一把把她推向一边，继续对黄玉一阵痛打。
此时黄玉已倒在地上，嘴里直喷血，再也没有挣扎能力了，可两个巡警仍不甘心，拿着手铐将奄奄一息的黄玉铐了起来，其中一个随后一只手拎着衣领将黄玉的头(朝下)连续地、狠狠地往下摔，直到黄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直流，另一个巡警将黄玉拖到路边的牙石旁。
“打过人之后，两个巡警不但没有想到打120急救电话，反而手叉在腰里，站在那儿观看了大约有20多分钟。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老太太拨打120叫救护车。”黄母说。
120急救中心显示，在8月7日下午4点25分他们接到求救电话，派出救护车。当时随同救护的大夫告诉记者，他们赶到事发现场应该是在下午4点40分左右。
“当时病人(黄玉)戴着手铐，头向西北，脚朝东南躺着，呼唤不应答，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左眼青紫，心跳、呼吸急促。”大夫说。人们将病人抬上车后，他看见病人戴着手铐，这一点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量血压都不方便。
黄母告诉记者，黄玉被送到医院时，还戴着手铐。两个警察开着110警车就跟在120救护车的后面，到了医院还告诉医生说黄玉是中暑，直到大夫说测量血压不方便，警察才将手铐打开，然后扬长而去。
夜里11点左右，黄玉死亡。
医院开具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上清楚地写着:(a)直接导致死亡的疾病或情况是“中枢性呼吸循环衰竭”，引起(a)的疾病或情况是“复合性颅脑损伤(特重型)”。
法医迷案(三十七)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安徽省委对此次鉴定很重视，但涉案单位对检察机关的重新鉴定并不理解，鉴定时压力很大。
二
8月21日，蚌埠市公安局、检察院、法院三家法医联合对黄玉尸体进行检验，结论为:“死者黄玉因头部钝性外力作用致颅脑损伤引起急性呼吸、心力衰竭而死亡。”
8月22日，记者在蚌埠市公安局采访时，政治部的负责人立即对记者的说法进行了纠正，并称死者黄玉是自己摔死的，公安民警在正常执行公务，不存在打死人的情况。
当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检察官告诉记者，案件发生后，他们立即介入调查，由于种种原因，直到8月18日才将高强、桑鹏刑事拘留。这位检察官坦言，他们在办这件案子时面临很大的压力，取证也很困难。
这时候江苏省人民检察院汪跃、顾晓生受高检院的指派，前往安徽省蚌埠市对黄玉的尸体进行重新鉴定。安徽省委对此次鉴定很重视，但涉案单位对检察机关的重新鉴定并不理解，鉴定时压力很大。
此时面临的困难有以下三个:一是法医鉴定为“特重型颅脑损伤”而死，对其形成原因，公安机关认为系跌倒所致，并且也向有关新闻媒体说明过公安民警并无殴打黄玉的行为;二是死者家属坚决不认可这种鉴定结论，认为这是有意包庇，如果依此结论处理，就要赴京上访;三是依据该结论，检察机关在侦查中将处于两难境地。本案经媒体报道和省政法委的新闻发布，社会关注度极高，检察机关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如果确是跌死，就没有批捕的条件。当地检察机关只有向高检求援，为此，高检指派了江苏的两位法医专家就黄玉颅脑损伤的形成机制问题进行会检。
尸体的复检和病理的复检工作由顾晓生亲自进行。他首先复查尸体就有新的发现，死者身上有较多的软组织损伤，这些损伤均与跌倒形成的损伤特征不符;其次对尚未检验的会咽部组织的检验发现，黄玉的大部分舌根和会咽组织均有大片出血，有些部位甚至有血肿形成，这充分说明了当时黄玉的咽喉部受到过外力作用，这些部位较为隐秘，跌倒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伤到的，符合扼压会咽部所致。第三复查颅骨没有骨折，大脑组织也没跌倒时因减速运动性损伤而造成的对冲伤，却有严重的脑干伤，表明头颅曾遭受过剪切运动损伤，最常见的致伤方式就是面部受到外力作用。第四发现黄玉肺脏有弥漫性大片出血，表明黄玉的胸部曾遭受钝性外力的作用。据此，专家组排除了黄玉系跌倒所致的颅脑损伤死亡，认为黄玉系头面部、胸部曾遭受钝性外力作用，致颅脑损伤和肺出血而死亡。这份鉴定书成为案件侦查和诉讼的关键证据。
2004年1月19日，原蚌埠市公安局巡警支队巡警桑鹏涉嫌故意伤害案审理终结。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犯故意伤害罪，一审判处被告人桑鹏有期徒刑
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审理查明，2003年8月7日下午2时许，被害人黄玉因感冒发烧到一家私人诊所就医，因怀疑医生给其注射了杜冷丁，向恰逢在附近的巡警桑鹏和高强(另案处理)报警。在处理警务中，桑鹏因阻止黄玉打电话，黄玉不满，遂向桑鹏的面部打了几拳。桑鹏随即还手打了黄玉的头面部数拳，接着又实施殴打行为。随后，桑鹏抓住黄玉从地上拖起，黄玉不肯走，桑鹏推了黄玉一下，致他仰面倒地，口吐血沫。当晚11时许，黄玉经抢救无效死亡。经法医鉴定，黄玉曾遭受钝性暴力，致颅脑损伤合并弥漫性肺出血死亡。
法院认为，被告人桑鹏在履行职务过程中遭报警人黄玉打击后，对黄玉采取拳击、磕撞、跪压、推倒着地等手段，故意伤害他人身体，且造成被害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应依法处罚。被害人黄玉曾脚踢、拳击民警，因此法院对辩护人提出被害人黄玉有明显过错的辩护意见予以采信。被告人桑鹏身为民警在执行公务时为制止他人过激行为而采取的殴打行为亦属不当。
2004年4月15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在蚌埠市中院大法庭二审开庭审理桑鹏故意伤害案，省人民检察院派出检察员出庭;上诉人桑鹏及其辩护人、被害人亲属及诉讼代理人出庭参与诉讼，先后有5名证人出庭作证。
在二审中，上诉人桑鹏辩护人以一审法院认定证据有误等辩论意见，向法庭提出对被害人伤情及死亡原因进行重新鉴定等要求;检察员则认为一审提供的证据符合法律程序，真实有效，量刑准确，请求二审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被害人诉讼代理人认为二审出庭证人的证言，与事实相差较大，提请二审法院不予采信。
在法庭最后陈述中，桑鹏认为自己始终是在履行执法职责，并希望二审法院能够对自己作出公正判决。
2004年6月，安徽省高院宣布维持原判。

法医迷案(三十九)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顾晓生，一个江南的乡下孩子，祖辈上从来没有出过医生，父辈是农民，为何偏偏学了医，为何又放着医生不做，当了与死尸打交道的法医?这里面有着那个年代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故事。
第四章　法医之路
沉在河中的女同学
“小朋友得救了，可是她却沉入了水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男孩哽咽了，他似乎讲不下去，想用手背擦一下眼睛，手刚抬起来，连忙又放了下来，双手更紧地贴在身体的两侧。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演讲。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一种舍己救人大公无私的革命精神!”小男孩提高了声音，虽然声音很稚嫩，还有点背稿子的嫌疑，可是充满了激情和力量。因为他自己都被感动了。瞬间，热烈的掌声响起了。台下，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学生们拼命地鼓掌，许多女孩子抿着嘴唇，憋着不哭出声来。
这个正在演讲的小男孩叫顾晓生，来自宜兴中巷小学，是个红小兵大队长。他正在代表学校作报告，讲述的是一位勇救落水儿童而牺牲的女同学的事迹。
这是顾晓生孩提时代难以忘怀的一件大事。如果要讲顾晓生的故事，这事真的不得不提。
顾晓生，1962年农历七月初三出生，这个名字可能与顾晓生是在拂晓出生、也是家中最小一个有关。生顾晓生时，母亲已44岁，在当时颂扬多生孩子的大背景下，顾家也不例外，顾晓生上面有2个哥哥、2个姐姐，还有2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就遇意外夭折，顾晓生母亲共生了7个孩子。
小学的年代，正是“文革”的狂热时期。1969年秋上小学时的第一节课，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放两天假，回家做一顶高帽子交到学校来。这是多么荒唐的手工活啊!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在那样的年代，顾晓生小小的心灵充满了迷惑和无知，他就如一丛杂草，只能随地生长，遇风是风，遇雨是雨，没有自己的选择。
小学的6年(1年级读了2年)对于顾晓生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美好回忆的。他最为怀念的是从3年级开始，作文经常被作为班级范文展览。4年级时，顾晓生被选为红小兵大队长，有过风光的日子。每年的春天祭扫烈士墓时，他作为全校代表向烈士宣誓。学校组织忆苦思甜大会，他代表全校发言。小学4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的一名女学生为了抢救落水小学生而牺牲，顾晓生于是代表学校去宣讲她的先进事迹。这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顾晓生每天都会经过一条小河，那是女同学救人牺牲的地方。望着日夜流淌的河水，望着寂静无语的河底，顾晓生总会冒出一个念头:那位美丽的女同学真的就沉到水底下去了吗?她还会每天在这里看着桥上的同学们来来往往吗?那天自己要是在河边，不是就可以纵身跳下河去，把她救上来吗?他只能幻想，但想不出个道理。自然的神秘，生命的悬疑，却在他心底暗暗生根发芽。
那个女学生很纯净，也很漂亮。她的
勇敢，使顾晓生真心地感动，也让他惋惜。所以，顾晓生每次宣讲她的事迹时，总不免潸然泪下，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要向她学习，做人就要做这样的人!或许在今天的许多人看来，这种感情似乎很可笑，甚至盲目，然而，那时候的顾晓生却是如此的单纯，充满了理想主义的信念。时代会更替，时间会前行，然而，一个时代的道德水平以及理想信念难道真的会随着时间的进程而变得更为进步吗?对比当下的浮躁，我们会说，也不尽然。
中学时代，顾晓生在颠簸中完成了学业。1977年升入高中，在南新中学读完中学，并考入高校。这期间发生的事儿，不仅趣味十足，而且深深烙上了那个年代的印记。顾晓生很感激那些趣事带给他的欢乐，也很怀念那个年代。
当然，这一段时光也并不都是快乐的或单纯的，也可以说是多灾多难的。高中二年级刚开学的第二天，顾晓生就感到乏力、没劲，以为是感冒，但病情越来越重，到后来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而且还伴有低烧、眼睛结膜发黄，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到和桥医院一查，是重症甲型肝炎。这是一种传染病，医生讲，病已很重，能不能挺过来，还不知道，不能挺过来就只能等死。农村的治疗条件非常有限，只能以在家静养为主，没什么药，顾晓生的父亲就去找乡村土医生。医生说有一种草煎汤喝可以治，就去采来煎，就这样，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居然挺了过来，但身体状况还是很弱。那时已是1978年下半年，参加高考的时间已很近，顾晓生心里也很焦急，但身体实在太虚弱，根本没办法坚持全天学习，只能在家里边学习边治病。也就是从那时起，顾晓生暗暗下决心，如果能考上大学，一定要去学医，成为一名医生，去治病救人。学医的愿望实现了，但成为一名医生的愿望没实现，连顾晓生也都没想到，他最后却成为了一名法医。
法医迷案(四十)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青年人兴奋地扔下锄头和草帽，撒腿就往家里跑。不大工夫，就换上了一件白衬衫，赤着脚飞快地出了村头，身后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顾家儿子考上大学了!
高考志愿全部填报医学院
顾晓生的学生生活，可以说是在“文革”的不断“运动”中完成的。但是，好学让他受益终生。
从小学4年级开始，顾晓生就开始看小说，第一部小说是《烈火金刚》，这是一本当时被认为是禁书的小说，但顾晓生硬是从同学那里借来，在煤油灯下看完。他经常整天躲在麦地里、油菜地里看，一待就是一天。
从初中开始，顾晓生对数学、化学就感兴趣。记得初中上化学课时，对实验课上老师的演示，他总是想亲自做一做，但农村学校毕竟条件有限，一般实验也都是些酸碱颜色变化什么的，但就是这样，也给了顾晓生很多启示。在1978年宜兴县高中数学竞赛时，学校选派的参赛人员就有顾晓生。首次去县城比赛是在夏天，这是顾晓生第一次到县城，也是第一次坐汽车。顾晓生的班主任也是他的数学老师，带着学生们却比学生们还要紧张。有一道题目，在第一天晚上老师还给学生们看过类似例题，恰好第二天就考到了!学生们出来后，老师就问做出来没有?顾晓生小声说:做出来了。数学老师很高兴，为猜到题目而兴奋激动。而事实上，这题顾晓生没有做出来，也不敢对老师说没做出来，怕伤他的心。这次比赛顾晓生虽然拿到了名次，但还是没有资格代表宜兴参加镇江地区的比赛，至今他仍对那位老师充满了歉意。
顾晓生对化学的兴趣，也表现在中山医大读研时。他选了生物化学公共课，在全年级近200人的该课考试中，顾晓生以96分的高分名列全年级第一。现在回想起来，化学知识对顾晓生干好法医是不可缺少的，很多死亡的案件都与毒物有关，正确判断死因，离不开对毒物的化学性状的了解;又如人体死亡后，会有一系列的死后化学变化，如何对这些变化进行分析，将对死前有无疾病、有无水电解质的紊乱、利用死后化学变化来推断死后经过时间等，均有重要意义。
顾晓生记得，那一年，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了!
1979年7月8、9日，是全国高考日。这是“文革”后第三次高考，与前两次比较，本次高考参加人员大多为应届生，而且由于应试者大多接受过正规的2年高中学习，高考的题目难度比前两次有明显提高。
顾晓生记得，第一天高考，他6点钟就从家里出发，刚下过雨的路，特别泥泞，但夏天赤脚走在泥路上的感觉竟然是如此舒爽。高考科目共5门，语、数、政、物、化是必考课。外语是选考课，一般院校录取时不计入总分，但重点院校将以10分算1分而计入总分。最后一门是英语，可以讲除了认识ABC外，大多数学生对英语考试都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农村中学缺少英语教师，对英语教
学也不重视。
高考结束后，顾晓生自己估计只能考280分左右，看来上大学的梦已经落空，心里反倒平静了很多。当时大队里要选一位团支部副书记，大家首推顾晓生，他也准备扎根农村了。然而，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孜孜以求的事情它往往毫不放手，可是当你绝望的时候，命运却又把惊喜抛给了你。
“顾晓生，顾晓生，马上到公社里来!”大喇叭响了起来。正在田里除草的一个青年人直起腰来，回头望望村子的方向。“顾晓生，大学通知书来了!通知书来了!”
这是在1979年的夏天，无锡市宜兴县和桥乡下。那时候的乡镇政府所在地叫做公社。青年人兴奋地扔下锄头和草帽，撒腿就往家里跑。不大工夫，就换上了一件白衬衫，赤着脚飞快地出了村头，身后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顾家儿子考上大学了!
可是还没等人们散去，顾家儿子又低着头回来了。乡亲们惊呆了:黄军装裤子、雪白的的确良衬衫都滚上了黄泥巴。原来他走得太急，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脚跌进了水塘里。乡亲们赶紧帮忙，让他换好衣服再次向公社跑去。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遭遇。”如今已经48岁的顾晓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望着窗外，感叹说。
8月初，高考成绩发布了，全校只有4人达本科线，顾晓生赶到学校后一看，成绩为312分(不计英语)，当年的本科线为285分。接下来是填报志愿，顾晓生父亲的意思是做个老师也不错，但顾晓生当医生的梦想太强烈了!遭受疾病的痛苦让他记忆太深，学医后不管任何时候都能有饭吃的想法支配着他，因此，顾晓生填的5个志愿都是医学院校，而且第一志愿还是南京医学院镇江分院。
1979年，顾晓生以高出本科录取线27分的成绩，收到了南京医学院的通知书。
法医迷案(四十一)
宋世明　李明耀
宋世明　李明耀/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在考试前，有几天，老师会把解剖室打开，以便学生们能通过尸体标本复习知识，有的男同学都不敢独自去，女同学却能做到。
怀着感恩的心解剖尸体
1979年9月14日，是南京医学院开学报到的日子。早在13日下午，顾晓生的二哥就已联系了他们公社的一名往届生一同前往南京，他名叫蒋沁(现在是南京医科大学眼科医院的院长)。当时到南京有两条线路，一是从宜兴先到常州，后换火车到南京，二是从宜兴县城乘汽车到南京，但每天只有上下午各一班，因此要上午乘车，就必须晚上到县城过夜。第二天一早，顾晓生和蒋沁两人乘7点的汽车前往南京，到达时已是下午2时。在取行李时，才发现两人的扁担还落在宜兴汽车站没拿!因为每人都有两件行李，一是一只木箱，是按学校规定的尺寸定做的，二是两床被子，正好一担，现在扁担没了，只好一件件搬到学校的接送车上。到了学校，只见大门内是一条大道，中间是花坛树木，两旁的松树参天，校园内有桃树林，有一个小山坡，真觉得大学太好了!
医学院校和其他本科院校不同，是5年制的，前三年主要是学医学基础，第四年进入临床理论学习，第五年到医院实习。学生们在过去都未接触过医学，都是从头开始的。医学基础极其枯燥无味，都需要花工夫去背，如解剖学、病理学、药学等，因此医学生到后来都掌握了背书窍门，而且记忆力也超强。
系统解剖学课是医学生的基础课，入校后第一学期就开始，第一次上解剖学课就在解剖室进行，4人一组，教室里挂着2具人体骨架。进校时教室门关着，从玻璃窗往里看就能看到里面，心里既害怕又好奇，如今骨架就在面前，放在一张长桌上用塑料袋包裹着的尸体，更对顾晓生有一种强大的冲击力。
老师对学生们说:“今天我们第一次上解剖课，请大家先对死者遗体鞠躬。”教室里一片安静，鞠躬完毕，老师说:“希望你们在学习时一定要轻声细语，一定要怀着感恩的心情来对待死者，没有他们的无私奉献，献出自己的遗体，医学不会进步，医学生将难以开展学习。”
教学开始了。打开塑料袋，一具深褐色的尸体暴露出来，皮肤已被解剖，肌肉都一条条地被分离，有些地方能看到血管、神经等，尸体在老师的先期解剖后，如同一具艺术品呈放在面前。在老师讲完理论，开始逐步对照着真实的尸体标本讲解时，大家心里都有些害怕，女同学们一般还是躲在后面。胆子大的男同学就用手分开一条条肌肉，对照书本逐个来认识每块肌肉、每条血管、神经。这样的系统解剖课一年教学完成，到最后，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对满屋尸体都已不再恐惧，而是抱着敬畏的心情来对待。女同学们甚至比男生胆子更大，在考试前，有几天，老师会把解剖室打开，以便学生们能通过尸体标本复习知识，有的男同学都不敢独自去，女同学却能做到。
医学院的第二年，要学局部解剖学。这门课就是在一具完整的尸体上，根据书本要求，对人体的各个局部进行解剖，以明确局部的人体解剖结构及相互关系，这是做外科医生必须要学的基础课。和系统解剖学不同，这是需要做真实的解剖的，当然不过是在尸体身上完成而已。
学校安排每4人一组，解剖一具尸体，每次课都要按要求完成解剖工作，如果在解剖中把神经、血管剪断，是要扣分的，因此这是一项很仔细的工作，必须小心谨慎，一点点地分离软组织，才能彻底暴露神经血管。因为有了系统解剖学的知识，学生们对此都很感兴趣，但埋头解剖带来的一个后果是，同学们患咽喉炎、鼻炎的几率大大提高了，因为福尔马林的毒性太大。
进入医学院的第三年，开始有病理解剖学课程。这是一门通过尸体解剖、病理组织切片、显微镜观察，从细胞水平研究组织细胞病理变化的课程，一般临床上不能明确的疾病经过病理解剖、病理观察都能得到确诊。由于世俗观念的影响，我国的尸体解剖率很低，人要完尸是中国的风俗。因此，一学期的病理解剖课只有一次见习机会，那是在省人民医院病理解剖室进行的。
摆在学生面前的遗体是一具婴儿尸体。解剖由病理老师亲自操作，全班20多人围在边上观看。老师规范的操作，对脏器病理的准确描述，给顾晓生留下了深刻印象。由于是婴儿尸体，当时并没感到有多恐惧，但解剖时的血腥场面还是和学解剖时接触的尸体不同。顾晓生对病理学产生兴趣，主要是因为病理学中有研究癌症的方法和技术。他走上法医的道路，可能和当初的愿望相去很远，但现在看来，做法医其实和做医生是一样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法医承担的责任更大，因为，法医的工作不仅关系到死者一方能否瞑目，还涉及生者的自由甚至生命。
法医迷案(四十二)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医师资班共有学员23名，其中有高等院校的年轻助教19名，来自全国16所高等医学院校。
19名法医同学今何在
一
1983年6月至1984年6月，顾晓生在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这次实习对他今后的选择产生了影响。记得有一次在外科值班，一夜做了3台手术，这对医生的体能要求极高。其中有一个肝癌破裂出血病人，即使做了急症手术，还是没有挽救回他的生命，这更加坚定了顾晓生要去从事病理研究的决心。
1984年毕业前，陈老师来找顾晓生谈话，考虑到他在校成绩名列前茅，因此征求他的意见，是否愿意留校做老师。顾晓生说，首选是到医院病理科工作，其次是做一名内科医生。过了几天，陈老师又找顾晓生谈话，说学校这次有8个留校名额，其中一名是分到病理教研室法医组，据法医组的老师讲，法医主要也是搞病理研究的，而且学校法医力量在全国也有分量，希望加以考虑。可以讲，顾晓生此时对法医是没有了解的，学校的五年学习，从未接触过法医知识，得知也是研究病理，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现在来看，与顾晓生当初想从事的病理医生职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当然两者间也有很多共通之处，病理学是法医学的基础，不懂得病理学是做不好法医的。
还没有到法医教研室报到时，当时教研室(实际上，教研组在顾晓生分进来前就和病理教研室分了家，把顾晓生分来，也是成立教研组的需要，而且那时还承担省里政法部门法医的培训工作)的杨增言教授找顾晓生谈话，既讲了教研组的状况，又谈了法医学在中国的发展史，特别是讲了解放后我国法医工作的状况及重要性，并提出了希望，考虑到顾晓生从未接触过法医学，准备为顾晓生联系出去进修，但具体地点还没有确定，要顾晓生做好准备。
“做法医，老父亲很生气，说为什么不当医生?治病救人，受人尊敬，收入也好。我说，别看法医验的是死人，可是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查明原因，才能让犯罪的人受惩罚，死去的人安息。”
顾晓生至今还记得当初和父亲的一番对话。
由于顾晓生这届学生参加了江浙沪三省市医学本科院校的毕业统考，考完试后已是8月2日，一周后就进入毕业分配，8月15日学生们均已落实单位并已办完离校手续，因此大家感到过于匆忙。毕业仪式没安排，离校时倒省了很多应酬。由于顾晓生早已决定留校，因此分配对顾晓生没有太大影响。考完试后，杨老师通知顾晓生，准备病理考试，考完后，回家休息一周就报到上班，算正式走上了工作岗位，这也是顾晓生从事法医工作的开始。
1984年9月5日，是“全国法医高师班”报到的日子，顾晓生是坐了20多小时的火车到西安的，这是他第一次远离江苏学习，也算是第一次出差。
从此，顾晓生从医生一步跨入了法医的行列。
到西安已是晚上8时，拿到行李后要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送到西医大已是晚上10时多。让顾晓生不能忘怀的是，西医大的一位老师，叫薛义旗，是一位主管技师，南京人，正在学校里等顾晓生，并为他安排好了宿舍。这让顾晓生感动万分，因为半夜三更有人接你，就像遇到亲人一样，可以讲这位老师对顾晓生的成长，有重要影响。顾晓生后来从事的法医研究项目，都是在他的技术支持下完成的，他在1987年调入南医大，现已退休，至今还在从事法医工作。
这里，有必要先说说法医班的状况:法医班共有学员23名，其中有高等院校的年轻助教19名，来自全国16所高等医学院校(有两个学校选派了两人)，另外有4人是陕西省公检法系统选来跟班进修法医的。这19人，除个别是工农兵学员外，都是新三届的医学院校毕业生，而应届生又占一半多，因此班级里充满了活力，每到周末，班级都会举办一些活动。
法医班的学习，既紧张又新奇。卫生部能把这个班放在西医大办，说明其法医师资的力量在全国是名列前茅的。授课的有一对法医夫妻教授，男的叫胡炳蔚，女的叫刘明俊，他们两人是我国解放后在南京中央大学医学院(解放后改为第五军医大学)首届法医师资班的学员，该班由我国近代法医学奠基人林几教授创办。这个班级也是19名学员，以后都成为新中国法医界的创始人。顾晓生在南医教研室的杨增言教授、周雪良教授也都是中央大学那一届的同学。胡老师毕业于中央大学医学院、刘老师毕业于湘雅医学院，两人在法医班学习结束后就一起来到西安医学院，后成为夫妻，是法医界的楷模，此外，他们班还有一对夫妻，他们是华西医大的胡家文和吴梅筠教授。这班的学生为近代中国的法医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法医迷案(四十三)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如今，西医大的学习结束几十年了，来自高校的19名同学，后来都有新的发展。
二
法医师资班的基础课有解剖学、组织学、生物学、刑法、刑事诉讼法，这些课当然要比本科时深得多，是参照研究生课程上的。专业基础有病理学、生物化学、专业英语等，专业课有:法医史、法医病理学、法医毒理学、法医化学、法医物证学、法医临床学、法医人类学(包括法齿学、刑事技术等)，对顾晓生来说，这是全新的课程，加上两位教授结合案例的生动讲解，大家感到法医学是如此深奥和吸引人，每一个案件对顾晓生都是一次触动。这样两个案件给他是印象最深——
西北某市枪击案
女青年赵某是一小学教师，经人介绍认识民警李某，两人谈恋爱，李某父母都在当地担任领导职务。两年相处后，赵某越来越感到两人性格不合，李某系家中独子，条件又好，因此从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赵某无法适应，想和李某分手。一天晚饭时分，李某到赵某家，约赵出去谈谈，约半小时后，李某抱着赵的尸体送到赵家，对其父母讲，赵因想不通，用李的手枪自杀了。赵家和李某很快报案，李某也很配合公安机关，上交了手枪，并讲了当时的事发经过。经鉴定，赵某系因遭枪击致心脏破裂死亡，对枪支的鉴定，系李某所持枪支所为，而且在手枪扳机上检出了赵某的右手食指指纹，结合现场勘查，认为符合自杀。
死者家属不服，认为在李某叫赵某出去时赵某并无自杀苗头，肯定是他杀，而且家里也知道两人关系不合，因此再次申请鉴定，但由于扳机上的死者指纹是不能否定的事实，李某一直未被追究责任。死者家属不服，多次带血衣到省里和进京上访。两年后，启动重新鉴定，这次鉴定的任务交给了胡炳蔚教授。胡老师重新检验了尸体和血衣，经对尸体和血衣上的枪弹出入口比对，发现衣着上的枪弹入口明显低于尸体上的入口，在明确射击距离和射击方向的情况下，经现场实验和计算，发现在近距离射击时射击角和射击偏转角难以形成，从而为突破本案提供了关键证据。事实真相是:李某在把赵某叫出家门后，在离家不远的学校操场上，赵某和李某发生了争执，李拔出手枪，一手抓住死者胸前衣服，并将其顶在墙上，另一手握着手枪对着其胸前开了一枪，致其死亡。其后，李为掩盖犯罪事实，将手枪扳机上的指纹擦去，又将死者右手的食指指纹按上。一起他杀的案件就这样被伪装成自杀，但在胡教授的鉴定下明确了案件性质。
民警刑讯逼供致人死亡案
陕北某县经常发生盗窃案，经查村民张某有作案嫌疑，遂被公安机关传讯。张某被抓后的一周内，民警多次采用殴打、体罚等手段进行刑讯逼供，第七天张某死亡。在行政干预下，法医仅简单地提取了死者的心脏和一侧肾脏，送某医院病理科进行了检验，认定死者系死于心脏病。死者家属不服，认为一个年轻力壮的人，怎么会有心脏病，要求复检，但二次鉴定下来，也认为是心脏病死亡。案件再次到了胡教授手里，因为初次提取的心脏和肾脏也被销毁，已无法复查，但胡教授认为，可以从保存在医院的病理腊块入手，再次进行检验，这次胡教授用了特殊检测方法，对肾脏进行了复检，证明肾脏中有大量的血红蛋白和肌红蛋白管型，结合仅有的几张尸体照片等，认定张某系遭外力作用致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民警由此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其实老师给学生们讲的案件很多，每次胡、刘两位的讲课，总能吸引学生们，让他们感到法医真是了不起。西安的一年，为顾晓生打下了坚实的法医基础。全国很多有名的法医专家都来给学生们进行授课，胡老师当年同一班的同学几乎悉数都被请来为学生们上课，为顾晓生开阔了法医视野。每人都各有鉴定特色，每人都有办得极成功的案件，对培养顾晓生热爱法医学，吸取前辈们的经验教训等，都有积极的影响。
在西医大的最后的两个月，是到公安机关实习，顾晓生被分到了西安市公安局，在市局的短短2个月，顾晓生做了近10例解剖，见过凶杀案、自杀案，做过开棺验尸，搜查过命案现场，每次出现场对顾晓生来说都很新鲜刺激，但那时由于6人一组，要出现场也是大家一起去，因此没有感到有多恐惧。
如今，西医大的学习结束几十年了，来自高校的19名同学，后来都有新的发展。他们中有一半随着90年代的出国潮出国去了，有的改变了工作方向，有的出国后读了法医博士后又回国。如原在最高人民法院技术处工作的何颂跃博士在最高法院时，为我国的死刑执行实施注射死的推广，作出了积极贡献，国内多起重大案件的鉴定由他组织和实施。另有一半还在国内从事法医工作，他们后来都读了研究生，在各自的岗位上都颇有建树。
法医迷案(四十四)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回想自己曾聆听过这位前辈的教诲和指导，回想起这位前辈的敬业精神，顾晓生眼睛湿润了……
解剖恩师遗体的那一刻泪流满面
看惯了生死，法医轻易不会动情。然而，法医前辈们高超的技术让顾晓生敬仰，他们崇高的职业道德和学术素养更让他动情。
这里要讲一位对顾晓生有重要影响的前辈，他就是我国著名的法医颅脑损伤专家赵经隆教授。赵老师也是我国第一期法医高师班的学员，法医班结业后就分配到北大医学院做法医老师，1968年因北京市公安局缺少法医，被引进到北京市局从事法医工作。多年的法医实践，使他成为我国法医界受人敬重的专家，尤其在法医颅脑损伤鉴定方面，成为领军人物。由于顾晓生之前的老师都是他同学，到北京市局实习时，他们都已和赵老师打了招呼，希望他能在顾晓生实习期间作为主要带教老师来带顾晓生，因此，顾晓生在北京市局的实习，得到了赵老师真忱的教诲。
赵老师那时已不再出现场，只是对重大疑难案件进行把关，其他时间用于研究和总结。他经常会叫顾晓生去，结合标本给顾晓生讲解过去做过的一些案件，这里面既有成功的，也有失败需要吸取教训的案件。例如他拿出一个脑出血的标本，讲了一个案件。死者13岁，刚上中学，一次被同学殴打，次日在家死亡。初次法医检验发现脑实质中有出血，结合案情被鉴定为脑外伤死亡。但被告方认为，死者与被打没有关系，因为，打后当时死者并无任何并发症状体征，即使是外伤所致，第二天发生的死亡也不能排除在家中或其他地方受伤的可能，因此必须对脑出血进行病理检验，以确定其性质和出血时间。经对出血区病理检验，其结果大出所料，因为出血不是外伤性的，是脑胶质细胞瘤破裂出血所致，是病死。这个案例说明，法医病理工作非常重要，鉴定工作不能有半点马虎，稍有大意，将会导致严重后果，使无辜的人受到追诉。在每次赵老师的授课中，顾晓生都能学到新东西，不仅是临案的经验，也有颅脑损伤等方面的新进展。
另有一件事情让顾晓生终生难忘。那是一场特殊的解剖课，学生们解剖的是他们老师的遗体。
那是一位医学前辈，可谓我国神经解剖学的鼻祖，生前深受学生敬仰和尊重。去世前他郑重留下遗嘱，将遗体贡献给医学院做研究。为了尊敬他，我们隐去他的姓名。
那是一个特殊的场合———医学解剖室，那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解剖。
躺在解剖台上的前辈面容平静，这里也是他生前经常工作的地方，周围肃立着前辈的十几位同事和学生。遵照遗嘱，两位他生前钟爱的弟子执刀解剖。
顾晓生看到，那两位弟子在向前辈鞠躬致礼时泪流满面、哽咽抽泣。
回想自己曾聆听过这位前辈的教诲和指导，回想起这位前辈的敬业精神，顾晓生眼睛湿润了……
“人的生命很脆弱、很短暂。我是个普通人、普通的法医，”顾晓生说，“世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他双眼凝视窗外，仿佛又回想起了那一幕。
1988年，中山大学研究生学习期间，顾晓生被派往北京市公安局实习，那年他才26岁，尚未结婚。
凌晨3点，北京市公安局刑警队技术科值班宿舍的喇叭反复喊着，“起床，法医、痕迹、照相出现场!”
第一个现场发现一具路边无名尸;回来刚吃过早饭，上午8点多，再接到一起命案报警，一个疯子将全家三口人砍死;晚上7点多又接报警，一民工进公园找偏僻处大便，提裤子时看到有只人脚倒戳在土里……
从凌晨3点到次日凌晨2点多，一天就遇到5个惨死的人。“当天夜里就开始做梦，梦里觉得死人围着转，惊醒后，一身冷汗。”顾晓生由此方知，这才是一线法医工作的常态。凡要迈过这道关卡的人，其心灵、意志、情感，无一例外将经历常人难以承受的艰巨考验。
北京市局的实习，是研究生学习的一部分。他过去也在公安局实习过，回南医也和公安局打过交道，但真正能体会到成为一名法医的辛苦，这还是第一次。因为过去基本上是做协助工作，但这次却是真正的干。一天做4到5具尸体解剖，连续24小时不休息有过;到河中捞尸体有过;到山沟里寻找碎尸块有过;半夜里，下着大雨，尸体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踏在水中解剖尸体有过……到北京市局的半年，凡是法医会遇到的各种情况顾晓生都遇过，老师们可以轮流值班，但顾晓生为了多学点，只要有现场都去，从不放弃一次学习机会。短短的半年时间，顾晓生解剖了150多具尸体。开始时，由于过多接触死尸，晚上睡觉会经常梦到血腥场面，死者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但随着接触的增多，到后来，那些面容就不会被记起来了。
他义无反顾，20多年就这么挺过来了。
法医迷案(四十五)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我的成长过程并无传奇，也无特殊，就是在平凡岗位上做好自己该做的而已。”
检察院，人生大舞台
南京医科大学(简称南医)是顾晓生的母校，对母校他有深厚的感情。
南医在中国的法医史上有着特殊的地位。解放初期，全国知名的法医专家汪继祖教授在这里任教。在我国第一期由林几教授创办的法医师资班里，林几教授并未亲自授课。因为在开学后不久，林教授就不幸逝世，此班的主要教学任务是由几位当时的讲师完成的，此班的学员杨增言、周雪良教授被分到南医工作。由于支援新疆的需要，1958年周雪良教授到了新疆医学院，成为新疆地区法医学的创始人，至1984年才正式调回南医。顾晓生到教研室后，当时南医从1982年就开始为江苏省培养法医学人才，至1993年，共举办了7届法医进修班，尤其是前几期学员，如今都成为江苏省各地法医界的中坚力量。杨老师治学严谨，他常对顾晓生说，写好的稿件，要放一放，过段时间再去修改。而周老师是一个实干家，凡事都亲自操作，自己不看过，他绝不会发表意见，耳濡目染，让顾晓生进一步养成了认真、仔细、严谨的工作作风。
顾晓生在南医的工作分为两段，一段是1985年7月至1987年8月，另一段是1990年7月至1996年12月。
顾晓生读完研究生回南医后，除承担医学生法医学教学任务外，还要将读研究生时做的课题继续下去。由于法医学科是边缘学科，而且“文革”期间又被取消了一段时间，起步晚，使得它不能成为医学院校的主要课目，因此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拿到科研经费，是很难的。但由于顾晓生的课题比较前沿，而且与临床医学联系紧密，因此先后获得了南医重点研究基金、江苏省卫生厅青年科学基金等三项经费的资助，这在当时南医法医教研室还是第一次。
除了教学研究外，顾晓生每年还承担来自省内外公检法委托的约50余例的法医病理检案任务，至1992年，除少数疑难复杂的仍请教周教授外，这些检案都由顾晓生独立完成，因此，几年的法医病理检案工作经验，加上扎实的理论功底，使顾晓生成为江苏法医病理方面的专家，这为顾晓生到检察院后能发挥作用，成为全省死因鉴定方面的权威，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南医，顾晓生由于经常接受省里公检法的委托从事检案工作，因此和省内很多法医都较熟悉，那时工伤责任事故的侦查属于检察机关管辖，因此在南京市的很多事故中，要搞清死者是否是在疾病发作的情况下发生事故的，都需要进行病理检验，顾晓生因此和南京市检察院就很熟了。当时南京检察院的处长是位法医，经常讲如果能把顾晓生调到检察院就好了，但顾晓生对此并未动心。
因为南医一直在争取创办法医系，另一方面，杨教授也和顾晓生说，南医法医教研室就交给你了，不能离开啊!所以顾晓生并未打算离开南医。但是，1994年底，学校在大张旗鼓地开展教学改革，由于法医专业迟迟未批，法医学由必修课改为选修课，由全部在校生选学改为只有医学生选学，课时由原来的50小时改为30小时，全教研室只有不到2个教师编制，很多事情没法进行，在这种情况下，顾晓生有了离开南医的念头。
检察院领导得知情况后，又做顾晓生工作，希望顾晓生能到省检察院来，就这样，顾晓生就写了申请调动的报告。顾晓生要调动，这是学校从来没想过的事，学校多位领导找他谈话，希望顾晓生不要走，但他想得更多的是，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出去闯一下。就这样，从1995年下半年开始调动，直至1996年底成功，共花了一年半时间。学校在顾晓生离开时，仍要他担任2到3年的教学任务，等新的法医教师接上后才可以脱手，征求省检的意见后他就这样做了。至2000年，顾晓生才停止上医学生的法医课，不过2006年，顾晓生重新担任了南医司法鉴定专业双学位班的部分课程的教学任务，至今还和南医经常有业务来往。
顾晓生常常说，到省检的15年，干出的一些成绩，与全院干警的帮助是分不开的。“能把我作为先进典型推出来，是我从未想过的。我的成长过程并无传奇，也无特殊，就是在平凡岗位上做好自己该做的而已。”面对记者，他做出了淡定的自我评价。
然而，他用一生的追求在法医界写下了自己闪亮的名字。这些成绩应该被记住:他被江苏省委授予“十大优秀共产党员标兵”，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模范检察官”、“全国检察业务专家”，被省人民政府授予“江苏省先进工作者”，2007年当选为党的十七大代表，2010年5月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
法医迷案(四十六)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应时而生，正是对法医顾晓生传奇人生的概括。正是人民群众对公平正义的诉求，正是国家对法治建设的重视，才让法医鉴证更有权威、更有力量。
第五章　应时而生
我见到了总书记
人民大会堂位于北京西长安街天安门广场西侧，是党和国家及各级人民团体举行政治、外交和社会活动的重要场所，也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开会和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办公地点。
2007年10月15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这里隆重开幕，人民大会堂又一次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
从顾晓生懂事开始，这座庄严雄伟的建筑在他的心中就占有特殊的位置，但他从没想到能作为党的十七大代表来到这里。
2007年6月5日至7日，中国共产党江苏省代表会议在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根据中央的安排，出席这次会议的十七大代表共计2220名，江苏代表团应选举出68名十七大代表。
中央规定，党的十七大代表实行差额选举，差额比例不少于15%。江苏这次参加十七大代表的候选人为79名，差额比例为16.2%。由于顾晓生也是江苏省的党代表，因此参加了十七大代表选举的全过程。顾晓生说，作为省级机关的基层一线代表候选人，通过几上几下的反复征求意见和推选，能走到现在作为正式候选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在省党代会上能否当选，他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然而接着，对顾晓生而言，喜事接踵而来，他得知自己当选了。
“当听到我以708票当选时，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动，这个结果我是想都不敢想的。想到即将出席党的十七大，尤其是可以和总书记在一个代表团讨论国家大事，当面倾听总书记的讲话，将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大事。我感到自己的责任更大了，只有更加努力工作，才能回报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和厚望。”
10月14日下午2点23分，第一次踏上进入人民大会堂东门的第一级台阶，顾晓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儿时的梦想、成人后想参观一次的想法，今天都成为了现实。想到今后几天要在这里参加几次大会，听取和审议中国共产党的工作报告，选举出新一届的中央委员等等，他顿时感到责任重大。坐在大会堂里，一种使命感油然产生。
2007年10月16日凌晨3时，顾晓生就睡不着了，因为代表团秘书组昨晚10点多通知各位代表，明天的讨论会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举行。清晨5时，顾晓生早早起床，刮了胡子、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领带和衣服整理了又整理，就是为了有一个好的精神面貌，等待胡总书记的到来。上午8时50分时，胡总书记出现在电梯门口，并朝代表们这边走来。在江苏省委书记的介绍下，总书记逐个接见了第一排的代表，并和代表们合影留念。
9时至11时30分，江苏代表团的讨论会共有14位代表发言，每位代表发言时，总书记都认真地倾听，不时记录。整个讨论会生动活泼、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断。顾晓生回忆着说:“总书记没有休息，没有喝水，我们不停地记，不停地倾听，有些代表还接连地发言，总书记和我们在一起前前后后整整三个小时。”
11时30分，讨论会结束，总书记从座位上站起，向右侧走来，各位代表全部起立，鼓掌。总书记绕过方形的会议桌，走到了后排第一位代表的面前，伸出了手，握手。大家这时才意识到总书记要接见代表了，大家的掌声更为热烈了。
顾晓生正好在这排的第七位，此时激动地想，和总书记握手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心里不时在想，要不要向总书记报告一下，这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怕讲不好，而且这时脑子里可以说因激动而一片空白。但当他看到每位代表和总书记握手后，都在和总书记交谈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11点37分，总书记来到顾晓生面前，顾晓生赶紧伸出双手，握住总书记的手。这时一股暖流直通心头，顾晓生鼓足勇气:“报告总书记，听完您的报告后，我立即向检察长作了报告，检察长要求我一定要代表全省近万名检察干警向总书记问好，我们一定学习好、贯彻好、落实好总书记的十七大报告。”总书记微笑着点点头。
接见虽很短暂，但这是顾晓生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当天，在会场外面，激动不已的顾晓生打电话给爱人，让爱人分享他的喜悦心情。当天中午，他也没有休息，把总书记接见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记录在本子里，他一笔一画地写道:
我一定不辜负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一定在本职岗位上努力工作，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而作出应有的贡献。
法医迷案(四十七)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我们这实验室又升级了!这下更有条件做检验了。”他爽朗地笑着，让记者自己随便看。
26年鉴定，笔从不偏斜
一
顾晓生首先是一名法医。就职业水准而言，他无愧于法医这一称谓。
在许多关于顾晓生的故事里，他被写成是一个否定派，一个包青天，许多鉴定都被他一一推翻，揭开黑幕。回顾这么多年来走过的路，顾晓生摇摇头说，这不是事实。他的确做了许多推翻原鉴定、找出事实真相的案例，但是，对于大量的法医鉴定，他还是以科学的精神，严谨的技术加以验证，并最终维护了原鉴定的可信性。检察机关是法律监督机关，由检察机关派出的法医对于化解矛盾、增加信任更有权威性和合法性，因此，顾晓生不愿意被人看做是“包青天”，他更愿意做宋慈，更认同宋慈的正直和严谨精神。“大胆地设疑，小心地求证”，尽管顾晓生的职业不是考据，可是他对胡适的名言也相当推崇。他总是说:“对于法医同行作出的正确鉴定，就要尊重结果。而且还要向当事人及其家属讲清楚为什么是这样。而后者往往更难。”
顾晓生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案件:红梅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从小就很懂事，但不幸的是在她10岁那年，父亲就因病离她们而去，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娘俩身上。第二年，母亲就改了嫁，当然，小红梅也跟了母亲一起到了继父家。小红梅变得更懂事了，家里的活样样干。即使是这样，继父一喝酒就会辱骂母女俩，有时还会打她们，母亲只能忍气吞声，小红梅实在难受，也会在放学后跑到爷爷奶奶家，向老人诉说，但爷爷奶奶也没办法，两人年事已高，实在也没办法养活小红梅。五月的一天，妈妈干活回家，见小红梅睡在床上，并没注意，只当是累了，到晚饭时分，叫红梅起来吃饭，仍没有回应，这时，妈妈掀开了被子，发现红梅全身冰冷，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消息传到爷爷奶奶那里，老人家如何也想不通孙女为何离他们而去。报警、验尸，结果出来了，小红梅死于农药中毒，系自杀。
老人家不服，因为死前小红梅就常来讲，继父经常打她，他们觉得孙女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虐待而死。上访!老人家前后跑到市里、省里多次，终于有了着落，当地检察院介入了，启动了监督立案程序。顾晓生成了这次复核鉴定人。7月里，正是高温季节，顾晓生来到了当地殡仪馆，对小红梅尸体复检，亲属来了好几位。顾晓生认真检验着，向他们解释:的确在小红梅身上又查出了几处出血斑，但是这些伤都不能致死，而且在检验时特别查看了死者的口鼻(因为老人认为农药是被灌进去的)，但口鼻孔都没有伤痕，而且不仅在胃里查出农药，肝组织中也有大量农药，因此排除了是灌进去的可能，证明公安机关鉴定的正确性。在查完尸体后，死者亲属连声感谢，最后接受了鉴定结论，认可了小红梅是服毒自杀。
事后检察机关查实，小红梅放学回家后，因没有及时喂猪食，被继父用棒打了，想想自从父亲走后，就再也没有了父爱，她感到无比悲伤，于是服下了农药。
顾晓生说，他办理了很多重新鉴定案件，大都是公安机关已经做过的，最后绝大多数都维护了原鉴定。在这么多的重新鉴定中，死者亲属一般都是从对抗、敌意、不信任中开始，但看了顾晓生的工作过程和严谨的工作作风后，最终都接受了与原鉴定一致的结论。这里面除了有过硬的技术本领外，还与顾晓生的亲民、爱民作风分不开。
顾晓生经常讲，要换位思考，其实老百姓也很朴实，他们也不是成心要闹事，只不过是希望执法部门能客观公正地处理案件，因此，如果我们的执法过程能更透明、更公开，将能避免很多本不会发生的矛盾，社会也会变得更加和谐稳定。
练就过硬的技术本领，解决疑难复杂案件，与顾晓生孜孜不倦的学习钻研分不开。他对自己的学术研究很“贪”。“每年都至少要写3篇像样的论文发在核心刊物上。”他说得很轻松，事实上每一篇论文都要忙活大半年甚至几年。
2010年6月，记者去采访他的时候，他正在显微镜下察看切片。长年累月地勘验尸体，俯身看显微镜，他的眼镜总是挂到了鼻尖上。“我们这实验室又升级了!这下更有条件做检验了。”他爽朗地笑着，让记者自己随便看。
他有的是底气。他和技术处的同事们孜孜以求，积极参加省院实验室国家认可工作，已经顺利通过了现场评审，日前已获得了CNAS认可证书。
在2010年6月17日，江苏省检察院隆重举行了该院司法鉴定中心实验室揭牌仪式。随着江苏省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实验室通过认可，该实验室成为了目前全国仅有的、通过国家认可的3家省级检察院司法鉴定实验室之一。
法医迷案(四十八)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为什么顾晓生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为什么他手中的刀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逝者的灵魂?
二
全国第一家通过认可的省级检察院司法鉴定实验室用了2年多的时间准备，而江苏检察司法鉴定实验室只用了不到一年就顺利通过，4大类鉴定项目全部在全国业内处在前沿水平。
这里，触目可及的几乎都是显微镜，变倍实体的、三维立体的……这里，穿着白衣的人们常年趴在显微镜旁，在放大几千倍甚至上万倍的镜像下，寻找蛛丝马迹，也在寻找“看得见的正义”。
现为技术处副处长的宋歌丽是全国检察机关技术人才库人员，文件检验和痕迹检验领域的专家。1984年省警官学院刑事侦查系毕业后，她就一直投身检察事业。
她介绍说，司法鉴定中心实验室设在省检察院技术处。技术处成立于1985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检验门类不断拓展，逐步发展到能够开展法医检验鉴定、文件(痕迹)检验鉴定、司法会计检验鉴定、视听资料检验鉴定、同步录音录像、电子取证、心理测试等项目。
2009年，全省检察技术部门共受理各类案件14700多件，同比上升19.8%;其中检验鉴定1199件，同比上升40.6%。近年来办理的2000多件法医病理、法医临床、文件检验、痕迹检验等司法鉴定案件，无一差错，技术办案数量和质量位居全国检察机关前列。顾晓生作为高检院推荐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评审委员，为高检院司法鉴定实验室顺利通过国家级权威机构评审也作出了努力。
然而，顾晓生却不是一个只知道躲进实验室的专家，他还是一个坚守公平公正、充满人文情怀的检察官。许多人都知道关于他的那个动人的故事。
2004年6月，睢宁的盛夏来得特别早。中午一点，正值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候，顾晓生在睢宁的乡下检验尸体。
尸体死亡时间是在2003年隆冬季节，但是死者家属不认同当初的死亡鉴定结论，硬是租了冰柜，把尸首拉回了家。地处偏僻，供电时断时续。半年下来，等顾晓生他们来重新鉴定，拉开冰柜的门时，一股恶臭强烈袭来。
夏天是法医最受罪的季节。烈日下，顾晓生穿着一套密不透风的检验工作服，整个身子只有头部露在外面。按照法医工作规则规定，现场检验时要戴口罩，但顾晓生没有，因为气味正是综合判断的根据之一。从烈日当头到太阳落山，整整工作5个小时，顾晓生大汗淋漓，等工作结束，脱下工作服，一袖笼全是汗水。汗水脏水滴滴答答顺着手指落了下来，滴到了泥土里，他的眼镜早已经被顺着头发梢流下来的汗水打湿了，可是不能去擦，他不舍得弄脏了镜片。
顾晓生整理好了现场，他看了看四周，想找点水洗洗手，可是村民们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凑过来。同去鉴定的同事说:“赶紧收拾，到前面那口井边，我去提桶水来冲冲。”顾晓生直起腰来，
看了看，连忙摆摆手，说:“算了，简单擦擦回去再处理。”车子开出去时，顾晓生从车窗里望去，死者的妻子拉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就那么一直跪着，直到车开出了很远，还能听得见他们哀恸的哭声。
在车里，看着顾晓生放也没处放的一双脏手，同事疑惑地问:“洗洗手还能耽误多大工夫呢?”顾晓生摇了摇头:“那口井是村里人唯一的饮用水源，我们去洗了手，他们还能喝吗?乡下人在乎这个风俗。”顾晓生从来就不是一名只在大学里闷头教书、只在实验室里盯着显微镜的“专家”，他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农民的喜怒哀乐，散发着农民真挚淳朴的情怀。
“执政为民不是空话，要有做好工作的本领，还要有一颗同情心，要换位思考。”顾晓生经常告诫年轻的法医。
在法医界，顾晓生铁面无私、讲原则、秉公鉴定出了名。部门的领导有时为了协调与有关部门的关系，请他在法医鉴定中把话说得活一点，都会被他拒绝。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法医鉴定，人命关天，既要对死人负责，也要对活人负责，来不得半点虚假。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年，频繁的跨省鉴定中，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紧锁的眉头，听到他那洪亮的声音。在顾晓生的手中，公平正义是看得见的。在那冷森森的殡仪馆、吵吵嚷嚷的混乱场面里，在无言的死者面前，在孤儿寡母哭泣声中，不戴口罩、身披防护服的顾晓生总是让人们的心更稳更有依靠，总是让人们对公平正义更信任。为什么顾晓生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为什么他手中的刀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逝者的灵魂?那是因为顾晓生是一个心软的人，是一个看淡了生死的人。正因为知道死生的意义，所以他爱得深沉。
法医迷案(四十九)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面对死亡威胁，顾晓生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职业的特点决定了，他只能随时让死神站在背后，看着自己的背影。
世界上想得最开的人
一
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法医则站在这条线上，审视生死。其实，死亡一直就陪伴在法医的身旁。
顾晓生讲述了一件让他后怕的事情。那是在冬天，顾晓生和省厅的法医一起去作鉴定。这是一起因非法行医而导致死亡的案件，尸体因在冰柜存放过久，早已冻得无比僵硬。这是法医们都头疼的事情。法医们不是头疼尸体的硬，而是担心体腔里面的冰块，这才是暗藏着的危险。
检验之前，顾晓生尽量给尸体做了化冻处理，他戴上塑胶手套，小心地下了刀。刀锋尽管已经非常锋利，可是在这样的时刻，操作起来仍然很吃力。打开腹腔还算顺利，接下来是要提取肝脏组织做检验，这些器官都位于腹腔深处，要靠手指去触摸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断。顾晓生伸进手去，刚动了几下，突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公安法医吓了一跳，忙问:“扎着了?”顾晓生咬着牙，丝丝出气，“糟了!”他把手抽出来，皱紧眉头。腹腔内的冰渣子刺破了顾晓生手上戴的两层手套，鲜血一下子从手指上淌了出来。
“先处理伤口!”同去的法医急忙说。“来不及了。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继续吧。”顾晓生看了看手指，说。
尸体解剖不可能半途而废。换下被戳破的手套，挤尽被污染的血液后，在刺骨的冷水中冲洗一下，顾晓生又戴上新手套继续投入工作。为了防止在密不透风的手套里感染发炎，创口必须敞开着。俗话说“十指连心”，伤口被连续摩擦四五个小时，疼痛自不用说，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有被感染的可能。
等工作结束，手套里已全是血水。这一次，顾晓生没有像往常一样淡定，他甚至有些忧心忡忡。他等待的是尸体检验结果:有没有传染病?
尸体检验的结果让顾晓生长出了一口气，死者没有传染性疾病。可是顾晓生的心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面对死亡威胁，顾晓生其实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职业的特点决定了，他只能随时让死神站在背后，看着自己的背影。
一般人真的不知道，这个特殊职业具有高度的危险性。根据最近两年的一项统计，江苏全省600名左右法医中，患肝癌、鼻咽癌的就达10多位，是正常人群患病率的好几百倍。这与法医密切接触各类化学试剂与腐尸散发出的毒气有关。因为，法医不同于医生。医生要戴口罩，而法医唯恐戴了口罩闻不出现场的气味，比如农药中毒，比如酒精过量等等。“福尔马林是我们法医不可避免要接触的东西，因为取得标本必须要福尔马林来固定，至今没有任何一个药品能代替它，而它就是高危的致癌物!”
在江苏省检察院技术处的病理标本取样室里，顾晓生依次按下各种新设备的电源开关，向记者一一详细介绍。他多
年期盼的理想变成了现实，兴奋之余，顾晓生仍为那些在一线工作的公安法医同行们担忧。因为，他们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条件。作为江苏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的主任法医师，周盛斌深有同感。“一般人想象不出我们的工作有多辛苦。”他举例说，为了查找尸体，法医有时要钻进几公里长的下水道，行进中时常有粪水淋下，找到高度腐坏的尸体还要拖出来;基层法医经常要接触形形色色的尸体，有公路边被抛弃的尸体，有掩埋在偏僻角落的残肢断体，有沉入江河水下的分尸包裹……另外，许多吸毒致死的人生前都患有艾滋病、肝炎、结核等疾病，尽管他们死了，可是尸体仍然具有高度传染性。危险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可能蹿出来伤人。
汪跃在1981年初就走进了江苏省检察院。当年，恰巧赶上司法部委托南京医科大学举办第一届法医培训班，他与同班同学也被称为江苏法医的“黄埔一期”。如今已是监所处处长的汪跃，回想起23岁那年第一次与公安法医出现场的情景，依旧刻骨铭心:“当时，魂都吓掉了!”
两农民吵架后发生厮打，一人倒地身亡，死者亲属认为是被对方打死，遂将尸体抬进对方家中，用泥土堵住门窗。时隔两个月后，汪跃跟随一名公安老法医寻到那间农屋，刨开封堵的泥土，开门入屋。
“里面很黑，地上有个人形物，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蛆，整个尸首完全腐坏，人体软组织全没了。”汪跃胃里翻腾，腿软心慌，老法医却从容不迫地把一层层白花花的肉蛆扒开，解开死者的衣扣，详细查验。两个多小时后，老法医起身走出屋外，向门外等候的公安办案人员和死者家属详细分析了死因，排除了外伤致死的可能性。
这一幕深深地烙在了汪跃的心底，对他的法医职业生涯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他说，“有了‘这一回’，就再也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关!”
法医迷案（五十）
宋世明 李明耀
一个隐秘的法医世界，一位传奇法医的探案故事，一系列轰动一时的事件内幕揭露，一纸法医鉴定背后对公平正义的呼吁和追求。惊险神秘、人性恐惧、科学探索、死生意义，他用手中的解剖刀告诉你:世界上有谁能比法医想得开?
■“法医一般分两种人，要么长寿，要么就是短命鬼。”顾晓生这么讲，是基于数十年来对法医工作的深刻认识。
二
人们说医生是白衣天使，而法医呢?实在想不出一个美好的名字来形容。法医与医生的工作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医生有防护措施，手术室条件那么好，有无菌灯，再一遍遍地消毒;而法医出现场，任何环境都不能顾忌。法医自我防护措施非常有限，到现场解剖尸体不消毒，最多也就穿一身解剖服，戴副手套。尸体解剖是高强度的劳动，很多时候都要用刀，把手弄破是常事。法医稍微不注意就会受到传染。
责任重大，是法医心理压力大的另一面。血腥凶杀现场，往往都会激发起法医的同情心，如果找不出死因，发现不了破案线索，他们会在内心深处感到对不起冤死的人。
一旦遇有凶杀案报警，公安基层法医闻警必出。夏日高温、冬日寒冷，白天查验、夜半捞尸，工作没有准点，长年下来，身患高血压、胃病、失眠症的法医不在少数。而随着国内社会经济的发展，法医面临的工作压力也越来越大。
除此之外，法医还要面对当事人及群众的质疑和猜忌。凡涉及非正常死亡案件、凶杀案件，死者亲属情绪往往特别激动，如果查验结论不符合死者一方亲朋好友的意愿，他们可能会做出种种非常举动。在施加压力的过程中，法医往往会成为控告和斥责的对象。
顾晓生每每想起这样一个场景，心里就会很难过:那一天，他上班经过某司法机关大门前，看到一群人举着写有“某某法医故意制造冤假错案”字样的大牌子站在门口，指名道姓地叫骂不停。
“我熟悉那个法医，也知道那个案件的鉴定结论非常公正。这样侮辱他，我心里很难过。”顾晓生说。
周盛斌谈到同一话题时明确表态:“我相信，就我所知，绝大多数法医查验死因都非常认真仔细，真正不负责的人极少极少。”他无奈地说:“一些老百姓对我们工作的艰辛不理解、不认可、不信任，这让我们很心寒。”在哈尔滨林松岭死亡案、云南“躲猫猫”等事件中，法医的介入及时遏制了事态恶性发展，平息了公众的不满情绪。法医工作对于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保障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的作用，也逐步为人们所熟知。
然而，法医工作的重要性及贡献与他们所获的待遇却极不相称。
据了解，一些地方的公安法医到年底只能领到几十元补助，连买解剖手套的钱都没有，更不用说有一件解剖服了，很多基层法医解剖时就在推尸车上或在地上进行，没有防护服，只能穿着平时的衣服，解剖完后，身上的死尸味好几天都散发不出去，尸体解剖时衣服溅上的血，只能拿回家自己洗。
法医有“幕后英雄”之誉。法医提供的关键证据可以指引侦查方向，从而大大提高破案效率。但现实中，却难得有人提及法医的功绩。
“法医一般分两种人，要么长寿，要么就是短命鬼。”顾晓生这么讲，是基于数十年来对法医工作的深刻认识。
为什么?
“长寿呢，是看到的死人太多，将人生看开了。”顾晓生以为，长寿是因为法医不会跟死人比。更重要的是，他活在世上，死人比不了。很多活到八九十岁的法医前辈，毕生坦荡公正，是达观开朗的人。至于短命原因，除了与工作环境有关之外，是因为一些法医在心理上不会调适，一辈子闷闷不乐。
在社交场合，一听是法医，有人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有人扭身到别的餐桌就座。顾晓生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尴尬场面。每遇到这样的情景，顾晓生总是笑笑，冲人家点点头。后来，他索性不主动伸手，怕让人家为难。他说:“我理解那些歧视法医的人，因为他们只是平凡的人。”
2007年，顾晓生成了党的十七大代表。参会之前，许多基层法医打电话给他，说你一定要趁这个机会，为我们说话。在代表团讨论的时候，顾晓生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全国法医界的情况。他放下稿子，充满深情地说:“我是搞法医出身的，1979年上大学，1984年毕业，12年在高校做教师，1996年12月份到的省院。我到省院之后感觉很深刻的地方，就是法医这个行当不好干，太辛苦了，尤其是基层的太辛苦了。这支队伍比较小，很辛苦，一直在一线，作用很大，真正受表彰的却很少。他们做的都是幕后工作，往往会被遗忘。我呼吁社会关注他们。因为，他们的工作尽管不为人所熟知，但是从事的是维护公平正义的事业，践行的是党的执政为民的政策。”他诚恳地说，“趁这个机会向各位领导呼吁一下，你们不要以为我只是检察官，我也是法医，我希望各位领导回去以后关心关心我们基层法医的工作条件、生活状况，关心他们的成长。”
代表们为他热烈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