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运市场低迷:我的祖父

我的祖父

越人书生

通池公乃吾之祖父，号凤廷。1903年生，1978年逝世。享年75岁。祖母系关上村石氏，1902年生，1960年逝世，享年58岁。育有一男三女。

我与祖父共同生活了二十二个春秋。在我的眼里，祖父是个人才，虽然以农业为主要的营生，却也学会木匠，供奉着鲁班师傅，给乡邻起房造屋；学会染布，家里置办染布行的所有行头，腊染、扎染等手艺，给人们增添了许多艺术的元素，当然也给家里增添了财富。祖母去世后，只有三年私塾学历的祖父选择教授生徒为业，在本村和大冲等地做私塾先生，20世纪六十年代，政府彻底改造私塾，普设新学，面对现实，祖父主动请教我的父亲，学习算术，竟然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拿下加减乘除，然后堂而皇之地成为民办老师，在马坡小学、冗塘小学、关上小学、长冲小学等学校担任小学教师。所以，在1975年全县教师集中学习时，我们祖孙三代一起在大礼堂听报告。

祖父晚年之所以选择教授生徒为业，决不是图“先生”之名，也不是逃避体力劳动，而出于对人生之感悟。祖父做过甲长，在维持里甲秩序的过程中，未能使家族兄弟团结。族内子孙降生、生长、长成均在一种纯粹自然的状态中完成，一代代人都在重复“昨天”的故事，愚顽与视短成为他们偏执与嗜酒的根源。于是，祖父作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将我的父亲和伯父送到县城读书，在县城租房，动员他的父亲到县城为两个孙子做饭。为了让父亲求学，倾家荡产在所不辞，据母亲讲，父亲在平塘读中学时，所有能够变卖的东西都上了市场，家无存粮衣无袖。祖父拼命地给别人染布，每个场期（12天，以12地支计）的收入都不够父亲在学校的开支。在父亲读中学的岁月里，家里经济虽然非常拮据，但祖父非常开心。父亲中学毕业后，成为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到者密小学担任教师，家里的经济慢慢有所好转。从父亲的成长过程中，祖父看到了知识的力量，所以，当我们兄弟姊妹到了读书的年龄，祖父总会对父亲说，“该让他（她）上学了”。无论家里的有什么活，只要我们在读书，祖父总不会让人打扰。1978年9月，我刚到学校不久，祖父病入膏肓，临终前还告诫父亲，“不要告诉在贵阳读书的人”，甚至连在平塘中学读书的弟妹也不让守护在病榻旁，1979年元月学校放假我回到家才知道祖父已经离开。祖父平生最讨厌不读书的人，记得“文化大革命”时期，我所在的卡埔小学闹革命了，学校不上课，我就到在本村的教学点上旁听，祖父是这个点的教师，一天我与伙伴们玩耍去了，忘记做功课，祖父知道后非常生气，坐在火塘旁边念道：“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虽然当时我还不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但祖父一脸的严肃和愤怒的声调，让我知道自己错了，同时，这几句话深深地印在我的大脑硬盘上了。

祖父的选择是想让知识改变命运！

祖父在四兄弟中行三。我没有见过大祖父，大祖父是我的祖父的堂兄，因其父逝世较早，母亲改嫁，是叔父将其养大成人。二祖父和四祖父与我的祖父是同胞共乳的兄弟，在我印象中，他们兄弟间从不吵嘴，相互安慰着、搀扶着一路风尘地走来，每年春节和清明，他们都会相聚，他们的相聚，无疑给这个大家族凭添了许多乐趣，无论在哪一个子女家里，总会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大祖父走了，大祖母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他们也将两个孩子视为已出，照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成家立业。子女们偶尔会发生一些矛盾，祖父会利用晚上的时间走东家到西家，帮助他们化解矛盾，如果有谁不听规劝，祖父也会大发脾气，这个时候，二祖父总是站在祖父一边，将不听话的子女镇住。谁家的子女该上学了，祖父总会去发号司令，谁家要筹办大事，如接亲嫁女、起房造屋等，总是要征得祖父的首肯方可行事。事实上，祖父扮演着大家族的家长角色。

祖父非常勤劳，遵循着日出而作的规律，在学校里，他早早起来打扫卫生，迎接学生的到来；在家里，天刚蒙蒙亮，他就割一挑草回来了。每个假期回家后，村里被水冲垮的路，他会去修筑，我说，“您就休息吧，生产队都不管，您去费力做甚？”他说，“也许他们太忙，顾不过来，再说，我们自己也要走呀。”每当我回到老家，看到祖父曾经修筑的路基和长年失修的道路，我就想起了美国斯坦福大学一位教授提出的“破窗理论”，公共的设施损坏了，没有及时修补，别人就可能受到某种暗示性的纵容，久而久之，这种现状会给人一种无序的感觉，那么在公众麻木不仁的环境中，犯罪就会滋生、蔓延。于是，我明白了，祖父不仅在维护公共的设施，而且还维护了一种社会秩序。就是这种努力，使当年年少轻狂的我们，少了些野性，多了些理性。所以，当时的村子可以用“夜不闭户”来形容。

祖父逝世已经三十三年了，三十三年来，每当我想祖父临终的遗言，我不敢懈怠，一直努力着。2000年父亲走了，2009年母亲也走了，身为大学民族学（人类学）三级教授的我，似乎应当做点什么，回忆他们虽然是件痛苦的事，但是，从大处讲，这毕竟是人类社会的一种生存经验，从小处上说，这是我家族的一路风尘一路歌！于是，我用文字把它串通一气，形成小文，权且作为家族库货架上的一种存量。

2011-1-19于花溪觉悟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