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最早多少周可以生:周作人与章太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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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
(三)
但周作人自己也很快由“拉车前进的好身手”,“拉车屁股向后”[35],走上了章太炎的复古之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周作人打出的旗号也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36];而且,为了证明“外国有的,中国古已有之”,周作人“发掘”出一批古人,其中比较重要的即有当年为章太炎所“谢”了的“本师”俞樾。三四十年代,周作人写过一些文章,给俞樾以极高评价,甚至说读俞樾的文章,“有时觉得与读欧罗巴文书籍时的感觉有点相似”,并“与新文学相通”[37]。当年因为维护封建旧文化的统治而被历史(以及他的学生)抛弃了的俞樾,在他的“徒孙”辈周作人这里竟然又成了新文化、新文学的先驱;俞樾若地下有知,也会觉得颇为尴尬的罢?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周作人要对章太炎重执弟子之礼,却是必然的。因此,当1932年春,章太炎再度北游时,我们在周作人日记里又看到了如下记载:“四月二十日,四时至北大研究所,听太炎先生讲论语。六时半至德国饭店,应北大校长之招,为宴太炎先生也,共三十馀人,九时半归家”;“四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时,至北大研究所听太炎先生讲,六时半回家”;“五月十五日,下午天行来,共磨墨以待,托幼渔以汽车迓太炎先生来,玄同、兼士、平伯亦来,在院中照一相,又乞书条幅一纸,系陶渊明《饮酒》之十八,‘子云性嗜酒’云云也。晚饭用日本料理生鱼片等五品,绍兴菜三品,外加常馔,十时半,仍以汽车由玄同送太炎先生回去”;“六月七日下午,……玄同来谈,交予太炎先生刻续编资一百元”(这是在平弟子集资刊刻《章氏丛书续编》)[38]。从日记中可以看出,周作人在再见章太炎时,既恭敬,又有几分拘谨,这是耐人寻味的。后来周作人自己在《知堂回想录》中说他的《“谢本师”》“不说振威孚威,却借了曾文正李文忠字样来责备他,与实在情形是不相符合的”[39],似乎有几分“悔其少作”。
1936年,钱玄同(右二)、周作人(右三)、许寿裳(右四)、马裕藻(右五)、沈兼士(左一)等合影于北平章太炎先生追悼会1936年章太炎去世,周作人与马裕藻、许寿裳、钱玄同、吴承仕等合送挽联,联语曰:“素王之功不在禹下,明德之后必有达人。”周作人又写了《记太炎先生学梵文事》,以作纪念。文章赞颂太炎先生“不辞以外道为师,此种博大精进的精神,实为凡人所不及,足为后学之模范者也”,那么,周作人最终仍是以章太炎为师的。
而章太炎晚年对周作人态度又如何呢?《知堂回想录》抄录了一封钱玄同的来信,谈及经章太炎审定的《同门录》(钱玄同戏称“点鬼簿”),其中“大名赫然在焉,但并无鲁迅、许寿裳、钱均甫、朱蓬仙诸人”,有人“面询老夫子,去取是否有义?答云,绝无,但凭记忆所及耳”[40]。这也可以算是一段小插曲吧。
然而,周作人自己却在太炎逝世以后,由“复古”而“事敌”。消息传出,全国哗然。他的学生也仿照乃师,公开发表文章宣布“谢本师”[41]。距离周作人脱离章太炎,仅有16年。这是本世纪连续发生的第三次师生决裂,时间的间隔一次比一次短,从一个侧面极其深刻地反映了中国近现代社会、思想的动荡与变化。
但还有一点馀文。1943年,周作人被解去华北教育总署督办的伪职后,在汪精卫的安排下南下讲学,在苏州逗留期间曾拜谒章太炎墓与俞樾的故居“春在堂”。南行中周作人写了不少打油诗,在苏州即有四首,诗兴不谓不浓,但却未有一首抒写拜谒太炎先生墓时的心绪的。
围绕着“谢本师”,历史给周作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又能再说些什么呢?   注 释:
[1]周作人:《鲁迅的青年时代·鲁迅与清末文坛》。
[2]周作人:《“谢本师”》,载1926年8月28日《语丝》第94期。
[3]周作人:《鲁迅的故家·鲁迅在东京·中越馆三》。
[4]周作人:《瓜豆集·关于鲁迅之二》。
[5]据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八三 邬波尼沙陀》。
[6][15]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八三 邬波尼沙陀》。
[7][8]转引自陈漱渝:《鲁迅从太炎先生学的新资料》。
[9][11][13]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八 民报社听讲》。
[10][12]鲁迅:《且介亭杂文末编·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见《鲁迅全集》第6卷,第546—547页。
[14]据《鲁迅研究资料》第10辑所载原信。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引用时有改动。
[16][18]周作人:《秉烛谈·记太炎先生学梵文事》。
[17]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一七二 章太炎的北游》。
[19]参看本书第十七讲《周作人与钱玄同、刘半农》有关部分。
[20]鲁迅:《且介亭杂文末编·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见《鲁迅全集》第6卷,第547页。
[21]参看岳首:《章太炎书赠鲁迅的条幅》,载《鲁迅研究资料》第13辑。
[22]周作人:《谈虎集·思想界的倾向》。
[23]《章太炎先生致柳教授书》,原载《史地学报》第1卷第4期,转引自姜义华《章太炎思想研究》,第651页。
[24]周作人:《雨天的书·我的复古的经验》。
[25]《救学弊论》,原载1924年8月《华国月刊》第1卷第12期,转引自姜义华《章太炎思想研究》,第653—654页。
[26]周作人:《“谢本师”》。
[27]《反赤救国大联合宣言与通电》,原载1926年5月2日《申报》,转引自姜义华《章太炎思想研究》,第659页。
[28]《章炳麟通电》,原载1926年8月15日《申报》,转引自姜义华《章太炎思想研究》,第659页。
[29]瞿秋白:《赤化共产真时髦》,原载《向导》第145期,转引自姜义华《章太炎思想研究》,第659页。
[30]周作人:《“谢本师”》。如此激烈的态度在周作人是少有的,而平时比周作人急进的鲁迅,却保持着沉默,这在当时都很引人注目。
[31]章太炎:《谢本师》,载1906年11月14日《民报》第9号。
[32]见章太炎:《谢本师》。
[33]载1927年2月5日《语丝》第117期,收《谈虎集》。
[34]见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一七二 章太炎的北游》。
[35]这里是借用鲁迅在《花边文学·趋时和复古》里评价刘半农的话,见《鲁迅全集》第5卷,第536页。
[36]参看本书附录《走向深渊之路》有关部分。
[37]周作人:《药味集·春在堂杂文》。
[38]转引自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一七二 章太炎的北游》。
[39][40]周作人:《知堂回想录·一七二 章太炎的北游》。
[41]参看1942年6月15日《抗战文艺》第7卷第6期《“谢本师”:周作人》专题中的《对周作人“谢本师”的果有其人》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