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吴浩博客和林左鸣:口香糖上的证据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0:22:40

口香糖上的证据

1

入夜,春雨淫淫,但只飘了一小会,刚把树叶抹湿,便止住了。陆师傅驾着一辆集卡轰轰隆隆行驶在军工路上。由于路面常年缺乏维护,显得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厉害。陆师傅边开边骂骂咧咧:“什么鬼路,咋就没人去修?光知道收钱!真他妈的……把老子的尿都给颠下来了!”集卡在路边一处茂密的树林处停了下来,孤单的路灯照在车身上,拖下长长的影子。

“我撒泡尿就来!”陆师傅冲着睡眼朦胧的副驾驶喊了一声,跳下了车,他几步跨进了绿化带。才一小会,就见陆师傅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语无伦次地大叫:“死人了,死了……女的!”

“你他妈的乱喊啥呀,还让不让人眯一会了?”

“陈麻子,这回可是真的,那人……下边还露着腚呢!”陆师傅声音都变了调。陈麻子揉了揉眼睛,还是半信半疑,“你不会是想老婆想急了,看走了眼?”

“去……去你的!”

忽然,陈麻子发现,车灯下,陆师傅裤子上的门襟还敞开着,边上一片潮湿。他的心猛地一紧,“莫不真有事!”便立即下了车。

“等一会,带个手电筒!”

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进去,在一片齐腰高的冬青树下俯卧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上身一件深色T恤,而下身的牛仔裤连同内裤一起褪至膝盖处,露出了白白的臀部。

这回轮到陈麻子头皮发麻了,“真出事了……快、快报警啊!”

2

市公安局重案组探长肖龙与他的搭档鈡泓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当地分局的刑队已经在勘察现场,警用夜视灯将案发地照得雪亮。由于是深夜,又地处边远,除了偶尔有辆车路过外,四周显得相当宁静,这样非常有利于勘查工作的展开。

法医告诉肖龙,死者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致命伤在脑后枕部,初步观察,他杀的可能性极大。

“有没有找到致她于死地的物证?”肖龙问。“目前还没有,”法医说,“你看,女尸卧地的样子看似很别扭,左手弯曲地压在身子底下,而右手直直地向下耷拉着,上身一件T恤穿着比较整齐,而下身裸露,两腿并拢……不像是遭到猛击后,出现本能的挣扎反应。”

“是啊,周围的草地基本保持着一种原态,看不出有过打斗或者比较激烈运动的迹象,”分局刑侦支队徐支队长插话说,“我看,这里似乎不像是第一现场。”

肖龙边听便仔细地观察着四周,这是一处公路边的绿化带,其实称其为路边花园更贴切。军工公路虽然是条老路,但是它路旁的绿化面积在市内的交通道路上来比,还是屈指可数的。当然,这和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联。它北面连着码头,南面接着复兴岛,是北部通往本市的要道,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而路的东侧濒临黄浦江,西侧傍着一大片农地,又为它营造路边绿化景观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尽管后来,在路的两旁建立了不少大型企业和集装箱装卸区,占去了许多农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目前,它路边的绿化覆盖率在全市城区还是蛮高的。而本案的发案之处又是整条马路绿化最稠密的地方。肖龙心想,如果这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被害人就很有可能是被故意地丢弃在这里,而不易发觉。

再者,军工路确实廉颇老矣。解放后,虽然经过几次整修,但终究架不住集卡长年累月的颠簸蹂躏,已经变得破旧不堪。特别是到了夜晚,路灯稀疏,路面幽暗,更别说电子监控设备了,出了事想查找,还真是麻烦!莫非,作案者选择在此抛尸,也是据此考虑?

肖龙在女尸旁蹲了下来,死者很年轻,皮肤光滑细腻,裸露的地方不见有一丝划痕或淤青,显然该女子遇害的时间不长。肖龙注意到了她的鞋,这是一双阿迪达斯牌的白色旅游鞋,鞋底很干燥!肖龙站起身,抬脚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底,又让鈡泓将鞋底抬起来看了一下,都发现鞋底上或多或少粘有碎草丝和泥土的颗粒,可是,死者的鞋底上却没有一点这样的附着物。

这时,法医正准备将女尸翻转身拍照,鈡泓忽然叫了起来:“请等一下!”法医立即住了手,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鈡泓。

“你看,这是什么?”鈡泓俯下身用手指着女子身上的牛仔裤说。大家仔细一看,原来女子身上的牛仔裤被褪至膝盖处时,形成了几处皱褶,当法医打算翻动死者时,臀围处的一个皱褶被舒展开来,露出了半个小指甲大小,状似月牙的白色亮点。

“是口香糖?”钟泓自言自语,“像是粘上口香糖没剥离干净留下的残留物。”

是的,被口香糖粘过的地方有硬币大小,仔细看,上面粘着几根黑色毛细纤维。一时难以提取,法医索性用剪刀顺着它的大小,连同布一块剪下,放入取证袋。

勘查工作接近尾声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3

专案组就设在距离案发地约两公里的派出所内,肖龙担任组长。专案组会议上,肖龙提出了三点看法,第一,他杀的推断可以成立;第二,案发现场不是第一现场的理由符合逻辑;第三,被害人如果没有受到性侵害,排摸重点不要忽略了女性。

尸检报告不久就出来了:推算死亡时间在当晚的8点左右,被害人脑干受损,颅内大出血,引起呼吸衰竭死亡。处女膜呈陈旧性损伤,但死前未见遭受性侵害的迹象。这就怪了,钟泓心想,如果作案者无性倾向,那他暴露被害人的下身又为何呢?想嫁祸于人?还是转移视线?

按照惯例,专案组首先以查找尸源为切入点,开始排摸。尽管案发地点几乎是人迹罕至的僻静之处,加上案发时间又是在深夜,因此,知道“女尸命案”的人不多。不过当电视台110的警方协查一播出,就像热油锅里添了水,立刻炸了起来。不多久,专案组的电话不间断地响了起来,其中有些信息,引起了肖龙的注意。

 

建筑工地看大门的老魏头喜欢晚上喝点小酒,就着卤肉,看看电视,他感觉,这就很神仙了!老板待他不错,让他管住门,不让捡破烂的进入,每月给他两千不到的工钱,这肥差,哪找去啊?他将一块肥肥的肉塞进嘴里,一咬,油水就顺着嘴角淌下来。电视里正演着他老家的豫剧,那滋味,不比嘴里的卤肉差。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伙汉子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老魏头,你,你还喝个啥酒!”说着,有人一挥手将老魏头的酒杯拍掉了,“看电视没……是你女儿,她……死了!”

老魏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昨天还跑得欢实的闺女眨巴眼的功夫,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胡扯啥呀,那是演戏,不是真的……不是!”老魏头边说低下头,还想去找被拍掉在地上的酒盅,他猜想大伙一定会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说,老魏头真精,骗不得他!然而,好半天,没有人吱声,屋里静得可怕。老魏头诧异地抬起了头,他看到了警察,看到了大伙凝重的表情,不由地心里猛一阵抽搐!

老魏头懵了,是在看到白被单下女孩尸体的时候。“是她,是俺闺女……妞妞!”老魏头几乎瘫在了警察面前,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这孩子,命苦啊!”

一年前,老魏头领养了一个几乎可以做他孙女的闺女。闺女的母亲是一名教师,他和老伴都叫她老师。老师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爱人是政府部门里的一个官,儿子刚考入一家重点中学。老魏头认识她,是因为老伴一直在老师家做工,老师一家知书达理,对老伴可好了。老伴本来还兼做另外几家的钟点工,后来就辞了,一心留在了老师家。老师待咱不薄啊,知道咱没孩子,逢年过节的就叫咱上她家喝酒,临走,还送礼给咱!嗨,啥都不提了,这人啊,一个字:中!

可是,好人就是事多啊!一年前,忽然有个女孩找上了她,说是她的女儿!还是老师过去的老同学帮着找到了她。老同学很谨慎,在找到老师家前,她先把女孩安置在了一家旅馆里。老师悄悄去见了女孩,看到了她胸前挂的一个挂件,便怔住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这种事,能让他爱人知道啊?这要是传出去了,于家,于己都得毁!整整憋了一星期,老师横竖劝慰女孩,先回老家,并允诺给她一大笔钱,保证每年都回去看望她,可女孩就是不从。女孩说,妈妈不能认她,她可以理解,但老家那疙瘩,她坚决不回去!迫不得已,老师找了我老伴。俺俩才知道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原来,老师出生在南方大城市里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文革”后期,刚上小学的她随着被打成“反动学说权威”的父母一起下放到了东北某农场改造。一直到“四人帮”被粉碎,一直到大学毕业,她的学生时代几乎都是在东北度过的。可是,老师做梦都不会想到,就在她大学快毕业的那一年,一件意想不到的灾难,正悄悄地向她走来。

那年的五一节前夕,农场里,老师一个很要好的小姐妹结婚了。她被邀当伴娘,与另外两个同学兴匆匆地赶了过去。婚庆当晚,老师被灌了很多的酒。席散,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半道,被村里一个开拖拉机的汉子拦着了。那汉子与老师平时也是半个脸熟,他说怕女孩一个人走道有危险,执意要送她回家。老师晕晕乎乎就上了车,一倒头就睡着了。哪成想,等醒来的时候,居然赤身裸体地躺在了男人的被窝里!

生米煮成了熟饭。老师欲哭无泪,一夜之间,完成了少女向大嫂的转变。惊魂甫定,思虑再三,最后,她谁也没告诉,一声不吭,悄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可是,数周之后,老师一向很准时的“老朋友”却迟迟不来!她在忐忑与侥幸的心理中又捱过了一月,老师心急如焚。尽管那时,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人们世俗的观念,特别在这个发展还相对滞后的地方依然非常浓烈和保守。更不用说,还是个未过门的姑娘!医院肯定不能去,她就从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中找了一家私人诊所。

一脚踏进那个小诊所,老师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医用药水的混合味不说,床单上居然依稀可辨斑斑血迹,老师连医生的脸都没有看清,就退了出来。再找一家,环境总算可以,但那个坐诊的白大褂,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一个卖肉的屠夫。还没问几句话,就打算将他那脏兮兮的的肉手,去按女人的肚子。老师赶紧扔下钱,抓起药,逃了出来。所幸有了药,回家后,老师按照药方上的说明连续吃了三个礼拜,一个疗程。然而,一点效果都没有。相反,却有了明显的妊娠反应。而且,渐渐地肚皮也隆了起来!屈指算来,应该有三个月之久了!

惊慌失措下,老师无奈地将铺盖搬到了那个男人的家。男人好惊讶,也好得意,更赢得街坊好一阵的羡慕。

次年,女孩就出生了。名字叫妞妞,是她奶奶给起的。在妞妞二岁的时候,老师离家而去。走的时候,她将一根红线穿着的小金锁项链挂在了妞妞的脖子上。也是一声没吭,男人也是好惊讶,惊讶得捶胸顿足,“他娘的,为啥当时不领个证啊!”

老师离开一年之后,妞妞有了一个后妈。又过了一年,她多了一个弟弟。为了养家父亲跑起了运输,借了很多债。她很小就随着奶奶,起早摸黑的操持着家务活。一直到她考上高中,奶奶老得再也走不动了。一天,奶奶哆嗦着手让她从床垫子底下取出一张用纸包着的信封,信封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奶奶吃力地指着它说:“这是你母亲……以前家里寄来的,上面有地址……去找她,奶奶不行了……”

妞妞不相信奶奶真的会离开她,晚上依旧和奶奶一起睡。后半夜,她醒来,发觉奶奶身体很凉,以为奶奶怕冷就从别的屋里抱了床棉絮盖在上面。说来也巧,好几天没有回家的父亲这天深夜回来了,看见她起来抱棉絮觉得蹊跷,跟着过来一瞧,才发现白发苍苍的母亲从此再也起不来了!

她哭得昏天黑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拿着奶奶给她的信封,揣着向后妈借来的几百元钱,走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奶奶的护佑,妞妞居然找到了信封上的这座城市!

真不愿意触及那段令人心碎的往事啊,就像久愈的伤口又被撕裂一样!从心里说,孩子毕竟是她身上的肉,亲情难以割舍,但是更多的时候,老师感到的是一种耻辱,是一种无法释然的罪恶之感!宛如十字架般一直压在她身上,让她抬不起头,喘不过气。她宁可把它抛掉,抛得越远越好。

但是此刻,老师万般无奈,“蒋大姐,求你帮个忙,我将孩子先安顿在你家里,好吗?你一定得替我保密!”

老魏头高兴还来不及呢,赶紧催着老伴把孩子领回了家。妞妞这孩子特懂事又听话,时间不长就跟两人亲热了起来。老师每月要来好几次看妞妞,每次来都带东西,妞妞的生活费也是由她负责。一年后,妞妞在老师的帮助下,进了本市的一所职校就读。对外,妞妞就叫她老师。渐渐的,妞妞有了变化,长得也越来越漂亮灵气,人见人爱,开始有了追逐她的男生。为此,老师跟妞妞正正经经地谈过话,妞妞说,她自会有分寸。得知,妞妞认了继父母,远在东北的父亲也曾来过。妞妞听老师的话,没让他进屋,而是在公园里和她父亲见了面。当时,老魏头他俩也去了。她的父亲,看模样五大三粗的,不过讲话还挺靠谱。临走,撂给妞妞一千元钱,说,“如果过不下去,就回来!”,站起身冲我俩点了一下头,走了。

妞妞一声没吭,一直低着头,等她父亲走了以后,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她后来告诉我们,说她是看到那一千元钱的时候,难过起来的,那叠钱里有不少是十元和五元的票面。

妞妞一向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从来没有跟老师顶过嘴。然而就在一个月前,她俩之间突然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我和老伴都在屋外,每次老师辅导她时我们都避开的。可那天何老师声音很大,都变了调,“……你给我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孩子!滚……” 

从来没见老师发过这样大的火。事后才知道,是为了妞妞找对象的事。打这以后,一连数周何老师没来过。就连老伴在她家做工,屋里就剩下她俩的时候,老师也是闭口不提妞妞的事。

这很反常!之后,妞妞就出事了。

“妞妞的男朋友是谁?”钟泓问,“您老知道吗?”

“不清楚,好像姓田,”老魏头回忆说,“妞妞在和他通话时,常常叫他‘田间’什么的。”

“妞妞有手机?”

“有,老师给买的,白色的挺漂亮。”

 

没费多少周折,警方找到了妞妞的男朋友。他叫田涧,目前是在一所市属重点大学就读的大四学生。警方单刀直入,询问了他和妞妞的事。田涧很爽快地承认了他与妞妞的恋爱事实,并且,透露了他俩偷尝禁果后的一些遭遇。

“其实,我和妞妞的认识是很偶然的,是通过许瑶瑶才相识的。”

“许瑶瑶是谁?”

“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俩曾有过一段时间彼此走得蛮近的,后来,高考她掉进了大专,我们就隔远了,不过,联系一直有。”

“那么,妞妞是许瑶瑶现在的同学?”

“是的,她们在一个班。”田涧说,

一年前,他在一次高中同学生日聚会上认识了清纯而害羞的妞妞。那一天,是瑶瑶带妞妞过来的。尽管,妞妞衣着朴实讲话腼腆,但她那种未经修饰而溢出的美,显得自然而清新,仿佛一股清澈透明的溪流,叮叮咚咚地迎面袭来,田涧立刻为她敞开了心扉!

在女孩的眼里,田涧的条件太好了,长得俊朗不说,父亲还是一家知名的房地产集团总公司的董事!这样的公子哥搁哪儿,都是女孩争抢的“香饽饽”。

田涧开始追求妞妞,引起了身旁几位早就爱慕他的靓女的嫉妒。她们把恨堆在了妞妞身上!其中,瑶瑶最是后悔不已。

“你傻啊,把她带入你们的圈子干啥?还怕竞争的人不够啊?”瑶瑶的好友,开着一家小洗头店的老板娘数落她,“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唯独找老公的事,不能大方!知道不?”老板娘个头不高,身材很匀称,一点也看不出,将近三十的年纪。

之后,关于妞妞的传言逐渐多了起来,传到了田涧的耳朵里:妞妞不是本地人,是她现在的老爹老妈领来的。妞妞是寄读生,以后分配连工作都找不到的!等等,等等。

田涧不信,他找妞妞核实。妞妞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半天,不置可否。可问题的严重性在于,田涧的妈妈知道了!她坚决反对自己品貌兼优、家产殷实的儿子去找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外地人来做老婆,即便这个女孩长得如天仙一般也不答应。

田涧无奈,只得选择回避。这让妞妞万分失望,她找到田涧说,如果,她有一个在本市也是很有名望的家庭,或者爸妈都很有地位和身份的话,他们之间的爱情还能否维系?田涧笑了,“那当然,不过,这可不是天方夜谭,说变就能变的啊!”

妞妞可没有笑。她鼓起勇气打算与老师,不,自己的妈妈,好好地、秘密地谈一次话。因为,她真的很爱田涧。

一开始,妈妈很和蔼,也很耐心。可是,渐渐地皱起了眉,“不行,你得先把书读好!更不能把秘密公开,知道吗?这样会毁了我们一家!”

“可是,老师,”妞妞孤注一掷,“我已经把身体……给了他!”

老师先是一愣,继而像一头母狮一般咆哮起来,“你太不自尊了!你……如果你敢说出去,你就……”老师摔门而去。

妞妞傻了,她一下子感觉面前的这个老师,变得陌生起来,而且那样可怕。

5

警方据此调查了何老师。老师全名叫何建烨,1963年出生在上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文革后期,随父母下放到东北改造。1981年,她幸运地考取了当地的一所省重点大学。毕业后,几经周折,在受迫害致死的父亲终获平反昭雪后,根据政策,她于1987年回到了家乡。在华师大进修一年后,被分配到一所医药类高职学校,当了一名人文学科老师。从教后,她朴实严谨的教学作风和形象生动的教学方法,赢得了同行以及学生们的尊敬和爱戴。她先后被评为“市三八红旗手”和“杏林园丁奖”。事业上如日中天,生活上她也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工作后的第二年,她就与同班进修的一位长相英俊的男生,步入了婚姻殿堂。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胖胖的男娃。更令她欣慰的是,数年后,不仅孩子如愿地考上了市重点中学,而且,丈夫也平步青云,从一个区民政局的副处长,上升到市民政局的局长助理!

“一切很顺利啊!”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感叹过去的时光,会想起自己有个叫妞妞的女孩。但仅是一瞬间,她便会强迫自己把滞留在脑海里的这段印记抹去!因为,她现在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合法家庭,她必须用心地去经营它。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妞妞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何建烨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她非常理智而且聪敏地化解了一个可能被媒体穷追不舍,最终会导致她身败名裂的新闻,并且巧妙地安顿好了妞妞。可是正在她绞尽脑汁计划下一步打算的时候,这个单纯的妞妞竟然为了一个男朋友,而准备公开与自己的秘密!这不是要命吗?不,坚决不行!

 

从市教委出来,钟泓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她对肖龙说,她忽然想起了日本的一个作家写的一本叫《人性的证明》的书,后来还拍成了电影叫《人证》。里面讲述的是一个黑人私生子,来日本寻找其生母的故事,结果被已经步入上层社会的母亲所杀。

“你怀疑,何建烨也有如此动机?”

“有一点。”钟泓说,“他们的仕途正处在承上启下的关键时刻,而此时妞妞的出现,不啻是横刺里杀出的一匹黑马,而且这匹黑马绑着炸药,稍一闪失,就极可能殃及全家。”

“所以,为了阻止这种危险的发生,她可能会铤而走险?”

“不管怎么说,至少她不想让妞妞说出这个秘密!”

似乎是为了证明钟泓的推测,第二天,专案组走访时,一个出租车司机反映了这样一个情况:案发当天傍晚,在军工路靠近嫩江路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扬招他。他刚驶近,忽见一个中年妇女从一辆白色轿车上下来,拉住女孩说着什么。我将车停在路边,猜想她们可能车有了故障。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反应,我按了按喇叭,她们还是不理我。我索性叫了起来:“喂1211,你们什么意思啊?”中年妇女一定是听到我叫了她的车号,马上冲我摆摆手,我就离开了。后来,我看到新闻报道的这件案子,翻来覆去总觉得那个女孩的穿着和死者的衣裳太相近了,而且地点、时间都很接近,于是就决定来反映。

经查,反映人提供的车辆特征以及车牌号相同的几辆车里,恰好有何建烨的车!

马上接触何建烨!老师大大的眼睛,白净的肤色,透着一种淡淡的从容,那种美,年轻人都会赞叹。

“找我吗?”她用一种很漠然又透着些许忐忑的眼神看着面前两位警察问。

“您知道,一个叫妞妞的女孩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何建烨的声音陡然跳动起来,“请别再打搅我,我下面还有课呢!”她起身欲走。

老师,这是您的车牌号吗?”肖龙很恭敬地问。老师驻足细看,点点头说,“是的。”

“啊,这个号码与我们正在侦查的一个案子有关联,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们检查一下您的车?”肖龙礼貌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执着。

“哦,是这样……不好意思,我的钥匙不在身边……不知放哪了,啊真是麻烦!”

“没关系,只要您同意,我们的技术员会帮您解决这个困难的。”钟泓笑着说。

这是一辆乳白色的两厢三菱轿车,车内很温馨,溢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技侦人员仔细地在坐垫缝隙里找出了几根毛发,又在放行驶证的箱子内发现一部黑色三星牌手机旁边,有一个用红色细绳穿着的小金锁挂件!

警方依法传唤了何建烨。

在讯问室里,何建烨放声大哭。许久,她才止住了哭泣。她说:我不能毁了我现在的家!可是,孩子变了,变得不听话了。周六那天,她特地约她出来,找了个僻静处想好好谈谈……她死活不答应啊。何建烨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打了她一下。妞妞吃惊地瞪大了眼,然后扯下小金锁扔给她,下车跑了。

“当时我也在气头上啊,可无论如何,我不会害自己的孩子!不会……”

“后来,你也回去了?”

“是的,一气之下,我开车回家了。”

“可是,我们从你居住的小区监控录像上发现你回来后不久,又出去了?”

“我……冷静下来,越想越担心妞妞,后来,我打电话给妞妞的养母,就是我家的阿姨,一般她双休日不来,她说妞妞没回来。于是,我又出去找她。”

“你都去哪里找过?”

“各条马路上找,还有汽车站、火车站,甚至附近的几家旅馆和可以留宿的澡堂,都去问过。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我把阿姨也叫出来,一起到工地去,阿姨说,妞妞有可能在老魏头那里住。”何建烨语速比较快,水都没有喝一口,也许是她的职业习惯吧,她说,“到了工地的大门口,正好有辆车也等着进,老魏头出来,还跟他说过话,叫他什么壮的,你们可以去核实。”

经调查,老师所述符合事实,她去过的几个地方的路面监控,也记录下了她的身影。而且,其中有个路面监控看到她时,是晚上八点零七分,其时,正是妞妞遇害的时间。

如此看来,何建烨是凶手的嫌疑应该很小了。那么,妞妞究竟那晚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调查中发现,妞妞的社交圈很窄,除了同班的几个小姐妹外,走得最近的,就数她的男朋友田涧了。尽管,案发后田涧因不具备作案时间,已被警方排除了嫌疑,可是,并不是说他的身上就没有可挖掘的线索了。肖龙觉得田涧依然很重要。

再次接触田涧。不出所料,果真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自从妞妞遇害后,田涧也冷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其时,他正好在准备毕业论文的撰写,所以也没出门,一直呆在家里。上周末,瑶瑶来约他出去玩,正好自己也想散散心,就一块去一家餐馆吃饭。席间,瑶瑶与两个好朋友正巧相遇,也凑了过来。一个他认识的,在瑶瑶学校附近开发廊的老板娘,都叫她杜姐。另一个男子,估计有三十了,老板娘叫他庄庄,开车的,田涧不认识。吃好饭,瑶瑶说去唱歌,老板娘因为要顾着店先回去了,她让庄庄开车送他俩去唱歌。庄庄开的是一辆七人坐的白色小面包车,田涧感觉瑶瑶酒有点过了,怕她缠着自己不雅观,就扶她坐在后座上,自己坐前面副驾驶位子。车刚开出去一半的路,瑶瑶就闹着要田涧到后座上来抱住她,说她坐不稳,要倒了。田涧见状,干脆叫庄庄把车往回开,不去唱歌了,“还是先送瑶瑶回家吧!”

回程中,庄庄接了一个电话,听完后就顺手把手机搁在驾驶台上。田涧就在边上,无意之中看见了这部手机,心里不觉一咯噔!咦,这不是妞妞的那部手机吗?仔细看,乳白色的,索尼爱立信……太像了!和妞妞在一起的时候,田涧无数次地把玩过,闭着眼都可以摸出它来。可是……不可能啊!

那天回家后,田涧脑海里尽是那部手机的影子。次日一早,他就打电话问瑶瑶。瑶瑶说,一定是他看走了眼!哪有这种笨蛋,害了人,还拿赃物出来显摆?只能说明,他田涧心里一直装着妞妞,根本没有她。哼!

想想也是啊。田涧再没有与谁说起过。

专案组可不愿意放过这一条线索,立即展开了调查。庄庄,真名庄世海,现年二十八岁,河南人,初中毕业后就辍了学。去过广东、福建、江西打过工,五年前来本市。无犯罪记录。从知情人那里了解到,庄庄与开发廊的老板娘杜宪梅同是老乡,两人曾合租在一个房间。可以想像,一个屋顶下的两个青年男女,就算真的井水不犯河水,别人也会帮他们整理出好几集带色的段子来。因此,杜宪梅一开始是打算与庄庄一起过的,她揽下了一份做盒饭的生意。可是没过多久,庄庄好逸恶劳的惰性暴露了。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是,攒了点钱不是喝酒,就是嫖女人。所以,一年后他们就各干各的了。她去了发廊,庄庄买了辆二手车做起了“黑的”生意。后来经过几年打拼,杜宪梅在瑶瑶学校的附近租了一间街面房,自己当起了老板娘,便与庄庄分开,从出租屋里搬了出来。而庄庄也在老乡的介绍下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帮着送个材料,打份短工。不过,两人之间的联系似乎没有中断过。

5

专案组将视线瞄向了庄庄。

庄庄这几天像是被打过鸡血一样显得很兴奋。上午才拉了两波生意,刚过晌午,他就收了工。开着车,径直去了发廊。

“杜姐呢?”庄庄一进门没看见老板娘,就问。一个穿白色短裙的小姐用手朝里指了指,头也没顾上抬,依旧和几个姐妹唠着话。这个时候,是她们最空闲、也是聊私密话的绝好时机。

发廊看似不大,二十几个平米,摆着二把理发椅,一张三人沙发,紧挨着门是老板娘的收银台,乍一看,就是一个理发室,平淡简朴。不过,玄机在收银台的后面。一扇貌似壁橱的暗门,打开,是一排挂衣架,移动后面的板,就别有洞天了。里面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摆着按摩床、沙发和洗手池。推开沙发,墙上有一个50公分见方的洞,钻出去,眼前出现一条污浊的小河浜,趟过去,再走过一片杂树林,不远处就可以看到正在施工的那家建筑工地。不少嫖客为躲避警方的打击,从这里逃走过。

庄庄当然轻车熟路,走了进去。老板娘正躺在一张按摩椅上打着瞌睡,腹部盖着一条白色线毯,丰腴的大腿诱人似地露在外面。庄庄轻手轻脚走过去,“杜姐,睡呢?”一边问一边将手按在了杜姐的大腿上,见没有反应,庄庄慢慢地将手推进到毯子里面。

“干啥呀!”老板娘忽然醒来,一把将他的手撩开,“你不去干活,老跑到这里来熊啥呢?”

“咳姐,我心里不老烦着那事吗?这几天眼皮老跳,见着警察就慌,所以……”庄庄涎着脸皮讪笑着说,唾沫星子溅到了杜姐的脸上。

“呸,嘴真臭……你别老拿这个说事,唬人!说开了,不就是想吃白食吗?”老板娘又使劲地啐了几口唾沫,想把溅进嘴里的几点唾沫星全吐出来。庄庄从裤兜里掏出两块绿剑口香糖,递一块给她,“不好意思,清清口吧。”老板娘不屑一顾,摔摔手,走了。庄庄将两块口香糖一起塞进嘴里,仰身倒在按摩椅上。不多一会,一个穿着白色超短裙的小姐走了进来。

“杜姐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来,得给钱!”

少顷,按摩室里响起了急促的喘气声……

忽然间,房间内一盏红色灯泡急速地闪烁起来,小姐一下把压在身上的庄庄推开,“快跑啊,条子来了!”

庄庄提着裤子连滚带爬地穿过暗道,一直逃进了工地。气喘吁吁地坐上停在那里的小面包车,打着了发动机。车子从车位上刚倒出来,便立马像一条疯狗一样冲了出去!工地大门正巧大开着,庄庄将手排推到了五档。管大门的老魏头见状拼命地冲他挥着手!“真他妈的多事,再晚了,就让警察逮着了!”类似的情况,庄庄已经成功地逃避过两次,他的右脚使劲地踩在油门上。就在快出大门的一瞬间,庄庄猛然看见,右侧方一辆载着钢精混凝土的大货车正轰隆隆拐进来!庄庄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头撞了上去。

现场很惨!庄庄当场送了命。在他满是鲜血的嘴里,还含着一团口香糖。警方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部索尼爱立信的手机,经验对,该部手机确是妞妞的。另外,案发现场妞妞裤子上残留的口香糖与庄庄嘴里的口香糖经技术鉴定,认定都是庄庄嚼过的口香糖。

至此,妞妞命案终于明朗,庄庄应该就是杀害妞妞的犯罪嫌疑人!

何建烨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那天鈡泓带着着从庄庄身上找到的手机,来到她办公室。她一身素装,透着忧郁,两人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了下来。老师对警方如此神速的破案进展,表示了由衷的敬意,手机确实是她买给妞妞的那一部。临了,她希望警方依旧不要公开她与妞妞的真实关系!钟泓以女性爱美的心理,赞赏起老师身上的一件黑色长袖超薄型羊毛衫。

“手感爽滑细腻,色泽深沉大方,非常得体。”钟泓羡慕地说。

“呵,夸奖了,这是我先生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没穿几次呢,还行吧?”老师凝重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松弛。

6

警方以涉嫌容留、卖淫罪依法拘传发廊老板杜宪梅。自诩见过大事面、白道黑道都有人的她,在钟泓凌厉的讯问下,仅仅撑了一刻钟,便崩盘了。她竹筒倒豆子似地交代了以美容理发为幌子,实施容留、卖淫的违法事实,当说到庄庄时,她供出了瑶瑶!

瑶瑶靠在宽敞的凯迪拉克后座上,幸福地倚着田涧,啊,终于结婚了。车窗外蓝色的天空,无边无际。可是那种蓝,蓝得很怪异啊!瑶瑶感觉车身剧烈颠簸起来……哦车速太快了!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婚车忽然就失控了,疾驶中车身又散了架,只剩下几把椅子和四个轮子在跑。她惊恐地紧紧抱着田涧……却听见驾驶员在狰狞地笑着,猛然间转过脸来,竟然是妞妞!

瑶瑶吓得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是梦,做梦吧?她胸部急剧地起伏着,眼睛睁得老大,屋子里一片黑。妈妈就在隔壁的房间,但她不敢叫她,从小妈妈就很凶。爸爸什么时候离开她们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妈妈也从来不跟她谈爸爸的事,好像这个家,爸爸本来就是多余的。一直到她上中学的时候,她才强烈地意识到,爸爸是每个家庭都应该有的。她鼓起勇气对妈妈说,“给我找个爸爸吧!”妈妈愣了一下,接着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瑶瑶满眼金星。从此后,瑶瑶再没提起过爸爸。

记忆中,妈妈对瑶瑶最好的时候是在高考的那一年。她把好菜总是放到瑶瑶的面前,不让她干家务活,讲起话来都是轻声轻气的,就连她最喜爱的麻将也丢在了一边。弄得瑶瑶好一阵子不适应!

高考结束了。瑶瑶没能如妈妈所愿进本科,而是掉在了第三批。成绩出来的那一天,瑶瑶没敢回家,她在学校往家庭的路上来回地走着,一直到很晚,妈妈也没有来找她。一个好心的小大姐发现了无助的瑶瑶,向她伸出了援手。这个后来被瑶瑶视为最可信赖的小大姐就是开发廊的老板娘,杜宪梅。

之后,瑶瑶就经常去杜姐的发廊。瑶瑶什么话都给杜姐讲。杜姐也不把她当外人,好几次当着她的面坐在男人的腿上。瑶瑶觉得杜姐很实在,一点不虚伪。杜姐说,其实做女人就是这么回事,等瑶瑶放开一些了,她会帮瑶瑶找一个有钱的主,挣很多的钱。

瑶瑶喜欢上了田涧第一个就告诉了杜姐。可是,他们好了不多久,田涧竟然因为一次同学聚会上的邂逅,追起了妞妞。这让瑶瑶伤心不已。她央求杜姐帮忙,杜姐认识的男人多,随便找一个去威吓一下那个不识抬举的妞妞,让她远离田涧!这不是小菜一碟?杜姐一口就答应了。既然属于小菜,派庄庄去就行了。

他们设计将妞妞骗来发廊,瑶瑶上去就打了她一记耳光,威胁她如果不立刻离开田涧,马上在她的脸上放血。边上戴着墨镜的庄庄嚼着口香糖狞笑着乜着她,手上玩着一把水果刀。妞妞吓得腿都在抖,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全,只是答应会照办的。不行,得写下保证书!瑶瑶将一张纸和笔拍到了妞妞面前。正巧这时,有客要敲背。庄庄就让妞妞把手机押下,回去写,说明早交到他手上。否则,他晃晃手上那把刀。

“明早交到他手上?不就是案发当天吗?”钟泓问,“那他是一个人见的妞妞,还是和

瑶瑶一块去的?”老板娘回答说,她真的不知道。

立即传唤瑶瑶。瑶瑶大哭,她说,她只打了妞妞一记耳光,确是她叫庄庄去吓吓妞妞的,不知道庄庄怎么样她了,就死了!那天妞妞离开发廊后,她就再没有见到过她,不信可以去问杜姐。

“这里面有问题啊,”肖龙说,“一个说她不知道那天瑶瑶的去向,一个又说杜姐知道,她那天没见过妞妞!”其中,谁在说谎呢?

钟泓再审杜宪梅。杜宪梅冷汗直冒,说那是隐私,不关案件的事。在钟泓的一再追问下,终于开了口。原来有个做生意的大老板,一直要她提供个处子玩玩,说事成了给她两万酬劳。她早就打着瑶瑶的算盘,本想再过段时间让瑶瑶慢慢适应了这个环境,再提。不料那个大老板催得紧,她就想先让他见见“货”再说。那天,就是妞妞出事的那天,她故意找了个借口,骗瑶瑶和那个大老板见了面,又吃了顿饭。大老板十分中意瑶瑶,前几天,还一直盯着要上手!

杜宪梅说,其实瑶瑶打过妞妞的第二天,也就是周六案发那天,午饭时,庄庄来发廊找过她。那时,她与瑶瑶正和大老板在不远处吃饭。于是,她找个借口跑了出来。庄庄说,妞妞原来是老魏头的闺女!那事就算啦,他嫖娼逃跑时老魏头帮过忙。说着,他掏出了妞妞的那部手机,说他把自己的三星牌滑盖手机跟妞妞的换了,是为了哄哄瑶瑶,就说妞妞答应离开田涧,不然手机就不给她。老板娘也就应允了。妞妞出事了之后,庄庄一度很紧张,他怕手机的事会牵连到他。瑶瑶更是坐卧不安,她担心妞妞的死是由于她的威吓而造成的,那就要命了。所以,当她听田涧说,庄庄手上有一部酷似妞妞的手机时,她立即就否认了!

警方根据线索很快找到了那个大老板,居然就是那家建筑工地的土建项目经理。他的交代,印证了杜宪梅的供述属实。

如此看来,瑶瑶参与杀害妞妞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但是,根据杜宪梅的交代,妞妞的身边应该有一部庄庄的手机,可现场并没有发现。如果庄庄是凶手,那他是在什么地方,又用什么方式害死了妞妞呢?专案组仔细地检查了发廊、庄庄的暂住地以及包括他开的那辆小面包车,结果都没有找到有关联的证据。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技侦组送来一份检测报告。肖龙看后,不觉大大舒了口气,幽默地说,“主角该亮相了,我们该收场了!”啥?大家有点疑惑地看着肖龙,肖龙却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说,“大家还记得,第一次检查何建烨车子的时候,和行驶证放在一起的,除了一根小金锁挂件外,还有一部黑色滑盖三星牌手机吗?当时,我们脑海里印着的是妞妞那部白色索尼爱立信手机,所以,当何建烨表示手机是她的时候,我们都相信了。然而杜宪梅的供述让我忽然醒悟,于是昨天,我们通过暗访,了解到何建烨从来没有用过这款手机,她一直用着的是一部诺基亚直板式手机。显然,那部手机应该就是庄庄的。此外,技侦组送来的这份报告……”肖龙顿了顿,“钟泓,你来告诉大家吧。”

钟泓从座位上站起来,“案发现场妞妞裤子上被口香糖残液粘住的几根羊毛纤维,一直是我们苦于求证的重要物证。那天我去找何老师,她身上穿着的一件薄型黑色羊毛衫引起了我的注意。趁着和她闲聊的时候,我悄悄地从羊毛衫上拔下了几丝纤维送技侦组鉴定。结果,竟与妞妞裤子上粘着的几根纤维完全吻合。也就是说,它们是从同一件原料上分离出来的!”专案组内顿时一片沉寂,只是瞬间,议论的声音纷纷响起。

“可是她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啊!”有队员说,“案发前后,几处录像点上都看到她的身影,妞妞被害时间在晚八点左右,而此时何建烨却在离案发现场好几公里远的地方,如果她是案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肖龙按灭烟头,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我们鉴定的只是被害人的死亡时间,而案发现场,并不是被害现场!”肖龙顿了顿说,“她有交通工具,完全有时间可以从别的地方挪尸到案发现场的。”

7

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啊!何建烨呆滞的目光盯住在一个点上,很久没有离开过。自从有重大涉案嫌疑的庄庄命殒车祸后,她大大地缓了一口气,“真是天不灭曹啊!”她很庆幸那一次,公安局突然找上自己提出要查看车子的时候,她非常镇定地应付了过去。特别是那部手机,不是她给妞妞买的那部爱立信,准是妞妞跟别人换着使的。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啊!如果听话,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呐。

妞妞走后,她一直把小金锁带在身边,没人的时候,她就会对着小金锁大哭一场。她并非只是伤心妞妞,更多是哀叹命运的不济。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走上不归路,就止不住泪流满面。有一次,居然哭晕了过去。幸好儿子那天学校早放,回家撞见。事后,她骗儿子说,是看韩剧看成这样的。弄得儿子先生直到现在看到韩片就大骂。何建烨变了,不仅别人这样说,她自己也感觉到变了,变得易怒且孤僻。她不再愿意上补习班的课,不再愿意参加原先热衷的工会娱乐活动。她长时间地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住地自责自己:那天不要去推她就好了,不去推,妞妞就不会跌倒,脑袋就不会撞在路边那块石头上!可怜的妞妞,只叫了一句,“我好疼!”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不过,有时候,她也安慰自己,也许这样的结果更好吧,对妞妞,对她都是一种解脱。

事实上,妞妞倒地后,何建烨第一反应是要把妞妞送去医院的。可刚驶出一段路,她忽然想起身边带的钱不够,便转道回了家。等她再返回车里,发现妞妞已经不行了!没了气,没了脉搏。何建烨好悔、好恨啊!她至今都不肯原谅自己,当初直接去医院也许还有救的。

一切都晚了!何建烨愣在车里好长时间,不知所措。时针一分一秒地走到了八点,再过一会,她先生应酬的饭局该结束了,回来一旦发现……

她把车开走了,沿着市区跑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决定将妞妞放在她们曾经谈过话的那条路上,因为这条老路没有路面监控。她选择了一处茂密的绿化带,也许是由于心慌加上体力不支的缘故,刚踏上草坪没几步,妞妞便从她的怀中一下子滑落了下来。她喘得厉害,弯腰想再去抱,可是双手颤抖着怎么也使不上劲。不得已,她将妞妞拦胸抱住,拖着往里走,紧挨着一簇簇半人高的冬青树,将她仰面放在草坪上。不曾想,妞妞的低腰裤子在拖拉的过程中,竟然滑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快奔溃了,几次想把妞妞的裤子往上提,可就是力不从心啊。

无奈,何建烨起身离开。然而,当她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妞妞的身体时,内心一种母性本能的恻隐之心忽地涌上心头。她俯下身,使足劲,将妞妞翻转过来,背朝上,又将她两腿合拢,不露出私处,才走。

但她怎么也料不到,在她抱起妞妞的时候,妞妞裤子上残留的口香糖黏液会把她袖子上的羊毛纤维粘住。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无法预知的天意吧。

8

肖龙带着专案组去拘捕何建烨的时候,除了外围的几名警察外,都穿便衣。天气热得很快,街头上已经有人穿起了短袖。

上午八点四五分,警察已经把何建烨上课的那栋教学楼两个出口处秘密地堵上了。下课铃声响了,何建烨拿着课本从二楼尽头的阶梯教室出来,到楼梯口处忽然看见了肖龙和钟泓,她怔住了!

“找我吗?”她感觉很突然。

钟泓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哗!”何建烨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被她身后一个学生抢先一步捡了起来,“老师好!”

“好、好,谢谢……”何建烨仰起脸,眼眶蓄满了泪。“我可以去拿手提包吗?”她问肖龙。肖龙微笑着摇摇头。“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知道!”何建烨再也没有说什么,一路上与向她问好的同学们点着头,平静地随着肖龙和钟泓走出了教学楼,一直走上了停在校门外的警车。

出乎所料,何建烨一点没有抵赖,交代了一切。之后,便不声不响,不吃不喝。看守所民警做了很多工作,无果。只得把她送去公安医院治疗。

警方在何建烨的车后座上,通过仪器发现了人的血迹,经检验正是妞妞的。

傍晚,肖龙和钟泓驾着车从公安医院出来。钟泓说,“师傅,以往案子破了心情总是很高兴,可是这次,感觉挺别扭。”

“是啊,一个这么优秀的教师,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完了,是挺可惜的!”

“法不容情啊!”钟泓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师傅,有一个地方我一直困惑不解,你说,庄庄的口香糖什么时候弄在了妞妞的裤子上的呢?”

肖龙略一沉思,幽默地说,“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口香糖让我们少走了弯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