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性脑病能活多久:自卑小史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4 03:01:59
  自卑是认知的起点。

            ——题记
  
      (一)
  谎言在语法上是真实的,而美术在技法上是诡谲的。透视法的运用往往给我们一幅超现实图景。如果抛却理性的疑惑,失去指导的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些乖舛。
  荷兰艺术家埃舍尔运用透视法作过许多令人深觉荒谬的版画。例如,在他的作品《瀑布》中,水会在不知不觉中违反物理原则流向高处,冲击水车,循环转动,成为不可能的“永动机”。埃舍尔将数学,物理,心理的特异禀质也融入版画中,他的时空是扭曲循环的,新奇而令人诧异;他的艺术美学就是引发人们的奇感。格式卡心理学家在解释了人们认知事物时的“完型”性,经验知觉的不可靠让我们在面对美术作品的错愕时,理智的推论显得如此重要。美术在艺术领域给予我们的是视觉冲击导致的理性短暂的蒙蔽。不仅仅埃舍尔这位深刻展示“荒谬”的版画家,艺术本身就具有超越性的魅力。
  1860年崛起的印象派喜爱自然写生,对于光与变化的崇拜是他们的特色。当年只有莫奈一个人最先发现了伦敦上空的雾不同于楚楚正襟的绅士们经验所察。居民们惊异之余,抬头看时,才恍然有所顿悟。
  艺术家的观察是敏锐的,他们是心灵的捕手。在对自然的领悟与感受方面的敏感弥补了他们人事交际的技术性欠缺——他们可以有自己的世界,并且他们喜欢这样,虽然往往受害者会是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种种事物都是被多多少少扭曲了的,以符合自己感受的形式再度出现于观众面前,因此掺杂了主观成分的艺术作品某种程度上象是谎言。
  卢浮宫中收藏一幅德国画家但纳的肖像画,这是他用放大镜工作四年的杰作,但丹纳并不欣赏这样的艺术,丹纳允许艺术作假。而毕加索则直截了当说艺术就是谎言,认识真理占据了尤为重要的位置。
  柏拉图对艺术持坚决的反对态度,在他的“理念”世界里艺术创作仅仅是事物的仿制,其中充满幻觉,错误。而艺术对柏拉图的错位嘲讽让我们同样遭遇了尴尬。
  艺术在展现了人们的创造力所能达到的美感极限时,也给予我们的理性崇拜以警告与重新反思。虽然理性的思考能剔除真实的种子外附着的霉菌,但是对于种子呢?对于种子我们能抵达它的内核么?
  
        (二)
  整个自然就是你不了解的艺术品,所有的偶然世界都受到看不见的指引。
  ——蒲柏只有我们观察到的东西才是存在的。但是这种说法显然也是错误的,因为可观察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我们所观察到的不是世界。
  ——爱因斯坦传统的英国经验主义将我们的认知限定在心灵的白板接受外界投下的影响。与之相别,大陆唯心主义则将理性提至极盛。康德批判了形而上的思辩,但最终他也未能解决认知问题,且重蹈形而上的覆辙。
  心灵是蜡烛,等待自然迎向它时将自己的面容上每一细致的纹理都雕琢上去,但是我们的感觉常常出错。对于自然,我们的感官显得如此愚顿。
  蒲柏将自然比作一件艺术品。上帝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事实上他所造就的人类也是艺术品中的一种元素。我们好象身处于一幅巨大的图绘中,俯仰间望不到边际窥不到内部的秘密。作为一种元素想要认识到由许多其他种类元素共同组成的世界似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你不能指责蒲柏的悲观或者诗人一样的荒唐,他讲述的是最具审美观的世界与我们的联系。这种联系是捉摸不定的,蒲柏觉得他唯一确知的是就是:不确定与其背后的确定。
  我们观察世界,了解世界但是又有谁知道我们以为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我们会问:宇宙诞生之前是什么?这样的疑问是毫无意义的。时间是宇宙的一维,宇宙之前只是逻辑上的概念而非实在性。从这个角度讲宇宙本来就存在,而且一直存在。它的存在自有其理由与规律。而我们也许想要追索的正是这个永恒的规律。
  罗素就说过:“追求一种永恒的东西乃是引人研究哲学的最根深蒂固的本能之一。”
  但是大自然本身的欺骗性让我们异常艰难地穿越重重云雾前行。这是人类目前智力的缺陷还是我们必将终生面对的事实?如果我们终有一天认识了绘制这张艺术画的手,我们又能怎样?我们能用它究竟做些什么?我们能随自己的意愿——荒诞的,合理的——肆意改造我们生活的家园么?我们有这个权利么?
  未知给予我们如此巨大的想象的空间,给予我们源源不断的动力,我们在观察所谓的世界时,真正观察到的却是自己。我们就象研究一件艺术品一样,总以为世界深处有着更为深奥的存在,有着难以揣摩的寓意。原本单一的世界因此而变的丰富起来,而一旦一条终极公式成为了世界的真实面目,我们那时会是欢呼,拟或在失去了继续探索的价值与兴趣后陷入迷惘?
  人们思想的前瞻性不仅仅依赖于经验的事实,这是人的精华所在。
  在理性时代,人类曾对“终极真理”有着热情的企盼,那,是他们的精神家园。而至黑格尔止理性时代便渐渐远去,我们明了了真理的无极限,认知的无极限。
  精神家园是在丧失么?我们难道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向着它迈进么?
  一定意义上,认识自身面对真理的弱势是目前为止哲学家最为突出的贡献。也许,这种“不可能”本身就是我们所能达到的极限。我们曾经以理性为万能,而今,我们不得不换了一个更为谦恭的姿势,以仰视的角度凝望着不变的天空——荒诞派于是说,世界原本就充满了谬误;这就象是埃舍尔的版画。不自觉地我们习惯了谬误,也就以为真了。这是我们的症结所在。
(三)
  矛盾是有史以来人类思想领域最伟大的发现,矛盾使我们面对着更为复杂的内外的世界。
  帕斯卡说过,“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
  芦苇之于帕斯卡是最合适不过了。帕斯卡是孱弱而坚毅的,孱弱的让人心忧,坚毅的让人仰视。看到那不竭的智慧之流几乎是峻急地弛越时,我不解:何以这迥然相悖的性情如此和谐地融合于一起了。
  帕斯卡却不这样想。
  帕斯卡是少有的全能性天才。11岁时关于振动产生声音写过《论声音》;16岁时就著有《论圆锥曲线》的论文,提出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帕斯卡定理;他19岁时参与到计数器的研究与制作之中,发现了二次项系数中的“帕斯卡三角形”,等等这些杰出的成就足以促其在物理界占据一席之地。
  帕斯卡的思考从未有止境,他羸弱的身体不能承受超负荷的运转而屡次累垮,而思想却象火一样燃烧着。斯卡坚信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他清醒地认识到,对于自然个人是渺小而无力的,人唯一优于自然的是人伟大的思想,但同时他也承认了人的思想方面也有舛误。
  这些舛误是我们所熟知的。可以说正是无数惨痛的失败让我们放弃了傲慢,走过的路上有多少滴泪就有多少凿出的脚印。但是舛误总是存在的,理性的王国破产了。
  帕斯卡曾将我们比作在广袤的知与未知的地域中漂浮,我们的夙愿是寻找到一块最终的可以永恒立足的陆地,创建我们的文明世界。但是无力使我们不得不面对地基整个崩裂的景遇。
  对于自身局限的认识是让人悲哀的。它使我们止于此岸,遥望彼岸,甚至放弃了拾起舟楫渡向远方。我们剩下的似乎只是眺望,成为一块顽石。或者退一步在自身的意识流动中寻找被禁锢的所谓自由。
  哲学的转向在开拓了自身精神世界的同时,似乎已经放弃了对外在世界的探索。或许这是明智的:在我们开始企图遍寻这张图画的角落,以求找到完整的路径之前,我们必须先认清自己。
  理性的时代是人类俯视自然的时代。自然被设想,被构建,被辱没,被轻视。而当思想的河渠转折,一股阴阴的悲观,对于世界的敌视或者放弃表明,我们刚刚进入了后理性时代——自卑时代。
  
          (四)
  自卑是人追求优越的原始动力。
  ——阿德勒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说:“当一个人面对一个他无法适当应付的问题时,他表示他绝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此后出现的便是自卑情绪。愤怒或眼泪或道歉一样,都可能是自卑情绪的表现。”
  我们不能认识自身所处的世界。面对这寥廓的星空,面对无可穷尽的宇宙,我们的鼻息都在渐渐息静,惟恐自己轻浮的喧哗触怒了神冥。
  在蒙昧时代,人们象向日葵一样膜拜太阳,顶礼苍穹。他们恐惧,但并不是出于对自身的认知,而恰恰是对世界的无知。等理性之光穿透了黑色的帷幕,我们一但以为善与恶受限于固定的模具,傲慢便为心灵提供了远眺的平台。因仰视变的酸痛的脖颈得到短暂的舒服。然而进一步发掘竟然使我们再次栽入未知的深渊之中。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在同一区域里对同一座山峰的登攀。人类在走了一个循环后,走到了比当初起点相距已远的中点。中点是一个阶段的终点,却是另一个阶段的起点。
  阿德勒认为,人类的全部文化都枕着自卑。
  自卑促使我们的自我意识在极度不满中被压缩,转而急速反弹膨胀,形成不可遏抑的胜出欲望。我们因为自卑的负重能在历史的阶梯上踩出深深的脚印;我们因为自卑才肯将高贵与虚伪剥离,象成熟的稻谷一样低下头,等待着粒子蹦出;我们因为自卑的压迫倾向于彼此结为攻守同盟——同时,因为自卑反向作用,我们畏惧沉沦,特别是思想在目的地前的沉沦。这种沉沦会否定已经得到的全部,所有的努力就象花在最艳的时节到来之前突然被无情地折断一样失去了赢得赞同的机会,除了扼腕叹息,除了同情怜悯,我们还有什么?
  我们的精神家园最终在善良的愿望与令人感动的追寻途中丢失了。这种丧失是悲壮的,而悲壮有着天生的美感。悲壮的丧失将一份沉重卸去而将另一份沉重又压向我们心头。
  人类在情感深处有着令造物主都赞叹的拥抱终极真理的愿望。一度,这种愿望成为先哲们自觉探索的动力。可以想象,最初的思索也许就源自守望星空的人对遥远星辰后潜藏的奥秘与好奇。
  西方哲学的第一个命题是泰勒斯的:水是万物的本原。
  对于自然的探索构成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开始,可以说,面对自然之门的第一声叩问,即使是轻轻的,但我们已经开始看到被它引起的连锁反应下,一声重似一声的撞击。
  休谟将怀疑的破坏性与价值一起抛给了我们之后,我们便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精神家园的墓地。墓地在天地的尽头,从来还没有人到达,还没有人知道它会是怎样的模样。是冷寂,如同我们曾经痛苦过的碑丛之地?也许,精神家园的墓地就象是天堂一样——家园的墓地毕竟也是家园。
                 
  (五)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同样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更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我们不得不处于一种万分尴尬的位置,所要面对的问题早就已经摆在面前,绕着历史转了一大圈,它仍然没能得到解答。人类象是被抛弃了一般要寻找回家的路,寻找回到自身的路。
  回到人类自身,是一种冒险,她意味着回到原始,回到无序,回到内心,回到起点。
  起点总是不起眼的,我们审视自己的目光深入到了源头,去向与路途。如果终点都不能判定有无,那么起点又有什么意义呢?路,我们是不是放弃?
  也许起点虽然渺小,虽然望不到终点的所在,但它却是真实的存在。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便不需要承担。站在了最低处,我们只能走向高处。
  自卑一直追随着我们,从一个人的自卑,到整个人类的自卑,这是巨大的进步。在进化史上,我们一步步攀登到更高的峰顶,却总是发现还有许多更为巍峨的山峦就矗立在不远的前方,于是我们只能继续攀登,继续发现。但是我们却并不因为此而悲观,而想过回到从前。因为我们明白,正是因为站的高了,才看到更为美丽的日出,更近的触摸到了太阳——


(李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