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圆舞曲op69no2示范:颜氏家训集解(上)---叙录 卷第一 第二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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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集解

作者:王利器

 


叙录

自从隋文帝杨坚统一南北朝分裂的局面以来,在漫长的古会里,颜氏家训是一部影响比较普遍而深远的作品。王三聘古今事物考二写道:“古今家训,以此为祖。”袁衷等所记庭帏杂录下写道:“六朝颜之推家法最正,相传最远。”这一则由于儒家的大肆宣传,再则由于佛教徒的广为征引〔一〕,三则由于颜氏后裔的多次翻刻;于是泛滥书林,充斥人寰,“由近及远,争相矜式”〔二〕,岂仅如王钺所说的“北齐黄门颜之推家训二十篇,篇篇药石,言言龟鉴,凡为人子弟者,可家置一册,奉为明训,不独颜氏”〔三〕而已!
  唯是此书,以其题署为“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于是前人于其成书年代,颇有疑义。寻颜氏于序致篇云:“圣贤之书,教人诚孝。”勉学篇云:“不忘诚谏。”省事篇云:“贾诚以求位。”养生篇云:“行诚孝而见贼。”归心篇云:“诚孝在心。”又云:“诚臣殉主而弃亲。”这些“诚”字,都应当作“忠”,是颜氏为避隋讳〔四〕,而改;风操篇云:“今日天下大同。”终制篇云:“今虽混一,家道罄穷。”明指隋家统一中国而言;书证篇“臝股肱”条引国子博士萧该说,国子博士是该入隋后官称〔五〕;又书证篇记“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这些,都是入隋以后事。而勉学篇言:“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书证篇引广雅云:“马薤,荔也。”又引广雅云:“晷柱挂景。”其称广雅,不像曹宪音释一样,为避隋炀帝杨广讳而改名博雅。然则此书盖成于隋文帝平陈以后,隋炀帝即位之前,其当六世纪之末期乎。
  此书既成于入隋以后,为何又题署其官职为“北齐黄门侍郎”呢?寻颜之推历官南北朝,宦海浮沉,当以黄门侍郎最为清显。陈书蔡凝传写道:“高祖尝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为黄门郎,卿意何如?’凝正色对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唯陛下裁之。’高祖默然而止。”这可见当时对于黄散之职的重视。之推在梁为散骑侍郎,入齐为黄门侍郎,故之推于其作品中,一则曰“忝黄散于官谤”〔六〕,再则曰:“吾近为黄门郎”〔七〕,其所以如此津津乐道者,大概也是自炫其“人门兼美”吧。然则此盖其自署如此,可无疑义。不特此也,隋书音乐志中记载:“开皇二年,齐黄门侍郎颜之推上言云云。”而直斋书录解题十六又着录:“稽圣赋三卷,北齐黄门侍郎琅邪颜之推撰。”则史学家、目录学家也都追认其自署,而没有像陆法言切韵序前所列八人姓名,称其入隋以后之官称为“颜内史”〔八〕了。
  在这南北朝分裂割据的年代里,长江既限南北,鸿沟又判东西,战争频繁,兵连祸结,民生涂炭,水深火热。于斯时也,一般之士子大夫是怎样生活下去的呢?王俭褚渊碑文写道:“既而齐德龙兴,顺皇高禅,深达先天之运,匡赞奉时之乐,弼谐允正,徽猷弘远,树之风声,着之话言,亦犹稷、契之臣虞、夏,荀、裴之奉魏、晋,自非坦怀至公,永鉴崇替,孰能光辅五君,寅亮二代者哉!”〔九〕这是当时一般士大夫的写照。当改朝换代之际,随例变迁,朝秦暮楚,“自取身荣,不存国计”〔一0〕者,滔滔皆是;而之推殆有甚于焉。他是把自己家庭的利益——“立身扬名”〔一一〕,放在国家、民族利益之上的。他从忧患中着一条安身立命的经验:“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一二〕他一方面颂扬“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一三〕;一方面又强调“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自春秋已来,家有奔亡,国有舌灭,君臣固无常分矣。”〔一四〕一方面宣称“生不可”〔一五〕,“见危授命”〔一六〕;一方面又指出“人身难得”〔一七〕,“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一八〕。因之,他虽“播越他乡”,还是“腼冒人间,不敢坠失”〔一九〕“一手之中,向背如此”〔二0〕,终于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三为亡国之人”〔二一〕。然而,他还在向他的子弟强聒: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二二〕甚至还大颂特颂梁鄱阳王世子谢夫人之骂贼而死〔二三〕,北齐宦者田敬宣之“学以成忠”〔二四〕,而痛心“侯景之难,……贤智操行,若此之难”〔二五〕;大骂特骂“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二六〕。当其兴酣落笔之时,面对自己之“予一生而三化”〔二七〕,“往来宾主如邮传”〔二八〕者,吾不知其将自居何等?如此训家,难道像他那样,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说两句“未获殉陵墓,独生良足耻”〔二九〕,“小臣耻其独死,实有媿于胡颜”〔三0〕,就可以“为汝曹后车”〔三一〕吗?然而,后来的士子大夫们却有像陆奎勋之流,硬是胡说什么“家训流传者,莫善于北齐之颜氏,……是皆修德于己,居家则为孝子,许国则为忠臣”〔三二〕。这难道不是和颜之推一样,无可奈何地故作自欺欺人之语吗?
  颜之推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唐人崔涂曾有一首读庾信集诗写道:“四朝十帝尽风流,建业、长安两醉游;唯有一篇杨柳曲,江南江北为君愁。”〔三三〕我们读了这首诗,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颜之推;因为,他二人生同世,行同伦,他们对于“朝市迁革”〔三四〕所持的态度,本来就是伯仲之间的。他们一个写了一篇哀江南赋,一个写了一篇观我生赋,对于身经亡国丧家的变故,痛哭流涕,慷慨陈辞,实则都是为他们之“竞己栖而择木”〔三五〕作辩护,这正是这种悲剧的具体反映。姚范跋颜氏家训写道:“昔颜介生遭衰叔,身狎流离,宛转狄俘,阽危鬼录,三代之悲,剧于荼蓼,晚着观我生赋云:‘向使潜于草茅之下,甘为畎亩之民,无读书而学剑,莫抵掌以膏身,委明珠而乐贱,辞白璧以安贫,尧、舜不能辞其素朴,桀、纣无以污其清尘,此穷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玩其辞意,亦可悲矣。”〔三六〕他“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三七〕,于是他掌握了一套庸俗的处世秘诀,说起来好象头头是道,面面俱圆,而内心实则无比空虚,极端矛盾。他在序致篇写道:“每常心共口敌,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自怜无教,以至于斯。”这是他由衷的自白。纪昀在他手批的黄叔琳节钞本一再指出:“此自圣贤道理。然出自黄门口,则另有别肠——除却利害二字,更无家训矣。此所谓貌似而神离。”〔三八〕“极好家训,只末句一个费字,便差了路头。杨子曰:‘言,心声也。’盖此公见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三九〕“老世故语,隔纸扪之,亦知为颜黄门语。”〔四0〕纪氏这些假道学的庸言,却深深击中了这位真杂学〔四一〕的要害。当日者,颜氏飘泊西南,间关陕、洛,可谓“仕宦不止车生耳”〔四二〕了。他为时势所迫,往往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四三〕。梁武帝萧衍好佛,小名命曰阿练〔四四〕,后又舍身同泰;颜氏亦向风慕义,直至归心。梁元帝萧绎崇玄,“至乃倦剧愁愤,辄以讲自释”〔四五〕;颜氏虽自称“亦所不好”,然亦“颇预末筵,亲承音旨”〔四六〕。当日者,梁武之饿死台城,梁元之身为俘虏,玄、释二教作为致败之一端,都为颜氏所闻所见,他却无动于中,执迷不悟,这难道不是像他所讽刺的“眼不能见其睫”〔四七〕吗?他徘徊于玄、释之间,出入于“内外两教”〔四八〕之际,又想成为“专儒”〔四九〕,又要“求诸内典”〔五0〕。当日者,梁武帝手敕江革写道:“世间果报,不可不信。”〔五一〕王褒着幼训写道:“释氏之义,见苦断身,证灭循道,明因辨果,偶凡成圣,斯虽为数等差,而义归汲引。”〔五二〕因果报应之说,风靡一时,于是颜之推也推波助澜地倡言:“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五三〕又劝诱他的子弟:“汝曹若顾俗计,树立门户,不弃妻子,未能出家;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身难得,勿虚过也。”〔五四〕他这一席话,难道仅仅是在向他的子弟“劝诱归心”〔五五〕而已吗?不是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在“偕化黔首,悉入道场”〔五六〕。何孟春就曾经指出:“是虽一家之云,而岂姁姁私焉为其子孙计哉?”〔五七〕
  颜氏此书,虽然乍玄乍释,时而说“神仙之事,未可全诬”〔六一〕,时而说“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六二〕,而其“留此二十篇”〔六三〕之目的,还是在于“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六四〕。这是古代时期一般士大夫所以训家的唯一主题。
  此书涉及范围,比较广泛。那时,河北、江南,风俗各别,豪门庶族,好尚不同。颜氏对于佛教之流行,玄风之复扇〔六六〕,鲜卑语之传播〔六七〕,俗文字之盛兴〔六八〕,都作了较为翔实的纪录。至如梁元帝之“民百万而囚虏,书千两而烟炀”〔六九〕,使宝贵的文化遗产,蒙受历史上最大的一厄〔七0〕;以及“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諠动女谒”〔七一〕;以及当时的“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七二〕”以及俗儒之迂腐,至于“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纸,未有驴字。’〔七三〕”这些,都是很好的历史文献,提供我们知人论世的可靠依据,外此其余,颜氏对于研讨我国丰富的文化遗产,亦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第一,此书对于研究南北诸史,可供参考。颜氏作品,除观我生赋自注外,像风操篇所言“梁武帝问一中土人,……何故不知有族”,这个人就是夏侯亶〔七四〕;勉学篇所言“江南有一权贵”,以羊肉为蹲鸱,这个人就是王翼〔七五〕;文学篇言“幷州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这个人就是姜质〔七六〕;省事篇所言“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这两个人就是祖珽、徐之才〔七七〕。这些,都可以补证南北诸史。教子篇所说的高俨〔七八〕,兄弟篇所说的刘瓛〔七九〕,治家篇所说的房文烈〔八0〕和江禄〔八一〕,风操篇所说的裴之礼〔八二〕,勉学篇所说的田鹏鸾〔八三〕和李恕,〔八四〕文章篇所说的刘逖〔八五〕,名实篇所说的韩晋明〔八六〕,归心篇所说的王克〔八七〕,杂艺篇所说的武烈太子萧方等〔八八〕:这些,都可与南北诸史参证。而风操篇所说的臧逢世〔八九〕,慕贤篇所说的丁觇,涉务篇所说的“梁世士大夫不能乘马云云”〔九0〕:这些,更足补梁书之阙如。慕贤篇所说的张延隽〔九一〕,勉学篇所说的姜仲岳:这些,更足补北齐书之俄空。又如杂艺篇所说常射与博射之分,则提供我们弄通南史柳恽传所言博射之事。
  第二,此书对于研究汉书,可供参考。旧唐书颜师古传写道:“父思鲁,以学艺称。……叔父游秦,……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后师古注汉书,亦多取其义。”大颜、小颜之精通汉书,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家训的影响。如书证篇言“犹豫”之“犹”为兽名,汉书高后纪师古注即以犹为兽名;同篇引太公六韬以说贾谊传之“日中必”,师古注亦引六韬为说;同篇又引司马相如封禅书“导一茎六穗于庖”,而训导为择,师古注亦从郑氏说,训导为择。这些地方,师古都暗用之推之说,尤足考见其遵循祖训,墨守家法,步趋惟谨,渊源有自也。
  第三,此书对于研究经典释文,可供参考。经典释文是研究儒、道两家代表作品的重要参考书。纂写经典释文的陆德明,是颜之推商量旧学的老朋友,他们的意见,往往在二书中可考见其异同。如书证篇言“杕杜,河北本皆为夷狄之狄,此大误也”;诗唐风杕杜释文则云:“本或作夷狄之狄,非也。”书证篇言“左传‘齐侯痎,遂痁’……世间传本多以痎为疥,……此臆说也”;释文则引梁元帝之改疥为痎,此尤足考见他们君臣间治学的相互影响之处。书证篇引王制“臝股肱”郑注之“●衣”,谓:“萧该音宣是,徐爰音患非。”释文则云:“擐旧音患,今宜读宣,依字作●,字林云:‘●臂也,先全反。’是。”音辞篇言:“物体自有精麤,精麤谓之好恶;人心有所去取,去取谓之好恶。”释文叙录条例则云:“质有精麤,谓之好恶;心有爱憎,谓之好恶。”至如书证篇言:诗“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灌木,丛木也。”“近世儒生,改菆为●”,而有徂会、祖会之音之失,更可订正释文所下徂会、祖会、亦外等反的错误。
  第四,此书对于研究文心雕龙,可供参考。如文章篇云:“夫文章者,原出六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文心雕龙宗经篇则云:“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统其端;记传盟檄(从唐写本),则春秋为根。”与颜氏说可互参,这是古代主张文章原本五经的代表作。同篇又云:“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杨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复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诃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麤疏;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嵇康凌物凶终;傅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干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贻;谢玄晖悔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记,大较如此。”文心雕龙程器篇则云:“略观文士之疵:相如窃妻而受金;杨雄嗜酒而少算;敬通之不循廉隅;杜笃之请求无厌;班固谄窦以作威;马融党梁而黩货;文举傲诞以速诛;正平狂憨以致戮;仲宣轻脆以躁竞;孔璋■恫以麤疏;丁仪贪婪以乞货;路粹餔啜而无耻;潘岳诡诪于愍、怀;陆机倾仄于贾、郭;傅玄刚隘而詈台;孙楚狠愎而讼府。诸有此类,并文士之瑕累。”颜氏论证,与之大同。同篇又云:“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文心雕龙附会篇则云:“夫才量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色;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他们所持的文学理论,都以思想性为第一,艺术性为第二。不过,之推所谓事义偏重在事,彦和所谓事义偏重在义,故一为皮肤,一为骨髓,非有所抵牾也。萧统文选序写道:“事出于沉思,义归于翰藻。”很好地说明了二者的具体内容及其相互关系。
  第五,音辞一篇,尤为治音韵学者所当措意。周祖谟颜氏家训音辞篇注补序写道:“黄门此制,专为辨析声韵而作,斟酌古今,掎摭利病,具有精义,实为研求古音者所当深究。”〔九二〕
  外此其余,在一向重道轻器的历史时期,他对于祖■之的算術,〔九三〕陶弘景〔九四〕、皇甫謐、殷仲堪〔九五〕的医学,都给予应有的重视,也是难能而可贵的。
  这部集解,是以卢文弨抱经堂校定本为底本,而校以宋本、董正功续家训〔九六〕、罗春本〔九七〕、傅太平本〔九八〕、颜嗣慎本〔九九〕、程荣汉魏丛书本〔一00〕、胡文焕格致丛书本〔一0一〕、何允中汉魏丛书本〔一0二〕、朱轼朱文端公藏书十三种本〔一0三〕、黄叔琳颜氏家训节钞本〔一0四〕、文津阁四库全书本〔一0五〕、鲍廷博知不足斋丛书本〔一0六〕、屏山聂氏汗青簃刊本。〔一0七〕我所见到的还有嘉庆丁丑廿二年南省颜氏通谱本,以其所据为颜本,无所异同,且间有新出讹谬之处,故未取以雠校。其它援引各书,亦颇伙颐,不复一一■缕了。
  此书在唐代,即有别本流传,如归心篇“儒家君子”条以下,广弘明集卷二十八引作“诫杀、家训”,而法苑珠林卷一百十九且着录之推诫杀一卷;则唐代且以此单行了。同篇之“高柴、折像”,广弘明集“折像”作“曾皙”,原注云:“一作‘折像’。”凡此都是唐代有别本之证。而广弘明集卷三引归心篇“欲顿弃之乎(今本‘乎’作‘哉’)”句下,尚有“故两疏得其一隅,累代咏而弥光矣”两句,则本书尚有佚文;这当是颜书之旧,固非郭为崃所引风操篇“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之下,尚有“戴■称安道则家弟”一句〔一0八〕之比——此乃郭氏妄为窜入,因为干隆时人所见家训,不会多于今本。宋淳熙台州公库本,今所见者,系元廉台山氏补修重印本,故间有不避宋讳之处。此本颇有影钞传世者,知不足斋丛书即据述古堂钞本重刻(无校刊名衔),光绪间,汗青簃又据以重刻。卢文弨校定本所据宋本,盖亦钞本,故与宋本时有出入,翁方纲讥其未见宋本〔一0九〕,是也。我所据的,尚有海昌沈氏静石楼藏影宋钞本及秦曼君校宋本。此外,又得见董正功续家训宋刻残本卷六至卷八共三卷,此书除全引颜氏原文可供校勘外,颇时有疏证颜书之处,今亦加以甄录。惜钱遵王读书敏求记所载之七卷本半宋刻半影钞者〔一一0〕,今亦不可得而见矣。外此其余,如敦煌卷子本勤读书钞(伯、二六0七)、刘清之戒子通录〔一一一〕、胡寅崇正辨〔一一二〕、吕祖谦少仪外传、曾慥类说〔一一三〕等,亦颇引颜书,多为前人所未见或未及征引,今皆得而雠校之,于以是正文字,实已不无小补,不知能免于颜氏所讥之“妄下雌黄”〔一一四〕否也?
  为了更全面地了解颜之推其人,除了把他的这部著作从事集解之外,我还把颜之推传和他流传下来的作品,统统收辑在一起,加以校注,以供研究者参考。

             一九五五年五月初稿
           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重稿

  〔一〕道宣广弘明集、道世法苑珠林、法琳辨正论、祥迈辨伪录、法云翻译名义集等都征引颜氏家训。
  〔二〕〔三二〕陆奎勋陆堂文集三训家恒语序。
  〔三〕王钺读书丛残。
  〔四〕隋文帝杨坚父名忠,见隋书高祖纪上。
  〔五〕隋书儒林何妥传:“兰陵萧该者,梁鄱阳王恢之孙也。……梁荆州陷,与何妥同至长安。……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
  〔六〕〔二七〕〔三0〕〔三五〕
  〔六九〕观我生赋。
  〔七〕止足篇。
  〔八〕据泽存堂本广韵,古逸丛书本则作“颜外史”。
  〔九〕文选卷五八。
  〔一0〕姚思廉陈书后主纪史臣曰。
  〔一一〕〔三一〕〔六三〕序致篇。
  〔一二〕〔一六〕〔二0〕〔二四〕
  〔二六〕〔三四〕〔四五〕〔四六〕〔四九〕〔六四〕
  〔六六〕〔七二〕〔七三〕〔一一四〕勉学篇。
  〔一三〕〔一四〕〔四0〕〔四三〕文章篇。
  〔一五〕〔一八〕〔二二〕〔二三〕
  〔二五〕〔六一〕〔九四〕养生篇。
  〔一七〕〔四八〕〔五三〕〔五四〕
  〔五五〕〔五六〕〔六二〕归心篇。
  〔一九〕〔五0〕终制篇。
  〔二一〕观我生赋自注。
  〔二八〕全唐诗詹敦仁劝王氏入贡宠予以官作辞命篇。
  〔二九〕颜之推古意。
  〔三三〕才调集卷七。唐诗纪事卷六一云:“涂,字礼山,光启进士也。”全唐诗收入无名氏卷一,未知何据。
  〔三六〕援鹑堂文集卷二。
  〔三七〕慕贤篇。
  〔三八〕〔六七〕教子篇。
  〔三九〕治家篇。
  〔四一〕颜氏家训旧列入儒家,直斋书录解题始归之杂家,而述古堂藏书目及清修四库全书从之。
  〔四二〕太平御览四九六引汉官仪,又七七三引异语。
  〔四四〕一切经音义卷十四大宝积经第八十二卷:“阿练儿:梵语虏质不妙;旧云阿兰,唐云寂静处也。”
  〔四七〕涉务篇。
  〔五一〕梁书江革传。
  〔五二〕梁书王规传。
  〔五七〕余冬叙录卷四十五。
  〔六八〕〔九三〕〔九五〕杂艺篇。
  〔七0〕隋书牛弘传。
  〔七一〕省事篇。
  〔七四〕梁书夏侯亶传。
  〔七五〕梁书王翼传。
  〔七六〕魏书成淹传。
  〔七七〕杭世骏诸史然疑、缪荃荪云自在龛随笔俱以为指祖珽、徐之才二人。
  〔七八〕北齐书武成十二王琅邪王俨传。
  〔七九〕南史刘瓛传。
  〔八0〕北史房法寿传。
  〔八一〕南史江夷传。
  〔八二〕南史裴邃传。
  〔八三〕北齐书、北史傅伏传。
  〔八四〕李慈铭谓“李恕”当作“李庶”,见北史李崇传。
  〔八五〕北齐书文苑刘逖传。
  〔八六〕北齐书韩轨传。
  〔八七〕北周书王褒传。
  〔八八〕南史梁元帝诸子传。
  〔八九〕梁书文苑臧严传。
  〔九0〕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二本此。
  〔九一〕资治通鉴卷一百二十七本此。
  〔九二〕辅仁学志十二卷一、二合期,一九四三年。
  〔九六〕今即称续家训。
  〔九七〕成化刊本上卷题署为“建宁府同知绩溪程伯祥刊”,下卷为“建宁府通判庐陵罗春刊”,而日本宽文二年壬寅三尸吉日村田庄五郎刊行本,则上下卷俱题为“建宁府通判庐陵罗春刊”,两本前后俱无序跋,取其与程荣本有别,故简称罗本。
  〔九八〕今简称傅本。
  〔九九〕今简称颜本。
  〔一00〕今简称程本。
  〔一0一〕今简称胡本。
  〔一0二〕万历壬辰腊月何允中据何镗本刻入汉魏丛书者,改署“东海屠隆纬真甫纂”,故或称屠本,今则简称何本。
  〔一0三〕今简称朱本。
  〔一0四〕今简称黄本。
  〔一0五〕今简称文津本。
  〔一0六〕据述古堂影宋本重雕,今简称鲍本。
  〔一0七〕光绪间刻,盖从鲍本出,今简称汗青簃本。
  〔一0八〕咫闻集称名篇。
  〔一0九〕复初斋文集卷十六书卢抱经刻颜氏家训注本后。
  〔一一0〕颜如瑰曾见董书于都穆处,已取以参互校订矣,见所后序。
  〔一一一〕文津阁四库全书本。
  〔一一二〕成化刊本。
  〔一一三〕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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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 序致 教子 兄弟 后娶 治家

序致第一〔一〕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二〕,慎言检迹〔三〕,立身扬名〔四〕,亦已备矣。魏、晋已〔五〕来,所着诸子〔六〕,理重事复,递相模效〔七〕,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八〕。吾今所以复为此者〔九〕,非敢轨物范世也〔一0〕,业以整齐门内〔一一〕,提撕〔一二〕子孙。夫同言而信〔一三〕,信其所亲;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谑〔一四〕,则师友之诫,不如傅婢之指挥〔一五〕;止凡人之斗阋〔一六〕,则尧、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诲谕〔一七〕。吾望此书为汝曹之所信,犹贤于傅婢寡妻耳。
  〔一〕六朝以前作品,自序往往在全书之末,亦有在全书之首者,如孝经之开宗明义第一章是,此亦其比。傅本“第”作“篇”。
  〔二〕诚孝,即忠孝,隋人避文帝父杨忠讳改为“诚”。北史文苑许善心传:“上顾左右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既能坏其旧君,即我诚臣也。’……又撰诚臣传一卷。”隋书杨素传:“炀帝手诏劳素,引古人有言曰:‘疾风知劲草,世乱有诚臣。’”诚臣即忠臣,俱避隋讳改。
  〔三〕卢文弨曰:“检,居奄切。检迹,犹言行检,谓有持检,不放纵也。”器案:乐府诗集卷六十七张华游猎篇:“伯阳为我诫,检迹投清轨。”则检迹亦六朝习用语。
  〔四〕立身扬名,卢文弨曰:“见孝经。”案:孝经开宗明义章:“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五〕已,傅本作“以”,古通。后不出。
  〔六〕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儒家有徐氏中论六卷,魏太子文学徐干撰:王氏正论一卷,王肃撰;杜氏体论四卷,魏幽州刺史杜恕撰;顾子新语十二卷,吴太常顾谭撰;谯子法训八卷,谯周撰;袁子正论十九卷,袁准撰;新论十卷,晋散骑常侍夏侯湛撰。”
  〔七〕■,卢文弨曰:“与‘效’同。”
  〔八〕卢文弨曰:“世说文学篇:‘庾仲初作扬都赋,谢太傅云:“此是屋下架屋耳。”’刘孝标引王隐论杨雄太玄经曰:‘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屋下架屋耳。’”刘盼遂曰:“太平御览六百一引三国典略曰:‘祖珽上修文殿御览,徐之才谓人曰:“此可谓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知此语固六朝之恒言矣。”器案:隋薛道衡大将军赵芬碑铭幷序:“不复架屋施床。”唐释法琳辨正论信毁交报篇:“是周因殷礼,损益可知,名目虽殊,还广前致,亦犹床上铺床,屋下架屋也。”则此语为六朝、唐人习用语,居然可知。程氏遗书伊川先生语录五:“作太玄,本要明易,却尤悔如易,其实无益,真屋下架屋,床上叠床。”宋景文笔记卷上:“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后可以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古人讥屋下架屋,信然。陆机曰:‘谢朝花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韩愈曰:‘惟陈言之务去。’此乃为文之要。五经皆不同体,孔子没后,百家奋兴,类不相沿,皆得此旨。”宋祁以叠床架屋指斥仿真派文学,意亦与颜氏相近。鲍本“耳”作“尒”。
  〔九〕元注:“一本无‘今’字。”
  〔一0〕卢文弨曰:“车有轨辙,器有模范,喻可为世人仪型也。”案:左传隐公五年:“吾将纳民于轨物者也。”
  〔一一〕通鉴一四七梁武纪三:“国子博士封轨,素以方直自业。”胡三省注:“业,事也,以方直为事。”此文之业,意与之同。
  〔一二〕卢文弨曰:“诗大雅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笺:‘我非但对面语之,亲提撕其耳。’”
  〔一三〕意林一、后汉书王良传注、御览四三一引思子累德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化,化在令外。”淮南子缪称篇:“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诚在令外也。”即此文所本。文子精诚篇:“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诚在令外也。”刘画新论履信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教而行,诚在言外。”“化”作“行”,与此同。
  〔一四〕郝懿行曰:“谑,谓谑浪也。或谓‘谑’当为‘虐’,非是。”
  〔一五〕卢文弨曰:“傅婢,见汉书王吉传,师古注:‘傅婢者,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指挥,与指麾义同。汉书韩信传:‘虽有舜、禹之智,嘿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器案:傅婢,即侍婢,后汉书吕布传:“私与傅婢情通。”三国志魏书吕布传作“与卓侍婢私通”,是其证也。
  〔一六〕凡人,颜本作“兄弟”。
  〔一七〕卢文弨曰:“诗大雅思齐:‘刑于寡妻。’传:‘适妻也。’笺:‘寡有之妻。’案:寡者,少也,故云适妻。朱子则训寡德之妻,谦辞也。”朱亦栋曰:“案:吴越春秋:‘专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吴时,遇之于涂,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子胥怪而问其状:“何夫子之盛怒也,闻一女子之声而折还,宁有说乎?”专诸曰:“子观吾之仪,宁类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之推正用此语。”

  吾家风教〔一〕,素为整密。昔在龆龀,便蒙诱诲〔二〕;每从两兄〔三〕,晓夕温凊〔四〕。规行矩步〔五〕,安辞定色〔六〕,锵锵翼翼〔七〕,若朝严君焉〔八〕。赐以优言,问所好尚,励短引长,莫不恳笃。年始九岁,便丁荼蓼〔九〕,家涂〔一0〕离散,百口索然〔一一〕。慈兄鞠养,苦辛备至;有仁无威〔一二〕,导示不切。虽读礼传〔一三〕,微爱属文〔一四〕,颇为凡人之所陶染〔一五〕,肆欲轻言,不修边幅〔一六〕。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一七〕,习若自然
  〔一八〕,卒难洗荡。二十已后〔一九〕,大过稀焉;每常心共口敌〔二0〕,性与情竞,夜觉晓非,今悔昨失〔二一〕,自怜无教,以至于斯。追思平昔之指,铭肌镂骨,非徒古书之诫,经目过耳也〔二二〕。故留此二十篇,以为汝曹后车耳〔二三〕。
  〔一〕风、教,义同。毛诗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又文章篇及观我生赋,俱有“风教”语。
  〔二〕诱诲,各本及戒子通录(以下简称通录)卷二引,俱作“诲诱”,今从宋本。
  〔三〕赵曦明曰:“案:南史颜协传:‘子之仪、之推。’此云两兄,或兼有群从也。”卢文弨曰:“颜氏家庙碑(案:颜真卿撰。)有名之善者,云之推弟,隋叶令。据此则之善亦是之推兄。”
  〔四〕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注:‘温以御其寒,凊以致其凉。’释文:‘凊,七性反,字从●,本或作水旁,非也。’”
  〔五〕晋书潘尼传:“规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于堂下。”
  〔六〕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安定辞。’又冠义:‘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七〕卢文弨曰:“广雅释训:‘锵锵,走也。翼翼,敬也,又和也。’案锵锵,犹跄跄,礼记曲礼下:‘士跄跄。’言不得如大夫已上容仪之盛也。”
  〔八〕赵曦明曰:“易:‘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器案:御览二一二引谢承后汉书:“魏朗动有礼序,室家相待如宾,子孙如事严君焉。”世说新语德行篇:“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朝典以礼言,严君以人言。
  〔九〕卢文弨曰:“言失所生也。荼蓼,喻苦辛。上音徒,下音了。”器案:此以苦辛喻丧失父母,家境困难,下文“苦辛备至”,即承此言。周颂良耜篇毛传以为“荼蓼,苦菜”。后汉书陈蕃传:“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李贤注:“诗国风曰:‘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周颂曰:‘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
  〔一0〕家涂,程本、胡本、何本、黄本作“家徒”,今从宋本,终制篇亦言“家涂空迫”。家涂,犹终制篇之言家道。南齐书高纪:“策相国齐公文曰:‘妖沴载澄,国涂悦穆。’”涂字义同。
  〔一一〕世说新语篇:“郗超曰:‘大司马……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又尤悔篇:“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通鉴二三五胡注:“人谓其家之亲属为百口。”
  〔一二〕卢文弨曰:“晋书嵇康传:‘幽愤诗曰:“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李详曰:“唐书李善果传载母崔氏训善果曰:‘吾寡妇也,有慈无威,使汝不知教训,以负清忠之业。’”
  〔一三〕礼传,所以别礼经而言,礼经早已失传,今之礼记与大戴礼记,即礼传也。
  〔一四〕属文,联字造句,使之相属,成为文章,犹言作文也。本书慕贤篇:“有丁觇者,洪亭民耳,颇善属文。”汉书贾谊传:“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师古曰:“属谓缀辑之也,言其能为文。”刘淇助字辨略一曰:“颜氏家训:‘虽读礼传,微爱属文。’此微字,不辞也。”杨伯峻曰:“微,少也,小也。故下文云云。”
  〔一五〕北齐书颜之推传:“还习礼传,博览群书,无不该洽。”即本此文。卢文弨曰:“言为凡庸人之所熏陶渐染也。”
  〔一六〕修,旧本皆作“备”,卢文弨、郝懿行俱校作“修”,卢云:“案:北齐书之推传云:‘好饮酒,多任诞,不修边幅。’正本此。后汉书马援传:‘公孙述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反修饰边幅,如俑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器案:马援传注:“言若布帛修整其边幅也。左传曰:‘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度,使无迁。’”又公孙述传论:“方乃坐饰边幅。”注:“边幅,犹有边缘,以自矜持。”修、饰义同,今据改正。
  〔一七〕礼记儒行篇:“近文章,砥砺廉隅。”卢文弨曰:“‘少’与‘稍’同。”郝懿行曰:“终制篇云:‘年十九,值梁家丧乱。’观此,知古人颠沛之顷,不忘修行也。”
  〔一八〕卢文弨曰:“大戴礼保傅篇:‘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
  〔一九〕二十,旧本都作“二十”,宋本注云:“一本作‘三十’。”抱经堂本据定作“三十”。按此上紧承“年十八九”言,自以作“二十”为是,后勉学篇亦有“二十之外”,今仍定作“二十”。
  〔二0〕卢文弨曰:“心共口敌,谓口易放言,而心制之,使不出也。”
  〔二一〕淮南子原道篇高诱注:“月悔朔,今悔昨。”盖此文所本。
  〔二二〕各本俱无“也”字,宋本注云:“一本有‘也’字。”抱经堂本据补,今从之。
  〔二三〕赵曦明曰:“汉书贾谊传:‘前车覆,后车戒。’”元注:“‘车’一本作‘范’。”案:傅本作“范”。鲍本“耳”作“尒”。


教子第二〔一〕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二〕。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怀子三月,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音声滋味,以礼节之〔三〕。书之玉版,藏诸金匮〔四〕。生子咳(口是)〔五〕,师保固明孝仁礼义,导习之矣〔六〕。凡庶纵不能尔,当及婴稚〔七〕,识人颜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诲,使为则为,使止则止〔八〕。比及数岁,可省笞罚。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饮食运为〔九〕,恣其所欲〔一0〕,宜诫翻奖〔一一〕,应诃反笑〔一二〕,至有识知,谓法当尔。骄〔一三〕慢已习,方复〔一四〕制之,捶挞至死而无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
  〔一五〕成长,终为败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是也〔一六〕。俗谚曰:“教妇初来,教儿婴孩〔一七〕。”诚哉斯语!
  〔一〕傅本“第”作“篇”,下不更出。
  〔二〕后汉书杨终传:“终以书戒马廖云:‘上智下愚,谓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即此文所本。论语阳货篇:“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后汉书胡广传:“京师谚曰:‘天下中庸有胡公。’”李贤注:“中,和也;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郝懿行曰:“秦、汉以来,以中庸为中材之称号,故贾谊过秦论云:‘材能不及中庸。’”
  〔三〕赵曦明曰:“大戴礼保傅篇:‘青史氏之记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铜而御户左,太宰持斗而御户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则太师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非正味,则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卢辩注:‘王后以七月就宴室,夫人妇嫔,即以三月就其侧室。’又云:‘周后妃任成王于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独处而不倨,虽怒而不詈:胎教之谓也。’”卢文弨曰:“列女传:‘太任有娠,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
  〔四〕匮,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南北朝文别解(以后简称别解)一作“柜”,字同。赵曦明曰:“大戴礼保傅篇:‘素成胎教之道,书之玉版,藏之金匮,置之宗庙,以为后世戒。’”
  〔五〕生子,各本都作“子生”,司马温公家范三、事文类聚后集六引亦作“子生”,此从抱经堂本。咳(口是),元注:“说文:‘咳,小儿笑也。(口是),号也。’一本作‘孩提’。”案:范、事文引正作“孩提”。郝懿行曰:“说文:‘啼,号也。’字不作(口是),广韵:‘(口是),鸟鸣。’集韵:‘音题,与啼同。’即本颜氏此训也。”器案:史记扁鹊传:“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汉夏承碑:“咳孤愤泣。”说文口部:“咳,古文从子作孩。”孟子尽心上:“孩提之童。”赵岐注:“孩提,二三岁之间,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是咳孩本为一字,后人始分咳为笑貌、孩为婴孩也。赵岐绎提为提抱,汉书贾谊传:“孩提有识。”颜师古曰:“孩,小儿也;提谓提撕之。”又王莽传上颜师古注:“婴儿始孩,人所提挈,故曰孩提也。孩者,小儿笑也。”说与赵氏同。刘盼遂引吴承仕说,仅就咳为言,可备一说,其言曰:“内则名子之礼:‘三月之末,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时日,只见孺子。”夫对曰:“钦有师。”父执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对曰:“记有成。”遂左还授师。’钦有师者,教之敬,使有循;记有成者,识夫言使有就。所谓子生三月则父名之,为师保父母教子之始。此云咳(口是),盖用此义。”
  〔六〕孝仁礼义,宋本、罗本、傅本作“仁孝礼义”,家范、事文引同;颜本、程本、胡本、别解作“仁智礼义”;宋本元注:“一本作‘孝礼仁义’。”抱经堂本从汉书改作“孝仁礼义”,今从之。赵曦明引汉书贾谊传曰:“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谊以导习之矣。”器案:汉书是,所谓“孝为百行之首”也。
  〔七〕及,颜本、程本、胡本、文津本、别解作“抚”,琴堂谕俗编上引亦作“抚”。
  〔八〕纪昀曰:“此自圣贤道理,然出自黄门口,则另有别肠,除却利害二字,更无家训矣,此所谓貌合而神离。”
  〔九〕卢文弨曰:“运为,即云为。管子戒篇注:‘云,运也。’”器案:琴堂谕俗编正作“云为”。运为,犹言所为,运即音云,施肩吾春日美新绿词:“天公不语能运为,驱遣羲和染新绿。”正读平声,用法与此相同,则六朝、唐人,俱以运为作云为用也。
  〔一0〕卢文弨曰:“各本‘欲’皆作‘欲’。”案:少仪外传上、事文类聚后六引作“欲”,今从之。
  〔一一〕诫,元注:“一本作‘训’。”
  〔一二〕黄叔琳曰:“曲传常态,善道凡情,可为炯戒也。”卢文弨曰:“说文:‘诃,大言而怒也。从言,可声,虎何切。’”元注:“‘笑’,一本作‘嗤’。”
  〔一三〕骄,元注:“一本作‘憍’。”案:家范引正作“憍”。
  〔一四〕复,元注:“一本作‘乃’。”案:家范、琴堂谕俗编引正作“乃”。
  〔一五〕于,少仪外传、通录二引作“乎”。
  〔一六〕卢文弨曰:“汉书贾谊传引。”器案:抱朴子勖学篇:“盖少则志一而难忘,长则神放而易失,故修学务早,及其精专,习与性成,不异自然也。”足为此说注脚。
  〔一七〕司马温公书仪四:“古有胎教,况于已生?子始生未有知,固举以礼,况于已有知?孔子曰:‘幼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颜氏家训曰:‘教妇初来,教子婴孩。’故慎在其始,此其理也。若夫子之幼也,使之不知尊卑长幼之礼,每致侮詈父母,殴击兄姊,父母不加诃禁,反笑而奖之,彼既未辨好恶,谓礼当然;及其既长,习已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复制,于是父疾其子,子怨其父,残忍悖逆,无所不至。此盖父母无深识远虑,不能防微杜渐,溺于小慈,养成其恶故也。”困学纪闻一:“(易)蒙之初曰发,家人之初曰闲。颜氏家训曰:‘教儿婴孩,教妇初来。’”翁元圻注:“杨诚斋易家人初九传:‘妇训始至,子训始稚。’盖本此。”至正直记一曰:“‘惜儿惜食,痛子痛教。’此言虽浅,可谓至当。至‘教子婴孩,教妇初来’,亦同。”案:教儿,少仪外传作“教子”,与书仪、至正直记同。又野客丛书二九引此文,二语倒植,与困学纪闻、至正直记同。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恶;但重于诃怒〔一〕。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二〕其肌肤耳。当以疾病为谕,安得不用汤药针艾〔三〕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四〕苛虐于骨肉乎?诚不得已也。
  〔一〕文选喻巴蜀檄:“重烦百姓。”李善注:“重,难也;不欲召聚之。”怒,类说四四引作“恐”。
  〔二〕类说“不”上有“又”字,“挞”下无“惨”字。礼记学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注:“楚,荆也。”
  〔三〕类说“艾”作“灸”。
  〔四〕可愿,颜本作“岂愿”,家范同。

  王大司马母魏夫人〔一〕,性甚严正;王在湓城
  〔二〕时,为三千人将,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犹捶挞之,故能成其勋业。梁元帝时〔三〕,有一学士,聪敏
  〔四〕有才,为父所宠,失于教义:一言之是,遍于行路,终年誉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饰〔五〕,冀其自改。年登婚宦〔六〕,暴慢日滋,竟以言语不择,为周逖
  〔七〕抽肠衅鼓〔八〕云。
  〔一〕赵曦明曰:“梁书王僧辩传:‘僧辩字君才,右卫将军神念之子也。世祖以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长宁县公,承圣三年,加太尉、车骑大将军;顷之,丁母太夫人忧,策谥曰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性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及僧辩克复旧京,功盖天下,夫人恒自谦损,不以富贵骄物,朝野咸共称之,谓为明哲妇人也。’”钱大昕曰:“注中应增入‘贞阳既践位,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数句,则‘大司马’字,方有着落。”
  〔二〕赵曦明曰:“寻阳记:‘晋武太康十年,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成帝咸和元年,移理湓城,即今郡是。’”
  〔三〕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世祖孝元皇帝讳绎,字世诚,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承圣元年冬十一月丙子,即皇帝位于江陵。’”
  〔四〕少仪外传上引“敏”作“明”。
  〔五〕通录二引“揜”作“掩”,文同。卢文弨曰:“文,亦饰也。集韵文运切。”
  〔六〕婚宦,即后娶篇所谓“宦学婚嫁”,为六朝人习用语。本书后娶篇:“爰及婚宦。”列子力命篇:“语有之:‘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世说新语栖逸篇:“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宋书郑鲜之传:“文皇帝以东关之役,尸骸不反者,制其子弟,不废婚宦。”北史韩麒麟传:“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何其密也。”法苑珠林七五、太平广记二九四引幽明录:“此人归家,遂不肯别婚,辞亲出家作道人。……后母老迈,兄丧,因还婚宦。”
  〔七〕卢文弨曰:“周逖无考,唯陈书有周迪传,梁元帝授迪持节通直散骑常侍、壮武将军、高州刺史,封临汝县侯。始与周敷相结,后绐敷害之。其人强暴无信义,宜有斯事。但未知此学士何人耳。”
  〔八〕史记高纪:“而衅鼓。”集解:“应劭云:‘衅,祭也,杀牲以血涂鼓曰衅。’”

  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异宫〔一〕,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痒痛〔二〕,悬衾箧枕〔三〕,此不简之教也。或问曰:“陈亢喜闻君子之远其子
  〔四〕,何谓也?”对曰:“有是也。盖君子之不亲教其子也,诗有讽刺之辞,礼有嫌疑之诫,书有悖乱之事,春秋有邪僻〔五〕之讥,易有备物〔六〕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亲授耳。〔七〕”
  〔一〕赵曦明曰:“礼记内则:‘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从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
  〔二〕赵曦明曰:“礼记内则:‘子事父母,妇事舅姑,及所,下气怡声,问衣寒燠,疾痛苛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器案:抑搔,郑玄注解为按摩,孟子梁惠王篇:“为长者折枝。”赵岐注:“折枝,按摩也。”则按摩为古代保健工作之一。
  〔三〕赵曦明曰:“礼记内则:‘父母舅姑将坐,奉席请何乡;将衽,长者奉席请何趾,少者执床与坐,御者举几,歛席与簟,悬衾箧枕,歛簟而襡之。’”案:孔颖达疏云:“悬其所卧之衾,以箧贮所卧之枕。”
  〔四〕陈亢,孔子弟子。论语季氏篇:“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皇疏引范宁曰:“孟子曰:‘君子不教子,何也?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忿,继之以忿,则反夷矣。父子相夷,恶也。’”
  〔五〕僻,类说作“辟”,字同。
  〔六〕易系辞上:“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
  〔七〕元注:“其意见白虎通。”赵曦明曰:“案:白虎通辟雍篇:‘父所以不自教子何?为其渫渎也。又授受之道,当极说阴阳夫妇变化之事,不可以父子相教也。’”郝注同。

  齐武成帝〔一〕子琅邪王〔二〕,太子母弟也,生而聪慧,帝及后并笃爱之,衣服饮食,与东宫相准。帝每面称之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三〕。”及太子即位〔四〕,王居别宫〔五〕,礼数〔六〕优僭〔七〕,不与诸王等;太后犹谓不足,常以为言。年十许岁,〔八〕骄恣无节,器服玩好,必拟乘舆〔九〕;常朝南殿,见典御〔一0〕进新冰,钩盾〔一一〕献早李,还索不得,遂大怒,诟〔一二〕曰:“至尊已有,我何意〔一三〕无?”不知分齐〔一四〕,率皆如此。识者多有叔段〔一五〕、州吁〔一六〕之讥。后嫌宰相,遂矫诏斩之〔一七〕,又惧有救〔一八〕,乃勒麾下军士,防守殿门〔一九〕;既无反心,受劳而罢,后竟坐此幽薨〔二0〕。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武成纪:‘世祖武成皇帝讳湛,神武第九子也。’”
  〔二〕琅邪,鲍本、傅本等作“琅■”,字同。赵曦明曰:“北齐书武成十二王传:‘明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琅邪王俨传:‘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东平王,武成崩,改封琅邪。’”
  〔三〕北齐书琅邪王俨传:“帝每称曰:‘此黠儿也,当有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意。”卢文弨曰:“方言一:‘自关而东,赵、魏之间,谓慧为黠。’”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后主纪:‘后主纬,字仁纲,大宁二年,立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禅位于帝,夏四月景(唐避“丙”字嫌名讳改为“景”)子,皇帝即位于景阳宫,大赦,改元天统。’”
  〔五〕赵曦明曰:“俨传:‘俨恒在宫中,坐含光殿以视事,和士开、骆提婆忌之,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
  〔六〕古言礼亦谓之数,左传昭公三年:“子太叔为梁丙、张趯说朝聘之礼,张趯曰:‘善哉!吾得闻此数。’”前言礼,后言数,此二文同义之证。诗小雅我行其野序,郑玄笺云:“刺其不正嫁娶之数。”即用数为礼。
  〔七〕优僭,言礼数优待,不嫌其僭越过分。卢文弨以为“僭”当是“借”之误,非是。
  〔八〕六朝人言数目时,率于其下缀以“许”字,俱不定之词,犹今言“左右”也。此文“年十许岁”,即十岁左右也。又治家篇:“三四许日。”即三四天左右也。又风操篇:“一百许日。”即一百天左右也。又慕贤篇:“四万许人。”即四万人左右也。又勉学篇:“五十许字。”即五十字左右也。法苑珠林六五引荀氏灵鬼志:“未达减一里许。”幽明录:“忽见大顷满中蝼蛄,将近斗许。”于“许”字之上,复以“减”字、“将近”字形容之,则其为“左右”之义,至为明白矣。
  〔九〕赵曦明曰:“独断:‘天子至尊,不敢渫渎言之,故托之于乘舆。乘犹载也,舆犹车也;天子以天下为家,不以京师宫室为常处,则当乘车舆以行天下,故群臣托乘舆以言之。’”
  〔一0〕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尚食局,典御二人,总知御膳事。’”
  〔一一〕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司农寺,掌仓市薪菜、园池果实,统平准、太仓、钩盾等署令丞;而钩盾又别领大囿、上林、游猎、柴草、池薮、苜蓿等六部丞。’”郝懿行曰:“钩盾,义见汉书昭帝纪。”案:昭纪注引应劭曰:“钩盾,宦者近署。”续汉书百官志三:少府“钩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诸近池苑游观之处。’丞、永安丞各一人,三百石。本注曰:‘宦者,永安,北宫东北别小宫名,有园、观。’苑中丞、果丞、鸿池丞、南园丞各一人,二百石。本注曰:‘苑中丞,主苑中离宫。果丞,主果园。’”
  〔一二〕颜本注曰:“,诟同,怒也,詈也。音后。”卢文弨曰:“诟,呼寇切,说文同诟,左氏襄公十七年传杜注:‘诟,骂也。’”
  〔一三〕北齐书俨传:“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所须悉官给于南宫,尝见新冰早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从是,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器案:何意,犹言孰料。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御览九六0引幽明录:“空中有骂者曰:‘虞晚汝何意伐我家居?’”
  〔一四〕分齐,谓本分齐限也。诗小雅楚茨:“或肆或将。”正义:“将,分齐也。”义近。
  〔一五〕赵曦明曰:“见左氏隐元年传。”
  〔一六〕赵曦明曰:“见左氏隐三年传。”案:见三年及四年两年。
  〔一七〕赵曦明曰:“俨传:‘俨以和士开、骆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子琮赞成其事。俨乃令王子宜表弹士开,请付禁推;子琮杂以他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唐避“虎”字讳,改“虎”为“兽”,亦或称“神武门”。)诘旦,执士开,送御史,俨使冯永就台斩之。’后主纪:‘武平二年七月,太尉(案据北齐书,当为太保)琅邪王俨矫诏杀录尚书事和士开于南台。’”
  〔一八〕救,颜本、朱本作“敕”。
  〔一九〕赵曦明曰:“俨传:‘俨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
  〔二0〕赵曦明曰:“俨传:‘帝率宿卫者授甲,将出战,斛律光曰:“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从之。光强引俨手以前,请帝曰:“琅邪王年少,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良久,乃释之。何洪珍与士开素善,陆令萱、祖挺,并请杀之。九月下旬,帝启太后,欲与出猎。是夜四更,帝召俨,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出至大明宫,拉杀之。时年十四。’”

  人之爱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贤俊者自可赏爱,顽鲁〔一〕者亦当矜怜,有偏宠者,虽欲以厚之,更所以祸之。共叔之死,母实为之〔二〕。赵王之戮,父实使之〔三〕。刘表之倾宗覆族〔四〕,袁绍之地裂兵亡〔五〕,可为灵龟明鉴也〔六〕。
  〔一〕王符潜夫论考绩篇:“群僚举士者,或以顽鲁应茂才。”
  〔二〕共叔,即上条之叔段,叔段逃亡至共国,因称之为共叔。
  〔三〕赵曦明曰:“史记吕后纪:‘高祖得戚姬,生赵隐王如意。戚姬日夜啼泣,欲其子代太子,赖大臣及留侯计得毋废。高祖崩,吕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赵王鸩之。赵王死,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辉耳,饮瘖药,使居厕中,曰人彘。’”
  〔四〕赵曦明曰:“后汉书刘表传:‘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为镇南将军、荆州牧。二字:琦,琮。表初以琦貌类己,甚爱之。后为琮娶后妻蔡氏之侄,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毁誉日闻,表每信受。妻弟蔡瑁,及外甥张允,并得幸于表,又睦于琮,琦不自宁,求出为江夏太守,表病,琦归省疾,允等遏于户外,不使得见。琦流涕而去。遂以琮为嗣,琮以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将因丧作乱,会曹操军至新野,琦走江南,琮后举州降操。’”
  〔五〕赵曦明曰:“后汉书袁绍传:‘绍字本初,汝南南阳人,领冀州牧,有三子:谭字显思,熙字显雍,尚字显甫。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后妻刘氏有宠,而偏爱尚,绍乃以谭继谭兄后,出为青州刺史,中子熙为幽州刺史。官度之败,绍发病死,未及定嗣,逢纪、审配,夙以骄侈为谭所病,辛评、郭图,皆比于谭,而与配、纪有隙,众以谭长,欲立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谭自称车骑将军,军黎阳。曹操渡河攻谭,尚救谭,败,退还邺;操进军,尚逆击破操,谭欲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尚疑而不许,谭怒,引兵攻尚,败,遇南皮;尚复攻谭,谭大败,尚围之急,谭遣辛毗诣操求救;操渡河,尚乃释平原还邺,操进攻邺,尚奔中山。操之围邺也,谭背之,略取甘陵、安平等处,攻尚于中山;尚走故安,从熙。明年,操讨谭,谭堕马见杀。熙、尚为其将张纲所攻,奔辽西乌桓,操击乌桓,熙、尚败,乃奔公孙康于辽东,康斩送之。’”
  〔六〕鲍本“为”作“谓”。类说引此句作“可为龟鉴也”。卢文弨曰:“龟可以占事,鉴可以照形,故以此为比。”器案:易颐卦:“舍尔灵龟。”尔雅释鱼:“二曰灵龟。”郭注:“涪陵郡出大龟,甲可以卜,缘中文似蝳蝐,俗呼为灵龟。”

  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一〕,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二〕,稍欲通解,以此伏事〔三〕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俛而不答〔四〕。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五〕。
  〔一〕卢文弨曰:“疏,所助切,记也。晋书陶侃传:‘远近书疏,莫不手答。’”器案:书疏,为六朝人习用语,后杂艺篇亦有“书疏尺牍,千里面目”之语。三国志魏书高贵乡公传,明元郭后追贬高贵乡公令:“见其好书疏文章,冀可成济。”御览五九五引李充起居诫:“床头书疏,亦不足观。”
  〔二〕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鲜卑语五卷,又十卷。’”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十:“按此,则北朝颇尚鲜卑语,然自隋以后,鲜卑语竟失传,其种人亦混入中国,不可辨识矣。”刘盼遂曰:“高齐出鲜卑种,性喜琵琶,故当时朝野之干时者,多仿其言语习尚,以投天隙。北齐书中所纪者,孙搴以能通鲜卑语,宣传号令;‘祖孝征以解鲜卑语,得免罪,复参相府’;‘刘世清能通四夷语,为当时第一,后主命之作突厥语翻涅盘经,以遗突厥可汗’;‘和士开以能弹胡琵琶,因此得世祖亲狎’,如此等类,屡见非一。又本书省事篇亦云:‘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天文、画绘、棋博、鲜卑语、胡书、煎胡桃油、炼锡为银,如此之类,略得梗概云云。’又庾信哀江南赋云:‘新野有生祠之庙,河南有胡书之碣。’知鲜卑语、胡书,为尔时技艺之一矣。”器案:续高僧传十九释法藏传:“天和四年,……周武帝躬趋殿下,口号鲜卑,问讯众僧,几无人对者;藏在末行,挺出众立,作鲜卑语答,殿庭僚众,咸喜斯酬。敕语百官:‘道人身小心大,独超群友,报朕此言,可非健人耶!’”此亦当时朝野好尚之一证。隋书音乐志述齐代音乐云:“杂乐有西凉、鼙舞、清乐、龟兹等,然吹笛、弹琵琶、五弦、歌舞之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习尤甚。后主唯赏胡戎乐,耽爱无已;于是繁****声,争新哀怨,故曹妙达、安未弱、安马驹之徒,有至封王开府者。”
  〔三〕卢文弨曰:“伏与服同。”李详曰:“文选陆机吴王郎中时从梁陈作:‘谁谓伏事浅。’李善注:‘周礼:“大司徒颁职事,十有二曰服事。”郑司农曰:“服事,谓为公家服事,伏与服同。”’”陈汉章说同。
  〔四〕卢文弨曰:“俛与俯同。”黄叔琳曰:“俯而不答,便算诤友。”
  〔五〕抱朴子讥惑篇:“余谓废已习之法,更勤苦以学中国之书,尚可不须也;况乃于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其识与颜之推同。顾炎武日知录十三曰:“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于乱世,犹为此言,尚有小宛诗人之意;彼阉然媚于世者,能无媿哉!”


兄弟第三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一〕,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二〕。自兹以往,至于九族〔三〕,皆本于三亲焉,故于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兄弟者,分形连气〔四〕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五〕,前襟后裾〔六〕,食则同案〔七〕,衣则传服〔八〕,学则连业〔九〕,游则共方〔一0〕,虽有悖乱之人〔一一〕,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一二〕,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一三〕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一四〕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为旁人〔一五〕之所移者,免夫!
  〔一〕鲍本“子”误“母”。
  〔二〕赵曦明曰:“句首宋本有‘尽’字,小学所引无。”器案:通录、小学绀珠三引“三”下都有“者”字,少仪外传上引此句作“尽此三者而已矣”。卢文弨曰:“王弼注老子道经:‘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
  〔三〕赵曦明曰:“诗王风葛藟序:‘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笺:‘九族者,据己上至高祖,下及元孙之亲。’正义:‘此古尚书说,郑取用之。异义:“今礼戴、尚书欧阳说云,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郑有驳,文繁不录。”案白虎通宗族篇与此说同。父族四者,五属之内为一族,父女昆弟适人者与其子为一族,己女昆弟适人者与其子为一族,己之女子子适人者与其子为一族。母族三者,母之父姓为一族,母之母姓为一族,母女昆弟适人者与其子为一族。妻族二者,妻之父姓为一族,妻之母姓为一族。
  〔四〕吕氏春秋精通篇:“故父母之于子也,子之于父母也,一体而两分,同气而异息,……此之谓骨肉之亲。”文选曹子建求自试表:“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集注:“钞曰:‘分形,即与父操分形,与兄□□□。’”梁书武陵王纪传:“世祖与纪书曰:‘友于兄弟,分形共气。’”文苑英华七四八引常得志兄弟论:“且夫兄弟者,同天共地,均气连形。”
  〔五〕史记张耳陈余传:“左提右挈。”又见汉书张耳传。颜师古注:“提挈,言相扶持也。”
  〔六〕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何休注:“袍,衣前襟也。”(王念孙谓“袍”当作“袌”。)尔雅释器:“衱谓之裾。”郭璞注:“衣后裾也。”吴讷小学集解五曰:“左提右挈,谓幼时父母左手引兄以行,右手携弟以走也。前襟后裾,谓兄前挽父母之襟弟后牵父母之裾也。”
  〔七〕卢文弨曰:“说文:‘案,几属。’”后汉书梁传鸿传:“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惠栋后汉书补注曰:“案:方言以案为桮■之属,云:‘陈、楚、宋、魏之间谓之●,自关东西谓之案。’故楚汉春秋:‘淮阴侯曰:“汉王赐臣玉案之食。”’史记:‘高祖过赵,赵王自持案进食。’焦氏易林云:‘玉杯大案。’王褒僮约云:‘涤桮整案。’以此推之,其为饮食之具明矣。”沈钦韩两汉书疏证曰:“王念孙广雅疏证引戴氏补注云:‘案者,棜禁之属,礼器注:“禁,如今方案,隋长,局足,高三寸。”案所以置食器,其制盖如今承盘而有足。凡案,或以承食器,或以承用器,皆与几同类,故说文云:“案,几属。”’曲礼:‘凡奉者当心。’今举案高至眉,敬之至。”器案:案,进食之盘也,下安短足,以便席地就食,今所见实物,信与礼器郑玄注合。
  〔八〕传服,谓孩子衣服,大孩不能用者,可留给小孩也。晋书儒林泛毓传:“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时人号其家:‘儿无常母,衣无常主。’”北史序传:“邢子才为李礼之墓志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无常主,易之而出。’”
  〔九〕“业”谓书写经典之大版,连业,谓其兄曾用之经籍,其弟又从而连用之也。管子宙合篇:“修业不息版。”注:“版,牍也。”戴望校正引宋云:“曲礼:‘请业则起。’郑注:‘业谓篇卷也。’此言修业不息版,古人写书用方版,尔雅曰:‘大版谓之业。’故书版亦谓之业,郑训业为篇卷,以今语古也。”器案:宋氏释业义极是。业盖书六艺之大版,先生以是传之弟子曰“授业”,弟子从而承之,则曰“受业”,学记曰:“一年视离经辨志,二年视敬业乐群。”玉藻曰:“父命呼,唯而不诺,手执业则投之,食在口则吐之。”俱谓是物也。左传文公四年:“卫宁武子来聘,公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弓,不辞又不答赋。使行人私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也。’”又定公十年:“叔孙谓郈工师驷赤曰:‘郈非惟叔孙氏之忧,社稷之患也,将若之何?’对曰:‘臣之业在扬水卒章之四言矣。’”国语鲁语下:“叔孙穆子聘于晋,晋悼公飨之,乐及鹿鸣之三,而后拜乐三,晋侯使行人问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故不敢拜。’”俱谓书诗之大版为业也。后汉书独行传:“李业,字巨游。”盖以“游于艺”为义,周、秦、两汉人以六经为六艺,名业字巨游,义正相应也。
  〔一0〕论语里仁篇:“游必有方。”郑玄注:“方,常也。”胡三省通鉴注二九:“游谓宴游,学谓讲学。”
  〔一一〕宋本“人”作“行”。
  〔一二〕宋本“人”作“行”。
  〔一三〕赵曦明曰:“尔雅:‘长妇谓稚妇为娣妇,稚妇谓长妇为姒妇。’”
  〔一四〕吴讷小学集解五曰:“节量,节制度量也。”黄叔琳曰:“节量二字甚妙,不必离闲构衅也,只节量其恩,便有多少不如意不尽理处。”器案:治家篇亦有“妻子节量”语,世说政事篇:“何骠骑作会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见客劳损,欲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则节量为六朝人习用语。
  〔一五〕旁人,傅本、鲍本、小学作“傍人”,吴讷曰:“傍人,谓兄弟妻也。”

  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一〕,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际,异〔二〕于他人,望深则易怨〔三〕,地亲则易弭〔四〕。譬犹〔五〕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六〕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七〕,风雨之不防〔八〕,壁陷楹沦,无可救〔九〕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
  〔一〕吴志薛综传:“莹献诗曰:‘嗟臣蔑贱,惟昆及弟,幸生幸育,托综遗体。’”通鉴一四二胡三省注曰:“托灵、托体,皆兄弟同气之谓也。”
  〔二〕元注:“‘异’,一本作‘易’。”
  〔三〕温公家训七引“则”作“虽”。卢文弨曰:“望,责望也,弟望兄爱我之不至,兄望弟敬我之不至,责望太深,故易生怨。”杨伯峻曰:“疑望为汉书黥布传‘布大喜过望’之望,句言希望过奢而不能满足,则易怨。”
  〔四〕地,各本作“他”,温公家训作“比他”,宋本、文津本、抱经堂本作“地”,今从之。少仪外传上引“弭”作“弥”。卢文弨曰:“地近则情亲,怨虽易起,亦易消弭,孟子所谓‘不藏怒,不蓄怨’是也。诗小雅沔水传:‘弭,止也。’王国维曰:“‘弭’当是‘渳’之讹,渳之言衅。”
  〔五〕类说引“犹”作“如”。
  〔六〕则,少仪外传引作“故”,类说引作“斯”。
  〔七〕赵曦明曰:“雀鼠本行露。”案:诗召南行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八〕赵曦明曰:“风雨本鸱鸮。”案:诗豳风鸱鸮:“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
  〔九〕救,类说作“久”。

  兄弟不睦,则子侄〔一〕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二〕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三〕为雠敌矣。如此,则行路〔四〕皆踖其面而蹈其心〔五〕,谁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六〕,皆有欢爱〔七〕,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八〕!
  〔一〕卢文弨曰:“子侄,谓兄弟之子也,其缘起,颜氏于风操篇详之,见卷二,谓晋世已来,始呼叔侄。晋书王湛传:‘济才气抗迈,于湛略无子侄之敬。’是也。史记魏其武安侯传:‘田蚡未贵,往来侍酒魏其,跪起如子侄。’又吕氏春秋亦已有子侄语,是则秦、汉已来即有此称,互见后注。”案:吕氏春秋见疑似篇,王念孙读书杂志余编上,谓史记、吕览之“子侄”当作“子姓”,此自指先秦之称谓言之,六朝以来固不尔也,不可泥古以执今。
  〔二〕钱馥曰:“群从之从,疾用切,‘从’母;集韵、类篇似用切,‘邪’母;若子用切,则‘精’母,乃曲礼‘欲不可从’,论语‘从之纯如也’之从。”案卢文弨音从,子用切,故钱氏正之。群从,谓族中子弟。
  〔三〕僮仆,类说作“儿童”。
  〔四〕行路,即下条之“行路人”,汉、魏、南北朝人习用语,犹言陌生人。文选苏子卿诗:“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隋书李谔传:“平生交旧,情若弟兄,及其亡没,杳同行路。”
  〔五〕颜本注:“踖,迹、七二音,踏也。”郝懿行曰:“踖,音籍,践也。”
  〔六〕少仪外传上引跳行另起。
  〔七〕爱,宋本作“笑”,各本皆作“爱”,温公家范七、少仪外传引俱作“爱”,今从之。
  〔八〕器案:北齐书韦子粲传:“粲富贵之后,遂特弃其弟道谐,令其异居,所得廪禄,略不相及,其不顾恩义如此。”则之推所斥实有所指。纪昀曰:“必如公言,则苟可以不须人救,便不爱亦可矣;圣贤论理,未必如此。”卢文弨曰:“将,子匠切。”

  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一〕,伫日月之相望也〔二〕。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闲〔三〕者,鲜矣。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四〕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
  〔一〕诗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即此文所本。
  〔二〕之,别解作“以”。文选李陵与苏武诗:“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三〕卢文弨曰:“闲,古苋反。”
  〔四〕执,温公家范七作“就”。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一〕,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二〕?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三〕刘琎,尝与兄瓛〔四〕连栋隔壁,瓛呼之数声不应,良久方答〔五〕;瓛怪问之,乃曰:“向来〔六〕未着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一〕不可同于事父,少仪外传上、通录二俱作“不可不同于事父”,温公家范七作“不同于事父”。今案:不可同于事父,原意自通,林思进先生曰:“尔雅释言:‘猷,肯,可也。’肯、可互训,此‘可’字正作‘肯’用。”韩愈故贝州司法参军李君墓志铭:“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盖本此文。
  〔二〕怨,原作“为”,宋本、颜本、朱本、鲍本、汗青簃本俱作“怨”,温公家范亦作“怨”,今从之。
  〔三〕通录提行另起。赵曦明曰:“续汉书郡国志:‘沛国属豫州。’”
  〔四〕赵曦明曰:“南史刘瓛传:‘瓛字子圭,沛郡相人。笃志好学,博通训义。弟琎,字子璥,方轨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过之。’瓛音桓,琎音津。”器案:刘瓛,南齐书亦有传。艺文类聚三八引任昉求为刘瓛立馆启云:“刘瓛澡身浴德,修行明经。”文选刘孝标辨命论:“近世有沛国刘瓛,瓛弟琎,并一时秀士也:瓛则关西孔子,通涉六经,循循善诱,服膺儒行;琎则志烈秋霜,心贞昆玉,必亭亭高竦,不杂风尘;皆毓德于衡门,并驰声于天地。而官有微于侍郎,位不登于执戟,相继殂落,宗祀无飨。”
  〔五〕宋本“答”作“应”。通鉴四八胡注:“毛晃曰:‘良,颇也;良久,颇久也。’或曰:良久,少久也。一曰:良,略也,声轻,故转略为良。”
  〔六〕向来,犹今言刚纔。陶渊明挽歌诗:“向来相送人,各已归其家。”世说新语文学篇:“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家,向来何以都不言?’”知理源所归。’”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家,向来何以都不言?’”

  江陵〔一〕王玄绍,弟〔二〕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爱,所得甘旨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三〕色貌,相见如不足者〔四〕。及西台陷没
  〔五〕,玄绍以形体魁梧〔六〕,为兵所围;二弟争共抱持,各求代死,终不得解,遂幷命〔七〕尔。
  〔一〕赵曦明曰:“江陵,梁元帝初为荆州刺史所治也。”
  〔二〕弟,温公家范七无此字。
  〔三〕广雅释训:“孜孜,■也。”“■,勤务也。”
  〔四〕论语乡党篇:“其言似不足者。”邢疏:“其言似不足者,下气怡声,似如不足者也。”器案:此文谓兄弟三人虽勤勉不怠,相见仍有做得不够之感。
  〔五〕通鉴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台。”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承圣元年冬十一月景(丙)子,世祖即皇帝位于江陵。三年九月,魏遣柱国万纽、于谨来寇,反者纳魏师,世祖见执,西魏害世祖,遂崩焉。’”案:西台亦见慕贤篇。
  〔六〕卢文弨曰:“史记留侯世家索隐:‘苏林云:“梧音忤。”萧该云:“今读为吾,非也。”’颜师古注汉书张良传:‘魁,大貌也;梧者,言其可惊梧。’”器案:“惊梧”当作“惊悟”。
  〔七〕幷命,谓相从而死也。后汉书公孙瓒传:“瓒表绍罪状云:‘绍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横责其钱,钱不备毕,二人幷命:绍罪八也。’”三国志张纮传注引吴书:“合肥城久不拔,纮进计曰:‘古之围城,开其一面,以疑众心;今围之甚密,攻之又急,诚惧幷命戮力,死战之寇,固难卒拔。’”世说贤媛篇注引汉晋春秋:“后杀经,并及其母。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今以此幷命,何恨之有!’”晋书卞壸传:“弘讷重议卞壸赠谥云:‘贼竣造逆,戮力致讨,身当矢旝,再对贼锋,父子幷命,可谓破家为国,守死勤事。’”周书庾信传:“哀江南赋云:‘才子幷命,俱非百年。’”是幷命为汉、魏、南北朝人习用语。亦有作“并命”者,太真外传二:“国忠大惧,归谓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东宫监国,当与娘子等并命矣。’”集韵四十静:“并,幷,或省。”


后娶第四


  吉甫,贤父也,伯奇,孝子也,以〔一〕贤父御孝子,合得终于天性,而后妻闲之,伯奇遂放〔二〕。曾参妇死,谓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三〕。”王骏丧妻,亦谓人曰:“我不及曾参,子不如华、元〔四〕。”并终身不娶,此等足以为诫。其后,假继
  〔五〕惨虐孤遗,离闲骨肉,伤心断肠者,何可胜数。慎之哉!慎之哉〔六〕!
  〔一〕以,各本无,宋本有。事文类聚后五,合璧事类前二五引有,今从之。
  〔二〕赵曦明曰:“琴操履霜操:‘尹吉甫子伯奇,母早亡,更娶后妻,乃谮之吉甫曰:“伯奇见妾美,有邪念。”吉甫曰:“伯奇慈心,岂有此也?”妻曰:“置妾空房中,君登楼察之。”乃取蜂置衣领,令伯奇掇之。于是吉甫大怒,放伯奇于野。宣王出游,吉甫从,伯奇作歌以感之。宣王曰:“此放子之词也。”吉甫感悟,射杀其妻。’”器案:曹植令禽恶鸟论:“昔尹吉甫信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离之诗。”御览四六九引韩诗亦云:“黍离,伯封作也。”
  〔三〕卢文弨曰:“家语七十二弟子解:‘曾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遂出之,终身不娶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及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四〕罗本、颜本、何本,“华、元”作“曾元”,今从宋本。卢文弨曰:“汉书王吉传:‘吉子骏,为少府,时妻死,因不复娶,或问之,骏曰:“德非曾参,子非华、元,亦何敢娶。”’案:元与华,曾子之二子也,大戴礼及说苑敬慎篇俱云:‘曾子疾病,曾元抱首,曾华抱足。’檀弓作‘曾元、曾申’,是华一名申。”器案:卢引大戴礼,见曾子疾病篇。曾子二子,独檀弓作“曾元、曾申”,与他书异,疑“申”为“华”之坏文也。王吉传注引韩诗外传:“曾参丧妻不更娶,人问其故,曾子曰:‘以华、元善人也。’”三国志管宁传:“初,宁妻先卒,知故劝更娶,宁曰:‘每省曾子、王骏之言,意常嘉之。岂自遭之,而违本心哉?’”则后娶引曾、王之言以为戒,实自管幼安发之,之推盖又本之耳。
  〔五〕卢文弨曰:“假继,谓假母、继母也。颜师古注汉书衡山王赐传:‘假母,继母也。一曰,父之旁妻。’”器案:抱朴子外篇嘉遯篇:“后母假继,非密于伯奇。”
  〔六〕事文类聚、合璧事类作“谨之哉,谨之哉”,避宋孝宗赵讳改。

  江左〔一〕不讳庶孽〔二〕,丧室之后,多以妾媵终〔三〕家事;疥癣蚊虻〔四〕,或未〔五〕能免,限以大分,故稀斗阋之耻。河北鄙于侧出〔六〕,不预人流〔七〕,是以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年有少于子者。后母之弟,与前妇之兄〔八〕,衣服饮食,爰及婚宦,至于士庶贵贱之隔,俗以为常。身没之后,辞讼盈公门,谤辱彰道路,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佣,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九〕!自古奸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众矣!况夫妇之义,晓夕移之〔一0〕,婢仆求容,助相说引〔一一〕,积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一〕江左,程本、胡本作“江右”,黑心符引同;宋本、罗本、傅本、颜本作“江左”,今从之。六朝人称江东为江左。
  〔二〕古代社会称妾所生之子女为庶孽。史记商君传:“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子也。”又吕不韦传:“子楚,秦诸庶孽孙。”
  〔三〕王楙野客丛书十五引“终”作“主”。
  〔四〕卢文弨曰:“疥癣比痈疽之患轻,蚊虻比蛇蝎之害小,以言纵有所失,不甚大也。”器案:国语吴语:“申胥进谏曰:‘譬越之在吴也,犹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齐、鲁譬诸疾疥癣也。’”韦昭解:“疥癣在外,为害微也。”此文本之。
  〔五〕未,宋本作“不”,今从诸本,黑心符、通录二都作“未”。
  〔六〕野客丛书十五曰:“自古贱庶出之子,王符无外家,为乡人所贱。孝成曰:‘崔道固如此,岂可以偏庶侮之。’颜氏家训曰:‘江左不讳庶孽,河北鄙于侧出。江左丧室之后,多以妾媵主家事;河北必须重娶,至于三四母。’至唐而此风犹存,观褚遂良请千牛不荐嫡庶表曰:‘永嘉以来,王涂不竞,在于河北,风俗乖乱,嫡待庶如奴,妻遇妾若婢。降及隋代,斯流遂远,独孤后禁庶子不得近侍。圣朝深革前弊,人以才进,不论嫡庶,于今二纪;今日荐千牛、舍人,仍此为制,礼所未安。’观此,可以见汉、晋以来,重嫡而轻庶矣。窃又考之,赵简子使姑布子卿相诸子,至毋恤,曰:‘此真将军矣。’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对曰:‘天之所授,虽贱必贵。’于是以毋恤为世子。知此意自古而然。”
  〔七〕人物志流业篇:“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人流之流,与士流、学流、文流、某家者流之流义同。
  〔八〕卢文弨曰:“此弟与兄,皆指其子言。”
  〔九〕赵曦明曰:“北史崔亮传:‘亮祖修之,修之弟道固,字季坚,其母卑贱,嫡母兄攸之、目莲等轻侮之,父缉以为言,侮之愈甚。乃资给之,令其南仕。时宋孝武为徐、兖二州刺史,以为从事。道固美形貌,善举止,习武事;会青州刺史新除,过彭城,孝武谓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为叹息。”目莲子僧深,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骥,后纳平原杜氏,生四子:伯凤、祖龙、祖螭、祖芑。后遂与杜氏及四子居青州,房母子居冀州,僧深卒,伯骥奔赴,祖龙与讼嫡庶,并以刀剑自卫,若怨雠焉。’”李慈铭曰:“案:魏书杨大眼传:‘大眼妻潘氏,善骑射,生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后娶继室元氏。大眼死、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氏始怀孕,自指其腹曰:“开国当我儿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深以为恨。’又酷吏李洪之传:‘洪之微时,妻张氏助洪之经营资产,自贫至贵,多所补益。有男女几十人。后得刘氏──刘芳从妹,洪之钦重,而疏薄张氏,为两宅别居;由是二妻妒竞,互相讼诅,两宅母子,往来如雠。’北齐书薛琡传:‘魏东平王元匡妾张氏,淫逸放恣,琡纳以为妇,惑其谗言,逐前妻于氏,不认其子,家内怨忿,竟相告列,深为世所讥鄙。’”
  〔一0〕之,通录引作“时”。
  〔一一〕卢文弨曰:“说,舒芮切。”器案:说引,犹言诱引。

  凡庸之性,后夫多宠前夫之孤〔一〕,后妻必虐
  〔二〕前妻之子;非唯妇人怀嫉妒之情〔三〕,丈夫有沈惑之僻,亦事势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与我子争家,提携鞠养,积习生爱,故宠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学〔四〕婚嫁,莫不为防焉,故虐之。异姓宠则父母被怨,继亲〔五〕虐则兄弟为雠,家有此者,皆门户〔六〕之祸也。
  〔一〕孤,倭名类聚钞一作“子”。
  〔二〕必虐,倭名类聚钞作“多恶”,合璧事类后五作“又虐”。
  〔三〕北齐书元孝友传:“尝奏表云:‘凡今之人,通无准节,父母嫁女则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以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云云。’”与之推所言相合,此亦当时之坏风习也。
  〔四〕卢文弨曰:“宦学,见礼记曲礼上,正义:熊氏云:‘宦谓学仕宦之事,学谓学习六艺之事。’”器案:汉书楼护传:“以君卿之才,何不宦学乎?”敦煌写本父母恩重经讲经文:“何名婚嫁宦学?婚嫁又别,宦学又别。宦为士(仕)宦,学为学业。”
  〔五〕继亲,后母也。蔡邕胡公碑:“继亲在堂。”
  〔六〕门户,犹今言家庭。汉书东方朔传:“或失门户。”晋书卫玠传:“玠妻先亡。山简见之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问贵贱;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遂以女妻焉。”又乐广传:“夏侯玄谓乐方曰:‘卿家虽贫,可令专学,必能兴卿门户也。’”

  思鲁等〔一〕从舅殷外臣〔二〕,博达之士也。有子基、谌〔三〕,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基每拜见后母,感慕呜咽,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视。王亦凄怆,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礼遣,此亦悔事也。
  〔一〕郝懿行曰:“杭大宗诸史然疑云:‘颜之推二子:一思鲁,一敏楚。家训中屡言之。敏作愍。’”
  〔二〕器案:颜鲁公集颜勤礼碑:“父思鲁,娶御正中大夫殷美童女,殷美童集呼颜郎是也。”则思鲁亦娶于殷,是颜氏与殷氏为旧婚媾矣。尔雅释亲:“母之从兄昆弟为从舅。”
  〔三〕傅本、鲍本夺“谌”字。

  后汉书曰:“安帝时,汝南薛包〔一〕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至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二〕。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埽〔三〕。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四〕。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过乎哀〔五〕。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六〕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七〕,曰:‘吾少时所理〔八〕,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九〕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一0〕破其产,还复〔一一〕赈给。建光中〔一二〕,公车特征〔一三〕,至拜侍中〔一四〕。包性恬虚〔一五〕,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也〔一六〕。
  〔一〕各本“包”下有“字”字,此从宋本。
  〔二〕卢文弨曰:“说文:‘殴,捶毄物也。’徐锴曰:‘以杖击也。’”
  〔三〕洒埽,各本作“洒扫”,文选答宾戏注:“‘埽’,即今‘扫’字。”
  〔四〕器案:通鉴五0载此事,胡三省注曰:“不废定省之礼也。”
  〔五〕卢文弨曰:“见易小过大象传。”案:易小过象曰:“山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古代社会,父母死,子行三年服,薛包行六年服,故曰丧过乎哀。
  〔六〕引,宋本作“取”,余本亦作“引”。赵曦明曰:“案:范书作‘引’,小学同。”器案:引亦取也。后汉书孔融传注引融家传:“生四岁时,每与诸兄共食梨,融辄引小者。大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御览三八五引孔融外传同。上言引,下言取,互文见义也。
  〔七〕后汉书李贤注:“顿犹废也。”元注本之。
  〔八〕理,后汉纪十一、御览四一四引汝南先贤传作“治”。此盖传钞者避唐高宗李治讳改。
  〔九〕器案:古谓用为服,说文舟部:“服,用也。”周武王剑铭:“带之以为服。”御览三四四引沈约具东宫谢敕赐孟尝君剑启:“谨加玩服,以深存古。”俱为“用”义。
  〔一0〕卢文弨曰:“数音朔。”
  〔一一〕刘淇助字辨略一曰:“还,广韵云:‘复也。’世说:‘世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还复,重言也,然还亦有仍意,理还复申,若云理仍复申也。”
  〔一二〕赵曦明曰:“建光,安帝年号。”
  〔一三〕赵曦明曰:“续汉书百官志:‘卫尉属有公车司马令一人,六百石,掌宫南阙门,凡吏民上章、四方贡献及征诣公车者。’”胡三省注曰:“特,独也,独征之,当时无与并者。”
  〔一四〕赵曦明曰:“续汉书百官志:‘侍中,比二千石,无员,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法驾出则多识者一人参乘,余皆骑在乘舆车后。’”
  〔一五〕汝南先贤传:“包归先人冢侧,种稻种芋,稻以祭祀,芋以充饭,耽道说理,玄虚无为。”见御览九七五引。
  〔一六〕卢文弨曰:“此段见范书卷六十九刘平等传首总序。章怀注:‘汉制:吏病满三月当免,天子优赐其告,使得带印绶,将官属归家养病,谓之赐告也。’”器案:汉书高纪注引汉律:“吏二千石有赐告。”


治家第五


  夫风化者〔一〕,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义而妇陵,则天之凶民,乃刑戮之所摄〔二〕,非训导之所移也。
  〔一〕后汉书顺帝纪:“汉安元年八月丁卯,遣侍中杜乔、光禄大夫周举、守光禄大夫郭遵、冯羡、栾巴、张纲、周栩、刘班等八人,分行州郡,班宣风化,举实臧否。”
  〔二〕向宗鲁先生曰:“‘摄’借作‘慑’,孙氏墨子亲士闲诂有说。”案:孙云:“说文心部:‘慑,失气也。一曰:服也。’吕氏春秋论威篇:‘威所以慑之也。’高注:‘慑,惧也。’此慑字与之同。古摄字多借为慑。左襄十一年传云:‘武震以摄威之。’韩诗外传云:‘上摄万乘,下不敢敖于匹夫。’”说并见王引之经义述闻。

  笞怒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一〕;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二〕。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三〕。
  〔一〕卢文弨曰:“吕氏春秋荡兵篇:‘家无怒笞,则竖子婴儿之有过也立见。’广韵:‘竖,童仆未冠者,臣庾切。’见,形电切。”器案:抱朴子用刑篇:“鞭扑废于家,则僮仆怠惰。”宋景文笔记下:“父慈于棰,家有败子。”
  〔二〕论语子路篇:“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邢疏:“刑罚枉滥,则民蹐地局天,动罹刑网,故无所错其手足也。”
  〔三〕赵曦明曰:“左氏昭二十年传:‘子产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孔子曰:“奢则不孙〔一〕,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二〕。”又云:“如〔三〕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四〕。”然则可俭而不可吝已。俭者,省〔五〕约为礼之谓也;吝者,穷急不恤之谓也。今有施则奢〔六〕,俭则吝;如能施而不奢,俭而不吝〔七〕,可矣〔八〕。
  〔一〕孙,同逊,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逊”,下并同。
  〔二〕见论语述而篇。孔安国曰:“固,陋也。”
  〔三〕如,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虽”,今论语作“如”。
  〔四〕见论语泰伯篇。
  〔五〕卢文弨曰:“案:说文系传:‘●,减也。’徐锴谓颜氏家训作此●字,今本殆亦后人所改矣。”
  〔六〕施则奢,卢文弨曰:“旧本皆作‘奢则施’,今依下文乙正。”
  〔七〕吝,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作“■”,字同。
  〔八〕艺文类聚二三引王昶家诫:“治家亦有患焉:积而不能散,则有鄙吝之累;积而好奢,则有骄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

  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园场之所产;鸡豚之善〔一〕,埘圈之所生。爰及栋宇器械,樵苏〔二〕脂烛〔三〕,莫非种殖〔四〕之物也。至能守其业者,闭门而为生之具以足,但家无盐井耳〔五〕。今北土风俗,率能躬俭节用,以赡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一〕善,少仪外传下作“膳”。周礼天官膳夫,郑玄注:“膳之言善也,今时美物曰珍膳。”案:颜氏言善,亦犹汉人之言珍膳也。
  〔二〕卢文弨曰:“汉书韩信传:‘樵苏后衅。’方言:‘苏,芥,草也。’”器案:史记淮阴侯传集解引汉书音义:“樵,取薪也。苏,取草也。”
  〔三〕卢文弨曰:“古者以麻蕡为烛,灌以脂;后世唯用牛羊之脂,又或以蜡,或以■,或以桦。”李详曰:“韦昭博弈论:‘穷日尽明,继以脂烛。’”陈汉章说同。
  〔四〕殖,抱经堂本作“植”,古通。
  〔五〕赵曦明曰:“左思蜀都赋:‘家有盐泉之井。’刘良注:‘蜀都临邛县、江阳汉安县,皆有盐井。巴西充国县盐井数十。’杜预益州记:‘州有卓王孙盐井,旧常于此井取水煮盐。义熙十五年治井也。’”案:“蜀都”当作“蜀郡”。

  梁孝元世,有中书舍人〔一〕,治家失度,而过严刻,妻妾遂共货刺客,伺醉而杀之〔二〕。
  〔一〕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书省通事舍人,旧入直阁内;梁用人殊重,简以才能,不限资地,多以他官兼领,其后除通事,直曰中书舍人。’”
  〔二〕少仪外传下引,句末有“也”字。

  世间名士,但务宽仁;至于饮食饟馈〔一〕,僮仆〔二〕减损,施惠然诺〔三〕,妻子节量,狎侮宾客,侵耗乡党:此亦为家之巨■矣。
  〔一〕卢文弨曰:“‘饟’与‘饷’同,式亮切。”
  〔二〕卢文弨曰:“古僮仆作‘童’,童子作‘僮’,后乃互易,此下‘家童’字却与古合。”
  〔三〕通鉴六二胡注:“然,是也,决辞也;诺,应也,许辞也。”

  齐吏部侍郎房文烈〔一〕,未尝嗔怒,经霖雨〔二〕绝粮,遣婢籴米,因尔逃窜,三四许日,方复擒之。房徐曰:“举家〔三〕无食,汝何处来?”竟无捶挞
  〔四〕。尝寄人宅〔五〕,奴婢〔六〕彻屋为薪略尽,闻之颦蹙〔七〕,卒无一言。
  〔一〕卢文弨曰:“北史房法寿传:‘法寿族子景伯,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长史,性温柔,未尝嗔怒。’为吏部郎时,下载此事。”
  〔二〕赵曦明曰:“左氏隐九年传:‘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
  〔三〕李调元剿说三:“举家,犹云全家,今尚有此言。”
  〔四〕宋本、鲍本、汗青簃本“捶挞”下有“之意”二字,注云:“一本无‘之意’两字。”
  〔五〕卢文弨曰:“以宅寄人也。”
  〔六〕婢,宋本、鲍本、汗青簃本作“仆”。
  〔七〕孟子滕文公下:“已频顣曰:‘恶用是■■者为哉!’”赵岐注:“频顣,不悦。”“颦蹙”即“频顣”。

  裴子野〔一〕有疏亲故属饥寒不能自济者,皆收养之;家素清贫〔二〕,时逢水旱,二石米为薄粥,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无厌色。邺下〔三〕有一领军〔四〕,贪积已甚,家童八百,誓满一千〔五〕;朝夕每人〔六〕肴膳,以十五钱为率,遇有客旅,更〔七〕无以兼。后坐事伏法,籍其家产〔八〕,麻鞋一屋,弊衣数库,其余财宝,不可胜言。南阳有人,为生奥博〔九〕,性殊俭吝,冬至后〔一0〕女婿谒之,乃设一铜瓯酒〔一一〕,数脔獐肉;婿恨其单率,一举尽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责其女曰:“某郎〔一二〕好酒,故汝常〔一三〕贫。”及其死后,诸子争财,兄遂杀弟。〔一四〕
  〔一〕赵曦明曰:“南史裴松之传:‘松之曾孙子野,字几原,少好学,善属文。居父丧,每之墓所,草为之枯,有白兔白鸠,驯扰其侧。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奉,悉给之,妻子恒苦饥寒。’”
  〔二〕清贫,谓清寒贫穷也。三国志魏书华歆传:“歆素清贫,禄赐以赈施亲戚。”
  〔三〕邺下,即邺城,北齐建都于此,在今河南省临漳县境。六朝人率称建都之地为某下,如洛下、吴下、邺下是,犹后代之称京师为都下也。
  〔四〕赵曦明曰:“晋书职官志:‘中领军将军,魏官也,文帝践祚,始置领军将军。’”李慈铭曰:“案:此谓库狄伏连也。北齐书慕容俨传:‘代人库狄伏连字仲山,为郑州刺史,专事聚歛。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领军大将军,寻与琅邪王俨杀和士开伏诛。伏连家口有百数,盛夏之日,料以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冬至之日,亲表称贺,其妻为设豆饼,伏连问此豆何得,妻对于食马豆中分减充用,伏连大怒,典马、掌食之人,并加杖罚。积年赐物,藏在别库,遣侍婢一人,专掌管钥。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辄用。”至是簿录,并归天府。’北史云:‘死时,惟着敝裈,而积绢至二万匹。’”
  〔五〕一千,宋本、罗本、傅本、颜本、何本、鲍本、汗青簃本作“千人”。
  〔六〕每人,此二字,各本无,宋本有,今从之。
  〔七〕抱经堂校本“更”作“便”。
  〔八〕器案:齐东野语十六,举王黼、蔡京、童贯、贾似道事,以为多藏之戒,云:“胡椒八百斛,领军鞋一屋,不足多也。”下句即本此文。
  〔九〕卢文弨曰:“奥博,言幽隐而广博也。”又曰:“文选陆士衡君子有所思行:‘善哉膏粱士,营生奥且博。’李善注:‘韦昭汉书注曰:“生,业也。”广雅曰:“奥,藏也。”’”器案:李周翰注曰:“言营生深奥且广博矣。”白居易与元九书:“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泉明(即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
  〔一0〕太平广记一六五引“后”作“日”。风操篇:“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丧家。”足为此文旁证。
  〔一一〕瓯,盛酒器,勉学篇言“梁元帝以银瓯贮山阴甜酒”。
  〔一二〕六朝人呼婿为郎。通鉴二0一胡注:“今人犹呼婿为郎。”
  〔一三〕宋本“常”作“尝”,注云:“一本作‘常’字。”案:各本都作“尝”,今从一本,太平广记正作“常”。常贫,犹汉书陈平传之言“长贫”矣。
  〔一四〕兄遂杀弟,太平广记作“逐兄杀之”。

  妇主中馈〔一〕,惟事酒食衣服之礼耳〔二〕,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蛊〔三〕;如有聪明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四〕,助其不足〔五〕,必无牝鸡晨鸣〔六〕,以致祸也。
  〔一〕赵曦明曰:“易家人:‘六二,■攸遂,在中馈。’”
  〔二〕赵曦明曰:“诗小雅斯干:‘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鲁语:‘敬姜曰: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大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器案:朱熹小学嘉言篇引颜氏此文,张伯行集解亦据易、诗为说,又引孟母曰:“妇人之礼:精五饭,羃酒浆,养舅姑,缝衣裳而已。”孟母云云,见列女传孟子母传。
  〔三〕赵曦明曰:“易蛊爻辞:‘干父之蛊。’序卦传:‘蛊者,事也。’案:昔人用干蛊皆美辞。”器案:王弼注云:“干父之事,能承先轨,堪其任者也。”
  〔四〕严式诲曰:“诗卷耳序:‘卷耳,后妃之志也,又当辅佐君子,求贤审官。’”卢文弨曰:“君子,谓良人。”
  〔五〕小学“助”作“劝”。黄叔琳曰:“代为筹画,闺阁之良谟也。易云:‘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亦是此意。”纪昀曰:“孟母不云乎:‘妇人之职:奉舅姑,缝衣裳,精五饭,事酒浆而已。’助其不足,即司晨之渐也。老子之教,流为刑名,不可谓非老子之过也。东坡韩非论,可谓洞入本原。”
  〔六〕赵曦明曰:“书牧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江东妇女,略无交游,其婚姻〔一〕之家,或十数年间,未相〔二〕识者,惟以信命〔三〕赠遗,致殷勤焉。邺下风俗〔四〕,专以妇持门户〔五〕,争讼曲直,造请逢迎,车乘填街衢,绮罗盈府寺,〔六〕代子求官,为夫诉屈。此乃恒、代之遗风乎〔七〕?南间贫素,皆事外饰,车乘衣服,必贵整齐;家人妻子,不免饥寒。河北人事〔八〕,多由内政,绮罗金翠,不可废阙,羸马悴奴,仅充而已;倡和〔九〕之礼,或尔汝之〔一0〕。
  〔一〕卢文弨曰:“尔雅释亲:‘婿之父为姻,妇之父为婚,妇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谓为婚姻。’”
  〔二〕通录“相”作“有”。
  〔三〕卢文弨曰:“信,使人也;命,问也。”器案:程大昌演繁露续集五:“晋人书问,凡言信至或遣信者,皆指信为使人也。”陈师禅寄笔谈六辨疑:“晋武帝炎报帖末云:‘故遣信还。’南史:‘晨出陌头,属与信会。’古者谓使者曰信,真诰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见告。’谢宣城传云:‘荆州信居倚待。’陶隐居帖云:‘明旦信还,仍过取反。’虞永兴帖云:‘事已信人口具。’凡信者,皆谓使者也。”器案:续谈助四引殷芸小说载魏武杨彪传:“彪妻袁氏答曹公夫人卞氏书:‘礼颇非宜,荷受,辄付往信。’”世说文学篇:“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司空郑中驰遣信就阮籍求文。”则谓使者为信,自魏建安时已然矣。
  〔四〕器案:抱朴子外篇疾谬:“而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已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反,游戏佛寺,观视渔畋,登高临水,出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葛洪所述吴末晋初风俗,已然如此,可与此文互证,足见宋、明理学未兴之前,中国妇女之社会活动,固与男子初无二致也。
  〔五〕唐书宰相世系表:“有爵为卿大夫,世世不绝,谓之门户。”玉台新咏一古乐府陇西行:“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傅玄苦相篇豫章行:“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当门户即持门户,后世言当家本此。
  〔六〕赵曦明曰:“广韵引风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释名:‘寺,嗣也,治事者嗣续于其内也。’”
  〔七〕赵曦明曰:“阎若璩潜邱札记:‘有以恒、代之遗风问者,余曰:拓跋魏都平城县,县在今大同府治东五里,故址犹存,县属代郡,郡属恒州,所云恒、代之遗风,谓是魏氏之旧俗耳。’”器案:阎说是。张伯行小学集解以为“由燕太子丹欲报秦,以宫女结士,余风未殄故耳。”其说非是。燕自燕,恒、代自恒、代,未可混为一谈。魏书成淹传:“朕以恒、代无漕运之路,故京邑人贫。”即指平城而言。楚辞九章:“悲江介之遗风。”朱熹集注:“遗风,谓故家遗俗之善也。”
  〔八〕事,宋本原注:“一本作‘士’字。”案:后汉书贾逵传:“此子无人事于外。”晋书王长文传:“闭门自守,不交人事。”
  〔九〕倡和,从宋本,余本作“唱和”,古通。卢文弨曰:“倡和,谓夫妇。”
  〔一0〕卢文弨曰:“世说惑溺篇载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是江南无尔汝之称也。”郝懿行曰:“尔汝之称,今北方犹多。尔,古音泥上声。”陈汉章曰:“案:此当即受尔汝之实。”器案:孟子尽心下:“人能充无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赵注:“尔汝之实,德行可轻贱,人所尔汝者也。既不见轻贱,不为人所尔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为义也。”此文尔汝义正同。言夫妇之间,或相轻贱也。北史儒林陈奇传:“游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韩愈听颍师弹琴诗:“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俱用为相轻贱意。

  河北妇人,织纴组紃〔一〕之事,黼黻锦绣罗绮之工,大优于江东也。
  〔一〕卢文弨曰:“礼记内则:‘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郑注:‘紃,绦。’正义:‘纴为缯帛,组、紃,俱为绦也。薄阔为组,似绳者为紃。’”
  太公曰:“养女太多,一费也〔一〕。”陈蕃曰:“盗不过五女之门〔二〕。”女之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三〕,先人传体〔四〕,其如之何?世人多不举女〔五〕,贼行〔六〕骨肉,岂当如此,而望福于天乎?吾有疏亲,家饶妓〔七〕媵,诞育将及,便遣阍竖守之。体有不安,窥窗倚户,若生女者,辄持将去;母随号泣,使人不忍闻也。
  〔一〕艺文类聚三五、御览四八五引六韬:“太公曰:‘……养女太多,四盗也。’”说本李详、陈汉章。
  〔二〕赵曦明曰:“后汉书陈蕃传:‘蕃字仲举,上疏曰:“谚云:‘盗不过五女之门。’以女贫家也。今后宫之女,岂不贫国乎?”’”
  〔三〕诗大雅荡:“天生蒸民。”郑笺:“蒸,众也。”
  〔四〕传体,宋本、鲍本、事文类聚后十一引作“遗体”。
  〔五〕陈汉章曰:“韩非子内储说六反篇:‘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六〕事文类聚“行”作“其”。
  〔七〕妓,家妓。抱朴子外篇崇教:“品藻妓妾之妍蚩。”

  妇人之性,率宠子婿而虐儿妇。宠婿,则兄弟之怨生焉;虐妇,则姊妹之谗行焉。然则女之行留〔一〕,皆得罪于其家者,母实为之。至有〔二〕谚云:“落索〔三〕阿姑餐。”此其相报也〔四〕。家之常弊,可不诫哉!
  〔一〕留,类说作“届”。
  〔二〕至有,类说作“至于”。案勉学篇:“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句法与此相同,亦作“至于”。
  〔三〕卢文弨曰:“落索,当时语,大约冷落萧索之意。”案:尔雅释诂下:“貉缩,纶也。”郭注:“纶者,绳也,谓牵缚缩貉之,今俗语犹然。”郝懿行义疏曰:“貉缩,谓以缩牵连绵络之也。……又变为落索,颜氏家训引谚云:‘落索阿姑餐。’落索盖绵联不断之意,今俗语犹然。”器案:朱子文集答吕子约书:“请打并了此一落索后,看却须有会心处也。”又朱子语类论语五:“无道理底,也见他是那里背驰,那里欠阙,那一边道理是如何,一见便一落索都见了。”朱熹所用落索,即一连串之意,与郝氏所谓“绵联不断之意”相合,但家训此文,却非此意,把“落索”一谚,放在全文中去理解,仍以卢说为长。林逋雪赋:“清爽晓林初落索,冷和春雨转飘萧。”用法与此谚相近。陶宪曾广方言曰:“雠怨曰落索。”
  〔四〕孔齐至正杂记,论述女扰母家,引证颜氏此文,并云:“夫妇皆人女,女必为人妇,久之即为人母,自受之,又自作之,其不悟为可叹也。”

  婚姻素对〔一〕,靖侯〔二〕成规〔三〕。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四〕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五〕。或猥婿〔六〕在门,或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可不慎欤〔七〕!
  〔一〕卢文弨曰:“尔雅释诂:‘妃,合,会,对也。’晋书卫瓘传:‘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诸生之胄,婚对微素,抗表固辞。’”器案:王羲之帖:“中郎女颇有所向不?今日婚对,自不可复得。”又:“二族旧对,故欲援诸葛,若以家穷,自当供助昏事。”见全晋文二六,对字义同。
  〔二〕赵曦明曰:“晋书孝友传:‘顾含字宏都,琅邪莘人也。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桓温求婚于含,含以其盛满不许。致仕二十余年,年九十三,卒,谥曰靖侯。’”卢文弨曰:“案:靖侯,之推九世祖也。”
  〔三〕郝懿行曰:“第五卷止足篇云:‘靖侯戒子侄曰:“婚姻勿贪势家。”’”器案:颜鲁公集晋侍中右光禄大夫本州大中正西平靖侯颜公大宗碑铭:“桓温求婚,以其盛满不许,因诫子孙云:‘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世家。’”
  〔四〕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五〕史记平准书正义:“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犹言市道。御览二一五引语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0四引语林:“温曰:‘承允好贿,新下必有珍宝,当有市井事。’令人视之,果见向囊皆珍玩,正与胡父谐贾。”则市井为六朝人习用语。当时婚姻论财,文中子以为“夷虏之道”。寻魏书文成纪,和平四年诏曰:“中代以来,贵族之门,多不率法,或贪利财贿,或因缘私好,在于苟合,无所选择,令贵贱不分,巨细同贯,尘秽清化,亏损人伦。”所言“贪利财贿”,即谓婚姻论财也。北齐书封述传:“前妻河内司马氏。一息为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财娉,及将成礼,犹竞悬违。述忽取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息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径府诉云:‘送赢乃嫌脚跛,评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为吝啬所及,每致纷纭。”其计较锱铢之事,可见一斑。梁武帝谓侯景曰:“王、谢门高,当于朱、张以下求之。”沈约奏弹王源有云:“王、满连姻,实骇闻听。”此皆比量父祖之事也。
  〔六〕猥,谓鄙贱。风操篇有猥人,北史杨愔传:“鲁漫汉自言猥贱。”义俱同。
  〔七〕卢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贩鬻祖曾,以为贾道,如沈约弹王源之所云者。此风至唐时,犹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骄傲之妇,唯不求佳对,而但论富贵,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一〕,皆须〔二〕爱护,先有缺坏,就为补治〔三〕,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四〕。济阳江禄〔五〕,读书未竟,虽有急速,必待卷束〔六〕整齐,然后得起,故无损败,人不厌其求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七〕,多为童幼婢妾之所点污〔八〕,风雨虫鼠〔九〕之所毁伤,实为累德。吾每读圣人之书,未尝不肃敬对之;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一0〕姓名,不敢秽用〔一一〕也。
  〔一〕典籍,吕氏杂记作“书籍”。
  〔二〕皆须,事文类聚别三引作“须加”。
  〔三〕魏书李业兴传:“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治,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案:齐民要术三有治书法。
  〔四〕古代士大夫所订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谓之为百行。说苑谈丛篇、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诗经氓郑笺、风俗通义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书艺文志有杜正伦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写本传世。吕希哲吕氏杂记上:“予小时,有教学老人谓予曰:‘借书而与之,借人书而归之,皆痴也。’闻之便不喜其语。后见颜氏家训说:‘借人书籍,皆当爱护,虽有缺坏,先为补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王士禛居易录三:“颜氏家训云:‘借人典籍,皆当护惜,先有残缺,就为补缀,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或谓还书一痴,小人之言反是。”
  〔五〕卢文弨曰:“江禄,南史附其高祖江夷传。禄字彦遐,幼笃学,有文章,位太子洗马,湘东王录事参军,后为唐侯相,卒。”器案:金楼子聚书篇载曾就江录处写得书,当即此人,“录”盖“禄”之误。
  〔六〕郝懿行曰:“古无镂版书,其典籍皆书绢素作卷收藏之,故谓之书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谓之书帙。”器案:书之多卷者,则分别部居,各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递呈苏涣侍御:“久客多枉友朋书,素书一月凡一束。”则书札卷束,唐时犹如此也。
  〔七〕部,以类相聚之部居也。古代书籍就内容分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据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仪外传、类说引校改。说文巾部:“帙,书衣也。”陈继儒群碎录:“书曰帙者,古人书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类,白乐天尝以文集留庐山草堂,屡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写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尝于项子京家,见王右丞书画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细帘,其内袭以薄缯,观帙字巾旁可想也。”案:香祖笔记引此,“草堂”作“东林寺”,“项子京家”作“秀水项氏”。日本藤原贞干好古小录下有竹帙,云:“一故旧所图。长一尺五分,广一尺三寸,袭绯绫。”大正新修大正藏图像部三宝物具钞二有竹帙图,云是敕书卷帙,与陈继儒所说正合。白氏长庆集苏州南禅院白氏文集记:“乐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袟”与“帙”同,其作用与今书套相同。一般以十卷为一帙。
  〔八〕楚辞七谏:“唐、虞点灼而毁议。”王逸注:“点,污也。”汉书司马迁传:“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师古曰:“点,污也。”三国志吴书韦曜传:“数数省读,不觉点污。”文选奏弹王源:“玷辱流辈。”集注:“音决:‘玷音点。’钞‘玷’为‘点’。”则点又通玷。
  〔九〕虫鼠,宋本作“犬鼠”(少仪外传同),原注:“一本作‘虫鼠’。”抱经堂本据小学外篇嘉言引定作“虫鼠”。案:颜本、朱本及类说引都作“虫鼠”,今从之。
  〔一0〕贤达,卢文弨曰:“小学作‘圣贤’。”
  〔一一〕秽用,颜本、朱本及小学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当薪、糊窗之类。卢文弨曰:“秽,亵也。”

  吾家巫觋〔一〕祷请,绝于言议;符书〔二〕章醮〔三〕亦无祈焉,并汝曹所见也。勿为妖妄之费〔四〕。
  〔一〕卢文弨曰:“楚语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韦注:‘巫、觋,见鬼者,周礼男亦曰巫。’”
  〔二〕卢文弨曰:“魏书释老志:‘化金销玉,行符敕水,奇方妙术,万等千条。’”
  〔三〕卢文弨曰:“案:道士设坛伏章祈祷曰醮,盖附古有醮祭之礼而名之耳。醮,子肖切。”器案:法苑珠林卷六十八注:“今见章醮,似俗祭神,安设酒脯棋琴之事。”通鉴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灾度厄之法,依阴阳五行数术,推人年命,书之如章表之仪,幷具贽币,烧香陈读,云奏上天曹,请为除厄,谓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陈设酒果■饵币物,历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为书如上章之仪以奏之,名为醮。”吴讷小学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为符箓章醮,为人祈祷荐拔者。”
  〔四〕“为”字原无,赵曦明据小学外篇嘉言引补。器案:朱本及少仪外传下引亦有“为”字,今从之。小学、通录、辨感编二、合璧事类前五五、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后简称事文类聚)引此并作“勿为妖妄”。纪昀曰:“极好家训,只末句一个费字,便差了路头。杨子曰:‘言,心声也。’盖此公见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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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 风操 慕贤

风操第六

  吾观礼经,圣人之教:箕帚〔一〕匕箸〔二〕,咳唾〔三〕唯诺〔四〕,执烛〔五〕沃盥〔六〕,皆有节文〔七〕,亦为至矣。但既残缺,非复全书;其有所不载,及世事变改者,学达君子,自为节度,相承行之,故世号士大夫风操〔八〕。而家门〔九〕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一0〕,亦自可知。昔在江南,目能视而见之,耳能听而闻之;蓬生麻中〔一一〕,不劳翰墨〔一二〕。汝曹生于戎马之闲,视听之所不晓,故聊记录〔一三〕,以传示子 〔一〕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凡为长者粪之礼,必加帚于箕上,以袂拘而退,其尘不及长者;以箕自乡而扱之。’”
  〔二〕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饭黍毋以箸。’”
  〔三〕赵曦明曰:“礼记内则:‘在父母舅姑之所,不敢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
  〔四〕赵曦明曰:“礼记曲礼上:‘抠衣趋隅,必慎唯诺;父召无诺,先生召无诺,唯而起。’”案:郑玄注:“慎唯诺者,不先举,见问乃应。”
  〔五〕赵曦明曰:“礼记少仪:‘执烛,不让不辞不歌。’”卢文弨曰:“管子弟子职:‘昏,将举火,执烛隅坐,错总之法:横于坐所,栉之远近,乃承厥火,居句如矩,蒸间容蒸,然者处下,捧碗以为绪,右手执烛,左手正栉,有堕代烛。’案:栉亦作堲,谓烛烬;绪亦烛之烬也。堕,倦也,倦则易一人代之。”
  〔六〕赵曦明曰:“礼记内则:‘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问所欲而敬进之。’”
  〔七〕“节文”,各本皆作“节度”,涉下文而误,今从宋本。礼记坊记曰:“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史记礼书:“事有宜适,礼有节文。”此颜氏所本。
  〔八〕风操,谓风度节操。晋书裴秀传:“少好学,有风操。”又王劭传:“美姿容,有风操。”
  〔九〕后汉书皇甫规传:“刘佑、冯绲、赵典、尹勋,正直多怨,流放家门。”南史萧引传:“引曰:‘吾家再世为始兴郡,遗爱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门耳。’”家门,犹今言家庭。
  〔一0〕阡陌,即途径义。汉书叙例:“澄荡愆违,审定阡陌。”法书要录十王羲之帖云:“前试论意,久欲呈,多疾,愦愦,遂忘,致今送;愿因暇日,可垂试省。大期贤达兴废之道,不审谓粗得阡陌否?”艺文类聚二引李颙雷赋:“来无辙迹,去无阡陌。”宋书王微传,微以书告弟僧谦灵曰:“书此数纸,无复词理,略道阡陌,万不写一。”广弘明集十六范泰与谢侍中书:“见炽公阡陌如卿;问栖僧于山,诚是美事。”宋书郑鲜之传载滕羡仕宦议云:“举其阡陌,皆可略言矣。”南齐书张融传载融门律自序:“政以属辞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以“阡陌”与“途路”对文,其义可知。
  〔一一〕赵曦明曰:“荀子劝学篇:‘蓬生麻中,不扶而直。’亦见大戴礼记。”器案:大戴礼记见曾子制言上,又见说苑谈丛篇及论衡程材、率性二篇。
  〔一二〕翰墨,谓笔墨。文选杨子云长杨赋序:“上长杨赋,聊因笔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为主人,子墨为客卿以讽。”
  注:“韦昭曰:‘翰,笔也。’梁简文帝昭明太子集序:“下国远征,殷勤于翰墨。”器案:此两句文义不贯,疑当作“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不劳翰墨”,今本脱二句八字,义不可通。大戴礼曾子制言上:“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是其证。抑或“翰墨”是“绳墨”之误,言蓬生麻中,不劳绳墨而自直,即不扶自直之意也。
  〔一三〕“录”字宋本无,各本俱有,今据补。

  礼曰:“见似目瞿,闻名心瞿〔一〕。”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二〕。必不可避,亦当忍之;犹如伯叔兄弟,酷类先人,可得终身肠断,与之绝耶?又:“临文不讳,庙中不讳,君所无私讳〔三〕。”益知〔四〕闻名,须有消息〔五〕,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六〕。梁世谢举〔七〕,甚有声誉,闻讳必哭〔八〕,为世所讥。又有〔九〕臧逢世〔一0〕,臧严之子也,〔一一〕笃学修行,不坠门风〔一二〕;孝元经牧江州〔一三〕,遣往建昌〔一四〕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一五〕,朝夕辐辏〔一六〕,几案〔一七〕盈积,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物情怨骇〔一八〕,竟以不办而还。此并过事也。
  〔一〕颜本注:“瞿,音惧,惊也。出杂记。”赵曦明注亦引礼记杂记,并引郑玄注曰:“似谓容貌似其父母,名与亲同。”
  〔二〕“耳”,宋本作“尔”。器案:世说新语任诞篇:“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桓南郡谓桓玄,玄父温,故以王令左右“温酒”,为犯其家讳,而流涕呜咽也。
  〔三〕文见礼记曲礼上,郑玄注云:“君所无私讳,谓臣言于君前,不辟家讳,尊无二;临文不讳,为其失事正;庙中不讳,为有事于高祖,则不讳曾祖以下,尊无二也,于下则讳上。”
  〔四〕“益知”,各本皆作“盖知”,今从抱经堂校定本校改。
  〔五〕吴梅曰:“消息谓时地。”器案:本书文章篇:“当务从容消息之。”书证篇:“考校是非,特须消息。”是消息为颜氏习用语。寻汉、魏、六朝人消息都作斟酌义用。古钞本玉篇水部消下云:“野王案:消息犹斟酌也。”类聚五十五杜笃书槴赋:“承尊者之至意,惟高下而消息。”古文苑郦炎遗命书:“消息汝躬,调和汝体。”续汉书百官志注引风俗通:“啬者,省也;夫者,赋也;言消息百姓,均其赋役。”后汉书郑弘传注引谢承后汉书:“消息繇赋,政不烦苛。”晋书华峤传:“帝手诏报曰:‘辄自消息,无所为虑。’”陆云与兄平原书:“兄常欲其作诗文,独未作此曹语,若消息小往,愿兄可试作之。”又云:“愿当日消息。”晋书慕容超载记:“超下书议复肉刑:‘其令博士已上参考旧事,依吕刑及汉、魏、晋律令,消息增损,议成燕律。’”宋书王弘传:“弘上书言:‘役召之应,存乎消息。’”魏书苏绰传:“绰奏行六条诏书曰:‘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又崔光傳■鴻傳:“鸿大考百寮议:‘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义俱用为斟酌。
  〔六〕吴梅曰:“走谓避匿也。”器案:南史谢超宗传:“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毛,至闇待不得,乃去。”又王慈传:“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超宗狼狈而退。”又王亮传:“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启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为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为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此之闻讳而徒跣,而狼狈,而跣走,即之推所谓颠沛而走也。
  〔七〕御览五六二引“梁”作“近”。赵曦明曰:“梁书谢举传:‘举字言扬,中书令览之弟,幼好学,能清言,与览齐名。’”
  〔八〕类说“哭”作“忌”。案:齐东野语四避讳:“梁谢举闻家讳必哭。”即本此文。
  〔九〕各本俱无“有”字,宋本有,今从之。
  〔一0〕卢文弨曰:“案:南史臧焘傳■載諸臧,無逢世名。”
  〔一一〕赵曦明曰:“梁书文学传:‘臧严,字彦威,幼有孝性,居父忧,以毁闻。孤贫勤学,行止书卷不离于手。’”抱经堂本脱“也”字,今据各本补。
  〔一二〕周书王罴王述传论:“述不陨门风,亦足称也。”
  〔一三〕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
  〔一四〕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九江郡旧曰江州。’‘豫章郡统县四。’有建昌县。”
  〔一五〕“笺”,从宋本、鲍本;余本及事文类聚后三、天中记二四作“笺”,卢文弨曰:“笺,亦作笺,博物志:‘郑康成注毛诗曰笺,毛公尝为北海相,郑是此郡人,故以为敬。’案:文选所载笺,皆与王侯书,盖表之次也。”
  〔一六〕卢文弨曰:“辐辏,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老子:‘三十辐共一毂。’”
  〔一七〕姜宸英湛园札记一:“齐高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又薛庆之颇有学业,闲解几案。几案恐是案牍解。”吳承仕■齋讀書記曰:“今名官中文件簿籍为案卷,或曰案件,或曰档案,亦有单称为案者,盖文书计帐,皆就几案上作之,后遂以几案为文件之称。此事盖起于南北朝,北史:‘高元荣有文才,长于几案。’又:‘薛庆之颇有学业,闲解几案。’又:‘邢昕号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事取达,文学大衰。’又:‘世隆留心几案,遂有了解之名。’凡云几案者,皆指律令程序掾史简牍言之。其实文章学问,亦几案间事也;其时,乃以几案与文学对言,明以几案为吏事之专名,盖已久矣。”
  〔一八〕器案:唐刘驾上巳日诗:“物情重此节。”物情,即谓人情。古代谓人为物,国语周语:“女三为粲,今以美物归汝,而何德以堪之。”美物谓美人也。史记周本纪:“纣大说曰:‘此一物足以释西伯。’”索隐:“一物,谓■氏之美女也。”南齐书焦度传:“见度身形黑壮,谓师伯曰:‘真健物也。’”健物,犹言健儿,刘劭有人物志,即论人之作也。盖单言之曰物,复言之则曰人物也。

  近在扬都,有一士人讳审,而与沈氏交结周厚,沈与其书〔一〕,名而不姓〔二〕,此非人情也。

  〔一〕“沈与其书”,朱本作“沈氏具书”。
  〔二〕齐东野语四避讳:“如扬都士人名审,沈氏与书,名而不姓,皆谀之者过耳。”即本之推此文。

  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一〕: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二〕;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
  〔三〕。不闻谓布帛为布皓,呼肾肠为肾修也。梁武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绢〔四〕;乃谓销炼〔五〕物为销绢物,恐乖其义。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六〕;有讳桐者,呼梧桐树为白铁树,便似戏笑耳〔七〕。
  〔一〕类说、事文类聚后三、合璧事类续三无“换”字。卢文弨曰:“如汉人以‘国’代‘邦’、以‘满’代‘盈’、以‘常’代‘恒’、以‘开’代‘启’之类是也。近世始以声相近之字代之。”
  〔二〕沈揆曰:“博有五白,齐威公名小白,故改为五皓。一本以‘博’为‘传’者非。”案:类说、事文类聚、天中记二四即作“传”。赵曦明曰:“宋玉招魂:‘成枭而牟呼五白。’王逸注:‘五白,博齿也。倍胜为牟。’‘博’亦作‘簙’。”卢文弨曰:“‘齐桓’作‘齐威’,此又宋人避讳改也。之推作观我生赋云:‘惭四白之调护,厕六友之谈说。’乃以‘四皓’为‘四白’,此非有所讳,但取新耳。”
  〔三〕赵曦明曰:“汉书淮南厉王传:‘名长,高祖少子。’所出未详。”卢文弨曰:“案:今淮南子凡‘长’字俱作‘修’。”李详曰:“高注淮南子序:‘以父讳长,故所着诸“长”字皆曰“修”。’”陈汉章说同。器案:修琴之说,别无所闻。淮南修务篇:“人性各有所修。”疑“琴”为“性”音近之误。寻考工记凫氏:“钟大而短,则其声疾而短闻;钟小而长,则其声舒而远闻。”尔雅释乐作“徒鼓钟谓之修。”又疑“琴”为“钟”连类而及之误。然不能辄定也。又案:齐东野语四避讳谓:“韩退之辩讳:‘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不闻谓布帛为布皓,肾肠为肾修。’”即本之推此文,而以为韩文,盖记忆偶疏耳。
  〔四〕赵曦明曰:“梁书武帝纪:‘高祖武皇帝讳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器案:慧琳一切经音义十四大宝积经第八十二卷:“阿练儿,梵语虏质不妙,旧云阿兰,唐云寂静处也。”萧梁多以佛典取名,则阿练之名本于大宝积经也。又案:齐东野语四避讳:“梁武帝小名阿练,子孙皆呼练为白绢。”“绢”上有“白”字。
  〔五〕“销炼”,鲍本作“销练”,不可从;类说作“销炼”,同。
  〔六〕类说、事文类聚“纷烟”作“纷絪”。
  〔七〕宋本“耳”作“尔”。卢文弨曰:“案:赵宋之时,嫌名皆避,有因一字而避至数十字者,此末世之失也。”

  周公名子曰禽〔一〕,孔子名儿曰鲤〔二〕,止在其身,自可无禁。至若卫侯〔三〕、魏公子〔四〕、楚太子,皆名虮虱〔五〕;长卿名犬子〔六〕,王修名狗子〔七〕,上有连及〔八〕,理未为通,古之所行,今之所笑也。北土多有名儿为驴驹、豚子者〔九〕,使其自称及兄弟所名,亦何忍哉?前汉有尹翁归〔一0〕,后汉有郑翁归,梁家亦有孔翁归,又有顾翁宠〔一一〕;晋代有许思妣〔一二〕、孟少孤〔一三〕:如此名字,幸当避之。
  〔一〕周公之子鲁公名伯禽,见史记鲁周公世家。
  〔二〕卢文弨曰:“家语本姓解:‘十九娶宋之幵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孔子荣君之赐,故因名曰鲤,而字伯鱼。’”
  〔三〕类说无“卫侯”二字。
  〔四〕赵曦明曰:“史记韩世家:‘襄王十二年,太子婴死,公子咎、公子虮虱争为太子,时虮虱质于楚。’案:战国策韩策作‘几瑟’,此所云则未详。”郝懿行曰:“‘魏’当作‘韩’。”亦引史记文为证。器案:淮南子说林篇:“头虱与空木之瑟,名同实异也。”高诱注:“头中虱,空木瑟,其音同,其实则异也。”据此,则古人以瑟虱同音通用,此荀子正名所谓“惑于用名以乱实”者也。
  〔五〕器案:荀子议兵篇言世俗之善用兵者,有燕之缪虮,命名亦同此类,足证春秋、战国时,以虮虱命名者不少矣。
  〔六〕赵曦明曰:“史记司马相如传:‘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
  〔七〕李慈铭曰:“案:晋书:‘王修,字敬仁,小名荀子,太原晋阳人。’颜氏所称狗子,即其人也。六朝人往往以苟、狗通用,如张敬儿本名苟儿,其弟名猪儿,及敬儿贵后,齐武帝为名,傍加‘■’字作‘敬’。梁世何敬容自书名,往往大作‘苟’小作‘■’,大作‘父’小作‘口’,人嘲之曰:‘公家狗既奇大,父亦不小。’是皆以‘苟’为‘狗’之证。敬本从●,音急,说文:‘自急敕也。’与从艹之苟迥殊,六朝已不讲字学如此。”李详曰:“世说新语文学篇:‘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刘孝标注:‘苟子,王修小字。’南朝俗字,有假‘苟’为‘狗’者,何敬容曾为人所戏‘苟子’,即‘狗子’。”陈汉章说同。器案:张敬儿,南齐书有传。
  〔八〕林思进先生曰:“如名狗子,则连及父为狗之类。”
  〔九〕类说引“驹”作“狗”。郝懿行曰:“桂未谷缪篆分韵有赵猪、王猪、筐猪等名,又有尹猪子印,又有张狗、左狗等印。”器案:魏书释老志有凉州军户赵苟子。宋俞成萤雪丛说一曰:“今人生子,妄自尊大,多取文武富贵四字为名,不以希颜为名,则以望回为名,不以次韩为名,则以齐愈为名,甚可笑也。古者命名,多自贬损,或曰愚曰鲁,或曰拙曰贱,皆取谦抑之义也。如司马氏幼字犬子,至有慕名野狗,何尝择称呼之美哉?尝观进士同年录,江南人习尚机巧,故其小名多是好字,足见自高之心;江北人大体任真,故其小名,多非佳字,足见自贬之意。”案:尊大与谦抑之说,足补此书所未备。
  〔一0〕赵曦明曰:“汉书尹翁归传:‘字子兄,平陵人,徙杜陵。’注:‘兄读曰况。’”
  〔一一〕赵曦明曰:“未详。”
  〔一二〕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案:许柳子永,字思妣,见世说政事篇。”李慈铭、李详、陈汉章、严式诲、刘盼遂说同。
  〔一三〕卢文弨曰:“晋书隐逸传:‘孟陋,字少孤,武昌人。’”孙志祖说同。李详曰:“世说栖逸篇注:‘袁宏孟处士铭:“处士名陋,字少孤。”’”陈汉章说同。严式诲曰:“经典释文叙录:‘论语孟整注,十卷。一云孟陋。陋字少孤,江夏人,东晋抚军参军,不就。’”器案:御览五0四引晋中兴书:“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其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又通典一0二引孟陋难孙放事。

  今人避讳,更急于古。凡〔一〕名子者,当为孙地。吾亲识〔二〕中有讳襄、讳友〔三〕、讳同〔四〕、讳清、讳和、讳禹,交疏造次,一座百犯〔五〕,闻者辛苦,无憀〔六〕赖焉。
  〔一〕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无“凡”字,今从宋本;事文类聚亦无“凡”字。
  〔二〕亲识,六朝人习用语。陶渊明形赠影诗:“亲识岂相思。”谢惠连顺东西门行:“华堂集亲识。”
  〔三〕宋本、类说、事文类聚无“讳友”二字,今从余本。
  〔四〕“讳同”,宋本、类说、事文类聚作“讳周”。
  〔五〕卢文弨曰:“‘交疏’当为‘疏交’,故容有不识者。疏如字读。一云交往书疏,则当音所去切。造次,仓猝也。”器案:卢前说是,交疏指相交之疏远者,类说、事文类聚引亦作“交疏”。论语里仁篇:“造次必于是。”
  〔六〕“憀”,程本、胡本作“僇”。卢文弨曰:“广韵:‘憀,落萧切。’亦作聊,本或作‘僇’,非。”郝懿行曰:“憀,音聊,玉篇云:‘赖也。’集韵云:‘无憀赖也。’”器案:汪琬尧峰文钞题欧阳公集:“古人为文,未有一无所本者,如韩退之讳辩本颜氏家训。”即指此。

  昔司马长卿慕蔺相如,故名相如〔一〕,顾元叹慕蔡邕,故名雍〔二〕,而后汉有朱伥字孙卿〔三〕,许暹字颜回〔四〕,梁世有庾晏婴〔五〕、祖孙登〔六〕,连古人姓为名字,亦鄙事也〔七〕。
  〔一〕赵曦明曰:“见史记本传。”器案: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蔺相如,史记有传。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长卿慕相如之节。”亦用此事。
  〔二〕沈揆曰:“三国志:‘顾雍,字符叹,以其为蔡邕所叹。’一本作‘元凯’者,非。”卢文弨曰:“‘雍’与‘邕’同。”邕,后汉书有传。
  〔三〕“朱伥”,原作“朱张”,今据孙志祖说校改。孙氏读书脞录续编三:“‘朱张’当作‘朱伥’,伥字孙卿,见后汉书顺帝纪注。”器案:后汉书顺帝纪:“永建元年,长乐少府朱伥为司徒。”注:“朱伥,字孙卿,寿春人也。”又来历传:“大中大夫朱伥。”又丁鸿传:“门下由是益盛,远方至者数千人,彭城刘恺、北海巴茂、九江朱伥,皆至公卿。”又刘恺传:“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又周举传:“后长乐少府朱伥代合为司徒。”风俗通义十反篇:“司徒九江朱伥,以年老为司隶虞诩所奏。”字俱作“伥”,今据改正。
  〔四〕赵曦明曰:“未详。”器案:北齐书恩幸和士开传有士曾参,亦连孔丘弟子姓为名字者。
  〔五〕钱大昕曰:“案:梁书文学传:‘庾仲容幼孤,为叔父泳所养。初为安西法曹行参军,泳时已贵显,吏部尚书徐勉拟泳子晏婴为宫僚,泳垂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愿以晏婴所忝回用之。”’”孙志祖说同。
  〔六〕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祖孙登,见陈书徐伯阳传。”器案:陈书徐伯阳传:“伯阳与中记室李爽、记室张正见、左户郎贺彻、学士阮卓、黄门郎萧诠、三公郎王由礼、处士马枢、记室祖孙登、比部贺循、长史刘删等为文会之友。”(又见南史徐伯阳传)又侯安都传:“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用骄矜,数招聚文武之士,或射驭驰骋,或命以诗赋,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介、马枢、阴铿、张正见、徐伯阳、刘删、祖孙登,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为之宾客,斋内动至千人。”即此人也。之推云梁世,则祖孙登亦由梁入陈者。
  〔七〕“鄙事”,宋本作“鄙才”,今从余本。论语子罕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此之推所本。器案:南史孝义传上:“蔡昙智乡里号蔡曾子,庐江何伯玙兄弟,乡里号为何展禽。”此则连古人姓名为品题,与此又别。

  昔刘文饶不忍骂奴为畜产〔一〕,今世愚人〔二〕遂以相戏,或有指名为豚犊者:有识傍观,犹欲掩耳,况当〔三〕之者乎?
  〔一〕赵曦明曰:“后汉书刘宽传:‘宽字文饶,尝坐客,遣苍头市酒,迂久大醉而还;客不堪之,骂曰:“畜产!”宽使人视奴,疑必自杀,曰:“此人也,骂言畜产,故吾惧其死也。”’”李慈铭曰:“案:畜产字本当作‘●’。”刘盼遂曰:“按:说文解字牛部:‘●,畜●,畜牲也。’又●部:‘●,畜产疫病也。’又●部:‘●●也。’以上三辞,字异而音义同,皆汉人常语也。”
  〔二〕抱朴子行品篇:“冒至危以侥幸,值祸败而不悔者,愚人也。”
  〔三〕“当”,各本作“名”,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下同。

  近在议曹〔一〕,共平章百官秩禄〔二〕,有一显贵,当世名臣,意嫌所议过厚。齐朝有一两士族文学之人,谓此贵曰:“今日天下大同,须为百代典式,岂得尚作关中旧意〔三〕?明公〔四〕定是陶朱公大儿耳
  〔五〕!”彼此欢笑,不以为嫌。
  〔一〕卢文弨曰:“曹,局也。”器案:汉书龚遂传有议曹王生,然续汉书百官志所载诸曹却无之,盖闲曹也。隋书李德林传:“遵彦追奏德林入议曹。”盖亦沿汉官之旧。
  〔二〕卢文弨曰:“平章虽本尚书,后世以为处当众事之称,唐以后遂以系衔。”李详曰:“杜甫诗目有‘余与主簿平章郑氏女子’语,朱鹤龄注引太平广记‘吾当为儿平章’语,盖至唐犹用之。”陈汉章说同。器案:平章犹言商讨,后汉书蔡邕传:“更选忠清,平章赏罚。”北史李彪传:“平章古今,商略人物。”王梵志诗:“有事须相问,平章莫自专。”义俱同。
  〔三〕各本句末有“乎”,今从宋本。赵曦明曰:“魏都关中,齐承东魏都邺。”刘盼遂曰:“北齐书之推本传:‘入周为御史上士。’此云议曹,正指其事;然则关中旧意,即就周末并北齐之时而言,邺都既下,故云天下大同,不得尚作旧意。”器案:刘说非是。此当隋时而言:隋统一天下,结束南北对峙局面,故云“大同”;虽都长安,即为新朝,故云“岂得尚作关中旧意”;之推写定家训时已入隋,故记其事云“近在议曹”也。
  〔四〕器案:汉、魏、六朝人率以“明”字加于称谓之上,以示尊重,如明公、明府、明将军、明使君之等,不一而足。通鉴九四胡三省注曰:“汉、魏以来,率呼宰辅岳牧为明公。”
  〔五〕“耳”,宋本作“尔”,今从诸本。赵曦明曰:“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范蠡去齐居陶,自谓陶朱公。父子耕畜废居,致赀钜万。生少子,及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公遣其少子往视之,装黄金千镒。且遣少子,长男固请行,不听。其母为言,乃遣长子。为书遗所善庄生,曰:“至则进千金,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至庄生家,发书进金,如父言。生曰:“可疾去,慎无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庄生虽居穷阎,以廉直闻于国,自王以下皆师尊之;及朱公进金,非有意受也,欲成事后复归之。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庄生入见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则害于楚。”王曰:“今为奈何?”生曰:“独以德为可以除之。”王乃使使者封三钱之府。楚贵人告长男曰:“王且赦。”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复见庄生,生惊曰:“若不去耶?”曰:“固未也。初为弟事;弟今议自赦,故辞生去。”生知其意欲得金,曰:“若自入室取金。”长男即取金持去。生羞为儿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欲以修德报之。今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王非恤楚国而赦,以朱公子故也。”王大怒,令杀朱公子。明日下赦令。长男竟持其弟丧归,母及邑人尽哀之。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弟,是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岂知财所从来,故轻去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为欲遣少子,固为其能弃财故也。长者不能,故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一〕;陈思王称其父为家父,母为家母〔二〕;潘尼称其祖曰家祖〔三〕: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四〕南北风俗,言其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五〕,方有此言耳〔六〕。凡与人言,言己世父〔七〕,以次第称之,不云家者,以尊于父,不敢家也。凡言姑姊妹女子子
  〔八〕:已嫁,则以夫氏称之;在室,则以次第称之。言礼成他族,不得云家也。子孙不得称家者,轻略之也。蔡邕书集,呼其姑姊为家姑家姊〔九〕;班固书集,亦云家孙〔一0〕:今并不行也。
  〔一〕赵曦明曰:“后汉书侯霸传:‘霸字君房,河南密人。矜严有威容,笃志好学,官至大司徒。’”卢文弨曰:“王丹传:‘丹征为太子少傅。时大司徒侯霸,欲与交友,及丹被征,遣子昱候于道,昱迎拜车下,丹下答之,昱曰:“家公欲与君结交,何为见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许也。”’案:此‘孙’字‘祖’字或误衍。”案:赵与■宾退录四引此文,并云:“之推,北齐人,逮今七百年,称家祖者,复纷纷皆是,名家望族,亦所不免。家父之称,俗辈亦多有之,但家公家母之名少耳。山简谓‘年三十不为家公所知’,(案见晋书山简传)盖指其父,非祖也。”左暄三余偶笔十:“孔丛子:‘子高以为赵平原君,霸世之士,惜其不遇时也。其子子顺以为衰世好事之公子,无霸相之才也。申叔问子顺曰:“子之家公,有道先生,既论之矣;今子易之,是非安在?”’是对子而亦称其父为家公也。”
  〔二〕类说“母为”上有“其”字。宋本及宾退录四、实宾录六引上“为”字并作“曰”。海录碎事七上、事文类聚后二引二“为”字都作“曰”。赵曦明曰:“魏志陈思王植传:‘字子建,薨,年四十一。景初中诏撰录所着凡百余篇。’”卢文弨曰:“陈思王集宝刀赋序:‘家父魏王,乃命有司造宝刀五枚。’下文称‘家王’。又叙愁赋序:‘时家二女弟,故汉皇帝聘以为贵人,家母见二弟愁思云云。’又释思赋序:‘家弟出养族父郎中伊。’”器案:御览六0八引魏文帝蔡伯喈女赋序:“家公与伯喈,有管、鲍之好。”家公亦指其父操,详后汉书列女董祀妻传。
  〔三〕海录碎事七上、合璧事类前二四无“其”字。赵曦明曰:“晋书潘岳传:‘岳从子尼,字正叔。性静退不竞,唯以勤学者述为事。永嘉中,迁太常卿。’今集后人所掇拾者,无家祖语。”器案:晋书潘尼传载乘舆箴云:“而高祖亦序六官。”寻尼祖勖作符节箴,当即在所序六官中,此云“高祖”,当系“家祖”之讹。
  〔四〕“今”,各本作“及”,今从宋本,宾退录、实宾录、事文类聚引都作“今”。
  〔五〕卢文弨曰:“猥人谓鄙人。”器案:治家篇言“猥婿”,猥字义同,谓猥俗也。
  〔六〕“耳”,宋本作“尔”,今从余本。通鉴一一八胡三省注:“魏、晋之间,凡人子者,称其父曰家公,人称之曰尊公。”
  〔七〕世父,谓伯父。仪礼丧服:“世父母。”正义:“伯父言世者,以其继世者也。”尔雅释亲:“父之晜弟,先生为世父。”郭注:“世有为嫡者,嗣世统故也。”
  〔八〕卢文弨曰:“仪礼丧服每言姑姊妹女子子,郑注:‘女子子者,女子也,别于男子也。’疏云:‘男子女子,各单称子,是对父母生称;今于女子别加一子,故双言二子以别于男一子者。姑对侄,姊妹对兄弟。’”案:事文类聚、合璧事类不重“子”字,非是。
  〔九〕赵曦明曰:“后汉书蔡邕传:‘邕字伯喈,所着诗、赋、碑、诔、铭、赞等,凡百四篇,传于世。’”卢文弨曰:“今蔡集未见有此语。”器案:“姑姊”,原作“姑女”,傅本作“姑姊”,今据校正。赵翼陔余丛考三七:“北史:‘高道穆为京邑,出遇魏帝姊寿阳公主,不避道,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泣诉帝。帝他日见道穆曰:“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今俗惟子孙不称家,其犹颜氏之遗训欤!”
  〔一0〕赵曦明曰:“后汉书班彪传:‘子固,字孟坚,所着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卢文弨曰:“今班集亦未见。”案:郭为崃咫闻集称名篇引此下有“戴■称安道则曰家弟矣”句,盖郭氏所窜入,干隆时人所见家训,不得多于今本。

  凡与人言,称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长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已下,则加贤字〔一〕,尊卑之差也。王羲之书,称彼之母与自称己母同〔二〕,不云尊字,今所非也。
  〔一〕鲍本“已”作“以”。器案:南史沈昭略传:“王晏常戏昭略曰:‘贤叔可谓吴兴仆射。’”即其例证。
  〔二〕赵曦明曰:“晋书王羲之传:‘羲之字逸少。辩赡,以骨鲠称;尤善隶书,为古今之冠。拜护军,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卢文弨曰:“案:今右军诸帖中,亦不见有此。”

  南人冬至岁首,不诣〔一〕丧家;若不修书,则过节束带〔二〕以申慰。北人至岁之日〔三〕,重行吊礼;礼无明文,则吾不取。南人宾至不迎,相见捧手而不揖〔四〕,送客下席而已;北人迎送并至门,相见则揖,皆〔五〕古之道也,吾善其迎揖。
  〔一〕卢文弨曰:“诣,至也。”
  〔二〕论语公冶长:“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束带,所以示敬意。
  〔三〕至岁,谓冬至、岁首二节也。
  〔四〕郝懿行曰:“捧手不揖,今南北之俗,遂尔盛行,唯宾至迎送于门为异耳。”
  〔五〕“皆”字,宋本有,余本俱无,今从宋本。

  昔者,王侯自称孤、寡、不谷〔一〕,自兹以降,虽孔子圣师,与门人言皆称名也〔二〕。后虽有臣仆之称〔三〕,行者盖亦寡焉。江南轻重,各有谓号,具诸书仪〔四〕;北人多称名者,乃古之遗风,吾善其称名焉。
  〔一〕卢文弨曰:“老子德经:‘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器案:古天子诸侯,即位未终丧,自称曰孤,既终丧,自称曰寡人。吕氏春秋士容篇注:“孤、寡,谦称也。”淮南原道篇:“是故贵者必以贱为号。”注:“贵者,谓公王侯伯,称孤、寡、不谷,故曰以贱为号。”又人间篇注:“不谷,不禄也,人君谦以自称也。”
  〔二〕案:论语公冶长:“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又述而:“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即其例证。
  〔三〕卢文弨曰:“史记高祖本纪,吕公语刘季自称臣,张耳陈余传,余对耳自称臣,汉书司马迁传,载报任安书称仆,杨恽传,答孙会宗书亦称仆,他不能遍举。”章悔门韵海余沈称谓部曰:“流辈自称曰臣,见于战国、先秦文内者,不可胜举,聂政、蔡泽传皆是也。或爵次稍次,自谦如家臣之类耳。……礼运:‘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又徒也,庄子则阳篇:‘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注:‘犹言圣人之仆也。’又自谦之辞,汉书韦玄成传:‘丞相、御史案验玄成,与玄成书曰:“仆素愚陋,过为宰相执事,愿少闻风声,不然,恐子伤高而仆为小人也。”’注:‘自称为仆,卑辞也。’”
  〔四〕卢文弨曰:“隋书经籍志:‘内外书仪四卷,谢元撰;书仪二卷,蔡超撰;又十卷,王宏撰;又十卷,唐瑾撰;又书仪疏一卷,周舍撰。’”器案:唐瑾,周书有传,不当阑入江南之列。唐志又有王俭吊答书仪十卷,皇室书仪七卷,鲍衡卿皇室书仪十三卷。六朝、唐人诸书仪,今都不存,读司马温公书仪,可得其彷佛。

  言及先人,理当感慕,古者之所易,今人之所难。江南人事不获已〔一〕,须言阀阅〔二〕,必以文翰
  〔三〕,罕有面论〔四〕者。北人无何〔五〕便尔话说,及相访问。如此之事,不可〔六〕加于人也。人加诸己,则当避之。名位未高,如为勋贵所逼,隐忍方便〔七〕,速报取了;勿使〔八〕烦重,感辱祖父。若没〔九〕,言须及者,则敛容肃坐,称大门中,世父、叔父则称从兄弟门中,兄弟则称亡者子某门中〔一0〕,各以其尊卑轻重为容色之节,皆变于常。若与君言,虽变于色,犹云亡祖亡伯亡叔也。吾见名士,亦有呼其亡兄弟为兄子弟子门中者,亦未为安贴〔一一〕也。北土风俗〔一二〕,都不行此。太山羊侃〔一三〕,梁初入南;吾近至邺,其兄子肃〔一四〕访侃委曲,吾答之云:“卿从门中在梁,如此如此〔一五〕。”肃曰:“是我亲第七亡叔〔一六〕,非从也。”祖孝征〔一七〕在坐,先知江南风俗,乃谓之云:“贤从弟门中〔一八〕,何故不解?”
  〔一〕各本无“人”字,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下亦有也。赵曦明曰:“各本此下有‘乃陈文墨,■■無自言者’,宋本注云:‘一本无此十字。’案:无者是也,有则与下复。”郝懿行曰:“■■二字,又见文章篇末,检玉篇云:‘■,乖戾也,頑也。’然此字文人用者绝少,厥义未详。”器案:少仪外传下引与宋本合,赵据一本删是,今从之。
  〔二〕卢文弨曰:“史记高祖功臣侯年表:‘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阀’与‘伐’同。此阀阅言家世。”
  〔三〕三国志吴书孙贲传注:“贲曾孙惠,文翰凡数十首。”晋书温峤传:“明帝即位,拜侍中,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
  〔四〕“面论”,少仪外传作“面谕”。
  〔五〕赵曦明曰:“颜师古注汉书翟方进传:‘无何,犹言无几,谓少时。’器案:汉书金日磾传:“何罗亡何从外入。”师古曰:“亡何,犹言无故。”刘淇助字辨略二曰:“诸无何,并是无故之辞。无故犹云无端,俗云没来由是也。”
  〔六〕“不可”,鲍本、汗青簃本作“何可”。
  〔七〕史记伍子胥传:“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八〕“使”,宋本元注云:“一本作‘取’。”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取”。少仪外传亦作“使”,今从之。
  〔九〕少仪外传无“没”字。
  〔一0〕赵曦明曰:“家之称门古矣,逸周书皇门解:‘会群门。’盖言众族姓也。又曰:‘大门宗子。’”刘盼遂引吴承仕曰:“吴志刘繇传:‘王朗遗孙策书曰:“刘正礼昔初临州,未能自达;实赖尊门,为之先后。”’此指繇为扬州刺史畏袁术不敢之州,吴景、孙贲迎至曲阿一事言之。孙贲者,策之从父昆弟,谦不指斥,则谓之尊门,与颜氏所称门中同意。”器案:唐段行琛碑称高祖曰高门,曾祖曰曾门,(金石萃编)唐书孝友程袁师传:“改葬曾门以来,阅二十年乃毕。”唐济度寺尼惠源和上神空志:“曾门梁孝明皇帝。”(金石萃编)盖惠源,萧禹孙女也,则称门风习,至唐犹然。梁章钜称谓录四曰:“案:兄弟已亡者,不忍称其兄弟,而称其兄弟之子之名也。”
  〔一一〕“安帖”,朱本作“妥帖”,案:易林离之无妄:“安帖之家,虎狼为忧。”朱本妄改。
  〔一二〕宋本元注:“一本无‘风俗’二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无。
  〔一三〕颜本注:“侃、■同。”赵曦明曰:“梁书羊侃传:‘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祖规陷魏,父祉,魏侍中金紫光禄大夫。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师。’晋书地理志:‘泰山郡,汉置,属县有梁父。’案:泰、太甫、父俱通用。”
  〔一四〕卢文弨曰:“魏书羊深传:‘深字文渊,梁州刺史祉第二子也。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
  〔一五〕如此如此,犹当时之言尔尔。胡三省通鉴八六注:“尔尔,犹言如此如此也。”又一六八注:“颜之推曰:‘如是为尔,而已为耳。’”
  〔一六〕器案:自汉、魏以来,习惯于亲戚称谓之上,加以亲字,以示其为直系的或最亲近的亲戚关系。本书下文:“思鲁等第四舅母,亲吴郡张建女也。”史记淮南王传:“大王,亲高皇帝孙。”又梁孝王世家:“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春秋繁露竹林篇:“齐顷公,亲齐桓公之孙。”说苑善说篇:“鄂君子■,亲楚王母弟也。”风俗通义怪神篇:“安,亲高祖之孙。”晋书武悼杨太后传:“后言于帝曰:‘贾公闾有勋社稷,犹当数世宥之,贾妃亲是其女,正复妒忌之间,不足以一眚掩其大德。’”诸亲字,用法俱同。
  〔一七〕赵曦明曰:“北齐书祖珽传:‘珽字孝征,范阳狄道人。’”
  〔一八〕梁章钜称谓录三曰:“案:不忍称亡者之名,故称其子之门中耳。”

  古人皆呼伯父叔父,而今世多单呼伯叔〔一〕。从父〔二〕兄弟姊妹已孤,而对其前,呼其母为伯叔母,此不可避者也。兄弟之子已孤,与他人言,对孤者前,呼为兄子弟子,颇为不忍;北土人〔三〕多呼为侄〔四〕。案:尔雅、丧服经、左传,侄虽名通男女,并是对姑之称〔五〕。晋世已来,始呼叔侄;今呼为侄,于理为胜也〔六〕。
  〔一〕黄叔琳曰:“汉书二疏传,叔侄亦称父子。”又曰:“叔伯乃行次通名,古人即以为字,五十以伯仲是也。去父母而称伯叔,乃晋以下轻薄之习。”赵曦明曰:“案:伯仲叔季,兄弟之次,故称诸父,必连父为称。”
  〔二〕各本脱“父”字,今从宋本。
  〔三〕各本脱“人”字,今从宋本。
  〔四〕通典六八:“宋代,或问颜延之曰:‘甥侄亦可施于伯叔从母耶?’颜延之答曰:‘伯叔有父名,则兄弟之子不得称侄,从母有母名,则姊妹之子不可言甥;且甥侄唯施之于姑舅耳。’雷次宗曰:‘侄字有女,明不及伯叔;甥字有男,见不及从母;是以周服篇无侄字,小功篇无甥名也。’”
  〔五〕宋本“之”作“立”。沈揆曰:“尔雅云:‘女子谓晜弟之子为侄。’左传云:‘侄其从姑。’丧服经亦一书也,隋书经籍志丧服经传及疏义凡十余家,一本作‘丧服绖’者非。”赵曦明曰:“案:尔雅见释亲,左传在僖十四年,丧服经在仪礼内,子夏为之传,其大功九月章:‘侄丈夫妇人报。’传曰:‘侄者何也?谓吾姑者,吾谓之侄。’”器案:后汉书邓后纪论:“爱侄微愆,髡剔谢罪。”注:“太后兄骘子凤受遗,事泄,骘遂髡妻及凤,以谢天下。”则宋人仍以侄为对姑之称。
  〔六〕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姑侄字皆从女,左传所谓‘侄其从姑’是也。然尔雅‘女子谓晜弟之子为侄’,则似兄弟之男子子亦可称侄矣。颜氏家训云:‘晋世已来,始呼叔侄。’吾意叔乃对嫂之称,非可施于从父,侄乃对姑之号,可以通于丈夫,相习既久,差不悖于礼者,从之可也。(干禄字书序、柳宗元祭六伯母文,皆称侄男。)”

  别易会难〔一〕,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二〕。有王子侯〔三〕,梁武帝弟,出为东郡〔四〕,与武帝别,帝曰:“我年已老,与汝分张〔五〕,甚以〔六〕恻怆。”数行泪下。侯遂密云,〔七〕赧然
  〔八〕而出。坐此被责,飘飖舟渚,一百许日,卒不得去。北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九〕。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绝,目犹烂然〔一0〕;如此之人,不可强责〔一一〕。
  〔一〕吴曾能改斋漫录十六:“李后主长短句,盖用此耳,故云:‘别时容易见时难。’又云:‘别易会难无可奈。’然颜说又本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云:‘分索则易,携手实难。’”萧■勤斋集一送王克诚序:“昔颜黄门言:‘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而诗人有‘丈夫非无泪,不洒别离间’之云,意颜说乃其常,诗人故反为高奇耳。”器案:释常谈中:“淮南子曰:‘杨朱见歧路而泣之,曰:“何以南,何以北。”’高注曰:‘嗟其别易而会难也。’”(与今本说林注异。)曹丕燕歌行:“别日何易会日难。”嵇康与阮德如诗:“别易会良难。”骆宾王与博昌父老书:“古人云:‘别易会难。’不其然乎!”施肩吾遇李山人诗:“别易会难君且住。”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集注曰:“钞曰:‘此言别易会难也。’”张铣注曰:“分别则易,集会则难。”俱在李煜词之前。
  〔二〕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南史张邵传:‘张敷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明江左自有此风,宋、齐以来已如是矣。”
  〔三〕汉书王子侯表第三上曰:“至于孝武,以诸侯王疆土过制,或替差失轨,而子弟为匹夫,轻重不相准,于是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自是支庶毕侯矣。”
  〔四〕钱大昕曰:“此东郡谓建康以东之郡,如吴郡、会稽之类,若秦、汉之东郡,不在梁版图之内。”
  〔五〕器案:分张,犹言分别,为六朝人习用语。淳化阁帖二王羲之帖(原题后汉张芝书,今从诸家考定。):“且方有此分张,不知比去复得一会不?”法书要录引王羲之帖:“此上下可耳,出外解小分张也。”通典五一:“刘氏问蔡谟曰:‘非小宗及一家之嫡,分张不在一处,得立庙不?’”宋书江夏王义恭传:“文帝诫义恭书云:‘今既分张。’”又王微传:“微以书告灵曰:‘昔仕京师,分张六旬耳。’”北齐书高干传:“干曰:‘吾兄弟分张,各在异处。’”庾信伤心赋:“兄弟则五郡分张,父子则三州离散。”以分张与离散对文,则分张与离散同义可知。
  〔六〕“以”,宋本元注:“一本作‘心’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心”。
  〔七〕赵曦明曰:“易小畜彖:‘密云不雨。’”卢文弨曰:“语林(艺文类聚二九、御览四八九引):‘有人诣谢公别,谢公流涕,人了不悲。既去,左右曰:“向客殊自密云。”谢公曰:“非徒密云,乃是旱雷。”’案:以不雨泣为密云,止可施于小说,若行文则不可用之,适成鄙俗耳。”张云璈四寸学五:“按:密云言无泪,盖取小畜‘密云不雨’之义,二字甚奇。”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密云,盖当时里俗语,戏谓不哭也。”
  〔八〕卢文弨曰:“说文:‘赧,面惭赤也,奴版切。’俗作。”
  〔九〕“分首”,类说作“分手”。案:首、手古同音通用,仪礼大射仪后首,郑玄注云:“古文‘后首’为‘后手’。”又士丧礼郑注:“古文‘首’为‘手’。”俱其例证。楚辞九歌河伯朱熹集注:“交手者,古人将别,则相执手,以见不忍相远之意,晋、宋间犹如此也。”然则,交手后即分手也。
  〔一0〕世说容止篇:“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续谈助四引小说:“王夷甫出,语人曰:‘双眸烂烂,如岩下电。’”以烂烂形容目光,与此正同。诗郑风女曰鸡鸣:“明星有烂。”郑笺:“明星尚烂烂然。”
  〔一一〕卢文弨曰:“孔丛子儒服篇:‘子高游赵,有邹文、季节者,与子高相友善,及将还鲁,文、节送行,三宿,临别流涕交颐,子高徒抗手而已。其徒问曰:“此无乃非亲亲之谓乎?”子高曰:“始吾谓此二子大夫耳,乃今知其妇人也。人生则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群聚乎!”’案:子高之言,于朋友则可,然不可以概之天伦也。”

  凡亲属名称,皆须粉墨〔一〕,不可滥也。无风教〔二〕者,其父已孤,呼外祖父母与祖父母同,使人为其〔三〕不喜闻也。虽质于面,皆当加外以别之〔四〕;父母之世叔父,皆当加其次第以别之;父母之世叔母,皆当加其姓以别之;父母之群从世叔父母〔五〕及从祖父母,皆当加其爵位若姓以别之。河北士人,皆呼外祖父母为家公家母〔六〕;江南田里间亦言之。以家代外,非吾所识。
  〔一〕朱轼曰:“粉墨者,分别之意。”卢文弨曰:“谓修饰。”刘盼遂曰:“按:粉墨者,谓摛藻修辞之事也。徐陵宣示诸求官人书云:‘既忝衡流,应须粉墨。’盖谓选人年名状貌行义,皆须铨论润饰;粉墨之义,与颜旨同也。说本郝氏晋宋书故。”器案:卢、郝说是,魏书刑罚志载崔纂刘景晖九岁且赦后不合死坐议:“奸吏无端,横生粉墨。”义并相同。
  〔二〕诗序:“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又诗序:“一曰风。”正义云:“随风设教,故名之为风。”
  〔三〕卢文弨曰:“为,于伪切;为其,犹言代彼人。”
  〔四〕卢文弨曰:“质于面,谓亲外祖父母,亦必当称外也。”
  〔五〕卢文弨曰:“从,直用切,下同。”钱馥曰:“‘直用’亦当作‘疾用’。直是澄母,舌上音、直用切乃轻重之重也。”
  〔六〕卢文弨曰:“‘家母’似当作‘家婆’,古乐府:‘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梁章钜称谓录二:“案:北人称母为家家,(器案:北齐书南阳王绰传:“呼嫡母为家家。”北史齐宗室传:“后王泣启太后曰:‘有缘便见家家。’”)故谓母之父母为家公家母。”

  凡宗亲〔一〕世数,有从父〔二〕,有从祖〔三〕,有族祖〔四〕。江南风俗,自兹已往,高秩〔五〕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六〕,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七〕:“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八〕,不忍言族耳。”当时虽为敏对,于礼未通〔九〕。
  〔一〕史记五宗世家:“同母者为宗亲。”此则引申为同宗之义。
  〔二〕仪礼丧服:“从父昆弟。”注:“世父叔父之子也。
  〔三〕尔雅释亲:“父之从父晜弟为从祖父。”
  〔四〕仪礼丧服:“族祖父母。”注:“族祖父者,亦高祖之孙。”正义:“族祖父母者,己之祖父从父昆弟也。”
  〔五〕秩,官秩。
  〔六〕古代社会宗庙之制,太祖庙在中,父庙居左曰昭,子庙居右曰穆,如此分派,天子之庙至于七,诸侯之庙至于五,大夫之庙至于三,士人一庙。见礼记王制。此言同昭穆,犹今言同一个老祖宗之意。
  〔七〕器案:此中土人指夏侯亶。梁书夏侯亶传:“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史,辞日,亶侍御坐,高祖谓亶曰:‘溢于卿疏近?’亶答曰:‘是臣从弟。’高祖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好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时以为能对。”
  〔八〕少仪外传“疏”作“疏”,二字古多混用。
  〔九〕吴曾能改斋漫录十:“世以同宗族为骨肉。南史王懿传云:‘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王懿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辞去。’颜氏家训云云,予观南北朝风俗,大抵北胜于南,距今又数百年,其风俗犹尔也。”

  吾尝问周弘让〔一〕曰:“父母中外〔二〕姊妹,何以称之?”周曰:“亦呼为丈人。”自古未见丈人之称施于妇人也〔三〕。吾亲表所行,若父属者,为某姓姑;母属者,为某姓姨。中外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四〕,士大夫谓之王母、谢母云〔五〕。而陆机集有与长沙顾母书〔六〕,乃其从叔母也,今所不行。
  〔一〕赵曦明曰:“陈书周弘正传:‘弟弘让,性闲素,博学多通,天嘉初,以白衣领太常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二〕中外,一称中表,即内外之义。姑之子为外兄弟,舅之子为内兄弟,故有中表之称。下文:“中外怜之。”后汉书郑太传:“明公将帅,皆中表腹心。”三国志魏书管宁传:“中表愍其孤贫。”世说言语篇:“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又赏誉篇:“谢公答曰:‘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所言中表、中外,俱一物也。姜宸英湛园札记一曰:“南北朝最重表亲,卢怀仁撰中表实录二十卷,高谅造表亲谱录四十余卷,(按:俱见隋书经籍志。)此风至唐犹存。”
  〔三〕惠栋松崖笔记二:“颜氏家训云云,余读而笑曰:颜氏之学,不及周弘让矣。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曰:‘三日断五疋,丈人故嫌迟。’此仲卿妻兰芝谓其姑也。史记刺客列传:‘家丈人。’索隐曰:‘刘氏曰:“谓主人翁也。”又韦昭云:“古者,名男子为丈夫,尊妇妪为丈人,故汉书宣元六王传所云丈人,谓淮阳宪王外王母,即张博母也。故古诗曰:‘三日断五疋,丈人故嫌迟。’”’此妇人称丈人之明证也。王充论衡曰:‘人形一丈,正形也。名男子为丈夫,尊公妪为丈人。不满丈者,失其正也。’然则焦仲卿之妻称其姑为丈人,自汉已有之矣。或改为大人,此又袭颜氏之陋矣。”卢文弨龙城札记二:“案:论衡气寿篇:‘人形一丈云云。’又史记荆轲传有‘家丈人’语,索隐引韦昭云云(已见前惠栋引)。以上皆小司马说,今本史记正文‘丈人’作‘大人’,而旧本皆作‘丈人’,盖本是‘丈人’,故索隐先引丈夫发其端,若是‘大人’,则汉高、霍去病等皆称其父为大人,小司马胡不引,而反引张博母乎?亦不须先言丈夫也。古乐府又有‘丈人且安坐’,‘丈人且徐徐’之语,乃妇对舅姑之辞。至‘丈人故嫌迟’,意偏主姑言,下言遗归,则当兼白公姥,是姑亦得称丈人也。乃史记聂政传严仲子称政之母为大人,又本作‘夫人’,注引正义语,与索隐同,而皆作‘大人’。愚谓:‘夫人’、‘大人’,皆‘丈人’之讹。颜氏谓‘古未以丈人施诸妇人’,此语殊不然。”刘盼遂引吴承仕曰:“父之姊妹为姑,母之姊妹为从母,此家训所谓‘父母中外姊妹’也。礼有正名,而周云呼为丈人者,盖通俗之便辞也。寻南史后妃传:‘吴郡韩兰英有文辞,武帝时以为博士,教六宫书学;以其年老多识,呼为韩公云。’事类略相近。”
  〔四〕钱大昕恒言录三:“颜之推家训云:‘中外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是凡丈人行之妇,并称丈母也。通鉴:‘韩滉谓刘元佐曰:“丈母垂白,不可使更帅诸妇女往填宫也。”’注:‘滉与元佐结为兄弟,视其父为丈人行,故呼其母谓之丈母也,今则惟以妻母为丈母矣。’”刘盼遂引吴承仕曰:“中外对文,所包甚广:母之父母为外祖父母,此母党也;妻之父为外舅,此妻党也;姑之子为外兄弟,此姑之党也;女子子之子为外孙,此女子子之党也。以族亲为内,故以异姓为外,其辈行尊于我者,则通谓之丈人,盖晋、宋以来之通语矣。蜀志先主传云:‘董承为献帝丈人。’裴注云:‘董承,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据此,是王母兄弟之子,魏、晋间假名为舅,宋以来则正称丈人。裴意古人称舅,不如后世称丈人之谛也。然则母之兄弟,王母兄弟之子,妻之父母,姑之夫,母之姊妹之夫,皆中外丈人之类也。今呼妻之父母为丈人丈母,盖亦六朝之旧俗欤。”
  〔五〕刘盼遂曰:“按:王母谓王姓母,谢母谓谢姓母也,此黄门举江左习俗以为例也。”器案:翟灏通俗编称谓篇:“颜氏家训谓‘士大夫呼中外诸母曰王母谢母’,科场条贯谓‘试录中考官不许称张公李公’,亦非其实姓也。”此说得之。
  〔六〕赵曦明曰:“晋书地理志:‘长沙郡属荆州。’陆机传:‘字士衡,吴郡人。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华素重其名,如旧相识,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李详曰:“本书文章篇引陆机与长沙顾母书,述仲弟士璜死,‘痛心拔脑,有如孔怀。’此八字即书中语,亦当引彼证此。”

  齐朝士子,皆呼祖仆射为祖公〔一〕,全不嫌有所涉也〔二〕,乃有对面以相〔三〕戏者。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后主纪:‘武平三年二月,以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射音夜。”
  〔二〕卢文弨曰:“案:祖父称公,今连祖姓称公,故云嫌有所涉;然则称姓家者,亦不可云家公。”
  〔三〕宋本元注云:“‘相’,一本作‘为’字。”

  古者,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一〕,名终则讳之
  〔二〕,字乃可以为孙氏〔三〕。孔子弟子记事者,皆称仲尼〔四〕;吕后微时,尝字高祖为季〔五〕;至汉爰种〔六〕,字其叔父曰丝〔七〕;王丹与侯霸子语,字霸为君房〔八〕;江南至今不讳字也。河北士人全不辨之,名亦呼为字,字固呼为字〔九〕。尚书王元景兄弟〔一0〕,皆号名人,其父名云,字罗汉〔一一〕,一皆讳之〔一二〕,其余不足怪也〔一三〕。
  〔一〕演繁露续六:“西京杂记四卷曰:‘梁孝王子贾从朝,年少,窦太后强欲冠之,王谢曰:“礼,二十而冠,冠而字,字以表德,安可勉强之哉!”’后汉传亦以字为表德。”按:匡谬正俗六名字曰:“名以正体,字以表德。”此颜师古袭用乃祖之文。陆游老学庵笔记二:“字所以表其人之德,故儒者谓夫子曰仲尼,非嫚也。先左丞每言及荆公,只曰介甫;苏季明书张横渠事,亦只曰子厚。”
  〔二〕卢文弨曰:“左氏桓六年传文。”器案:名终则讳之,即礼记曲礼所谓“卒哭乃讳”也。
  〔三〕赵曦明曰:“孙以王父字为氏,如公子展之孙无骇卒,公命以其字为展氏,见左氏隐八年传。”
  〔四〕如论语子张篇所载“仲尼不可毁也”,“仲尼日月也”是。
  〔五〕赵曦明曰:“史记高祖本纪:‘姓刘氏,字季。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问之,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六〕“爰种”,罗本、傅本、颜本、胡本、何本、朱本作“袁种”,古通。
  〔七〕赵曦明曰:“汉书爰盎传:‘盎字丝,徙为吴相,兄子种谓丝曰:“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丝欲刻治,彼不上书告君,则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丝能日饮亡何,说王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
  〔八〕赵曦明曰:“后汉书王丹传:‘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余见前‘称祖父曰家公’注。”
  〔九〕各本“固”下有“因”字,抱经堂本删,云:“各本此下有‘因’字,似衍文。”案:郑珍据金石录引无“因呼”二字,西溪丛语下引无“因”字,是,今据删。爱日斋丛钞一引续家训云:“魏常林年七岁,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何不拜?’伯先,父之字也。林曰:‘临子字父,何拜之有!’庾翼子爰客尝候孙盛,见盛子放问曰:‘安国何在?’放答曰:‘在庾稚恭家。’盖放以爰客字父,亦字其父。然王丹对侯昱而字其父,昱不以为嫌;且字可以为孙氏,古尊卑通称,春秋书纪季姜,盖季者字也,杜预曰:‘书字者,伸父母之尊,以称字为贵也。’谓子讳父字,非讳之也,称其父字于人子,人子有所尊而不敢当,亦宜也。”
  〔一0〕赵曦明曰:“北齐书王昕传:‘昕字符景,北海剧人。父云,仕魏朝,有名望。昕少笃学读书,杨愔重其德业,以为人之师表,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事。弟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性恬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良辰美景,啸咏遨游,人士谓之物外司马。’”
  〔一一〕卢文弨曰:“魏书王宪传:‘宪子嶷,嶷子云,字罗汉。颇有风尚,兖州刺史,坐受所部财货,御史纠劾,付廷尉,遇赦免,卒赠豫州刺史,谥曰文昭。有九子:长子昕,昕弟晖,晖弟旰。’”
  〔一二〕郝懿行曰:“前云:‘或有讳云者,呼纷纭为纷烟。’谓是耶?”
  〔一三〕宾退录二曰:“又有父祖既没,子孙不忍称其字者,亦古之所无。北齐王元景兄弟,讳其父之字,颜之推讥之。然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况称其字乎?以情推之,亦未为过。古者,以王父字为氏,虽止一字,似未安也。江南虽不讳字,亦以对子字父为不恭,说见续家训。”

  礼闲传〔一〕云:“斩缞〔二〕之哭,若往而不反;齐缞〔三〕之哭,若往而反;大功〔四〕之哭,三曲而偯〔五〕;小功缌麻〔六〕,哀容可也,此哀之发于声音也。”孝经云:“哭不偯〔七〕。”皆论哭有轻重质文之声也。礼以哭有言者为号;然则哭亦有辞也。江南丧哭,时有哀诉之言耳〔八〕;山东〔九〕重丧,则唯呼苍天〔一0〕,期功〔一一〕以下,则唯呼痛深,便是号而不哭。
  〔一〕卢文弨曰:“闲传,礼记篇名,闲,如字;传,张恋切。郑目录云:‘以其记丧服之闲轻重所宜也。’”钱馥曰:“经传之传直恋切,邮传之传张恋切,直澄母,张知母,同是舌上音而清浊迥别。”
  〔二〕卢文弨曰:“缞,本作衰,仓回切。下同。”案:斩缞,为古代社会制定五种丧之最重者。凡丧服上曰衰,下曰裳。斩即不缝缉,以极粗生麻布为之,衣旁及下边俱不缝缉。期为三年。
  〔三〕卢文弨曰:“齐,即夷切,亦作■。”案:齐衰为五种丧服之一种,次于斩衰,以熟麻布为之。齐谓缝缉也,以其缝缉下边,故曰齐衰。期为一年。
  〔四〕大功,五种丧服之一种,以熟布为之,比齐缞为细,较小功为粗。期为九月。
  〔五〕“偯”,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作“哀”。卢文弨曰:“‘三曲’,各本皆讹作‘三哭’,今依本书改正。郑注:‘三曲,一举声而三折也;偯,声余从也。’释文:‘余起切。’说文作‘●’。”
  〔六〕小功,五种丧服之一种,以熟布为之,比大功为细,较缌麻为粗。期为五月。缌麻,五种丧服之最轻者,以熟布为之,比小功为细。期为三月。
  〔七〕“偯”,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作“哀”。赵曦明曰:“丧亲章:‘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
  〔八〕郝懿行曰:“今北方丧哭,惟妇人或有哀诉之言,男子则未闻。”
  〔九〕案:山东,亦指河北。胡三省通鉴一二一注:“山东,谓太行、恒山以东,即河北之地。”
  〔一0〕王筠菉友肊说:“孟子:‘号泣于旻天,于父母。’从知天与父母,皆舜之所号。于即曰也,尔雅:‘爰,曰,于也。’”
  〔一一〕期功:期谓期服,一年之丧也;功即大功小功。

  江南凡遭重丧,若相知者,同在城邑,三日不吊则绝之;除丧,虽相遇则避之,怨其不己悯也。有故及道遥者,致书可也;无书亦如之。北俗则不尔〔一〕。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二〕;识轻服而不识主人,则不于会所而吊,他日修名诣其家〔三〕。
  〔一〕卢文弨曰:“尔,如此也。”
  〔二〕刘盼遂曰:“按:此谓吊客于众主人之识者执手,不识者不执手,惟主人则识不识执手也。世说新语伤逝篇,张季鹰哭顾彦先,不执孝子手而出,王东亭吊谢太傅,不执末婢手而退(末婢,谢瑗小字,安之少子也),一以其显其狂诞,一以纪其凶嫌,不与主人执手,皆失礼也。”
  〔三〕名,谓名刺。

  阴阳说〔一〕云:“辰为水墓,又为土墓,故不得哭〔二〕。”王充〔三〕论衡云:“辰日不哭,哭则重丧〔四〕。”今无教者,辰日有丧,不问轻重,举家清谧〔五〕,不敢发声,以辞吊客。道书又曰:“晦歌朔哭,皆当有罪,天夺其算〔六〕。”丧家朔望,哀感弥深,宁当惜寿,又不哭也?亦不谕〔七〕。
  〔一〕群书类编故事二“说”作“家”。
  〔二〕赵曦明曰:“水土俱长生于申,故墓俱在辰。”
  〔三〕赵曦明曰:“后汉书王充传:‘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人。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以为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户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
  〔四〕卢文弨曰:“此所引论衡,见辩崇篇。”刘盼遂曰:“按:唐李匡又资暇录云:‘辰日不哭,前哲非之切矣。本朝又有故事,诚为不能明矣。今抑有孤辰不哭,其何云耶?’旧唐书张公谨传:‘有司奏言,准阴阳书:“子在辰,不可哭泣。”又为流俗所忌。’又吕才传:‘才叙葬书曰:“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睆尔而对宾客。”’则此辰日忌哭之说,至唐犹未衰也。”
  〔五〕卢文弨曰:“尔雅释诂:‘谧,静也。’音密。”器案:曹植汤妃颂:“清谧后宫,九嫔有序。”江淹杂体诗三十首:“马服为赵将,疆埸得清谧。”俱谓清静也。
  〔六〕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其”作“之”。朱亦栋曰:“案:抱朴子微旨篇:‘或问欲修长生之道,何所禁忌?抱朴子曰:按易内戒及赤松子经及河图记命符,皆云,天地有司过之神,随人所犯轻重,以夺其算。大者夺纪──纪者三百日也,小者夺算──算者三日也(或作一日)。若乃越井跨灶,晦歌朔哭,凡有一事,辄是一罪,随事轻重,司命夺其算纪。’此道书之说也。”器案:初学记十七、御览四0一引河图:“黄帝曰:‘凡人生一日,天帝赐算三万六千,又赐纪二千。圣人得三万六千七百二十,凡人得三万六千。一纪主一岁,圣人加七百二十。’”法苑珠林六二引冥祥记:“一算十二年。”本书归心篇:“阴纪其过,鬼夺其算。”此皆宗教迷信之谰言也。
  〔七〕宋本元注:“一本无‘亦不谕’三字。”案:少仪外传下、群书类编故事二正无此三字。罗本、颜本、程本、朱本“谕”作“论”。

  偏傍之书〔一〕,死有归杀〔二〕。子孙逃窜,莫肯在家〔三〕;画瓦书符,作诸厌胜〔四〕;丧出之日,门前然火〔五〕,户外列灰〔六〕,祓送家鬼〔七〕,章断注连〔八〕:凡如此比,不近有情〔九〕,乃儒雅〔一0〕之罪人,弹议所当加也〔一一〕。
  〔一〕卢文弨曰:“偏傍之书,谓非正书。”案:即谓旁门左道之书。
  〔二〕卢文弨曰:“俗本‘杀’作‘煞’,道家多用之,此从宋本。死有煞日,今杭人读为所介切。”郝懿行曰:“今田野愚民,尤信此说。杀读去声,俗字作煞。”器案:吹剑录外集引唐太常博士吕才百忌历载丧煞损害法:“如巳日死者雄煞,四十七日回煞;十三四岁女雌煞,出南方第三家,煞白色,男子或姓郑、潘、孙、陈,至二十日及二十九日两次回家。故世俗相承,至期必避之。”回煞即归煞,此六朝、唐人避煞谰言之可考见者。戴冠濯缨亭笔记七:“今世阴阳家以某日人死,则于某日煞回,以五行相乘,推其殃煞高上尺寸,是日,丧家当出外避之,俗云避煞。然莫知其缘起。予尝见魏志:‘明帝幼女淑卒,欲自送葬,又欲幸许。司空陈群谏曰:“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期月,而为制服。……又闻车驾幸许,将以避衰。夫吉凶有命,祸福由人,移走求安,则亦无益。”’所谓避衰,即今俗云避煞也,其语所从来亦远矣。盖其初特恶与死者同居,故出外避之,而人遂附会为此说也。”
  〔三〕卢文弨曰:“北人逃煞,南人接煞。余在江宁,其俗不知有煞。”刘盼遂曰:“按:殃煞之事,载籍所不恒见。惟徐铉稽神录云:‘彭虎子少壮有膂力,尝谓无鬼神。母死,俗巫戒之曰:“某日殃煞当还,重有所杀,宜出避之。”合家细弱,悉出逃匿;虎子独留不去。夜中有人推门入,虎子皇遽无计;先有瓮,便入其中,以板盖头,觉母在板上坐,有人问:“板下无人耶?”母曰:“无。”乃去。’是避煞逃窜,至五代时犹然矣。”器案:太平广记三六三引唐皇甫氏原化记:“唐大历中,士人韦滂,膂力过人,夜行一无所惧。……尝于京师暮行,鼓声向绝,主人尚远,将求宿,不知何诣;忽见市中一衣冠家,移家出宅,子弟欲锁门,滂求寄宿。主人曰:‘此宅邻家有丧,俗云防煞,入宅当损人物。今将家口于侧近亲故家避之,明日即归,不可不以奉白也。’韦曰:‘但许寄宿,复何害也。煞鬼吾自当之。’主人遂引韦入宅……。”此事在稽神录之前。
  〔四〕汉书王莽传下:“铸作威斗,……欲压胜众民。”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因诬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
  〔五〕倭名类聚钞六引“然”作“燃”,是俗字。卢文弨曰:“门前然火,今江以南,亦有此风。”
  〔六〕玉烛宝典一引庄子:“有■鸡于户,悬苇灰于其上,捶(疑当作“插”)桃其旁,连灰其下,而鬼畏之。”类聚八六、白帖三0引庄子:“插桃枝于户,连灰其下,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是鬼智不如童子也。”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五:“刘乙常于奥室坐禅,尝白魏云:‘先天菩萨见身此地。’遂筛灰于庭,一夕,有巨迹长数尺,伦理成就。”夷坚乙志十九韩氏放鬼:“江、浙之俗信巫鬼,相传人死则其魄复还,以其日测之,某日当至,则尽室出避于外,名为避煞。命壮仆或僧守庐,布灰于地,明日视其迹,云受生为人为异物矣。”夷坚志支乙一董成二郎:“而董以此时殂,既敛,家人用俚俗法,筛细灰于灶前,覆以甑,欲验死者所趋。”盖古代迷信传说,惟昔而然矣。
  〔七〕刘盼遂曰:“周岂明茶话乙第七则云:‘英国茀来则博士普许默之工作第五章云:“野蛮人送葬归,惧鬼魂复返,多设计以阻之,通古斯人以雪或木塞路,缅甸之清族则以竹竿横放路上,纳巴耳之曼伽族葬后,一人先返,集棘刺堆积中途,设为障碍,上置大石立其一,以手持香炉,送葬者从石上香烟中过,云鬼闻香逗留,不至乘生人肩上越棘刺云云。”今绍兴回丧,于门外焚谷壳,送葬者跨烟而过,始各返其家,其用意正同,即防鬼魂之附着也。’(录自语丝。)盼遂案:此亦家训‘作诸厌胜,祓送家鬼’之俗也。知其流远矣。”
  〔八〕“章断注连”,倭名类聚钞引作“注连章断”,又引日本纪私记云:“端出之绳。”刘盼遂曰:“周岂明汉译古事记神代卷第二十九节之‘布刀玉命急忙将注连挂在后面’一语自注云:‘注连系采用颜氏家训语。亦作标绳,用稻草左绹,约间隔八寸,散垂稻草七,次五,次三根,故又写作左绳,又名七五三绳,用作禁出入的标当,挂在神社入口;今正月人家门户亦犹用之,盖以辟不祥也。’盼遂案:以稻草之标绳为注连,当有所出,姑志以俟知者。”器案:古事记上云:“即布刀玉命,以尻久米绳,控度其御后方。白言从此以内,不得还入。”次田润注云:“尻久米绳者,书纪有‘端出之绳’,乃尻笼绳之义,即今之注连绳。”日本此种辟不祥的端出之绳,虽名曰注连,恐与颜氏所说者,亦鼠腊名璞之比耳。寻道藏洞玄部表奏类“岂”下,赤松子章历卷一目有断亡人复连章、断子注章、夫妻离别断注消怪章、虚耗光怪断绝殃注章、官私咎谪死病相连断五墓殃注章、数梦亡人混涉消墓注章、新亡迁达开通道路收除上殃断绝复连章、新亡洒宅逐注却杀章。其卷四载断亡人复连章云:“具法位上言,臣谨按仙科,今据某云:‘即日叩头列状,素以胎生下官子孙,千载幸遇,得奉大道,诚实欣慰;某信向违科,致有灾厄。某今月某日,染病困重,梦想纷纭,所向非善;寻求算术云,亡某为祸,更相复连,致令此病,连绵不止。恐死亡不绝,注复不断,阖家惶怖,恐不生全。’即日词情恳切,向臣求乞生理;辄为拜章一通,上闻天曹。伏乞太上老君、太上丈人、天师君门下主者,赐为分别,上请本命君十万人,为某解除亡人复连之气,愿令断绝生人魂神属生始,一元一始,相去万万九十余里,生人上属皇天,死人下属黄泉,生死异路,不得扰乱某身。又恐亡某生犯莫大之罪,死有不赦之,系闭在于诸狱,时在河伯之狱,时在女青之狱,时在城隍社庙之中,不知亡人某魂魄在何处,并乞迁达,令得安稳,上升天堂,衣食自然,逍遥无为,坟墓安稳,注讼消■。某身中疾病,即蒙除愈,复连断绝,元元如愿,以为效信。恩惟太上众真,分别求哀。臣为某上请天官断绝亡人复连章一通,上诣太上曹治。”据此,则章断注连者,谓上章以求断绝亡人之殃注复连也。太平广记三二0引幽明录:“谢玄在彭城,将有齐郡司马隆,弟进,及安东王箱等,共取坏棺,分以作车。少时,三人悉见患,更相注连,凶祸不已。”注连之义,与颜氏所说正同:持以较日本之所谓注连,其事各别。抱朴子内篇仙药:“上党有赵瞿者,病癞历年,众治之不愈,垂死,或云:‘不及活流弃之,后子孙转相注易。’”注易即注连也。释名释疾病:“注病,一人死,一人复得,气相灌注也。”注病即今之传染病。
  〔九〕少仪外传引“比”作“者”,“有”作“人”。
  〔一0〕孔安国尚书序:“旁求儒雅。”汉书王章传:“缘饰儒雅,刑罚必行。”文心雕龙史传篇:“儒雅彬彬。”
  〔一一〕弹,谓弹劾,文选有弹事体。

  己孤〔一〕,而履岁〔二〕及长至〔三〕之节,无父,拜母、祖父母、世叔父母、姑、兄、姊,则皆泣
  〔四〕;无母,拜父、外祖父母、舅、姨、兄、姊,亦如之:此人情也。
  〔一〕“己孤”,朱本作“若孤”。
  〔二〕卢文弨曰:“‘履岁’下疑当有‘朝’字。”器案:履岁,当是履端岁首之意,即指元旦。左传文公元年:“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御览二九引臧荣绪晋书:“熊远议曰:‘履端元日。’”又引庾阐扬都赋:“岁惟元辰,阴阳代纪,履端归余,三朝告始。”
  〔三〕长至,冬至。御览二八引崔浩女仪:“近古妇人,常以冬至日上履袜于舅姑,履长至之义也。”
  〔四〕卢文弨曰:“说文:‘泣,无声出涕也。’”

  江左朝臣,子孙初释服〔一〕,朝见二宫〔二〕,皆当泣涕〔三〕;二宫为之改容。颇有肤色充泽〔四〕,无哀感者,梁武薄其为人,多被抑退〔五〕。裴政
  〔六〕出服,问讯〔七〕武帝,贬瘦枯槁,〔八〕涕泗滂沱〔九〕,武帝目送之曰:“裴之礼〔一0〕不死也。”
  〔一〕释服,与下文出服义同,言丧期届满,除去丧服。
  〔二〕卢文弨曰:“二宫,帝与太子也。”器案:文选集注残本王仲宝褚渊碑文:“升降两宫。”钞曰:“两宫,谓上台及东宫也。”李周翰曰:“两宫,谓天子太子。”
  〔三〕“泣涕”,少仪外传下作“涕泣”。
  〔四〕离骚注:“泽,质之润也。”
  〔五〕抑退,抑止斥退。三国志魏书武纪:“纤毫之恶,靡不抑退。”
  〔六〕赵曦明曰:“北史裴政传:‘政字德表,仕隋为襄阳总管,令行禁止,称为神明。着承圣实录一卷。’”
  〔七〕僧史略上:“如比丘相见,曲躬合掌,口曰不审者何,此三业归仰也,谓之问讯。”盖梁武信佛,故裴政以僧礼相见也。
  〔八〕文选西征赋注:“贬,损也。”楚辞渔父:“形容枯槁。”注:“■瘦瘠也。”
  〔九〕诗经陈风泽陂:“涕泗滂沱。”毛传:“自目曰涕,自鼻曰泗。”
  〔一0〕赵曦明曰:“南史裴邃传:‘子之礼,字子义。母忧居丧,惟食麦饭。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经二庙,顾而叹曰:“范为己死,裴为更生。”之礼卒于少府卿,谥曰壮。子政,承圣中位给事黄门侍郎,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

  二亲既没,所居斋寝〔一〕,子与妇弗忍入焉。北朝顿丘〔二〕李构〔三〕,母刘氏,夫人亡后,所住之堂,终身锁〔四〕闭,弗忍开入也。夫人,宋广州刺史〔五〕纂之孙女,故构犹染江南风教。其父奖,为扬州刺史,镇寿春〔六〕,遇害。构尝与王松年〔七〕、祖孝征数人同集〔八〕谈燕。孝征善画,遇有纸笔,图写为人。顷之,因割鹿尾,戏截画人以示构,而无他意。构怆然动色,便起就马而去。举坐惊骇,莫测其情。祖君寻悟,方深反侧,当时罕有能感此者。〔九〕吴郡陆襄,父闲被刑〔一0〕,襄终身布衣蔬饭,虽姜菜有切割〔一一〕,皆不忍食;居家惟以掐〔一二〕摘供厨。江宁姚子笃,〔一三〕母以烧死,终身不忍噉炙〔一四〕。豫章〔一五〕熊康父以醉而为奴所杀,终身不复尝酒。然礼缘人情,恩由义断,亲以噎死,亦当不可绝食也〔一六〕。
  〔一〕斋寝,斋戒时所居之旁屋。
  〔二〕赵曦明曰:“宋书州郡志:‘顿邱,二汉属东郡,魏属阳平,(晋)武帝泰始二年,分淮阳置顿邱郡,县属焉。’”
  〔三〕卢文弨曰:“北史李崇传:‘崇从弟平,平子奖,字遵穆,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元颢入洛,以奖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孝武帝初,诏赠冀州刺史。子构,字祖基,少以方正见称,袭爵武邑郡公,齐初,降爵为县侯,位终太府卿。构常以雅道自居,甚为名流所重。’”
  〔四〕卢文弨曰:“锁,说文作锁。”
  〔五〕赵曦明曰:“宋书州郡志:‘广州刺史,吴孙休永安七年分交州立,领郡十七,县一百三十六。’”
  〔六〕赵曦明曰:“宋书州郡志:‘扬州刺史,前汉未有治所,后汉治历阳,魏、晋治寿春。’”
  〔七〕卢文弨曰:“北齐书王松年传:‘少知名,文襄临幷州,辟为主簿,孝昭擢拜给事黄门侍郎。孝昭崩,护梓宫还邺,哭甚流涕;武成虽忿松年恋旧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骑常侍,食高邑县侯。’”
  〔八〕“集”,抱经堂本误作“席”,宋本以下诸本俱作“集”,今据改正。
  〔九〕罗本、颜本、朱本分段。
  〔一0〕吴郡志二一引“刑”作“害”。卢文弨曰:“南史陆慧晓传:‘闲字遐业,慧晓兄子也。有风概,与人交,不苟合,仕至扬州别驾。永元末,刺史始安王遥光据东府作乱,闲以纲佐被收,尚书令徐孝嗣启闲不预逆谋,未及报,徐世标命杀之。四子:厥,绛,完,襄也。襄本名衰,字赵卿,有奏事者误字为襄,梁武帝乃改为襄,字师卿。太清元年为度支尚书。襄弱冠遭家祸,释服,犹若居忧,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口不言杀害。’”器案:文苑英华八四二引江总梁故度支尚书陆君诔:“君讳襄,字师卿,吴人也。……父闲,扬州别驾,齐永元绍历,萧遥光谋反伏诛,闲以州职见害。子绛,其日幷命。忠孝之道,萃此一门。襄时年十四,号毁殆灭,布衣蔬食,终于身世。”
  〔一一〕吴郡志“割”下有“者”字。
  〔一二〕颜本原注:“掐,音恰。”卢文弨曰:“玉篇:‘爪按曰掐。’”
  〔一三〕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鲍本、汗青簃本及类说、合璧事类前二四、群书类编故事六“江宁”作“江陵”。类说“笃”作“为”,形近之误。
  〔一四〕卢文弨曰:“噉,徒滥切,与啖、啖并同,食也。炙,之夜切。”
  〔一五〕卢文弨曰:“晋书地理志:‘豫章郡属扬州。’”
  〔一六〕宋本原注:“一本无‘当’字,有‘也’字;一本有‘当’字,无‘也’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及类说无“也”字;合璧事类、群书类编故事无“当”字。郝懿行曰:“情至者,未便可非,颜君此论,理未为通也。”

  礼经:父之遗书,母之杯圈,感其手口之泽,不忍读用〔一〕。政为常所讲习,雠校缮写〔二〕,及偏加服用〔三〕,有迹可思者耳。若寻常坟典〔四〕,为生什物〔五〕,安可悉废之乎?既不读用,无容散逸〔六〕,惟当缄保〔七〕,以留后世耳。
  〔一〕卢文弨曰:“礼记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口泽之气存焉尔。’郑注:‘圈,屈木所为,谓卮匜之属。’释文:‘圈,起权切。’案:亦作桊。”
  〔二〕卢文弨曰:“左太冲魏都赋:‘雠校篆籀。’案:雠谓一人持本,一人读之,若怨家相对,有误必举,不肯少恕也。汉刘向校中秘书,凡一书竟,奏上,每云皆定,以杀青,可缮写。后汉书卢植传:‘臣前以周礼诸经为之解诂,无力供缮写上。’章怀注:‘缮,善也。’”
  〔三〕器案:服用即用也,古代谓用曰服。易系辞:“服牛乘马。”诗郑风叔于田:“巷无服马。”吕氏春秋顺民篇:“服剑臂刃。”史记李斯传:“服太阿之剑。”大戴礼记武王践阼篇剑铭曰:“带之以为服。”盐铁论殊路篇:“于越之铤……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服皆作用字用。太平御览有服用部二十一卷,所载什物,自帐幔幌帱以下,至于燕脂花胜之属,凡八十种。
  〔四〕卢文弨曰:“孔安国尚书序:‘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器案:坟典,一般用为书籍之意。南史丘巨源传:“少好学,居贫,屋漏,恐湿坟典,乃舒被覆书,书获全而被大湿。”
  〔五〕卢文弨曰:“史记五帝本纪:‘舜作什器于寿邱。’索隐:‘什,数也,盖人家常用之器非一,故以十为数,犹今云什物也。’”案史记正义:“颜师古曰:‘军法:五人为伍,二伍为什,则共器物。故谓生生之具为什器,亦犹从军及作役者,十人为火,共畜调度也。’”
  〔六〕散逸,谓散失亡逸。本书杂艺篇:“梁氏秘阁,散逸以来。”南史何宪传:“博涉该通,群籍毕览,天阁秘宝,人间散逸,无遗漏焉。”
  〔七〕卢文弨曰:“缄,古咸切,封也。”案:文选谢惠连杂诗注:“缄,束箧也。”

  思鲁等第四舅母,亲吴郡张建女也〔一〕,有第五妹,三岁丧母。灵床〔二〕上屏风,平生旧物,屋漏沾湿,出曝晒之,女子一见,伏床流涕。家人怪其不起,乃往抱持;荐席〔三〕淹渍〔四〕,精神伤怛〔五〕,不能饮食。将以问医,医诊脉〔六〕云:“肠断矣〔七〕!”因尔便吐血,数日而亡。中外怜之,莫不悲叹。
  〔一〕林思进先生曰:“俗多误以‘亲’字绝句。(案:朱本断句正如此。)案:春秋繁露竹林篇:‘齐顷公,亲齐桓公孙。’史记淮南王传:‘大王,亲高帝孙。’梁孝王世家:‘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容斋随笔七引颜鲁公书远祖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皆可证。盖古人自有此种语也。”案:前文“言及先人”条,亦有此例,说详彼注。
  〔二〕灵床,即灵座,供奉亡人灵位之几筵也。世说新语伤逝篇:“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晋书本传作“灵座”。
  〔三〕周礼春官司几筵郑玄注云:“铺陈曰筵,借之曰席,筵铺于下,席铺于上,所以为位也。”
  〔四〕御览四一五、永乐大典一0八一三“淹渍”作“泪渍”。
  〔五〕“怛”原作“沮”,颜本、程本、胡本、朱本作“怛”,今据改。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毛诗:‘中心怛兮。’传:‘怛,伤也。’”
  〔六〕史记仓公传:“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诊脉,今云看脉。
  〔七〕御览、永乐大典“肠”上有“女”字。

  礼云:“忌日不乐〔一〕。”正以感慕罔极,恻怆无聊〔二〕,故不接外宾〔三〕,不理众务耳〔四〕。必能悲惨自居〔五〕,何限于深藏也?世人或端坐奥室〔六〕,不妨〔七〕言笑,盛营甘美,厚供斋食;迫有急卒〔八〕,密戚至交,尽无相见之理:盖不知礼意乎〔九〕!
  〔一〕卢文弨曰:“礼记祭义:‘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忌日不用,非不祥也,言夫日志有所至,而不敢尽其私也。’乐,如字,一音洛。”
  〔二〕楚辞九思:“心烦愦兮意无聊。”王逸注:“聊,乐也。”
  〔三〕刘岳云食旧德斋杂箸:“真德秀读书记:‘近时大儒有忌日衣黪衣巾墨衰受吊者。’(案:此指朱熹。)李济翁资暇录云:‘亲戚来而不拒。’颜氏家训谓:‘不接外宾。’盖谓寻常之宾耳。”
  〔四〕封氏闻见记六“众”作“庶”。
  〔五〕封氏闻见记此句作“不能悲怆自居”。
  〔六〕卢文弨曰:“奥室,深隐之室。礼记仲尼燕居:‘室而无奥阼,则乱于堂室也。’”
  〔七〕封氏闻见记“妨”作“好”。
  〔八〕卢文弨曰:“卒,与猝同。”案:封氏闻见记引此数句作“卒有急回,宁无尽见之理,其不知礼意乎”。
  〔九〕唐语林八载此文,误作颜延之曰。封氏闻见记六忌日曰:“沈约答庾光禄书云:‘忌日制假,应是晋、宋之间,其事未久。未制假前,止是不为宴乐,本不自封闭,如今世自处者也。居丧再周之内,每有忌日,哭临受吊,无不见人之义。而除服之后,乃不见人,实由世人以忌日不乐,而不能竟日兴感,以对宾客,或弛解,故过自晦匿,不与外接。假设之由,寔在于此。’”所说与此可互参。

  魏世王修〔一〕母以社日〔二〕亡;来岁社日〔三〕,修感念哀甚,邻里闻之,为之罢社。今二亲丧亡,偶值伏腊分至之节〔四〕,及月小晦后,忌之外〔五〕,所经此日〔六〕,犹应感慕〔七〕,异于余辰,不预饮燕、闻声乐及行游也。
  〔一〕赵曦明曰:“魏志王修传:‘修字叔治,北海营陵人。七岁丧母。’下载此事。”
  〔二〕器案:历书以立春后第五戊日为春社,立秋后第五戊日为秋社,此社日不知为春社抑秋社。御览三0引魏志此事,列入春社;敦煌卷子伯二六二一号引孝子传:“母以社日亡,白秋邻里会,修忆念其母,哀慕号绝,邻里为之罢社。”则以为秋社。
  〔三〕赵曦明曰:“各本俱脱‘日’字,宋本作‘来岁有社’,(器案:宋本于“有”字下注云:“一本作‘一’字,一本只云‘来岁社’。”)亦误。案:御览引萧广济孝子传载此事有‘日’字,今据补。”
  〔四〕卢文弨曰:“历忌释:‘四时代谢,皆以相生。至于立秋,以金代火,金畏火,故至庚日必伏。庚者,金也。’阴阳书:‘从夏至后第三庚为初伏,第四庚为中伏,立秋后初庚为后伏,亦谓之末伏。’史记秦本纪:‘德公始为伏祠。’魏台访议:‘王者各以其行盛日为祖,衰日为腊。汉火德,火衰于戌,故以戌日为腊。’魏、晋以下,以此推之。分,春、秋分;至,冬、夏至。”
  〔五〕“外”,宋本作“日”,不可从。
  〔六〕卢文弨曰:“盖谓亲或以月大尽亡,而所值之月,只有二十九日,乃月小之晦日,即以为亲之忌日所经也。”郑珍曰:“六朝时更有忌月之说。张融有孝,忌月三旬不听音乐;晋穆帝将纳后,以康帝忌月疑之,下其议,皆见于史。相沿至唐不废。唐书王方庆传‘议者以孝明帝忌月,请献俘不作乐’可见。而又有此月中忌前晦前、忌后晦后各三日之说。唐书韦公肃传:‘睿宗祥月,太常奏……前忌与晦三日、后三日,皆不听事,忌晦之明日,百官叩侧门通慰。’盖沿隋以前旧习也。黄门此云‘月小晦后’,正谓忌月之晦前后三日,月小则廿七八九也;此与伏腊分至,皆在忌日之外,故黄门自言:‘已丧亲后值如此,于忌之外,所经等日,犹感慕异于余辰,不必正忌日也。’‘忌之外所经此日’一句,沈本‘外’作‘日’,误。卢注非。”案:郑说是,今从之。
  〔七〕“犹”,抱经堂本误“尤”,今据各本校改。“感”,宋本原注云:“一作‘思’。”案:后娶篇:“基每拜见后母,感慕呜咽。”本篇前文:“言及先人,理当感慕。”“正以感慕罔极,恻怆无聊。”则颜氏凡言悼念亡亲时,皆用感慕。南史张敷传:“生而母亡,年数岁,问知之,虽蒙童,便有感慕之色。”隋书独孤皇后传:“早失二亲,常怀感慕,见公卿有父母者,每为致礼。”盖思慕仅存于心,感慕则形于色也。

  刘绦、缓、绥,兄弟并为名器〔一〕,其父名昭
  〔二〕,一生不为照字,惟依尔雅火旁作召耳〔三〕。然凡文与正讳相犯,当自可避;其有同音异字,不可悉然。刘字之下,即有昭音〔四〕。吕尚之儿,如不为上
  〔五〕;赵壹之子,傥不作一〔六〕:便是下笔即妨,是书皆触也〔七〕。
  〔一〕名器,知名之器,与上文“王元景兄弟皆号名人”之名人义同。古代称人才为器,如国器、社稷器、天下器等是。晋书陈骞传:“富年沈敏,蕴兹名器。”
  〔二〕沈揆曰:“南史刘昭本传,子绦、缓附。一本以‘昭’为‘照’者非。”赵曦明曰:“梁书文学传:‘刘昭,字宣卿,平原高唐人。集后汉同异,以注范书。为剡令,卒。子绦,字言明。通三礼,大同中为尚书祠部郎,寻去职,不复仕。弟缓,字含度。历官湘东王记室;时西府盛集文学,缓居其首。随府转江州,卒。’绥,本传不载,疑此字衍。”郑珍曰:“据世说雅量注,刘绥,高平人。南史,刘昭,平原人。绥字衍文。御览萧广济孝子传改正。”器案:世说赏誉下注引刘氏谱:“绥字万安,高平人。祖奥,太祝令;父斌,著作郎;历骠骑长史。”是绥为道真从子,婿为庾翼,皆东晋人物也。不惟郡望不合,父祖各别,并时代亦悬绝,赵、郑疑绥字衍,是也。此盖传钞者涉纟旁排行误入,或即因缓字形近而误衍也。沈揆于刘绥不着一字,则所见本初未尝有绥字也。
  〔三〕赵曦明曰:“尔雅释虫:‘萤火即照。’”
  〔四〕郝懿行曰:“音刘字者,卯下即钊字昭音尔。牟默人说。”郑珍曰:“此下言不讳嫌名也。刘字下半是钊字,钊与昭同音,如讳嫌名,即姓亦不可写也。”刘盼遂引吴承仕曰:“刘字上从卯,下从钊,钊音正与昭同。意谓同音异字,悉须避忌,即刘字下体亦触昭音,不可得书也。”器案:郝、郑、吴诸说是。韩愈讳辨:“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举事虽不同,而说明钊字昭音则一,亦足为证。
  〔五〕赵曦明曰:“史记齐世家:‘太公吕尚者,东海上人。’”
  〔六〕赵曦明曰:“后汉书赵壹传:‘壹字符叔,汉阳西县人。’”
  〔七〕刘淇助字辨略三:“是书之是,犹凡也,言凡是书札,皆触忌讳也。今谓处处曰是处,犹云到处也。”李调元剿说三:“言凡是书札,皆触忌讳也。可为著书之箴。”器案:少仪外传上引酬酢事变:“凡作书启,先记彼人父祖名讳于几案。”此沿六朝积习也。

  尝有甲设燕席,请乙为宾〔一〕;而旦于公庭见乙之子,问之曰:“尊侯早晚顾宅?”乙子称其父已往
  〔二〕。时以为笑。如此比例〔三〕,触类〔四〕慎之,不可陷于轻脱〔五〕。
  〔一〕器案:归心篇亦有“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后世之乙”之语。今案:古书凡不实指人名而言,率虚设甲乙之词以代之,如韩非子用人篇:“罪生甲,祸归乙。”是也;或称为某甲某乙,如左传文公十四年“夫己氏”注:“犹言某甲。”是也;或称为张甲李乙,如三国志魏书王修传注引魏略载太祖与修书:“张甲李乙,犹或先之。”是也;或称为张甲王乙李丙赵丁,如范缜神灭论:“张甲之情,寄王乙之躯,李丙之性,托赵丁之体。”是也。
  〔二〕林思进先生曰:“下云‘时以为笑’者,盖笑其不审早晚,不顾望而对,遽云已往,所谓‘陷于轻脱’,此耳。”刘盼遂曰:“此甲问乙子,乙将以何时可以枉过,乙子不悟,答以其父已往,遂成笑柄。盖六朝、唐人通以早晚二字为问时日远近之辞,洛阳伽蓝记璎珞寺:‘李澄问赵逸曰:“太尉府前砖浮图,形制甚古,犹未崩毁,未知早晚造?”逸曰:“晋义熙十二年,刘裕伐姚泓,军人所作。”’杜甫江雨有怀郑典设诗:‘春雨闇闇塞峡中,早晚来自楚王宫?’李白长干行:‘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所云早晚,皆问辞也。迤及近世,则加多字为多早晚,石头记小说中累见。”器案:刘说是。姚元之竹叶亭杂记七:“京中俗语,谓何时曰多早晚(早字俗言读音近盏)。隋书艺术传:‘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从于户外弹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大惊,蹶然而起曰:“变变。”急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对曰:“顷来有之。”’族弟伯山曰:‘然则此语,盖由来已久。’”姚氏所举王令言事,亦足为证。
  〔三〕御览二四五引俗说:“江夷为右仆射,主上欲用其领詹事,语王准:‘卿可觅比例。’”
  〔四〕易系辞上:“触类而长之。”正义:“谓触逢事类而增长之,若触刚之事类以次增长于刚,若触柔之事类以次增长于柔。”三国志魏书王昶传:“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汝其庶几举一隅耳。”
  〔五〕器案:本书养生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后汉书列女传:“班昭女诫曰:‘动静轻脱,视听陕输,……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抱朴子汉过篇:“猝突萍鷽,骄矜轻侻者,谓之巍峨瑰杰。”轻侻即轻脱,谓轻薄佻脱也。

  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一〕,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二〕。亲表聚集,致燕享焉〔三〕。自兹已后,二亲若在,每至此日,尝有酒食之事耳〔四〕。无教之徒,虽已孤露〔五〕,其日皆为供顿〔六〕,酣畅声乐,不知有所感伤〔七〕。梁孝元〔八〕年少之时,每八月六日载诞〔九〕之辰,常设斋讲;自阮修容薨殁之后〔一0〕,此事亦绝〔一一〕。
  〔一〕少仪外传下、爱日斋丛钞一引“则”下有“用”字。卢文弨曰:“刀,剪刀;针,古作箴,今又作针;缕,线也。”
  〔二〕事文类聚后五“试儿”作“试周”。卢文弨曰:“子生周年谓之晬,子对切,见说文。其试儿之物,今人谓之晬盘。”案:今四川试儿谓之抓周。爱日斋丛钞一:“晬谓子生一岁,颜氏家训云云,玉壶野史(案:即玉壶清话,所引见卷一。)记曹武惠王始生周晬日,父母以百玩之具罗于席,观其所取。武惠王左手执干戈,右手提俎豆,斯须取一印,余无所视。曹真定人,江南遗俗乃在此。今俗谓试周是也。”据此,则祝穆之改“试儿”为“试周”,乃从时俗也。
  〔三〕黄叔琳曰:“此风尤盛行于今,所谓无理只取闹也。不肖者或托此以歛财。”
  〔四〕少仪外传“耳”作“而”,属下句读。郝懿行曰:“今俗庆生辰,遂多如此,颜君所讥弹也。”
  〔五〕李详曰:“案: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少加孤露。’”器案:北史赵隐传:“幼小孤露。”纲目集览四九:“孤者,幼而无父者也;露者,暴露于于外也。”唐人则谓之偏露,孟浩然送莫氏甥诗:“平生早偏露。”说略本日知录卷十三。
  〔六〕少仪外传下“供顿”作“燕饮”,盖据时语改之。唐书高纪:“诏所过供顿,免今岁租赋之半。”胡三省资治通鉴一九0注:“中顿,谓中道有城有粮,可以顿食也。置食之所曰顿。唐人多言置顿。”案:供顿与置顿义近。今谓吃一次饭曰吃一顿饭,本此。
  〔七〕爱日斋丛钞五:“梁元帝当载诞之辰,辄斋素讲经。唐太宗谓长孙无忌曰:‘是朕生日,世俗皆为欢乐,在朕翻为感伤: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颜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泣数行下,群臣皆流涕。则前世人主未以生日为重,而庆贺成俗已久矣。”
  〔八〕宋本“元”下有“帝”字,原注云:“一本无‘帝’字。”案:事文类聚、群书类编故事六有“帝”字。
  〔九〕庾信周大将军司马裔神道碑:“今遗腹载诞,流离寇逆。”唐穆宗长庆元年诏:“七月六日,是朕载诞之辰。”
  〔一0〕赵曦明曰:“梁书后妃传:‘高祖阮修容,讳令嬴,本姓石,会稽余姚人,齐始安王遥光纳焉。遥光败,入东昏侯宫。建康城平,高祖纳为彩女,天监六年八月生世祖,寻拜为修容,随世祖出蕃。大同六年六月薨于江州内寝。世祖即位,追崇为文宣太后。’”卢文弨曰:“金楼子称:‘宣修容,会稽上虞人,以大同九年太岁癸亥六月二日薨。’与史不同。”器案:修容,魏文帝所制,自晋以来,位列九嫔,见通鉴一六四胡注。
  〔一一〕事文类聚“此”为“而”字。封氏闻见记四降诞:“近代风俗,人子在膝下,每生日有酒食之会。孤露之后,不宜复以此日为欢会。梁元帝少时,每以载诞之辰,辄设斋讲经,洎阮修容殁后,此事亦绝。”即据此为言。

  人有忧疾,则呼天地父母〔一〕,自古而然。今世讳避,触途急切〔二〕。而江东士庶,痛则称祢〔三〕。祢是父之庙号,父在无容称庙,父殁何容辄呼〔四〕?苍颉篇〔五〕有(人肴)字〔六〕,训诂云:“痛而謼也〔七〕,音羽罪反。”今北人痛则呼之。声类〔八〕音于耒反〔九〕,今南人痛或呼之。此二音随其乡俗,并可行也〔一0〕。
  〔一〕卢文弨曰:“史记屈原传:‘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器案:五灯会元十二潭州兴化绍清禅师:“不见道东家人死,西家人助哀,以手搥胸曰:‘苍天!苍天!’”
  〔二〕卢文弨曰:“言今世以呼天呼父母为触忌也,盖嫌于有怨恨祝诅之意,故不可也。”
  〔三〕刘盼遂曰:“按江东人痛呼祢,当是呼奶,奶者,母之俗字,人穷则呼母,古今不异。颜氏误以为呼祢,实缘奶、祢同音而致疏失。广雅释亲:‘奶,母也。’宋书何承天传:‘承天年老,荀伯子嘲呼为奶母。承天曰:“卿当云凤皇将九子,奶母何言邪?”’北齐书穆提婆传:‘后主襁褓之中,令陆令萱鞠养,谓之干阿奶。’李商隐作李贺小传,称贺临终,呼其母曰阿奶。此六朝、唐人呼母为奶之征也。颜氏误奶音为祢,遂难于自解矣。”
  〔四〕刘淇助字辨略一:“此容字,可辞也。容之为可者,容有许意,转训为可也。”
  〔五〕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苍颉一篇,秦丞相李斯作,扬雄、杜林皆作训纂,杜林又作苍颉故,故即诂也。”
  〔六〕宋本原注:“(人肴),下交切,痛声也。”傅本有此注,而误为“下痛交切声也”。卢文弨曰:“案:(人肴)字音见下,此音疑非颜氏本有。”钱大昕曰:“案:广韵十四贿部有(人肴)字,云:‘痛而叫也,于罪切。’与羽罪音正同。”
  〔七〕宋本原注:“謼,火故切。”案:颜本、朱本“火”作“龙”,程本、胡本误作“人”;傅本“切”误“母”。
  〔八〕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声类十卷,魏左校令李登撰。’”
  〔九〕“于耒反”,赵曦明曰:“俗本作‘于来反’,今从宋本。”郝懿行曰:“‘于耒反’,本或作‘于来反’,形近而讹。”
  〔一0〕卢文弨曰:“案:●字今读肴,不与古音合,又转为■,今俗痛呼阿唷,音育,声随俗变,无定字也。”任大椿苍颉篇考逸下:“侑,痛而呼也。羽罪翻。王念孙曰:‘风操篇云云,今案:●字从肴得声,羽罪、于来(当作“耒”)二翻,皆与肴声不协。说文:“●,刺也,一曰痛声,胡茅切。”玉篇音训与说文同,皆无羽罪、于来之音。又案僧只律卷十三音义云:“痏,诸书作侑。”引通俗文云:“侑,于罪反,痛声曰侑。”于罪与羽罪同音,然则音羽罪反之●字,乃侑字之讹,痏、侑并从有得声,与货贿之贿声相近,故苍颉篇训诂音侑羽罪翻、声类音于来(耒)翻,今之痛呼之声,犹有若此者。然考广韵:●,胡茅反,痛声也;又于罪反,痛而叫也。集韵、类篇并与广韵同,此字之误,其来久矣。’”洪亮吉晓读书斋四录下:“案:既有羽罪、于耒二反,则字不当有爻音,疑●字为侑字传写之误,今北俗痛苦甚尚呼阿侑,读若洧,或尚与古同也。左传昭公三年:‘而或燠休之。’服虔注云:‘燠休,痛其痛而念之,若今时小儿痛,父母以口就之曰燠休,代其痛也。’阿侑即噢休之转声。”陈汉章曰:“通俗文:‘痛声曰侑,又曰痏。’皆羽罪反。案:说文:‘姷,耦也,亦作侑。’又:‘痏,疻痏也。’痛声之侑,当是痏之变。又:‘●,刺也,一曰痛声。’则作●亦是。”器案:北史儒林熊安生传:“后齐任城王湝鞭之,宗道晖徐呼‘安伟!安伟!’”安伟,即阿侑也。

  梁世被系劾者〔一〕,子孙弟侄,皆诣阙三日,露跣〔二〕陈谢;子孙有官,自陈解职。子则草屩麤衣
  〔三〕,蓬头垢面,周章〔四〕道路,要候〔五〕执事,叩头流血,申诉冤枉。若配徒隶,诸子并立草庵〔六〕于所署门,不敢宁宅〔七〕,动经旬日,官司驱遣,然后始退。江南诸宪司弹人事,事虽不重〔八〕,而以教义见辱者,或被轻系而身死狱户者,皆为怨雠〔九〕,子孙三世不交通矣。到洽〔一0〕为御史中丞,初欲弹刘孝绰〔一一〕,其兄溉
  〔一二〕先与刘善,苦谏不得,乃诣刘涕泣告别而去。
  〔一〕卢文弨曰:“劾,胡概切,又胡得切,推劾也。”
  〔二〕胡三省通鉴一四二注:“露者,露髻。”高诱淮南子修务篇注:“跣足,不及着履也。”
  〔三〕颜本、朱本屩下注云:“音脚,履也。”卢文弨曰:“麤,疏也;布帛之等,缕小者则细良,缕大者则疏恶。”
  〔四〕本书勉学篇:“周章询请。”文章篇:“周章怖慑。”文选吴都赋注:“周章,谓章皇周流也。”
  〔五〕卢文弨曰:“要,于宵切,亦作邀。”
  〔六〕卢文弨曰:“庵,乌含切,广韵:‘小草舍也。’”器案:风俗通愆礼篇:“丧者、讼者、露首草舍。”则涉讼露首草舍,自东汉时已然。
  〔七〕器案:不敢宁宅,犹诗言“不遑宁处”,左传桓公十八年言“不敢宁居”之意,言不敢安居也。后代通制条格卷二十二之假宁,元典章卷十二之宁家,即此宁宅之意。
  〔八〕卢文弨曰:“两‘事’字似衍其一。”又曰:“各本皆误衍一‘事’字。”
  〔九〕宋本“怨”作“死”,原注:“一本作‘怨’字。”赵曦明曰:“案:怨字是,读若冤。”
  〔一0〕赵曦明曰:“梁书到洽传:‘洽字茂■,彭城武原人。普通六年,迁御史中丞,弹纠无所顾望,号为劲直,当时肃清。’”
  〔一一〕赵曦明曰:“梁书刘孝绰传:‘孝绰字孝绰,彭城人,本名冉,小字阿士。与到洽友善,同游东宫,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洽衔之。及孝绰为廷尉正,携妾入官府,其母犹停私宅。洽寻为御史中丞,遗令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高祖为隐其恶,改“妹”为“姝”,坐免官。’”案:昔人谓“妹”、“姝”二字互倒,则“少妹”为“少姝”之误。
  〔一二〕赵曦明曰:“梁书到溉传:‘溉字茂灌,少孤贫,与弟洽俱聪敏,有才学。’”

  兵凶战危〔一〕,非安全之道。古者,天子丧服以临师,将军凿凶门而出〔二〕。父祖伯叔,若在军阵,贬损〔三〕自居,不宜奏乐燕会及婚冠吉庆事也。若居围城之中,憔悴容色,除去饰玩〔四〕,常为临深履薄之状焉〔五〕。父母疾笃,医虽贱虽少,则涕泣而拜之,以求哀也〔六〕。梁孝元在江州,尝有不豫〔七〕;世子方等〔八〕亲拜中兵参军〔九〕李猷焉〔一0〕。
  〔一〕卢文弨曰:“汉书晁错传:‘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强为弱,在俛仰之间耳。’”
  〔二〕赵曦明曰:“淮南子兵略训:‘主亲操斧钺授将军,将辞而行,乃爪鬋设明衣,凿凶门而出。’”案许慎注云:“凶门,北出门也;将军之出,以丧礼处之,以其必死也。”卢文弨曰:“老子道经:‘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
  〔三〕公羊桓十一年:“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汉书艺文志六艺略春秋:“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
  〔四〕器案:玩即上文“服玩”之玩。饰玩,谓装饰之品,玩好之器。后汉书皇后纪序论:“选纳尚简,饰翫少华。”南史王昙传:“手不执金玉,妇女亦不得以为饰玩。”
  〔五〕诗经小雅小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毛传:“如临深渊,恐坠;如履薄冰,恐陷也。”
  〔六〕司马温公书仪四:“颜氏家训曰:‘父母有疾,子拜医以求药。’盖以医者亲之存亡所系,岂可傲忽也。”
  〔七〕礼记曲礼疏引白虎通曰:“天子病曰不豫,言不复豫政也。”
  〔八〕赵曦明曰:“梁书世祖二子传:‘忠壮世子方等,字实相,世祖长子,母曰徐妃。’”
  〔九〕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功曹史、录事、记室、中兵等参军。’”
  〔一0〕宋本原注:“一本无‘焉’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无“焉”字;少仪外传上引有。

  四海之人,结为兄弟〔一〕,亦何容易。必有志均义敌〔二〕,令终如始者,方可议之〔三〕。一尔〔四〕之后,命子拜伏,呼为丈人〔五〕,申父友之敬〔六〕;身事彼亲,亦宜加礼。比见北人,甚轻此节,行路相逢,便定昆季〔七〕,望年观貌,不择是非,至有结父为兄,托子为弟者〔八〕。
  〔一〕器案:史传所载异姓结为兄弟者,大率由于军伍健儿亡命约同生死。如史记项羽本纪:“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此见史籍之始。至北齐书神武纪上:“尒朱兆曰:‘香火重誓,何所虑也。’绍宗曰:‘亲兄弟尚可难信,何论香火。’”渔阳王绍信传:“乃与大富人钟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北史司马消难传:“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笃,隋文每以叔礼事之。”唐瑾传:“于谨……白周文,言:‘瑾学行兼修,愿与之同姓,结为兄弟。’”此尤当时北人节概之可考见者。
  〔二〕汉书董贤传:“光雅恭敬,知上欲尊宠贤,迎送甚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易林需之同人:“两矛相刺,勇力钧敌。”翟云升校略曰:“均,古通用钧。”
  〔三〕黄叔琳曰:“结为兄弟,宜慎如此。”
  〔四〕胡三省通鉴六九注:“一尔,犹言一如此也。”
  〔五〕郝懿行曰:“呼为丈人犹可;今俗称干爹干娘,于义何居?”
  〔六〕“友”,宋本作“交”,原注云:“一本作‘友’。”案:说郛本、爱日斋丛钞作“友”。卢文弨曰:“古者,与其子相友,则拜其亲,谓之拜亲之交。马援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孔融先与陈纪友,后与其子群交,更为群拜纪。鲁肃拜吕蒙母,结友而别。诸史所载,如此者非一。”
  〔七〕器案:北齐书宋游道传:“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即其证也。
  〔八〕器案:如此结义兄弟,实从当时****之过房制度相应而产生者。自唐、五代以来,降弟为儿、升孙为子之现象,颇为普遍;宗法制度且如此,则交朋结友更无论矣。唐德宗以顺宗子謜为第六子,则以孙为子。唐制,尚主者升行与诸父等。五代史晋家人传:“重允,高祖弟,高祖爱之,养以为子。”宋史周三臣传:“李守节乃李筠之子,守节卒无后,即以筠妾所生之子为嗣。”刘攽彭城集内殿崇班康君墓志铭:“君生二岁失父,育于大父,大父育为己子。”袁采袁氏世范一立嗣择昭穆相顺:“设不得已,养弟、侄、孙以奉祭祀。惟当抚之如子,以其财产与之;受所养者,奉所养如父。”如此之等,与颜氏所言者,合而观之,非俗所谓“有钱高三辈,无钱低三辈”之绝好写照耶!

  昔者,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餐,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见者七十余人〔一〕。晋文公以沐辞竖头须,致有图反之诮〔二〕。门不停宾〔三〕,古所贵也。失教之家,阍寺〔四〕无礼,或以主君寝食嗔怒,拒客未通〔五〕,江南深以为耻。黄门侍郎〔六〕裴之礼,号善为士大夫〔七〕,有如此辈,对宾杖之;其门生
  〔八〕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九〕,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一0〕。
  〔一〕赵曦明曰:“见荀子,而文小异,说苑亦载之。”卢文弨曰:“荀子尧问篇、说苑尊贤篇及尚书大传,唯载见士;其握发吐哺,见史记鲁世家。”器案:韩诗外传八、说苑尊贤篇云:“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金楼子说蕃篇:“周公旦则读书一百篇,夕则见士七十人也。”吕氏春秋谨听篇、淮南子泛论篇又以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为夏禹事,黄氏日钞以此为形容之语,义或然欤。汉书萧望之传:“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师古曰:“白屋,谓白盖之屋,以茅覆之,贱人所居。”
  〔二〕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矣,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三〕卢文弨曰:“晋书王浑传:‘浑抚循羁旅,虚怀绥纳,座无空席,门不停宾,故江东之士,莫不悦附。’”
  〔四〕器案:易说卦:“艮为阍寺。”文选西都赋:“阉尹阍寺。”张铣注:“阉寺皆刑余人,掌宫禁门户。”此文则用为一般司阍者之称。唐人又作阍侍,李商隐为举人上翰林萧侍郎启:“顷者,曾干阍侍,获拜堂皇。”
  〔五〕颜本、朱本“未”作“莫”。
  〔六〕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门下省置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各四人。’”
  〔七〕“号善为士大夫”,自此以下,宋本作“好待宾客,或有此辈,对宾杖之,僮仆引接,折旋俯仰,莫不肃敬,与主无别。”原注:“一本‘裴之礼号善为士大夫,有如此辈,对宾杖之,其门生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少仪外传下引“好待宾客”云云十二字,同宋本,“其门生僮仆”云云二十六字,同今本。事文类聚别二七引作“好待宾客,或有此辈”,余同今本。
  〔八〕李详曰:“日知录卷二十四,言南史所称门生,今之门下人也,历引徐湛之、谢灵运、顾协、姚察等传,证其冗贱。黄门此与僮仆并称,亦从其类也。”器案:赵翼陔余丛考三六:“唐以后始有座主门生之称,六朝时所谓门生,则非门弟子也。其时仕宦者,许各募部曲,谓之义从;其在门下亲侍者,则谓之门生,如今门子之类耳。”举证亦繁,不备引。
  〔九〕礼记玉藻:“折还中矩。”郑玄注:“曲行也。”折旋即折还。
  〔一0〕黄叔琳曰:“裴公之接礼宾客,可谓至矣,宜有国士出其门下。”案:日知录十三曰:“史记:‘郑当时诫门下,宾至无贵贱,无留门者。’后汉书:‘皇甫嵩折节下士,门无留客。’而大戴礼武王之门铭曰:‘敬遇宾客,贵贱无二。’则古已言之矣。观夫后汉赵壹之于皇甫规,高彪之于马融,一谒不面,终身不见。为士大夫者,可不戒哉!”即引颜氏此文而申论之。


慕贤第七

  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心〔一〕。”言圣贤之难得,疏阔如此。傥遭不世明达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二〕?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三〕播越〔四〕,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五〕魂迷向慕之也。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六〕,熏渍陶染〔七〕,言笑举动〔八〕,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九〕?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
  〔一0〕。墨子悲于染丝〔一一〕,是之谓矣。君子必慎交游焉。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一二〕。”颜、闵之徒〔一三〕,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
  〔一〕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髆”作“膊”。卢文弨曰:“孟子外书性善辨:‘千年一圣,犹旦暮也。’(案:鲍照河清颂序引孟子此文。)鬻子第四:‘圣人在上,贤士百里而有一人,则犹无有也;王道衰微,暴乱在上,贤士千里而有一人,则犹比肩也。’髆,补各切,说文:‘肩甲也。’”器案:萧绮拾遗记三录引孟子:“千年一圣,谓之连步。”文选李陵答苏武书注引孟子:“千年一圣,五百年一贤,圣贤未出,其中有命世者。”类聚二0、意林引申子:“百世有圣人犹随踵,千里有贤人是比肩。”吕氏春秋观世篇:“千里而有一士,比肩也,累世而有一圣人,继踵也。士与圣人之所自来,若此其难也。”战国策齐策三:“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圣,若随踵而至也。”庄子齐物论:“万世之后,而遇一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二〕卢文弨曰:“法言渊骞篇:‘攀龙鳞,附凤翼。’后汉书刘恺传:‘贾逵上书,称恺景仰前修。’案:宋以来,以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笺训景为明,不可用作景慕义。真西山初慕元德秀而同其名,因字景元,后悟其非,改为希元。鹤林玉露辨之綦详。不知景仰之语古矣,此亦用之。章怀于恺传‘百僚景式’下注云:‘景犹慕也。’是唐人犹不若宋人之拘泥也。”
  〔三〕诗经邶风旄丘:“琐兮尾兮,流离之子。”集传:“流离,漂散也。”
  〔四〕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
  〔五〕宋本“心”作“神”,少仪外传上同。李详曰:“案:庄子应帝王篇:‘郑有神巫曰季咸,列子见之而心醉。’”案:列子黄帝篇载郑巫事,亦作“心醉”。
  〔六〕款狎,谓款洽狎习。南史梁武纪:“与齐高少而款狎。”又袁顗传:“顗与邓琬款狎。”
  〔七〕熏渍陶染,谓熏炙、渐渍、陶冶、濡染。梁昭明太子讲席将毕赋三十韵诗依次用:“慧义比琼瑶,熏染犹兰菊。”
  〔八〕宋本“动”作“对”,少仪外传引同今本。
  〔九〕卢文弨曰:“也读为耶。”器案:史记伯夷列传:“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索隐:“较,明也。”
  〔一0〕赵曦明曰:“本家语六本篇。”器案:说苑杂言篇:“孔子曰:‘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伪家语本此。
  〔一一〕墨子所染篇:“子墨子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一二〕论语学而篇文。
  〔一三〕史记仲尼弟子列传:“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集解:“郑玄曰:‘孔子弟子目录云:鲁人。’”

  世人多蔽,贵耳贱目〔一〕,重遥轻近〔二〕。少长周旋,如有贤哲,每相狎侮,不加礼敬〔三〕;他乡异县〔四〕,微借风声〔五〕,延颈企踵〔六〕,甚于饥渴〔七〕。校其长短,核其精麤〔八〕,或彼不能如此矣〔九〕。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一0〕,昔虞国宫之奇,少长于君,君狎之,不纳其谏,以至亡国
  〔一一〕,不可不留心也。
  〔一〕卢文弨曰:“见张衡东京赋。”器案:文选东京赋:“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李善注:“桓谭新论曰:‘世咸尊古卑今,贵所闻,贱所见。’”抱朴子广譬篇:“贵远而贱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遗目者,古今之所患也。”
  〔二〕郝懿行曰:“鸡有五德,以近而见烹;黄鹄无此,以远而见重:鲁哀公所以失之于田饶也。”
  〔三〕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贤者狎而敬之。’又曰:‘礼不踰节,不轻侮,不好狎。’郑注:‘为伤敬也。’”黄叔琳曰:“此蔽古即有之,于今为尤。”
  〔四〕卢文弨曰:“见蔡邕诗。”案:文选饮马长城窟行:“他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
  〔五〕尚书毕命:“树之风声。”孔传:“立其善风,扬其善声。”三国志蜀书许靖传注引魏略:“时闻消息于风声。”
  〔六〕汉书萧望之传:“天下之士,延颈企踵。”说本卢文弨。
  〔七〕器案: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亮曰:‘将军总揽英雄,思贤如渴。’”文选曹子建责躬诗:“迟奉圣颜,如渴如饥。”李善注:“迟犹思也。张奂与许季师书曰:‘不面之阔,悠悠旷久,饥渴之念,岂当有忘。’毛诗曰:‘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八〕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无二“其”字,今从宋本。
  〔九〕此句,宋本作“或能彼不能此矣”,原注:“一本云:‘或彼不能如此矣。’”
  〔一0〕赵曦明曰:“裴松之注魏志邴原传引原别传曰:‘原远游学,诣安邱孙崧,崧辞曰:“君乡里郑君,诚学者之师模也,君乃舍之,所谓以郑为东家丘者也。”原曰:“君谓仆以郑为东家丘,以仆为西家愚夫邪?”’”器案:苏东坡代书答梁先诗施注引家语:“鲁人不识孔子圣人,乃曰:‘彼东家丘者,吾知之矣。’”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卷七赵次公注引作论衡,文同。此家训所本。后汉纪二三:“宋子俊曰:‘鲁人谓仲尼东家丘,荡荡体大,民不能名。’”文选陈孔璋为曹洪与魏文帝书:“怪乃轻其家丘,谓为倩人。”俱本家语。
  〔一一〕左传僖公二年:“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五年:“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云云……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

  用其言,弃其身,古人所耻〔一〕。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显称之,不可窃人之美,以为己力〔二〕;虽轻虽贱者〔三〕,必归功焉。窃人之财,刑辟之所处;窃人之美,鬼神之所责〔四〕。
  〔一〕赵曦明曰:“左氏定九年传:‘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谓子然于是乎不忠,用其道,不弃其人。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
  〔二〕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文心雕龙指瑕篇:“若掠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
  〔三〕戒子通录二无“者”字。
  〔四〕庄子天道篇:“无鬼责。”又见刻意篇。

  梁孝元前在荆州〔一〕,有丁觇者,洪亭民耳〔二〕,颇善属文〔三〕,殊工草隶;孝元书记〔四〕,一皆使之〔五〕。军府〔六〕轻贱,多未之重,耻令子弟以为楷法〔七〕,时云〔八〕:“丁君〔九〕十纸,不敌王褒数字〔一0〕。”吾雅爱其手迹,常所宝持。孝元尝遣典签〔一一〕惠编送文章示萧祭酒〔一二〕,祭酒问云:“君王比赐书翰〔一三〕,及写诗笔〔一四〕,殊为佳手〔一五〕,姓名为谁?那得都无声问〔一六〕?”编以实答。子云叹曰:“此人后生无比,遂不为世所称,亦是奇事〔一七〕。”于是闻者稍复刮目〔一八〕。稍仕至尚书仪曹郎〔一九〕,末为晋安王〔二0〕侍读〔二一〕,随王东下〔二二〕。及西台〔二三〕陷殁,简牍湮散,丁亦寻卒于扬州;前所轻者,后思一纸,不可得矣〔二四〕。
  〔一〕陈思书小史七引无“前”字。卢文弨曰:“梁书元帝纪:‘普通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
  〔二〕李详曰:“张彦远法书要录:‘丁觇与智永同时人,善隶书,世称丁真永草。’此人与永师齐名,则亦非不为世所知者矣。”刘盼遂曰:“按:日本见在书目载丁觇注千字文一卷。考千文注释,率皆梁、陈之士,则丁觇殆即颜氏此文所举者。又梁元帝金楼子著书篇云:‘梦书一秩十卷,金楼使丁觇撰。’亦其人也。”器案:张怀瓘书断中:“智永章草,草书入妙,隶书入能;兄智楷亦工草;丁觇亦善隶书;时人云:‘丁真楷草。’”
  〔三〕汉书贾谊传:“能诵诗书属文。”文选文赋注:“属,缀也。”
  〔四〕卢文弨曰:“后汉书百官志:‘记室令史,主上章表,报书记。’”
  〔五〕宋本“使”下有“典”字,原注云:“一本无‘典’字。”书小史“使”作“委”。
  〔六〕本书勉学篇:“军府服其志尚。”军府,谓湘东王时都督六州诸军事,故曰军府。吴梅曰:“据此可知六朝重门望。”
  〔七〕器案:楷法,谓习字者以为模范。世说新语方正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魏时起凌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悬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梁书王志传:“志善草隶,当时以为楷法。”又作楷式,本书杂艺篇:“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朝野翕然,以为楷式。”或单称楷,法书要录引陶弘景与梁武帝启:“前奉神笔三纸,幷今为五,非但字字注目,乃画画抽心,日觉遒媚,转不可说,以酬昔岁,不复相类,正此即为楷,何复多寻钟、王。”
  〔八〕宋本原注云:“一本无‘时云’二字。”案:书小史无“时”字。
  〔九〕器案:南朝称人为君,时俗所重。梁书任昉传:“昉好交结,奖进士友,得其延誉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争与交好,座上宾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陆倕赠任昉诗:“任君本达识,张子复清修。”
  〔一0〕“王褒数字”,宋本作“王君一字”,原注云:“一本云:‘王君数字。’”赵曦明曰:“周书王褒传:‘褒字子渊,琅邪临沂人。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父也,特善草隶;褒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俄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郝懿行曰:“王君名褒,梁人称为工书,为时所重,见杂艺篇。”
  〔一一〕赵曦明曰:“南史恩幸吕文显传:‘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为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为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大。’”器案:唐六典二九:“亲王府有典签,掌宣传教言事。”
  〔一二〕卢文弨曰:“隋书百官志:‘学府有祭酒一人。’”书小史不重“祭酒”二字。
  〔一三〕本书勉学篇:“世中书翰。”书翰,犹今言书信。文选长杨赋注:“翰,笔也。”
  〔一四〕器案:六朝人以诗、笔对言,笔指无韵之文。南齐书晋安王子懋传:“文章诗笔,乃是佳事,然世务弥为根本。”梁书刘潜传:“潜字孝仪,秘书监孝绰弟也。幼孤,兄弟相励勤学,并工属文,孝绰常曰:‘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孝威也。”梁书庾肩吾传:“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北史萧圆肃传:“撰时人诗笔为文海四十卷。”诸诗笔义并同。
  〔一五〕器案:佳手,犹今言一把好手。梁书庾肩吾传:“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辨,亦诚佳手,难可复遇。’”又本书杂艺篇:“十中六七,以为上手。”上手与此义同。
  〔一六〕书小史无“那得”二字。声问,即声闻,犹今言声誉。诗卷阿:“令闻令望。”释文:“‘闻’本作‘问’。”
  〔一七〕郝懿行曰:“贱家鸡,爱野鹜,俗眼往往如此。”
  〔一八〕赵曦明曰:“裴松之注吴志吕蒙传引江表传:吕蒙谓鲁肃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一九〕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尚书省置仪曹、虞曹等郎二十三人。’”
  〔二0〕书小史“末”作“后”。赵曦明曰:“梁书简文帝纪:‘天监五年,封晋安王。’”
  〔二一〕通鉴一三0胡注:“诸王有侍读,掌授王经。”
  〔二二〕左传襄公十六年,杜注:“顺河东行故曰下。”国语晋语韦注:“东行曰下。”案:南朝人所谓东下,即谓顺江东行也。
  〔二三〕通鉴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台。”
  〔二四〕书小史“得矣”作“复得”。

  侯景初入建业〔一〕,台门〔二〕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子左卫率羊侃〔三〕坐东掖门〔四〕,部分〔五〕经略,一宿皆办,遂得百余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六〕,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许由,让于天下〔七〕;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八〕。”亦已悬〔九〕矣。
  〔一〕赵曦明曰:“南史贼臣传:‘侯景,字万景,魏之怀朔镇人。初事尒朱荣,高欢诛尒朱氏,景以众降欢,使拥兵十万,****河南。太清元年二月,上表求降,武帝封景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及与魏通和,二年八月,遂发兵反。’吴志孙权传:‘十六年徙治秣陵,明年城石头,改秣陵为建业。’”
  〔二〕卢文弨曰:“容斋随笔:‘晋、宋间谓朝廷禁近为台,故称禁城为台城,官军为台军,使者为台使。’案:此台门亦谓台城门也。”
  〔三〕赵曦明曰:“羊侃见前。梁书本传:‘中大通六年,出为晋安太守,顷之,征太子左卫率。太清二年,复为都官尚书。侯景反,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亲自距抗,以水沃火,火灭。贼为尖顶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面起土山以临城;侃命为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余丈,欲临射城内;侃曰:“车高虚,彼来必倒。”及车动果倒。后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侃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断其路,徐于里筑城,贼不能进。十二月,遘疾,卒于台内。’”案:唐六典二八太子左右卫率府:“左右卫率,掌东宫兵仗羽卫之政令,以总诸曹之事。”
  〔四〕胡三省通鉴一六六注:“台城正南端门,其左右二门曰东、西掖门。”
  〔五〕案:部分,谓部署处分。晋书陶回传:“时骏夜行,甚无部分。”
  〔六〕器案:许,古通所。诗小雅伐木:“伐木许许。”说文引作“伐木所所”。礼记檀弓注:“封高尺所。”正义曰:“所是不定之辞。”
  〔七〕赵曦明曰:“高士传:‘巢父者,尧时隐人也,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时人号曰巢父。尧之让许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隐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又曰:‘许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尧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滨。巢父曰:“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八〕器案:御览八三六引曹植乐府歌:“巢、许蔑四海,商贾争一钱。”晋书华谭传:“或问谭曰:‘谚言人之相去,如九牛毛。宁有此理乎?’谭对曰:‘昔许由、巢父,让天子之贵;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此之相去,何啻九牛毛也!’闻者称善。”
  〔九〕器案:悬谓悬殊。盐铁论贫富篇:“然后诸业不相远,而贫富不相悬也。”马融论日食疏:“侯甸采卫,司民之吏,优劣相悬,不可不审择其人。”嵇康养生论:“树养不同,则功收相悬。”义同。

  齐文宣帝〔一〕即位数年,便沈湎纵恣,略无纲纪〔二〕;尚能委政尚书令杨遵彦〔三〕,内外清谧,朝野晏如〔四〕,各得其所,物无异议,终天保之朝。遵彦后为孝昭所戮〔五〕,刑政于是衰矣。〔六〕斛律明月〔七〕齐朝折冲之臣〔八〕,无罪被诛,将士解体,〔九〕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关中至今誉之〔一0〕。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一一〕而已哉!国之存亡,系其生死。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文宣帝纪:‘显祖文宣皇帝,讳洋,字子建,高祖第二子,世宗之母弟。受东魏禅,即皇帝位,改武定八年为天保元年。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
  〔二〕纲纪者,总持为纲,分系为纪,引申有纪律意。诗大雅棫朴:“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假乐:“受福无疆,四方之纲;之纲之纪,燕及朋友。”史记夏禹本纪:“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三〕赵曦明曰:“北齐书杨愔传:‘愔字遵彦,弘农华阴人,小名秦王。遵彦死,以中书令赵彦深代领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策蹇驴,可悲之甚。”’”器案:文苑英华七五一卢思道北齐兴亡论:“赖有尚书令弘农杨遵彦,魏太傅津之子也。含章秀出,希世伟人,风鉴俊朗,体局贞固,学无不纵,才靡不通,裴、乐谢其清吉,应、刘媿其藻丽,温良恭俭,让恕惠和,高行异才,近古无二。有齐建国,便预经纶,军国政事,一人而已。诘旦坐朝,谘请填凑,千端万绪,令议如流,剖断部领,选举人物,满室盈庭,永无凝滞。虚襟泛爱,礼贤好事,闻人之善,若己有之,智调有余,尤善当世。谮言屡入,时寄无改,每乘舆四巡,恒守京邑。凡有善政,皆遵彦之为;是以主昏于上,国治于下,朝野贵贱,至于今称之。俄而文宣不豫,獘于趋■,储君继体,纔历数旬,近习预权,小人并进;杨公虑有危机,引身移疾。幼主若丧股肱,固相敦勉。干明之始,难起戚藩,变成倏忽,殒于殿省。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君子是以知齐祚之不昌也。”文中子中说事君篇:“子曰:‘甚矣,齐文宣之虐也!’姚义曰:‘何谓克终?’子曰:‘有杨遵彦者,寔国掌命,视民如伤,奚为不终。’”又魏相篇:“子曰:‘孰谓齐文宣瞢,而善杨遵彦也。’”资治通鉴一六六:“齐显祖之初立也,……又能委政杨愔,愔总摄机衡,百度修敕,故时人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黄震古今纪要七:“齐文宣之初立,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内外肃然,军国机策,独决怀抱,常致克捷。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嗜酒淫虐,然能委政杨愔,百度修敕。”诸论杨遵彦,与颜之推说同,可互参也。
  〔四〕汉书诸王侯表:“海内晏如。”注:“安然也。”
  〔五〕赵曦明曰:“北齐书孝昭帝纪:‘讳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之母弟。文宣崩,幼主即位,除太傅录尚书事,朝政皆决于帝。干明元年,从废帝赴邺,居于领军府。时杨愔等以帝威望既重,内惧权逼,请以帝为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解京畿大都督。帝时以尊亲而见猜斥,乃与长广王谋,至省坐定,酒数行,于坐执愔等斩于御府之内。’”
  〔六〕左传隐公十一年:“君子谓郑庄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无德政,又无威刑,是以及邪。”困学纪闻十三:“高洋之恶,浮于石虎、符生,一杨愔安能救生民之溺乎!”
  〔七〕赵曦明曰:“北齐书斛律金传:‘金子光,字明月。周将军韦孝宽忌光英勇,乃作谣言,令间谍漏其文于邺;祖珽、穆提婆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帝。遣使赐其骏马,光来谢,引入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拉而杀之。于是下诏称光谋反,寻发诏尽灭其族。周武帝后入邺,追赠上柱国公,指诏书曰:“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
  〔八〕卢文弨曰:“吕氏春秋召类篇:‘孔子曰:“修之于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注:‘冲车,所以冲突敌之车;有道之国,使欲攻者折还其冲车于千里之外,不敢来也。’”
  〔九〕左传成公八年:“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正义曰:“谓事晋之心,皆疏慢也。”说略本卢文弨。北齐书宗室思好传:“与幷州诸贵书曰:‘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着邻国,无罪无辜,奄见诛殄。’”卢思道北齐兴亡论:“斛律明月属镂之赐,冤动天地。”
  〔一0〕抱经堂本“中”下衍“人”字,各本俱无,今据删。
  〔一一〕易系辞下:“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说本卢文弨。

  张延隽〔一〕之为晋州行台左丞〔二〕,匡维主将〔三〕,镇抚疆埸,储积器用,爱活黎民,隐若敌国矣〔四〕。群小不得行志,同力迁之;既代之后,公私扰乱,周师一举,此镇先平〔五〕。齐亡之迹〔六〕,启于是矣。
  〔一〕严式诲曰:“通鉴百廿七:‘先是,晋州行台左丞张延隽,公直勤敏,储偫有备,百姓安业,疆埸无虞,诸嬖幸恶而代之,由是公私烦扰。’似即据家训之文。”
  〔二〕通典二二:“行台省,魏、晋有之。……其官置令仆射,其尚书丞郎,皆随时权制,……盖随其所管之道,置于外州,以行尚书事。”云麓漫钞二:“南史,凡朝廷遣大臣督诸军于外,谓之行台。”
  〔三〕职官分纪八引“匡维主将”作“爱养将士”,事文大全己一“匡”误“主”。
  〔四〕赵曦明曰:“后汉书吴汉传:‘诸将见战不利,或多惶惧,汉意气自若。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矣。”’”案:章怀注曰:“隐,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敌国。”卢文弨曰:“汉书游侠传:‘剧孟以侠显,吴、楚反时,天下骚动,大将军得之,若一敌国然。’”
  〔五〕赵曦明曰:“北史周本纪:‘武帝建德五年十月,帝总戎东伐,遣内使王谊攻晋州城,是夜,虹见于晋州城上,首向南,尾入紫宫。帝每日赴城督战。齐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壬申,晋州刺史崔嵩密使送款,上开府王轨应之,未明,登城,遂克晋州。甲戌,以上开府梁士彦为晋州刺史以镇之。’”
  〔六〕“齐亡之迹”,宋本作“齐国之亡”,原注:“一本云‘齐亡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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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 勉学

勉学第八〔一〕


  自古明王圣帝,犹须勤学,况凡庶乎!此事遍于经史,吾亦不能郑重〔二〕,聊举近世切要,以启寤〔三〕汝耳。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四〕,少者不失诗、论〔五〕。及至冠婚,体性〔六〕稍定;因此天机〔七〕,倍须训诱。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业〔八〕;无履立〔九〕者,自兹堕慢〔一0〕,便为凡人。人生在世,会当〔一一〕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一二〕,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沈思〔一三〕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差务工伎,射则〔一四〕不能穿札〔一五〕,笔则纔记姓名〔一六〕,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一七〕,以此终年。或因家世余绪〔一八〕,得一阶半级〔一九〕,便自为足,全忘修学〔二0〕;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二一〕,如坐云雾〔二二〕;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二三〕,欠伸而已〔二四〕。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二五〕。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二六〕!
  〔一〕吴从先小窗自纪一曰:“颜之推勉学一篇,危语动人,录置案头,当令神骨竦惕,无时敢离书卷。”朱轼曰:“此篇反复晓谕,真挚剀切,精粗具备,本末兼赅,凡为学者,皆宜熟玩。”黄侃文心雕龙札记事类篇曰:“尝谓文章之功,莫切于事类,学旧文者,不致力于此,则不能逃孤陋之讥,自为文者,不致力于此,则不能免空虚之诮;试观颜氏家训勉学、文章二篇所述,可以知其术矣。”
  〔二〕靖康缃素杂记二:“汉书王莽传称:‘非皇天所以郑重降符命之意。’注云:‘郑重,犹言频烦也。’颜氏家训亦云云,此真得汉书之义。近沈存中笔谈言石曼卿事云:‘他日试使人通郑重,则闭门不纳,亦无应门者。’即以郑重为殷勤,不知何所据而云然?不尔,曾谓使人通频烦可乎?魏志倭人传云:‘使知国家哀汝,故郑重赐汝好物也。’亦有频烦之意。今人有以郑重为慎重者,又误矣。”黄生义府下:“予谓汉书、颜训是也,然得其意而未得其声,盖郑重即申重(平声)之转去者尔。三国志云云,颜氏家训云云,此用郑重字,皆与颜注合。至白居易诗:‘千里故人心,郑重又交情。’郑重字相似。沈括笔谈云云,此又用为珍重之意,非本指也。”案:卢文弨、郝懿行并据汉书王莽传为说,无烦复緟也。
  〔三〕卢文弨曰:“启,开也;寤,觉也,与悟通。”器案:说郛本“启”作“终”。
  〔四〕器案:本书序致篇:“虽读礼、传。”钱馥曰:“传盖谓春秋三传也。”案:礼指礼经。
  〔五〕卢文弨曰:“论谓论语。”器案:汉、魏、六朝人简称论语为论,皇侃论语疏叙引别录:“鲁人所学,谓之鲁论;齐人所学,谓之齐论;孔壁所得,谓之古论。”何晏论语集解叙:“安昌侯张禹本受鲁论、兼讲齐说,善者从之,号曰张侯论。”汉书张禹传载时人为之语曰:“欲为论,念张文。”说郛本“诗”作“经”,不可据。
  〔六〕体性,即谓体质。国语楚语上:“且夫制邑若体性焉,有首领股肱,至于手拇毛脉。”吕氏春秋壅塞篇:“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高注:“性犹体也。”盖单言之曰体曰性,兼言之则曰体性也。文选袁宏三国名臣序赞:“子瑜都长,体性纯懿。”李善注:“都长,谓体貌都闲,而雅性长厚也。”
  〔七〕庄子大宗师:“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成玄英疏:“天然机神浅钝。”南齐书文学传论:“若夫委自天机,参之史传。”
  〔八〕卢文弨曰:“素业,清素之业。魏志徐胡传评:‘胡质素业贞粹。’”器案:本书诫兵篇:“违弃素业。”杂艺篇:“直运素业。”义俱同。晋书陆纳传:“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复秽我素业邪!”
  〔九〕卢文弨曰:“履立,谓操履树立。”
  〔一0〕戒子通录二引“堕”作“惰”。卢文弨曰:“堕,徒果切,与惰同。”
  〔一一〕刘淇助字辨略四:“会,广韵:‘合也。’愚案:合也者,应也,言应当也。本是会合之会,转为应合耳。魏志崔琰传注:‘男儿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着后耳。’颜氏家训云云,会即当也,会当重言之也。”新方言释言:“凡心有所豫期,常言曰会当。”
  〔一二〕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讨”作“计”,与上句复,疑误。卢文弨曰:“贾,音古,周礼天官大宰:‘商贾阜通货贿。’注:‘金玉曰货,布帛曰贿。’”
  〔一三〕说郛本、程本、胡本“沈”作“深”。文选思玄赋:“杂伎艺以为珩。”注:“手伎曰伎,体才曰艺。”
  〔一四〕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奇赏、别解“则”作“既”,少仪外传上、合璧事类续六、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亦作“既”。
  〔一五〕卢文弨曰:“札,甲叶也。左氏成十六年传:‘潘尪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
  〔一六〕卢文弨曰:“史记项羽本记:‘书足以记姓名而已。’”
  〔一七〕抱经堂本“销”误“消”,各本及少仪外传、戒子通录、事文类聚后九、合璧事类俱作“销”,今据改正。
  〔一八〕少仪外传“余绪”作“绪余”,庄子让王篇:“其绪余以为国家。”
  〔一九〕三国志吴书顾雍传:“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踰邈。”晋书张载传:“又为榷论曰:‘今士循常习故,规行矩步,积阶级,累阀阅,碌碌然以取世资。’”北史序传:“冲举曰:‘吾少无宦情;岂以垂老之年,求一阶半级?’”
  〔二0〕宋本原注云:“一本云:‘便谓为足,安能自若。’”案:说郛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奇赏、别解及少仪外传、戒子通录引同一本。黄叔琳曰:“勉学篇言近旨远,多深于阅历之言。”
  〔二一〕少仪外传“蒙”作“懵”。卢文弨曰:“蒙然,如说苑杂言篇惠子所云‘蒙蒙如未视之狗’。张口,犹所谓‘舌挢而不能下’(案:见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也。”
  〔二二〕器案:世说新语赏誉篇:“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出,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后世言云里雾里,本此。
  〔二三〕塞默,默不作声,如口塞然。三国志魏书臧洪传:“学薄才钝,不足塞诘。”塞字义近。
  〔二四〕仪礼士相见礼:“君子欠伸。”注:“志倦则欠,体倦则伸。”
  〔二五〕卢文弨曰:“家语屈节解:‘季孙闻宓子之言,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岂忍见宓子哉!’”器案:北齐书许惇传:“虽久处朝行,历官清显,与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劼、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诸人或谈说经史,或吟咏诗赋,更相嘲戏,欣笑满堂;惇不解剧谈,又无学术,或竟坐杜口,或隐几而睡,深为胜流所轻。”之推所讥,盖即此人。
  〔二六〕卢文弨论学札说曰:“颜延之云:‘尊朋临坐,稠览博论,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见弃于众视,则慌若迷涂失偶,黡如深夜撤烛,衔声茹气,晪嘿而归。’颜之推云:‘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公私宴集,谈古赋诗,塞默低头,欠伸而已。有识旁观,代其入地。何惜数年勤学,长受一生愧辱哉!’噫,二颜之语,其形容不学之人,致为刻酷。夫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若夫不知耻者,又安望其能免耻哉!”

  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一〕,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二〕。”无不熏衣剃面〔三〕,傅粉施朱〔四〕,驾长檐车〔五〕,跟高齿屐〔六〕,坐棋子方褥〔七〕,凭斑丝隐囊〔八〕,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九〕。明经求第〔一0〕,则顾人答策〔一一〕;三九公燕
  〔一二〕,则假手赋诗〔一三〕。当尔之时,亦快士也
  〔一四〕。及离乱之后,朝市迁革〔一五〕,铨衡〔一六〕选举,非复曩者〔一七〕之亲;当路秉权〔一八〕,不见昔时之党。求诸身而无所得,施之世而无所用。被褐而丧珠〔一九〕,失皮而露质〔二0〕,兀若枯木
  〔二一〕,泊若穷流,鹿独戎马之间〔二二〕,转死沟壑之际〔二三〕。当尔之时,诚驽材也〔二四〕。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已来,诸见俘虏。〔二五〕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二六〕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二七〕?若能常保数百卷书〔二八〕,千载终不为小人也〔二九〕。

  〔一〕卢文弨曰:“周礼地官师氏:‘凡国之贵游子弟学焉。’郑玄注:‘贵游子弟,王公之子弟;游,无官司者。杜子春云:“游当为犹,言虽贵犹学。”’”器案:抱朴子外篇崇教:“贵游子弟,生乎深宫之中,长乎妇人之手,忧惧之劳,未尝经心,或未免于襁褓之中,而加青紫之官,纔胜衣冠,而居清显之位。”所言与此可互证;而唐代诗人,以贵游名篇者,尤数见不鲜矣。
  〔二〕少仪外传上“于”作“有”,绀珠集四、翰苑新书二四、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二“则”字都作“即”。隋书经籍志史部总论云:“魏、晋已来,其道逾替,南、董之位,以禄贵游,政、骏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御览二三三引后魏书:“秘书郎,自齐、梁之末,多以贵游子弟为之,无其才实,故当时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唐六典十一秘书省秘书郎原注:“梁秩六百石。江左多任贵游年少,而梁代尤甚,当时谚言:‘上车不落则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职官分纪十六同)通典职官八:“秘书郎,自齐、梁之末,多以贵游子弟为之,无其才实。”原注云:“当时谚曰:‘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并本颜氏此文。郭茂倩乐府诗集八七谓此出南史,今南史无文,盖记忆之误。陈汉章曰:“初学记卷十二:‘秘书郎与著作郎,自置以来,多起家之选,在中朝或以才授,江左多仕贵游,而梁世尤甚,当时谚曰:“上车不落为着作,体中何如则秘书。”言其不用才也。’张缵传:‘秘书郎四员,为甲族起家之选,他人不得与。’”器案:王筠与长沙王别书:“筠顿首顿首,高秋凄爽,体中何如?”能改斋漫录二:“今世书问往还,必曰‘不审比来起居何如’。”盖“体中何如”为当时尺牍客套语,此言贵游子弟,无其才实,仅能作一般问候起居之书信而已。
  〔三〕“熏”原作“熏”,少仪外传、类说、戒子通录二、野客丛书五、事文类聚后九作“熏”,今据改。
  〔四〕史记佞幸传:“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后汉书李固传:“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三国志魏书曹爽传注引魏略:“何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北齐书文宣纪:“帝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则男子傅粉之习,起自汉、魏,至南北朝犹然也。
  〔五〕倭名类聚钞三引“驾”作“乘”,注云:“俗云庇剌车是也。”卢文弨曰:“檐谓辕也,辕长则坐者安。”器案:卢说非是。檐谓车盖之前檐,犹屋楹之有檐也。字又作檐。晋书舆服志:“通幔车,驾牛,犹如今犊车制,但其幔通覆车上也。”长檐盖通幔异名。段成式柔卿解籍戏呈飞卿三首:“长檐犊车初入门。”又戏高侍御七首:“玳牛独驾长檐车。”则唐时犹有长檐车。今所见六朝壁画,多存其制。苏轼椰子冠诗:“更着短檐高屋帽,东坡何事不违时。”檐字义与此同,今则作帽沿矣。
  〔六〕黄本及少仪外传“跟”作“蹑”。卢文弨曰:“跟,古痕切,说文:‘足踵也。’释名:‘足后曰跟。’依此文则当有着义,或字当为趿也。屐,奇逆切。释名:‘屐,搘也,为两足搘以践泥也。’案:自晋以来,士大夫多喜着屐,虽无雨亦着之。下有齿。谢安因喜,过户限,不觉屐折齿,是在家亦着也。旧齿露卯,则当如今之钉鞋,方可露卯。晋泰元中不复彻。今之屐下有两方木,齿着木上,则亦不能彻也。”器案:涉务篇:“梁世士大夫皆为褒衣博带,大冠高履。”高履即高屐也。世说新语简傲篇:“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着高屐,仪容轻慢。”
  〔七〕少仪外传引“棋子”下有“布”字。器案:棋子方褥,即以织成方格图案之绮,制成之方形坐褥。释名释采帛:“绮,有棋文,方文如棋也。”唐六典尚书户部卷第三:“八曰江南道,古扬州之南境,今润、常……凡五十有一州焉……厥贡纱编绫纶……。”原注:“润州方棋水波绫。”棋子,是以棋枰罫目形容方格。文选博弈论:“所务不过方罫之间。”张铣注曰:“罫,线之间方目也。”艺文类聚六九引梁简文帝谢赉碧虑棋子屏风启,则在当时用此种图案设计,实为传统之工艺美术矣。东京梦华录八秋社:“以猪羊肉……之属,切作棋子片样。”永乐大典一一六二0引寿亲养老新书有羊肉■棋子、猪肾棋子。叶昌炽语石九棋子方格:“唐以前碑至精者,无不画方罫,端正条直,有如棋枰。”上举诸例,俱谓其为方块形也。
  〔八〕杨升庵文集六七:“晋以后士大夫尚清谈,喜晏佚,始作麈尾;隐囊之制,今不可见,而其名后学亦罕知。颜氏家训云云,王右丞诗(酬张諲):‘不学城东游侠儿,隐囊纱帽坐弹棋。’”又曰:“三国志曹公作欹案卧视,六朝人作隐囊,柔软可倚,又便于欹案。”卮林五:“隐囊之名,宋、齐尚未见也。王元美以为昔人知隐囊之制,宛委余编曰:‘古字稳皆作隐,疑即稳囊也。’予意隐字如隐几之隐,即凭义耳。壬戌夏,予于荻渚,与崔孟起泛舟而下,至石硊,密雨连江,轻舟凝滞,翻南史:‘陈后主时,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临儿、李善度进请,后主倚隐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予问孟起,隐囊何义?答云:‘今京师中官坐处,常有裁锦为褥,形圆如球,或以抵膝,或以搘胁,盖是物也。’”江浩然丛残小语:“隐囊形制,未有详言者,盖即今之圆枕,俗名西瓜枕,又名拐枕,内实棉絮,外包绫缎,设于床榻,柔软可倚,正尚清谈喜晏佚者一需物也。隐音印,即隐几之隐。”札朴四:“今枕榻间方枕,俗呼靠枕,即隐囊也。通鉴(一七六)注云:‘隐囊者,为囊实以细软,置诸坐侧,坐倦则侧身曲肱以隐之。’馥案:隐读如孟子隐几之隐,昔人用于车中,说文:‘●,车●也。’急就篇:‘●●●●鞍镳鐊。’颜注:‘●,韦囊,在车中,人所凭伏也。今谓之隐囊。’”朱亦栋群书札记十三:“隐囊,如今之靠枕,杜少陵诗:‘屏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亦其义也。”卢文弨曰:“隐囊,如今之靠枕。南史杜崱传:‘杜嶷斑丝缠槊。’是当时有此名,今未能详也。”器案:斑丝谓杂色丝之织成品。清人王士禛蚕尾续诗十、吴翊凤止稽斋丛稿十之隐囊诗,俱以斑丝为言。
  〔九〕后汉书郭泰传:“游于洛阳……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世说新语企羡篇:“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则所谓魏、晋风流,汉末已开其端,而齐、梁犹袭其弊也。
  〔一0〕日知录十六:“唐制有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经,三曰进士,四曰明法,五曰书,六曰算。当时以诗赋取者谓之进士,以经义取者谓之明经。”又曰:“唐时入仕之数,明经最多。考试之法,令其全写注疏,谓之帖括。”器案:汉旧仪上:“刺史举民有茂材,移名丞相,丞相考召,取明经一科,明律令一科,能治剧一科,各一人。”则以明经取士,自汉已然。文选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李周翰注:“高等明经,谓德行高远,明于经国之道,第一者也。”(集注本)则六朝之明经,与唐有别。
  〔一一〕朱本及类说、戒子通录二、合璧事类续六引“顾”作“雇”。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汉书:‘丙吉以私钱顾胡组、郭征卿养视皇曾孙。’颜氏家训:‘明经求第,则顾人答策。’今别作‘雇’,非。”器案:汉书晁错传:“敛民财以顾其功。”师古曰:“顾若今言雇赁也。”广韵十一暮:“雇,本音户,九雇鸟也,相承借为雇赁字。”借雇为顾,盖始于六朝、唐人。又案:汉书萧望之传注:“对策者,显问以政事经义,令各对之,而观其文辞,定高下也。”文选集注残本卷七十一策秀才文:“钞曰:‘策,画也,略也,言习于智略计画,随时问而答之。策有两种:对策者,应诏也,若上召而问之者,曰对策;州县举之者曰射策也。对策所兴,兴于前汉,谓文帝十五年,诏举天下贤良俊士,使之射策。’陆善经曰:‘汉武帝始立其科。’”
  〔一二〕何焯曰:“三九,似谓上巳重阳。”孙志祖读书脞录七引徐北溟(鲲)曰:“三九谓公卿也。后汉书郎顗传:‘陛下践阼以来,勤心众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注云:‘三公九卿也。’(抱朴子内篇辨问云:“蔑三九之官,背玉帛之聘。”)又文选张铣注王仲宣公燕诗:‘此侍曹操燕,时操未为天子,故云公燕。’据此,则公燕属公卿可知。”李详曰:“吴志王蕃传裴松之注引吴录:‘跨越三九之位。’亦指公卿而言。”刘盼遂曰:“三者三公,九者九卿,简称三九,此实为汉以后之习语,如隶释载孙叔敖碑:‘三九无嗣。’洪适注云:‘三,三公;九,九卿也。’抱朴子外篇汉通篇:‘宦者夺人主之威,三九死庸竖之手。’又清鉴篇:‘勇力绝伦者,则上将之器;洽闻治乱者,则三九之才也。’凡此,皆以三九与宦者、人主、上将为对文,明三九为公卿无疑矣。”器案:徐、孙、李、刘说是,何说非。本书杂艺篇:“三九燕集。”义与此同。抱朴子正郭篇:“林宗名振于朝廷,敬于一时,三九肉食,莫不钦重。”梁书长沙嗣王业传:“善述文辞,尤好古体,自非公燕,未尝妄有所为。”又王筠传:“筠为文,能押强韵,每公宴并作,辞必妍美。”又胡僧佑传:“每在公宴,必强赋诗。”又贺琛传:“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文选公燕诗吕延济注:“公燕者,臣下在公家侍燕也。”
  〔一三〕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而假手于我寡人。”杜注:“借手于我寡德之人。”国语晋语:“无必假手于武王。”韦注:“假,借也。”后汉书张奂传:“上天震怒,假手行诛。”又阳球传:“球奏罢鸿都文学云:‘假手请字。’”文心雕龙诏策篇:“安、和政弛,礼阁鲜才,每为诏敕,假手外请。”隋书刘炫传:“炫自状云:‘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史通载文篇说魏、晋已下,伪谬雷同之失有五,其三曰假手。叶绍泰曰:“六朝之文,惟梁称盛,而贵游子弟,为朝士羞,此名人集中所以多代人之作也。”
  〔一四〕器案:杂艺篇亦有“才学快士”语,本篇下文“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北史刘延明传有快女婿,义俱同,快即有佳意。
  〔一五〕朝市,犹言朝廷。观我生赋:“讫变朝而易市。”与此言“朝市迁革”意同。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面朝后市。”盖市之前即为朝,朝之后即为市,故言者多以朝市指朝廷。隋书卢思道传载思道孤鸿赋:“虽笼绊朝市,且三十载,而独往之心,未始去怀抱也。”
  〔一六〕晋书吴隐之传:“若居铨衡,当用此人。”
  〔一七〕文选北征赋注:“曩,犹向时也。”
  〔一八〕孟子公孙丑上:“夫子当路于齐。”赵岐注:“如使夫子得当仕路于齐,而可以行道。”
  〔一九〕说郛本、颜本、胡本、奇赏“被”作“披”。卢文弨曰:“圣人被褐怀玉。”
  〔二0〕卢文弨曰:“法言吾子篇:‘羊质而虎皮,见草而说,见豺而战,忘其皮之虎也。’”
  〔二一〕卢文弨曰:“陆机文赋:‘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泊’疑当作‘●’,下文引说文:●,浅水貌。’此当用之。匹白切。”器案:续汉书祭祀志上注引应劭汉官载马第伯封禅仪记:“遥望其人,端如行朽兀。”兀字用法与此同。朽兀,即兀若枯木也。
  〔二二〕说郛本、程本、何本、奇赏及戒子通录二“鹿独”作“孤独”;今从宋本,少仪外传上、事文类聚后九引亦作“鹿独”。卢文弨曰:“礼记王制正义引释名:‘无子曰独,独,鹿也,鹿鹿无所依也。’又张华拂舞赋:‘独漉独漉,水深泥浊。’‘独漉’一作‘独禄’,亦作‘独鹿’,当是彳亍之意,本无定字,故此又倒作‘鹿独’也。”焦循易余钥录十八:“鹿独,今俗呼作捋夺。”郝懿行曰:“‘鹿独’疑当为‘独鹿’,荀子成相篇云:‘刭以独鹿弃之江。’注云:‘独鹿与属镂同。’又案:鹿独或当时方言,流离颠沛之意,不得援荀子‘刭以独鹿’为解也。存以俟知者。”梧舟案:“或是‘碌碡’二字,味全句神似也。”
  〔二三〕器案:转死即转尸。孟子梁惠王下:“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胡三省通鉴三一注引应劭曰:“死不能葬,故尸流转在沟壑之中。”
  〔二四〕何焯曰:“后人所骂奴才,亦驽材耳。”卢文弨曰:“字林:‘驽,骀也。’驽骀,下乘,此亦谓下材也。”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三曰:“驽材,金圣叹谓始于郭令公之骂其子,非也。刘元海云:‘成都王颖不用吾言,逆自奔溃,真驽材也。’王景略云:‘慕容评真驽材也。’语皆在前。又魏尒朱荣谓元天穆曰:‘葛荣之徒,本是驽材。’盖驽材者,驽下之材。颜氏家训云:‘贵游子弟,离乱之后,失皮露质,当此之时,真驽材也。’”赵翼陔余丛考三八谓驽材即奴才,引证大同。案陈士元俚言解二:“郭子仪自称诸子皆奴材。刘元海谓成都王颖曰:‘逆自奔溃,真奴材也。’田崧曰:‘贼氐奴材,欲觊非分。’刘璋执姚洪,洪骂曰:‘汝奴材,固无取;吾义士岂忍为汝所为。’奴材者,言奴仆之所能,皆卑贱事也。”陆、赵之说,盖又本于陈士元。
  〔二五〕少仪外传上、类说引“虏”作“掠”。
  〔二六〕文选奏弹王源李善注引袁子正书:“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谓之冠族。”
  〔二七〕宋本“安”作“汝”,少仪外传上、事文类聚后九引同。
  〔二八〕类说“保”作“饱”。
  〔二九〕类说、事文类聚后六无“千载”二字。类说“不”作“免”。敬斋古今黈五曰:“世之劝人以学者,动必诱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为上性言之,非所以语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诱之也非其所,则彼之昧者日愈惑,顽者日愈偷,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损之也。大抵今之学,非古之学也。今之学不过为利而勤,为名而修尔;因其所为而引之,则吾之劝之者易以入,而听之者易以进也。求之前贤,盖得二说焉:齐颜之推家训云:‘有学艺者,触地而安。自荒乱以来,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千载终不为小人也。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则今人所谓‘良田千顷,不如薄艺随身’者也。韩退之为其侄符作读书城南诗:‘金璧虽重宝,费用难贮储;学问藏之身,身在即有余。’则今世俗所谓‘一字值千金’者也。古今劝学者多矣,是二说者,最得其要,为人父兄者,盖不可以不知也。”

  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一〕,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二〕,得以自资。父兄不可常依,乡国不可常保,一旦流离,无人庇荫,当自求诸身耳。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三〕。”伎之易习而可贵者〔四〕,无过读书也。世人不问愚智,皆欲识人之多,见事之广,而不肯读书,是犹求饱而懒营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读书之人〔五〕,自羲、农巳〔六〕来,宇宙之下,凡识几人,凡见几事,生民〔七〕之成败好恶,固不足论,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
  〔一〕卢文弨曰:“六经依礼记经解所列,则诗、书、乐、易、礼、春秋是也。经不可以不明,百家之书,则但涉猎而已。”
  〔二〕器案:一艺即一经。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承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
  〔三〕戒子通录、敬斋古今黈五“伎”作“技”;野客丛书二九引“薄伎在身”作“薄艺随身”;事文类聚后六引此二句作“积钱千万,无过读书”,盖总下文言之,非举谚也。太公家教:“积财千万,不如明解一经;良田千顷,不如薄艺随躯。”至正直记三:“谚云:‘日进千文,不如一艺防身。’盖言习艺之人,可终身得托也。”义与此同。
  〔四〕戒子通录“伎之”作“而况”。敦煌残卷勤读书抄(伯。二六0七)引“贵”上有“富”字。
  〔五〕戒子通录二引自此句起,跳行另起,则宋人所见之本,自此分段。靖康缃素杂记引此五句在“世人不问愚智”六句之前,盖以臆自为移易。
  〔六〕靖康缃素杂记“已”作“以”。
  〔七〕勤读书抄“生民”作“生人”,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

  有客难主人〔一〕曰:“吾见强弩长戟〔二〕,诛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义习吏〔三〕,匡时富国,以取卿相者有矣;学备古今,才兼文武,身无禄位,妻子饥寒者,不可胜数〔四〕,安足贵学乎?”主人对曰:“夫命之穷达,犹金玉木石也;修以学艺,犹磨莹雕刻也〔五〕。金玉之磨莹,自美其■璞〔六〕,木石之段块,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胜金玉之■璞哉?不得以有学之贫贱,比于无学之富贵也。且负甲为兵,咋笔为吏〔七〕,身死名灭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八〕;握素披黄〔九〕,吟道咏德〔一0〕,苦辛无益者如日蚀,逸乐名利者如秋荼〔一一〕,岂得同年而语矣〔一二〕。且又闻之: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一三〕。所以学者,欲其多知〔一四〕明达耳。必有天才,拔群出类〔一五〕,为将则闇与孙武、吴起〔一六〕同术,执政则悬〔一七〕得管仲、子产之教〔一八〕,虽未读书,吾亦谓之学矣〔一九〕。今子即〔二0〕不能然,不师古之踪迹,犹蒙被而卧耳〔二一〕。
  〔一〕卢文弨曰:“难,乃旦切。主人,之推自谓也。”
  〔二〕卢文弨曰:“说文:‘弩,弓有臂者。’释名:‘其柄曰臂,钩弦曰牙,牙外曰郭,下曰悬刀,合名之曰机。’书太甲上:‘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传:‘机,弩牙也。’郑注考工记:‘戟,今三锋戟也。’释名:‘戟,格也,旁有枝格也。’”器案:汉书晁错传:“劲弩长戟,射疏及远。”
  〔三〕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吏”作“史”。卢文弨曰:“大戴礼保傅篇:‘不习为吏,视已成事。’一作‘习史’,亦可通,谓习史书也。汉书艺文志:‘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器案:作“史”者形近之误,下文“咋笔为吏”,即承为言,字正作“吏”。
  〔四〕卢文弨曰:“胜,音升。数,色主切。”
  〔五〕说文玉部:“莹,玉色也。”段注:“谓玉光明之貌,引申为磨莹。”器案:刘子崇学章:“镜出于金而明于金,莹使然也。”又因显章:“夫火以吹爇生焰,镜以莹拂成鉴。火不吹则无外耀之光,镜不莹必阙内影之照;故吹为火之光,莹为镜之华。人之居代,亦须声誉以发光华,比火镜假吹莹也。”
  〔六〕卢文弨曰:“■,古猛切,本作●,亦作■、矿。周礼地官●人:‘掌金玉锡石之地。’注:‘●之言矿也,金玉未成器曰矿。’玉篇:‘璞,玉未治者。’”
  〔七〕卢文弨曰:“咋,仕客切,啮也。北齐书徐之才传:‘小史好嚼笔。’”
  〔八〕后汉书徐稚传:“角立杰出”注:“如角之特立也。”
  〔九〕卢文弨曰:“古者,书籍以绢素写之。太平御览六百六引风俗通曰:‘刘向为孝成皇帝典校书籍十余年,皆先书竹,改易刊定,可缮写者,以上素也。’黄者,黄卷也;古者,书并作卷轴,可卷舒,用黄者,取其不蠹。”
  〔一0〕文选啸赋:“精性命之至机,研道德之玄奥。”李善注:“管子曰:‘虚无无形者谓之道,化育万物谓之德。’”
  〔一一〕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如秋荼”作“几秋荼”。卢文弨曰:“日蚀,喻不常有也。盐铁论刑德篇:‘秦法繁于秋荼。’荼至秋而益繁,喻其多也。”
  〔一二〕文选过秦论:“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朱轼曰:“以上为不学者言学,以下为学者言实学。”
  〔一三〕论语季氏篇:“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一四〕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知”作“智”,古通。
  〔一五〕孟子公孙丑上:“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赵岐注:“萃,聚也。”梁书刘显传:“聪明特达,出类拔群。”
  〔一六〕卢文弨曰:“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吴王阖庐。阖庐以为将,西破强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侯。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魏文侯以为将。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乘骑,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后之楚,南平百越,北幷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后为贵族所害。’”
  〔一七〕器案:下文“悬见排蹙”。金楼子立言篇上:“鉴人则悬知善恶。”文心雕龙附会篇:“夫能悬设凑理,然后节文自会。”悬字义同。刘淇助字辨略二:“悬犹预也。凡预计遥揣皆曰悬者,悬是系物之称,物系则有不定之势;预计遥揣,有未定之意,故云悬也。”李调元剿说四说同。
  〔一八〕卢文弨曰:“史记管晏列传:‘管仲夷吾者,颍上人也,任政于齐,桓公以霸。’循吏列传:‘子产者,郑之列大夫,相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
  〔一九〕论语学而篇:“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也。”
  〔二0〕朱本“即”作“既”。
  〔二一〕卢文弨曰:“言其一物无所见也。”

  人见邻里亲戚有佳快者〔一〕,使子弟慕而学之,不知使学古人,何其蔽也哉〔二〕?世人但见跨马被甲,长槊〔三〕强弓,便云我能为将;不知明乎天道,辩乎地利〔四〕,比量逆顺,鉴达兴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积财聚谷,便云我能为相;不知敬鬼事神〔五〕,移风易俗〔六〕,调节阴阳〔七〕,荐举贤圣之至也〔八〕。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办,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诚己刑物〔九〕,执辔如组〔一0〕,反风灭火〔一一〕,化鸱为凤之术也〔一二〕。但知抱令守律〔一三〕,早刑晚舍〔一四〕,便云我能平狱;不知同辕观罪〔一五〕,分剑追财〔一六〕,假言而奸露〔一七〕,不问而情得之察也〔一八〕。爰及农商工贾,厮役奴隶,钓鱼屠肉,饭牛牧羊,皆有先达,可为师表〔一九〕,博学求之,无不利于事也。
  〔一〕卢文弨曰:“佳快,言佳人快士,异乎庸流者也。”郝懿行曰:“快,广韵云:‘称心也,可也。’后汉书盖勋传:‘卓问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隶校尉,谁可作者?”’”器案:胡三省通鉴一一二注:“江东人士,其名位通显于时者,率谓之佳胜、名胜。”佳快与佳胜义近。
  〔二〕少仪外传上、戒子通录二无“哉”字。
  〔三〕“槊”原作“弰”,永乐大典一八二0八引同;朱本及戒子通录引作“槊”,今据改正。龚道耕先生曰:“‘弰’当作‘槊’,与槊同,矛长丈八谓之槊。弰,玉篇训‘弓使箭’,集韵训‘弓末’,不得云长弰也。”
  〔四〕卢文弨曰:“孙子始计篇:‘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生死也。’司马法定爵篇:‘凡战,顺天,阜财,怿众,利地,右兵:是谓五虑。顺天,奉时;阜财,因敌;怿众,勉若;利地,守隘险阻;右兵,弓矢御,殳矛守,戈戟助。’”
  〔五〕卢文弨曰:“汉书郊祀志:‘元帝好儒,贡禹、韦玄成、匡衡等建言,祭祀多不应古礼,乃多所更定。’”
  〔六〕卢文弨曰:“孝经:‘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七〕卢文弨曰:“书周官:‘三公燮理阴阳。’汉书陈平传:‘文帝以平为左丞相,对上曰:“主臣!宰相佐天子,理阴阳,调四时,理万物,抚四夷。”’”
  〔八〕卢文弨曰:“案:汉之三公,得自辟举士,士之有行义伏岩穴者,常征上公车,贤者多出其中。”
  〔九〕何本、别解及戒子通录二引“刑”作“型”。赵曦明曰:“‘刑’与‘型’同。”
  〔一0〕鲍本“如”下注云:“一本作‘生’字。”案:傅本作“生”。卢文弨曰:“吕氏春秋先己篇:‘诗曰:“执辔如组。”孔子曰:“审此言也,可以为天下。”子贡曰:“何其躁也?”孔子曰:“非谓其躁也,谓其为之于此,而成文于彼也;圣人组修其身,而成文于天下矣。”’案:家语好生篇亦载此,以为鄁诗,而幷引‘两骖如’,殊误。其载孔子之言曰:‘为此诗者,其知政乎!夫为组者,总纰于此,成文于彼;言其动于近,行于远也。执此法以御民,岂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案:毛诗传云:‘御众有文章,言能治众,动于近,成于远也。’语意正相合。”器案:韩诗外传二:“故御马有法矣,御民有道矣,法得则马和而欢,道得则民安而集。诗曰:‘执辔如组,两骖如舞。’此之谓也。”则诗今古文都以“执辔如组”取譬御民。
  〔一一〕赵曦明曰:“后汉书儒林传:‘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人。光武除为江陵令,时县连年火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降雨止风。迁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建武二十二年,征代杜林为光禄勋。诏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对曰:“偶然耳。”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
  〔一二〕赵曦明曰:“后汉书循吏传:‘仇览,字季智,一名香,陈留考城人。县选为蒲亭长。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元不孝。览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饮,为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卒成孝子。乡邑为之谚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鸤鸮哺所生。”考城令王涣闻览以德化民,署为主簿,谓曰:“主簿闻陈元之过,不罪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耶?”览曰:“以为鹰鹯不若鸾凤。”涣谢遣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非大贤之路。”以一月奉为资,令入太学。’”
  〔一三〕汉书杜周传:“前王所是着为律,后王所是疏为令。”
  〔一四〕“早刑晚舍”,宋本原作“早刑时舍”,注云:“‘时舍’,一本作‘晚舍’。”案: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别解作“晚舍”,戒子通录二作“晚舍”,今据改正。意谓早上判刑,晚上立刻赦免也。
  〔一五〕朱亦栋曰:“左传成公十七年:‘郄犨与长鱼矫争田,执而梏之,与其父母妻子同一辕。’杜注:‘系之车辕。’之推此句本此。然此事非明察类,不解之推何以用之?抑或别有所本耶?”李详说同。
  〔一六〕赵曦明曰:“太平御览六百三十九引风俗通:‘沛郡有富家公,赀二千余万。子纔数岁,失母,其女不贤。父病,令以财尽属女,但遗一剑,云:“儿年十五,以还付之。”其后又不肯与儿,乃讼之。时太守大司空何武也,得其辞,顾谓掾吏曰:“女性强梁,婿复贪鄙,畏害其儿,且寄之耳。夫剑者所以决断;限年十五者,度其子智力足闻县官,得以见伸展也。”乃悉夺财还子。’”
  〔一七〕赵曦明曰:“魏书李崇传:‘(崇)为扬州刺史。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人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与儿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遣人告之曰:“君儿遇患,向已暴死。”苟泰闻,即号咷,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儿还泰。’”
  〔一八〕赵曦明曰:“晋书陆云传:‘(云)为浚仪令。人有见杀者,主名不立,云录其妻而无所问。十许日遣出,密令人随后,谓曰:“不出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来。”既而果然。问之,具服,云:“与此妻通,共杀其夫,闻其得出,故远相要候。”于是一县称其神明。’”
  〔一九〕赵曦明曰:“古圣贤如舜、伊尹皆起于耕,后世贤而躬耕者多,不能以遍举。尸子曰:‘子贡,卫之贾人。’左传载郑商人弦高及贾人之谋出荀莹而不以为德者,皆贤达也。工如齐之■轮及东郭牙;厮役仆隶如儿宽为诸生都养,王象为人仆隶而私读书;钓鱼屠牛,皆齐太公事;饭牛,宁戚事;卜式、路温舒、张华,皆尝牧羊:史传所载,如此者非一。”

  夫所以读书学问〔一〕,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二〕。未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意承颜〔三〕,怡声下气〔四〕,不惮劬劳,以致甘■〔五〕,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六〕;未知事君者,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七〕,见危授命〔八〕,不忘诚谏〔九〕,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一0〕,礼为教本,敬者身基〔一一〕,瞿然自失〔一二〕,敛容抑志也〔一三〕;素鄙吝者〔一四〕,欲其观古人之贵义轻财,少私寡欲,忌盈恶满〔一五〕,赒穷恤匮〔一六〕,赧然〔一七〕悔耻,积而能散也〔一八〕;素暴悍者,欲其观古人之小心黜己〔一九〕,齿弊舌存〔二0〕,含垢藏疾〔二一〕,尊贤容众〔二二〕,苶然沮丧〔二三〕,若不胜衣也〔二四〕;素怯懦者,欲其观古人之达生委命〔二五〕,强毅正直,立言必信〔二六〕,求福不回,〔二七〕勃然奋厉,不可恐慑也〔二八〕:历兹以往,百行皆然〔二九〕。纵不能淳〔三0〕,去泰去甚〔三一〕。学之所知,施无不达。世人读书者〔三二〕,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条讼〔三三〕,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不必理其民〔三四〕;问其造屋,不必知楣横而梲竖也〔三五〕;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迟也〔三六〕;吟啸谈谑,讽咏辞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三七〕,军国经纶,略无施用:故为武人〔三八〕俗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
  〔一〕黄叔琳曰:“文气极平易,义理却极精实。”
  〔二〕卢文弨曰:“家语六本篇:‘忠言逆耳,而利于行。’”案:明吴讷小学集解五引熊氏曰:“学在知行二者。能知而不能行,与不学同。然欲行之,必先知之。今有人焉,心无所知,目无所见,而欲足之能行,无是理也。故必读书学问,开心明目,而后可利于行耳。”
  〔三〕卢文弨曰:“礼记祭义:‘曾子曰:“君子之所谓孝者,先意承志,谕父母于道。”’晋书孝友传:‘柔色承颜,怡怡以乐。’”
  〔四〕卢文弨曰:“礼记内则:‘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
  〔五〕“■”,宋本作“■”,原注云:“一本作‘旨’。”永乐大典一一六一八载寿亲养老新书引作“●”,盖即“■”之讹误;朱本、鲍本作“■”,自警编小学门引小学引作“脆”。卢文弨曰:“案:广韵:‘■,肉■。’读若嫩。■与■、暖同,非其义。”案:■蓋即■字之借,■,■也,故可引申為熟爛,■則■之或体也。其作“■”者,俗别字;作“脆”,则以臆改之耳。
  〔六〕荀子性恶篇:“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
  〔七〕器案:侵谓越局侵上,左传成公十六年:“侵官,冒也。”
  〔八〕论语子张篇:“士见危致命。”集解:“孔安国曰:‘致命,不爱其身。’”
  〔九〕宋本、少仪外传上“诚”作“箴”,说郛本、小学外篇嘉言仍作“诚”。案:“诚”避隋文帝父“忠”字讳改。
  〔一0〕卑以自牧,卢文弨曰:“易谦初六象传文。”案:王弼注:“牧,养也。”
  〔一一〕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哀公问:‘孔子对哀公曰:“所以治礼,敬为大,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严式诲曰:“案:春秋成十三年左传:‘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
  〔一二〕卢文弨曰:“礼记檀弓上:‘曾子闻之瞿然。’瞿然,惊变之貌,纪具切。列子仲尼篇:‘子贡茫然自失。’”
  〔一三〕离骚注:“抑,案也。”文选注作“按也”,字同。
  〔一四〕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戒子通录二、自警篇、别解“吝”作“■”,俗别字。说文口部:“吝,恨惜也。”徐铉曰:“今俗别作■,非是。”
  〔一五〕卢文弨曰:“易谦彖辞:‘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书大禹谟:‘满招损。’”
  〔一六〕卢文弨曰:“赒,周也。高诱注吕氏春秋季春纪:‘■寡孤独曰穷。’匮,乏也。”
  〔一七〕卢文弨曰:“赧,奴版切,小尔雅:‘面惭曰戁。’戁与赧同。”
  〔一八〕卢文弨曰:“积而能散,礼记曲礼上文。”
  〔一九〕勤读书抄“黜”作“屈”。卢文弨曰:“说文:‘黜,贬下也。’”
  〔二0〕赵曦明曰:“说苑敬慎篇:‘常摐有疾,老子往问焉,张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曰:“吾齿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尽,无以复语子哉!”’”
  〔二一〕赵曦明曰:“左氏宣十五年传:‘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案:杜注:“藏疾,山之有林薮,毒害者居之。”
  〔二二〕论语子张篇:“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邢昺疏曰:“君子之人,见彼贤则尊重之,虽众多,亦容纳之。”
  〔二三〕说郛本、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戒子通录、小学、自警编、别解“苶”作“薾”,朱本注云:“苶同,音涅,疲也。”器案:苶者薾之俗,薾又●之变也。说文:“●,智少力劣也。”广雅释诂:“●,弱也。”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苶,奴结切;沮,慈吕切;丧,苏浪切。”
  〔二四〕赵曦明曰:“礼记檀弓下:‘赵文子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诸其口。’”案:正义曰:“其形退然柔和,似不胜衣,言形貌之早退也。”
  〔二五〕勤读书抄“委”作“知”。卢文弨曰:“庄子达生篇:‘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器案:委命,犹言委心任命,文选班孟坚答宾戏:“委命供己,味道之腴。”
  〔二六〕论语子路篇:“言必信。”
  〔二七〕赵曦明曰:“诗大雅旱麓:‘岂弟君子,求福不回。’回,违也,邪也。”
  〔二八〕小学、自警编“慑”作“惧”。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之涉切。”
  〔二九〕百行,注见治家篇。
  〔三0〕自警编“淳”作“纯”。
  〔三一〕赵曦明曰:“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季孙好士,终身庄处,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孙适懈,有过失;客以为厌易己,相与怨之,遂杀季孙。故君子去泰去甚。’”卢文弨曰:“‘圣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道德经文。”
  〔三二〕“世人读书者”句上,宋本有“今”字,原注云:“一本无‘今’字。”案:小学、少仪外传引无“今”字,并无“者”字。
  〔三三〕胡三省通鉴二七注:“颜师古曰:‘凡言条者,一一而疏举之,若木条然也。’”
  〔三四〕卢文弨曰:“汉书百官公卿表:‘县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案:今言千户,言最小之县,犹不能理也。”
  〔三五〕宋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竖”作“■”。卢文弨曰:“释名:‘楣,眉也,近前,若面之有眉也,棳,儒也,梁上短柱也;棳儒犹侏儒,短,故以名之也。’案:尔雅释宫作梲,亦作棳,同音拙。竖,臣庾切,说文:‘竖,立也。’”
  〔三六〕宋本、罗本“迟”作“稚”,宋本原注云:“一本作‘迟’字。”卢文弨曰:“尚书大传唐传:‘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郑注礼记月令首种云:‘旧说谓稷。’”案:诗鲁颂閟宫传:“先种曰稙,后种曰稚。”但颜氏上言早,则下文自当作迟,使人易晓,不必迂取稚字为配,故不从宋本。
  〔三七〕史记封禅书:“言神事,事如迂诞。”汉书艺文志方技略神僊家:“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师古曰:“诞,大言也。迂,远也。”
  〔三八〕抱朴子行品篇:“奋果毅之壮烈,骋干戈以静难者,武人也。”

  夫学者所以求益耳。见人读数十卷书,便自高大,凌忽长者,轻慢同列;人疾之如雠敌,恶之如鸱枭〔一〕。如此以学自损〔二〕,不如无学也。
  〔一〕卢文弨曰:“诗大雅瞻卬:‘懿厥哲妇,为枭为鸱。’笺:‘枭鸱,恶声之鸟。’亦作‘鸤鸮’,见前‘化鸱’注。”
  〔二〕小学外篇嘉言、戒子通录二、自警编、明霍韬霍氏家训子弟第八引此句作“如此学以求益,今反自损”,少仪外传引同宋本。

  古之学者为己,以补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一〕。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二〕。夫学者犹种树也〔三〕,春玩其华,秋登其实〔四〕;讲论文章,春华也,修身利行,秋实也。
  〔一〕论语宪问篇:“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集解:“孔安国曰:‘为己,履而行之;为人,徒能言。’”
  〔二〕王楙野客丛书二八:“范晔后汉论(桓荣传)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人者,凭誉以显物;为己者,因心以会道。’颜氏家训曰:‘古之学者为己,辅不足也;今之学者为人,但能说之也。古之学者为人,行道以济世也;今之学者为己,修身以求进也。’二说不同,皆非吾夫子之意。”引此文“以补”二字作“辅”,“利”作“济”。黄叔琳曰:“翻转说,其义乃备。”
  〔三〕卢文弨曰:“左氏昭十八年传:‘闵子马曰:“夫学,殖也,不殖将落。”’”
  〔四〕说郛本“玩”作“翫”。御览二0“登”作“取”。卢文弨曰:“韩诗外传七:‘简主曰:“春树桃李,夏得阴其下,秋得食其实。”’魏志邢颙传:‘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器案: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注引志林:“虞喜曰:‘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也。’”文心雕龙辨骚篇:“翫华而不坠其实。”金楼子著书篇:“春华秋实,怀哉何已。”北齐书文苑传序:“开四照于春华,成万宝于秋实。”都以华实喻学与用。

  人生小幼,精神专利,长成已后,思虑散逸,固须早教,勿失机也。吾七岁时,诵灵光殿赋〔一〕,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犹不遗忘;二十之外,所诵经书,一月〔二〕废置,便至〔三〕荒芜矣。然人有坎壈〔四〕,失于盛年,犹当晚学,不可自弃。孔子云:“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五〕。”魏武、袁遗〔六〕,老而弥笃〔七〕,此皆少学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八〕;荀卿五十,始来游学,犹为硕儒
  〔九〕;公孙弘四十余,方读春秋,以此遂登丞相〔一0〕;朱云亦四十,始学易、论语〔一一〕;皇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一二〕:皆终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学,便称迟暮〔一三〕,因循面墙〔一四〕,亦为愚耳。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一五〕,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一六〕。
  〔一〕抱经堂本“灵”上有“鲁”字,各本俱无,今据删。赵曦明曰:“后汉书文苑传:‘王逸子延寿,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鲁国,作灵光殿赋。’今见文选。”
  〔二〕宋本原注:“‘月’一本作‘日’字。”鲍本误作“一本有‘日’字。”案:类说作“日”。
  〔三〕宋本原注:“一本无‘至’字。”案:类说无“至”字。
  〔四〕卢文弨曰:“坎壈,苦感、卢感二切,亦作坎廪,音同。楚辞九辩:‘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五臣注文选:‘坎壈,困穷也。’”
  〔五〕文见论语述而篇,集解:“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读至命之书,故可以无大过也。”朱熹集注:“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
  〔六〕赵曦明曰:“魏志武帝纪注:‘太祖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袁遗,字伯业,绍从兄,为长安令。河间张超尝荐遗于太尉朱俊,称遗有冠世之懿,干时之量。太祖称:长大而能勤学,惟吾与袁伯业耳。’”器案:三国志吴书吕蒙传注引江表传:“孙权语蒙曰:‘孟德亦自谓老而好学。’”梁溪漫志五:“曹孟德尝言:‘老而好学,惟吾与袁伯业耳。’东坡云:‘此事不独今人不能,即古人亦自少也。’”
  〔七〕勤读书抄“笃”作“固”。
  〔八〕类说“七十”作“十七”。黄叔琳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非晚始学者,(郝懿行说同)当别有曾子。”孙志祖读书脞录四:“卢抱经据高诱淮南子说林注:‘吕望年七十,始学读书,九十为文王作师。’疑‘曾子’为‘吕望’之讹。盖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则其从游,必在少年也。志祖疑‘七十’为‘十七’之讹,然于书传亦无确证。又宋书建平王宏子景素传内载刘琎疏云:‘曾子孝亲,而沈乎水。’又‘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为暴也。’然则后人所述曾子事之无考者多矣。”朱子栋群书札记十:“案:大戴礼曾子立事篇:‘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即无艺矣。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七十而无德,虽有微过,亦可以勉矣。其少不讽诵,其壮不议论,其老不教诲,亦可谓无业之人矣。’之推正用此语,是文章活用之法,不必刻舟以求也。宋景文笔记卷中:‘曾子年七十,文学始就,乃能著书。孔子曰:“参也鲁。”盖少时止以孝显,未如晚节之该洽也。’则痴人说梦矣。”器案:孙说是,类说正作“十七”,下文“皇甫谧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盖颜氏以十七、二十之年,俱为晚学矣。许慎说文解字叙曰:“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不正,辄举劾之。’”此盖承周、秦旧制而言。古者,“八岁入小学”,(见大戴礼记保傅篇、白虎通辟雍篇、汉书食货志及艺文志、说文解字叙)年十七已上始试,中律者得习为吏;而曾子年十七乃学,(此已是入仕之年)较之八岁,已迟九年,故亦谓之晚学也。
  〔九〕赵曦明曰:“史记孟荀列传:‘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索隐:‘荀卿,名况。卿者,时人相尊而号曰卿也。’”
  〔一0〕勤读书抄引“春秋”下有“杂说”二字,与汉书本传合;又“丞相”作“卿相”。赵曦明曰:“汉书公孙弘传:‘弘,甾川薛人。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六十为博士,免归。武帝元光五年,复征贤良文学,策诏诸儒,弘对为第一,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元朔中,代薛泽为丞相,封平津侯。’”器案:御览六一四引应璩答韩文宪书:“昔公孙弘皓首入学。”
  〔一一〕勤读书抄无“语”字。赵曦明曰:“汉书朱云传:‘云,字游,鲁人。少时通轻侠,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能传其业。当世高之。’”
  〔一二〕“受”,各本俱作“授”,抱经堂本校定作“受”;案:勤读书抄、类说正作“受”,今从之。赵曦明曰:“晋书皇甫谧传:‘谧,字士安,安定朝那人。年二十,不好学,游荡无度所,后叔母任氏,对之流涕;乃感激,就乡人席坦受书,勤力不怠,遂博综典籍百家之言,以著述为务,自号玄晏先生。’”器案:齐民要术三引崔寔四民月令:“冬十一月,命幼童入小学,读孝经、论语、篇、章。”汉书匡衡传:“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先究其意。”是孝经、论语,汉时为初学必读之书;士安年二十始受孝经、论语,盖魏、晋时犹仍沿袭汉制云。
  〔一三〕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王逸注:“迟,晚也。”
  〔一四〕卢文弨曰:“书周官:‘不学墙面。’”器案:论语阳货篇:“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通鉴五十汉安帝六年诏康等曰:“面墙术学,不识臧否。”胡三省注曰:“尚书曰:‘弗学墙面。’言正墙面而立,无所见。”
  〔一五〕卢文弨曰:“说苑建本篇:‘师旷曰:“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炳烛之明,孰与昧行乎?”’”器案:艺文类聚八0引尚书大传:“晋平公问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师旷曰:‘臣闻老而学者,如执烛之明。执烛之明,孰与昧行?’公曰:‘善。’”说苑即本尚书大传。文选古诗:“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一六〕抱朴子外篇勖学:“若乃绝伦之器,盛年有故,虽失之于旸谷,而收之于虞渊;方知良田之晚播,愈于卒岁之荒芜也。日烛之喻,斯言当矣。”

  学之兴废,随世轻重。汉时贤俊,皆以一经弘圣人之道〔一〕,上明天时,下该人事〔二〕,用此致卿相者多矣〔三〕。末俗〔四〕已来不复尔〔五〕,空守章句〔六〕,但诵师言,施之世务,殆无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七〕为贵,不肯专儒〔八〕。梁朝皇孙以下,总丱〔九〕之年,必先入学〔一0〕,观其志尚,出身〔一一〕已后,便从文史〔一二〕,略无卒业者〔一三〕。冠冕〔一四〕为此者,则有何胤〔一五〕、刘瓛〔一六〕、明山宾〔一七〕、周舍〔一八〕、朱异〔一九〕、周弘正〔二0〕、贺琛〔二一〕、贺革、〔二二〕萧子政〔二三〕、刘绦〔二四〕等,兼通文史,不徒讲说也。洛阳亦闻崔浩〔二五〕、张伟〔二六〕、刘芳〔二七〕,邺下又见邢子才〔二八〕:此四儒者〔二九〕,虽好经术,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诸贤,故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闲人,音辞鄙陋,风操蚩拙〔三0〕,相与专固〔三一〕,无所堪能,问一言辄酬数百,责其指归〔三二〕,或无要会〔三三〕。邺下谚云:“博士买驴,书券〔三四〕三纸,未有驴字。”使汝以此为师,令人气塞。孔子曰:“学也禄在其中矣〔三五〕。”今勤无益之事,恐非业也。夫圣人之书,所以设教,但明练经文,粗通注义〔三六〕,常使言行有得,亦足为人〔三七〕;何必“仲尼居”即须两纸疏义〔三八〕,燕寝讲堂〔三九〕,亦复何在?以此得胜〔四0〕,宁有益乎?光阴可惜,譬诸逝水〔四一〕。当博览机要〔四二〕,以济功业;必能兼美,吾无闲焉〔四三〕。
  〔一〕赵曦明曰:“弘,大之也。”器案:汉有通经致用之说,谓治一经必得一经之用也。如平当以禹贡治河(见汉书本传),夏侯胜以洪范察变(见汉书本传),董仲舒以春秋决狱,(汉书艺文志六艺略有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后汉书应劭传:“董仲舒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王式以三百五篇当谏书(见汉书儒林传),皆其例证。论语卫灵公篇:“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集解:“王肃曰:‘才大者道随大,才小者随小,故不能弘人。’”
  〔二〕黄叔琳曰:“兼此八字,方不媿为穷经之儒。”
  〔三〕卢文弨曰:“事皆具汉书儒林传。”
  〔四〕汉书朱博传:“今末俗之弊,政事烦多,宰相之材不及古,而丞相独兼三公之事。”末俗谓末世之风俗也。
  〔五〕卢文弨曰:“‘尔’字疑当重。”刘盼遂曰:“按:六朝人率以尔作如此用,如世说新语品藻篇:‘外人论殊不尔。’又云:‘身意正尔。’任诞篇云:‘未能免俗,聊复尔耳。’又云:‘温往卫许亦尔。’宋书孔兴宗传云:‘卿不得尔。’水经注三十三:‘今则不能尔。’此皆以尔作如此用之成例矣。卢氏不悉当时文法,故有此失。”
  〔六〕黄叔琳曰:“俗儒之学,古人所訾;若今人中有此,吾当低头拜之矣。”纪昀曰:“先生固词宗也,奈何轻量天下士!”
  〔七〕器案:本书有涉务篇,涉字义同。汉书贾山传:“涉猎书记。”师古曰:“言若涉水猎兽,不专精也。”桂馥札朴三曰:“汉时书少,学者皆能专精。晋、宋以后,四部之书,卷袟千万,遂有涉猎之学。南齐书柳世隆传:‘世隆性爱涉猎,启太祖借秘阁书,上给二千卷。’”
  〔八〕宋本此句作“不肯专于经业”,原注:“一本作‘专儒’。”赵曦明曰:“儒者,专治经也,宋本作‘不肯专于经业’,疑是后人所改。”刘盼遂引吴承仕曰:“魏、晋以来,清谈始兴,故多以玄儒相对,齐、梁闲又分文史玄儒四科,是专目治经者为儒也。”器案:论衡超奇篇:“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着文,连结篇章者为鸿儒。”颜氏所谓专儒,即仲任之所谓儒生,以其仅能说一经,非鸿儒之比,故谓之专儒。文心雕龙才略篇:“仲舒专儒,子长纯史。”
  〔九〕卢文弨曰:“诗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传:‘总角,聚两髦也;丱,幼稚也。’”
  〔一0〕钱大昕曰:“梁书武帝纪:‘天监九年三月乙未诏曰:王子从学,着自礼经,贵游咸在,实惟前诰,所以式广义方,克隆教道。今成均大启,元良齿让,自兹以降,并宜肄业。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从师者,可令入学。’”
  〔一一〕汉书酷吏郅都传:“常称日己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文选祢正平鹦鹉赋:“臣出身而事主。”出身,谓出仕则致身于君。
  〔一二〕“便从文史”,宋本作“使从文吏”,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鲍本、汗青簃本“史”作“吏”。卢文弨曰:“汉书东方朔传:‘三冬文史足用。’史谓史书也;但此亦兼文章三史而言,旧本作‘吏’字,非。”唐晏悯庵随笔上:“卢抱经校颜氏家训,最称善本;然亦有不足者。如勉学篇:‘出身以后,使从文吏。’此言梁朝贵游子弟,多不向学,故云:‘总丱之年,必先入学,出身已后,便从文吏,略无卒业者。’其文义甚明。而卢氏改为‘文史’,而引汉书东方朔传‘文史足用’为注,失本义矣。”案:唐说是,此文当从各本作“便从文吏”。
  〔一三〕三国志魏书牵招传:“年十余岁,诣同县乐隐受学;后隐为车骑将军何苗长史,招随卒业。”
  〔一四〕文选奏弹王源:“衣冠之族。”李善注引袁子正书曰:“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谓之冠族。”
  〔一五〕赵曦明曰:“梁书处士传:‘何胤,字子季,点之弟也。师事沛国刘瓛,受易及礼记、毛诗;入钟山定林寺,听内典,其业皆通。辞职,居若邪山云门寺。世号点为大山,子季为小山,亦曰东山。注周易十卷,毛诗总集六卷,毛诗隐义十卷,礼记隐义二十卷,礼答问五十五卷。’”
  〔一六〕抱经堂本“瓛”误“巘”。赵曦明曰:“已见一卷。”
  〔一七〕赵曦明曰:“梁书本传:‘明山宾,字孝若,平原鬲人。七岁,能言玄理;十三,博通经传。梁台建,置五经博士,山宾首膺其选,东宫新置学士,又以山宾居之。俄兼国子祭酒。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所着吉礼仪注二百二十四卷,礼仪二十卷,孝经丧礼服义十五卷。’”
  〔一八〕赵曦明曰:“梁书本传:‘周舍,字升逸,汝南安成人。博学多通,尤精义理。高祖即位,博求异能之士,范云言之于高祖,召拜尚书祠部郎。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谟谋,皆兼掌之。预机密者二十余年,而竟无一言漏泄机事,众尤叹服之。’”
  〔一九〕赵曦明曰:“梁书本传:‘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遍治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有诏求异能之士,明山宾表荐之。高祖召见,使说孝经、周易义,谓左右曰:“朱异实异。”周舍卒,异代掌机谋,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部领,咨询详断,填委于前,顷刻之间,诸事便了。所撰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余篇,乱中多亡逸。’”
  〔二0〕赵曦明曰:“陈书本传:‘周思行,汝南安成人。幼孤,及弟弘让、弘直,俱为叔父舍所养。十岁,通老子、周易。起家梁太学博士,累迁国子博士。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特善玄言,兼明释典,虽硕学名僧,莫不请质疑滞。所着周易讲疏、论语疏、庄子、老子疏、孝经疏及集行于世。’”
  〔二一〕赵曦明曰:“梁书本传:‘贺琛,字国宝,会稽山阴人。伯父玚,授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尤精三礼。为通事舍人,累迁,皆参礼仪事。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法,凡百余篇。’”
  〔二二〕赵曦明曰:“梁书儒林传:‘贺玚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湘东王于州置学,以革领儒林祭酒,讲三礼,荆、楚衣冠,听者甚众。’”
  〔二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周易义疏十四卷,系辞义疏三卷,古今篆隶杂字体一卷。’注:‘梁都官尚书萧子政撰。’”
  〔二四〕赵曦明曰:“已见二卷。”
  〔二五〕赵曦明曰:“魏书本传:‘崔浩,字伯渊,清河人。少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太宗好阴阳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综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诸所处决,多有应验。恒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
  〔二六〕赵曦明曰:“魏书儒林传:‘张伟,字仲业,小名翠螭,太原中都人。学通诸经,讲授乡里,受业常数百人,儒谨泛纳,勤于教训,虽有顽固,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曾无愠色。常依附经典,教以孝悌;门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
  〔二七〕赵曦明曰:“魏书本传:‘刘芳,字伯文,彭城人。聪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佣书以自资给,夜则诵读,终夕不寝。为中书侍郎,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师,恒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辨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优渥。撰诸儒所注周官、仪礼、尚书、公羊、谷梁、国语音、后汉书音、毛诗笺音义证、周官、仪礼、礼记义证等书。’”
  〔二八〕赵曦明曰:“北齐书邢邵传:‘邵字子才,河间鄚人。十岁,便能属文。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因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记之,复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记,无所遗忘。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仪。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出,京都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旨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有集三十卷。’”
  〔二九〕宋本原注:“一本无‘此’字。”案:说郛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无“此”字。
  〔三0〕卢文弨曰:“蚩,无知之貌。诗卫风氓:‘氓之蚩蚩。’”
  〔三一〕专固,专辄而顽固。书仲虺之诰:“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传:“问则有得,所以足;不问专固,所以小。”
  〔三二〕器案:严君平有道德指归,王僧虔戒子书:“汝曹未窥其题目,未辨其指归,而终日自欺欺人,人不受汝欺也。”郭璞尔雅序:“夫尔雅者,所以通诂训之指归。”邢昺疏:“指归,谓指意归乡也。”
  〔三三〕器案:要会,谓要领总会。礼记乐记郑玄注:“要犹会也。”
  〔三四〕卢文弨曰:“券,去愿切,下从刀。说文:‘契也。’”器案:陆游读书诗:“文辞博士书驴券,职事参军判马曹。”本此。
  〔三五〕论语卫灵公篇文。
  〔三六〕卢文弨曰:“练,练习也。战国秦策:‘简练以为揣摩。’粗,才古切,略也。”器案:涉务篇:“明练风俗。”
  〔三七〕黄叔琳曰:“唐人所以重进士而卑明经也。今之设科,合进士明经而一之,然其效可睹矣。”
  〔三八〕“仲尼居”,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章首文。赵曦明曰:“陆德明孝经释文:‘居,说文作■,音同。郑康成云:■,■讲堂也。王肃云:闲居也。’”案:疏义,系对经注而言,注以释经文,疏以演注义。六朝义疏之学颇盛行,为唐人五经正义导夫前路也。郝懿行曰:“桓谭新论云:‘秦近君说尧典篇首两字之说,十余万言,但说“曰若稽古”三万言。’亦此类也。”
  〔三九〕器案:燕寝,闲居之处;讲堂,讲习之所。此言解经之家,对居字理解不同,各持一端。
  〔四0〕宋本“以”作“争”。
  〔四一〕金楼子立言篇:“驰光不留,逝川焂忽,尺日为宝,寸阴可惜。”
  〔四二〕孔安国书序:“删夷烦乱,剪裁浮辞,举其闳纲,摄其机要。”机要,谓机微精要也。
  〔四三〕论语泰伯篇:“禹,吾无闲然矣。”史记夏本纪正义引孝经钩命决亦有此文。通鉴一二0:“吾无闲然。”胡三省注曰:“吕大临曰:‘无闲隙可言其失。’谢显道曰:‘犹言我无得而议之也。’”

  俗间儒士,不涉群书,经纬〔一〕之外,义疏而已。吾初入邺,与博陵〔二〕崔文彦交游,尝说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三〕。崔转为诸儒道之,始将发口〔四〕,悬见排蹙〔五〕,云:“文集只有诗赋铭诔〔六〕,岂当论经书事乎?且先儒之中,未闻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七〕之在议曹,与诸博士议宗庙事〔八〕,引据汉书,博士笑曰:“未闻汉书得证经术。”收便忿怒,〔九〕都不复言,取韦玄成传〔一0〕,掷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寻之〔一一〕,达明,乃来谢曰:“不谓玄成如此学也〔一二〕。”
  〔一〕纬所以配经,主要由西汉末年诸儒依附六经而伪造之者。赵曦明曰:“后汉书方术樊英传注:‘七纬者,易纬:稽览图,干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璇机钤,考灵曜,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泛历枢,含神雾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协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干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卢文弨曰:“困学纪闻八:‘郑康成注二礼,引易说、书说、乐说、春秋说、礼家说、孝经说,皆纬候也。河洛七纬,合为八十一篇,河图九篇,洛书六篇,又别有三十篇。(案:原文尚有“七经纬三十六篇”句,当补,始与八十一篇之数合。)又有尚书中候、论语谶,皆在七纬之外。’”器案:礼记檀弓正义引郑志:“张逸问:‘礼注曰书说,书说何书也?’答曰:‘尚书纬也。当为注时,时在文网中,嫌引秘书,故所牵图谶,皆谓之说。’”然则汉末人引谶纬而谓之经说者,皆以文网之故耳。
  〔二〕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博陵郡,属冀州。’”案:宋本作“博陆”,误。
  〔三〕赵曦明曰:“魏志王粲传:‘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着诗赋论议,垂六十篇。’隋书经籍志:‘后汉侍中王粲集十一卷。’后汉书郑玄传:‘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游学十余年,乃归。所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干象历,又着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林孝存周礼难,凡百余万言。’”卢文弨曰:“困学纪闻二:‘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今仅见于唐元行冲释疑,王粲曰:“世称伊、雒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所学,得尚书注,退思其意,意皆尽矣,所疑犹未喻焉。”凡有二篇。馆阁书目:“粲集八卷。”案:其集今已亡,抄撮者无此难。难,乃旦切。”案:郝懿行说与卢同。元行冲,唐书有传,释疑即见传中。
  〔四〕发口,犹言出口、开口。文心雕龙总术篇:“予以为发口为言。”
  〔五〕卢文弨曰:“排蹙,犹言排笮。”
  〔六〕器案:赋为“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有韵之文。铭为“称述功美”的有韵之文。诔为“累列生时行迹”的有韵之文。
  〔七〕赵曦明曰:“北齐书魏收传:‘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人。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讽诵,积年,板床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
  〔八〕宋本“议”作“争”。
  〔九〕宋本、罗本、鲍本、汗青簃本“收”作“魏”。
  〔一0〕卢文弨曰:“汉书韦贤传:‘贤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学,修父业,以明经擢为谏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国为丞相,议罢郡国庙,又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庙,皆亲尽宜毁,诸寝园日月闲祀,皆勿复修。’”
  〔一一〕披寻,谓披阅寻讨,披即上文“握素披黄”之披,韩愈进学解:“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文选琴赋注:“披,开也。”
  〔一二〕太平广记二五八引大唐新语:“唐张由古有吏才而无学术,累历台省;尝于众中叹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文选。或谓之曰:‘两都赋、燕然山铭、典引等并入文选,何为言无?’由古曰:‘此并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闻者掩口而笑。”此不知班固,彼不知汉书,可谓无独有偶也。

  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一〕,不肯以物累己也〔二〕。故藏名柱史,终蹈流沙〔三〕;匿迹漆园
  〔四〕,卒辞楚相,此任纵〔五〕之徒耳。何晏〔六〕、王弼〔七〕,祖述玄宗〔八〕,递相夸尚〔九〕,景附草靡〔一0〕,皆以农、黄〔一一〕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一二〕之业,弃之度外。而平叔以党曹爽见诛,触死权之网也〔一三〕;辅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胜之阱也〔一四〕;山巨源以蓄积取讥,背多藏厚亡之文也〔一五〕;夏侯玄以才望被戮,无支离拥肿之鉴也〔一六〕;荀奉倩丧妻,神伤而卒,非鼓缶之情也〔一七〕;王夷甫悼子,悲不自胜,异东门之达也〔一八〕;嵇叔夜排俗取祸,岂和光同尘之流也〔一九〕;郭子玄以倾动专势,宁后身外己之风也〔二0〕;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诫之譬也
  〔二一〕;谢幼舆赃贿黜削,违弃其余鱼之旨也〔二二〕:彼诸人者,并其领袖〔二三〕,玄宗所归。其余桎梏尘滓之中〔二四〕,颠仆〔二五〕名利之下者,岂可备言乎!直取其清谈雅论〔二六〕,剖玄析微,宾主往复〔二七〕,娱心〔二八〕悦耳,非济世成俗之要也〔二九〕。洎于梁世〔三0〕,兹风复阐〔三一〕,庄、老、周易,总谓三玄〔三二〕。武皇、简文〔三三〕,躬自讲论。周弘正奉赞大猷〔三四〕,化行都邑,学徒千余,实为盛美。元帝在江、荆〔三五〕间,复所爱习,召置学生〔三六〕,亲为教授,废寝忘食,以夜继朝,至乃倦剧愁愤〔三七〕,辄以讲自释〔三八〕。吾时颇预末筵,亲承音旨〔三九〕,性既顽鲁,亦所不好云
  〔四0〕。
  〔一〕淮南览冥训:“全性保真,不亏其身。”嵇康幽愤诗:“养素全真。”张铣注曰:“全真,谓养其质以全真性。”
  〔二〕案:庄子天道、刻意二篇俱有“无物累”语,即秋水篇“不以物害己”之意也。
  〔三〕颜本、程本、胡本、朱本、黄本、奇赏“史”误“石”。柱史即柱下史省称,张衡周天大象赋:“柱史记私而奏职。”省称柱史与此同。赵曦明曰:“列仙传:‘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陈人也。生于殷时,为周柱下史。关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学,常服精华,隐德修行,时人莫知。老子西游,喜先见其气,知有真人当过,物色而迹之,果见老子。老子亦知其奇,为著书授之。后与老子俱游流沙化胡,服苣胜实,莫知其所终。’”
  〔四〕赵曦明曰:“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庄子者,蒙人,名周,为漆园吏。楚威王闻其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曰:“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案:此文本之庄子秋水篇及列御寇篇。
  〔五〕徐时栋曰:“颜氏家训讥老、庄为任纵之徒,而北齐书之推本传亦讥其‘多任纵,不修边幅’。”器案:晋书胡毋辅之传:“嗜酒任纵,不拘小节。”胡三省通鉴注曰:“任者,任物之自然。”
  〔六〕赵曦明曰:“魏志曹真传:‘晏,何进孙也。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注:‘晏,字平叔。’”
  〔七〕赵曦明曰:“魏志钟会传:‘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余,卒。’注:‘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好老氏,通辩能言。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
  〔八〕礼记中庸:“祖述尧、舜。”文选王仲宝褚渊碑文:“眇眇玄宗。”李周翰注:“玄宗,道也。”
  〔九〕齐书王僧虔传:“僧虔诫子书曰:‘曼倩有言:“谈何容易。”见诸玄,志为之逸,肠为之抽;专一书,转诵数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择卷,尚未敢轻言。汝开老子卷头五尺许,未知辅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说,指例何所明,而便盛于麈尾,自呼谈士,此最险事。设令袁令命汝言易,谢中书挑汝言庄,张吴兴叩汝言老,端可复言未尝看耶!’”案:当时玄宗之学,递相夸尚,景附草靡,即为人之父者,亦以此诫其子,其风可见矣。
  〔一0〕卢文弨曰:“景,于丙切,俗作影;靡,眉彼切;言如景之附形,草之从风也。”案:本书书证篇说景字云:“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说苑君道篇:“夫上之化下,犹风靡草。东风则草靡而西,西风则草靡而东。在风所由,而草为之靡。”
  〔一一〕卢文弨曰:“农、黄、神农、黄帝,言道德者宗之。”
  〔一二〕周、孔,周公、孔子,言儒学者宗之。
  〔一三〕赵曦明曰:“魏志曹真传:‘真子爽,字昭伯,明帝宠待有殊。帝寝疾,引入卧内,拜大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受遗诏,辅少主。乃进叙南阳何晏等为腹心。弟羲,深以为大忧,或时以谏谕,不纳,涕泣而起。车驾朝高陵,爽兄弟皆从。司马宣王先据武库,遂出屯洛水浮桥,奏免爽兄弟,以侯就第;收晏等下狱,后皆族诛。’注:‘魏略:“黄初时,晏无所事任。及明帝立,颇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用为散骑侍郎,迁侍中尚书。”’史记贾谊传:‘服鸟赋:夸者死权。’”案:金楼子立言篇:“道家虚无为本,因循为务。中原丧乱,实为此风;何、邓诛于前,裴、王灭于后,盖为此也。”
  〔一四〕罗本“多”作“参”,不可据。赵曦明曰:“何劭为王弼传:‘弼论道,傅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君子所疾。’”卢文弨曰:“家语观周篇:‘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
  〔一五〕何焯曰:“山巨源以蓄积取讥,未详所出。”赵曦明曰:“晋书山涛传:‘涛字巨源,河内怀人。’老子德经:‘多藏必厚亡。’”卢文弨曰:“案:涛传称其‘贞慎俭约,虽爵同千乘,而无嫔媵,禄赐俸秩,散之亲故。及薨后,范晷等上言:“涛旧第屋十间,子孙不兼容。”帝为之立室。’安有蓄积取讥事?惟陈郡袁毅尝为鬲令,贪浊,而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于阁上;后毅事露,凡所受赂,皆见推检,涛乃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印封如初。此一事亦不可以蓄积之名加之,疑此语为误。”刘盼遂曰:“山巨源疑当是王浚冲,此黄门之笔误也。山、王同在竹林名士,故易混淆。考浚冲之俭吝,如责从子之单衣,索息女之贷钱,钻核而卖李,把筹而计资诸事,备载于世说新语俭啬篇中,故王隐晋书记‘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阮步兵诋为俗物来败人意(世说新语排调篇),其取讥也钜矣。然则颜氏举王浚冲以为多藏之戒,复何疑焉。”
  〔一六〕赵曦明曰:“魏志夏侯尚传:‘子玄,字太初,少知名。正始初,曹爽辅政,玄,爽之姑子也,累迁散骑常侍中护军。爽诛,征为大鸿胪,数年,徙太常。玄以爽抑黜,内不得意。中书令李丰,虽为司马景王所亲待,然私心在玄,遂结皇后父张缉,谋欲以玄辅政。嘉平六年二月,当拜贵人,丰等欲因御临轩,诸门有陛兵,诛大将军,以玄代之。大将军微闻其谋,请丰相见,即杀之,收玄等送廷尉。钟毓奏丰等大逆无道,皆夷三族。玄格量弘济,临斩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时年四十六。’庄子人间世:‘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释文:‘会,古外切。撮,子列切。会撮,髻也,古者,髻在项中,脊曲头低,故髻指天也。繲,佳卖反,司马云:“浣衣也。”崔作●,音线。鼓筴,揲蓍钻龟也。播精,卜卦占兆也,司马云:“簸箕简米也。”’又逍遥游:‘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拳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庄子曰:“子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不夭斧斤,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案:才望,犹言才气名望。晋书陆机传:“负其才望,志匡世难。”世说新语品藻篇:“会稽虞■,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其人有才理胜望。王丞相尝谓■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未达而丧。”
  〔一七〕赵曦明曰:“奉倩名粲,世说惑溺篇注:‘粲别传曰:“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专房燕婉。历年后,妇病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案:宋本作“粲虽不哭”。)而神伤,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庄子至乐论:‘庄子妻死,惠子吊之,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一八〕赵曦明曰:“晋书王戎传:‘戎从弟衍,字夷甫。丧幼子,山简吊之,衍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衍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列子力命篇:‘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而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尝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
  〔一九〕赵曦明曰:“晋书嵇康传:‘康字叔夜,谯国铚人。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长好老、庄,常修养性服食之事。山涛将去选官,举康自代,乃与涛书告绝;此书既行,知其不可羁屈也。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圆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东平吕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康友而善之。后安为兄所枉诉,以事系狱,词相证引,遂复收康。初康居贫,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以自赡给。钟会往造焉,康不为之礼,会以此憾之。及是,言于文帝曰:“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因谮康欲助毋丘俭,宜因衅除之。帝既信会,遂幷害之。’老子道经:‘和其光,同其尘。’”案:老子想尔注:“情性不动,喜怒不发,五藏皆和同相生,与道同光尘也。”
  〔二0〕罗本、颜本、何本、朱本“专”同,程本、胡本、黄本作“权”,戒子通录二亦作“权”。赵曦明曰:“晋书郭象传:‘象字子玄,少有才理,好老、庄,能清言。州郡辟召,不就。常闲居,以文论自娱。东海王越引为太傅主簿,遂任职当权,熏灼内外,由是素论去之。’老子道经:‘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二一〕赵曦明曰:“晋书阮籍传:‘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庄子达生篇:‘夫畏途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案:庄子下文云:“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饭食之间,而不知为戒者,过也。”此当全引。
  〔二二〕赵曦明曰:“晋书谢鲲传:‘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好老、易。东海王越辟为掾,坐家僮取官,除名。鲲不徇功名,无砥砺行,居身于可否之间,虽自处若秽,而动不累高。’淮南子齐俗篇:‘惠子从车百乘,以过孟诸,庄子见之,弃其余鱼。’注:‘庄周见惠施之不足,故弃余鱼。’”
  〔二三〕赵曦明曰:“晋书裴秀传:‘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器案:世说赏誉篇下:“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
  〔二四〕卢文弨曰:“郑注周礼大司寇:‘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桎音质。梏,古毒切。”器案:南史刘敬宣传论:“或能振拔尘滓,自致封侯。”尘滓,谓尘俗滓秽。
  〔二五〕卢文弨曰:“小尔雅:‘颠,殒也。’释名:‘仆,踣也。’音赴。”
  〔二六〕宋本原注:“‘清谈雅论’,一本作‘清谈高论’。”案:戒子通录二“雅”作“高”。淮南精神篇注:“直犹但也。”
  〔二七〕宋本“剖玄析微宾主往复”,作“辞锋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微,宾主往复”,原注:“一本作‘剖玄析微,宾主往复’。”器案:晋书张凭传:“凭为乡国所称举,刘惔言于简文帝,帝召与语,叹曰:‘张凭勃●为理窟。’”徐陵与杨仆射书:“足下素挺词锋,兼长理窟。”以词锋与理窟对文,当为颜氏所本。又案:晋书乐广传:“广命驾为剖析之。”南史姚察传:“并为剖析,皆有经据。”文选七命注:“剖,析也。”又案:宾主往复,即宾主问答之意。魏、晋、南北朝人称宾主问答为往反。世说新语文学篇:“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又:“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又:“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往反即往复也。又有自为宾主一往一复者,世说新语文学篇:“何晏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二八〕戒子通录:“娱”作“怡”。
  〔二九〕此句,宋本作“然而济世成俗,终非急务”,原注:“一本作‘非济世成俗之要也’。”郝懿行曰:“汉文用黄、老为治,而休息无为;曹参师盖公移风,而清静宁一;古来济世成俗,何必非薄老、庄,但须用得其人尔。至于魏、晋以清谈误国,非老、庄之罪也。”
  〔三0〕卢文弨曰:“洎,具冀切,及也。”
  〔三一〕卢文弨曰:“阐,昌善切。阐明之,使广大也。”
  〔三二〕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梁书儒林传:‘太史叔明三玄尤精解,当世冠绝。’陈之末季,陆德明撰经典释文,以老、庄继论语之后,居尔雅之前,足以见当时之风尚。”器案:南史张讥传:“笃好玄言,立周易、老、庄而讲授焉。沙门法才、道士姚绥皆传其业。”又金绥传:“通周易、老、庄,时人言玄者咸推之。”南齐书王僧虔传,有书诫子,言及周易、老、庄,而谓:“见诸玄,志为之逸。”
  〔三三〕卢文弨曰:“梁书武帝纪:‘少而笃学,洞达儒玄,造周易讲疏、老子讲疏。’又简文帝纪:‘博综儒书,善言玄理,所着有老子义、庄子义。’”
  〔三四〕器案:大同八年,周弘正启梁主周易疑义,见陈书弘正本传。
  〔三五〕器案:江、荆,谓江陵、荆州。宋书武帝纪:“江、荆雕残,刑政多阙。”
  〔三六〕宋本“召”作“故”。
  〔三七〕史记屈原传:“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倦剧即倦极也。
  〔三八〕卢文弨曰:“梁书元帝纪:‘承圣三年九月辛卯,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尚书左仆射王褒为执经。乙巳,魏遗其柱国万纽、于谨来寇。冬十月景(丙)寅,魏军至于襄阳,萧率众会之。丁卯,停讲。’”
  〔三九〕傅本、颜本、胡本、程本、黄本“旨”作“指”,古通。世说新语赏誉篇:“东海王敕世子毗云:‘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注引赵吴郡行状:“代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又见晋书王承传、阮瞻传)陶潜与子俨等疏:“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广弘明集十五沈约佛记序:“欲悟道者,必妙识所宗,然后能允得其门,亲承音旨。”水经淮水注:“丘明亲承圣旨,录为实证。”礼记曲礼上正义:“传谓传述为义,或亲承音旨,或师儒相传,故云传。”张怀瓘书断中:“师资大令,时亦众矣,非无云尘之远,若亲承妙旨,入于室者,唯独此公。”汉书楚元王传注:“师古曰:‘承指,谓取霍光之意。’”此亦谓亲自接受梁元之讲说耳。
  〔四0〕朱本“不”误“一”。器案:之推父协,释褐湘东王国常侍,又兼府记室,见梁书协本传。寻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郡王。普通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大同五年,入为安右将军、护军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协以大同五年卒于江陵,时年四十二。本书序致篇云:“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则之推以中大通三年生于江陵,类聚二六引之推古意诗云:“宝珠出东国,美玉产南荆,隋侯曜我色,卞氏飞吾声。”盖自道也。北齐书之推传云:“世善周官、左氏。之推早传家业,年十二,值绎讲庄、老,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之推年十二时,为大同八年,时绎在江、荆间,北齐书所云,正与家训此文合。顽鲁,谓顽钝愚鲁。晋书阮种传:“臣猥以顽鲁之质,应清明之举。”

  齐孝昭帝〔一〕侍娄太后〔二〕疾,容色憔悴〔三〕,服膳减损。徐之才〔四〕为灸两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满手。后既痊愈,帝寻疾崩,遗诏恨不见山陵〔五〕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识忌讳如此,良由无学所为。若见古人之讥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六〕,则不发此言也。孝为百行之首〔七〕,犹须学以修饰之,况余事乎!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孝昭纪:‘帝讳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母弟。’”卢文弨曰:“孝昭纪:‘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合外,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帏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二〕赵曦明曰:“北齐书神武明皇后传:‘娄氏,讳昭君,司徒内干之女。’”
  〔三〕宋本、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悴”。
  〔四〕卢文弨曰:“北齐书徐之才传:‘之才,丹阳人,大善医术,兼有机辩。’”
  〔五〕广雅释丘:“秦名天子冢曰山,汉曰陵。”
  〔六〕沈揆曰:“淮南子说山训:‘东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见之,归谓其母曰:“社何爱速死,吾必悲哭社。”(江、淮间谓母为社。)夫欲其母之死者,虽死亦不能悲哭矣。’”
  〔七〕器案:玉海十一引郑玄孝经序:“孝为百行之首。”孟子公孙丑上赵岐章句:“孝,百行之首。”后汉书江革传:“孝,百行之冠。”三国志魏书王昶传:“昶家诫曰:‘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而立身之本也。’”

  梁元帝尝为吾说:“昔在会稽〔一〕,年始十二,便已好学。时又患疥〔二〕,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闲斋〔三〕张葛帏避蝇独坐,银瓯贮山阴甜酒〔四〕,时复进之,以自宽痛〔五〕。率意自读史书,一日二十卷,既未师受〔六〕,或不识一字,或不解一语,要自重之,不知厌倦〔七〕。”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况其庶士,冀以自达者哉?
  〔一〕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会稽属扬州。’”案:南朝会稽治山阴,即今浙江绍兴也。
  〔二〕“时”字抱经堂校定本脱,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三〕罗本、颜本、何本、朱本“闲斋”作“闭斋”。
  〔四〕洪亮吉晓读书斋初录上:“今世盛行绍兴酒,或以为不知起于何时。今考梁元帝金楼子云:‘银瓯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则绍兴酒梁时已有名。颜氏家训勉学篇亦引之。”陈汉章曰:“案:此言山阴酒,本金楼子。”
  〔五〕“以自宽痛”,宋本原注:“一本作‘以宽此痛’。”
  〔六〕卢文弨曰:“师受,受于师也。或改‘受’为‘授’。”
  〔七〕卢文弨曰:“金楼子自序:‘吾年十三,诵百家谱,虽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又云:‘吾小时夏夕中,下绛纱蚊幮,中有银瓯一枚,贮山阴甜酒,卧读,有时至晓,率以为常。又经病疮,肘膝尽烂。比来三十余载,泛玩众书。’一本‘甜酒’作‘酒’。”

  古人勤学,有握锥〔一〕投斧〔二〕,照雪〔三〕聚萤〔四〕,锄则带经〔五〕,牧则编简〔六〕,亦为勤笃〔七〕。梁世彭城刘绮〔八〕,交州刺史勃之孙,早孤家贫,灯烛难办〔九〕,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孝元初出会稽〔一0〕,精选寮寀〔一一〕,绮以才华,为国常侍兼记室〔一二〕,殊蒙礼遇〔一三〕,终于金紫光禄〔一四〕。义阳〔一五〕朱詹,世居江陵,后出扬都〔一六〕,好学,家贫无资,累日不爨,乃时吞纸以实腹〔一七〕。寒无毡被,抱犬而卧。犬亦饥虚〔一八〕,起行盗食,呼之不至,哀声动邻,犹不废业,卒成学士〔一九〕,官至镇南录事参军〔二0〕,为孝元所礼。此乃不可为之事,亦是勤学之一人〔二一〕。东莞〔二二〕臧逢世,年二十余,欲读班固汉书,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刘缓乞丐客刺〔二三〕书翰纸末〔二四〕,手写一本,军府服其志尚,卒以汉书闻。
  〔一〕赵曦明曰:“战国秦策:‘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二〕赵曦明曰:“庐江七贤传:‘文党,字仲翁。未学之时,与人俱入山取木,谓侣人曰:“吾欲远学,先试投我斧高木上,斧当挂。”仰而投之,斧果上挂,因之长安受经。’”案:见北堂书钞九七、御览六一一引。
  〔三〕赵曦明曰:“初学记引宋齐语:‘孙康家贫,常映雪读书,清淡,交游不杂。’”案:御览十二亦引宋齐语此文。
  〔四〕赵曦明曰:“晋书车武子传:‘武子,南平人。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五〕赵曦明曰:“汉书儿宽传:‘带经而锄,休息,辄读诵。’魏志常林传注引魏略:‘常林少单贫,自非手力,不取之于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
  〔六〕赵曦明曰:“汉书路温舒传:‘温舒,字长君,钜鹿东里人。父为里监门,使温舒牧羊,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书写。’注:‘小简曰牒。编,联次之。’”
  〔七〕“为”宋本作“云”,原注:“一本作‘为’。”案:事文类聚别四作“云”。
  〔八〕器案:何逊增新曲相对联句、照水联句、折花联句、摇扇联句、正钗联句,俱有刘绮,当即此人。
  〔九〕“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宋本作“常无灯,折荻尺寸,然明夜读书”,原注:“一本云:‘灯烛难办,常买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读。’”罗本、颜本、胡本、程本、何本、朱本“然”作“燃”,燃,后起字。事文类聚引作“家贫常无灯,折荻尺寸,燃则(当作“明”)读书”,与宋本合。
  〔一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天监十三年,封湘东王,邑二千户,初为宁远将军、会稽太守。’”
  〔一一〕文选封禅文李善注:“汉书音义曰:‘寀,官也。’”尔雅释诂:“寮,寀,官也。”
  〔一二〕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皇子府置中录事、中记室、中直兵等参军,功曹史、录事、中兵等参军。王国置常侍官。’”北堂书钞六九引干宝司徒仪:“记室主书仪,凡有表章杂记之书,掌创其草。”孔顗辞荆州安西府记室笺:“记室之局,实惟华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宋书孔顗传:“以记室之要,宜须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唐六典二九:“亲王府记室,掌表启书疏。”
  〔一三〕“殊蒙礼遇”,抱经堂本脱此四字,各本俱有,今据补正。
  〔一四〕“终于金紫光禄”,宋本句末有“大夫”二字,原注云:“一本无‘大夫’二字。”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特进、左右光禄大夫、金紫光禄大夫,并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声者。’”
  〔一五〕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荆州有义阳郡义阳县。”
  〔一六〕器案:下文云:“下扬都言去海邦。”扬都俱指建业,即今江苏南京市。庾阐有扬都赋,所铺陈者俱为建业事。隋书地理志下:“丹阳郡,自东晋已后,置郡曰扬州,平陈,诏并平荡耕垦,更于石头城置蒋州。”
  〔一七〕事类赋十五引“实”下有“其”字。
  〔一八〕器案:饥虚,犹言饥饿,谓腹中空虚而饥饿也。饥、饥古混用。三国志魏书邴原传注引原别传:“诚副饥虚之心。”则饥虚为魏、晋、南北朝人习用语。
  〔一九〕“卒成学士”,宋本作“卒成太学”,原注:“一本‘卒成学士’。”案:事文类聚作“卒成大学”,事类赋作“后以学显”。北户录二引云:“朱詹饥即吞纸,寒即抱犬读书。”
  〔二0〕赵曦明曰:“梁书元帝纪:‘大同六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镇南将军、江州刺史。’”案:唐六典二九:“亲王府录事参军,掌付勾稽,省署抄目。”
  〔二一〕朱本“人”作“又”,属下句读。
  〔二二〕赵曦明曰:“晋书地理志:‘徐州东莞郡,太康中置,东莞县,故鲁郓邑。’”案:臧逢世又见风操篇。
  〔二三〕宋本“刺”下有“或”字,原注:“一本无‘或’字。”案:爱日斋丛钞二引无“或”字。胡三省通鉴一一四注:“书姓名于奏白曰刺。”
  〔二四〕郝懿行曰:“古之客刺书翰,边幅极长,故有余处,可容书写,非如今时形制杀削之比也。”

  齐有宦者内参田鹏鸾〔一〕,本蛮人也〔二〕。年十四五,初为阍寺,便知好学,怀袖握书,晓夕讽诵。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时伺闲隙,周章〔三〕询请。每至文林馆〔四〕,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睹古人节义之事,未尝不感激沈吟〔五〕久之。吾甚怜爱,倍加开奖〔六〕。后被赏遇,赐名敬宣,位至侍中开府〔七〕。后主之奔青州〔八〕,遣其西出,参伺
  〔九〕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主〔一0〕何在,绐云
  〔一一〕:“已去,计当出境。”疑其不信,欧捶服之
  〔一二〕,每折一支〔一三〕,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蛮夷童丱,犹能以学成忠〔一四〕,齐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一五〕。
  〔一〕宋本“有”下有“主”字,原注云:“一本无‘主’字。”何焯曰:“‘有’疑作‘后’,或倒一字。”器案:北齐书及北史傅伏传载此事,“鹏”下都无“鸾”字。
  〔二〕器案:“蛮”为当时居住河南境内之少数民族。水经淮水注:“魏太和中,蛮田益宗效诚,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田鹏鸾,盖益宗之族也。
  〔三〕器案:楚辞九歌云中君:“聊遨游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犹周流也。”应劭风俗通义序:“天下孝廉卫卒交会,周章质问。”集韵十一唐:“徟●,行貌。”徟●即周章也。
  〔四〕赵曦明曰:“北齐书文苑传:‘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案:北史齐本纪下:“后主武平四年二月景(丙)午,置文林馆。”
  〔五〕胡三省通鉴七五注:“沈吟者,欲决而未决之意,今人犹有此语。”案:此处沈吟有咏叹之意。
  〔六〕孔颖达尚书序:“虽有文笔之善,乃非开奖之路。”开奖,谓开导奖励。
  〔七〕“位至侍中开府”,北齐书、北史俱作“开府中侍中”。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中侍中省,掌出入门合,中侍中二人。’”器案:通鉴一七二胡注:“内参者,诸阉宦也。”
  〔八〕后魏时置青州于乐安,即今山东省广饶县治;后移治东阳,即今山东省益都县治。
  〔九〕乐府诗集四六读曲歌:“欢但且还去,遣信相参伺。”参伺,谓参稽侦伺也。
  〔一0〕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主”作“王”。案:北齐书、北史俱作“主”。
  〔一一〕卢文弨曰:“绐,徒亥切,欺也。”
  〔一二〕朱本“欧”作“欲”。卢文弨曰:“欧与殴通,乌后切,捶击也。捶,之累切。”器案:通鉴卷一七三用颜氏此文。
  〔一三〕支与肢通。
  〔一四〕宋本此句作“犹能以学着忠诚”,原注:“一本作‘以学成忠’。”龚道耕先生曰:“家训忠字皆作诚,避隋讳,序致篇:‘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是其证。此当作‘以学着诚’。”
  〔一五〕卢文弨曰:“将相,谓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封辅相、慕容钟葵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师;穆提婆、侍中斛律孝卿皆降周;高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而屡使人告言,贼军在远,以致停缓被获,颜氏故有此愤恨之言。”器案:北史唐邕传:“文宣或切责侍臣云:‘观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语意与相似。

  邺平之后,见徙入关〔一〕。思鲁尝谓吾曰:“朝无禄位,家无积财,当肆筋力,以申供养。每被课笃
  〔二〕,勤劳经史,未知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当以养为心,父当以学为教〔三〕。使汝弃学徇财,丰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藜羹缊褐〔四〕,我自欲之〔五〕。”
  〔一〕赵曦明曰:“北齐后主纪:‘武平七年十月,周师攻晋州。十二月,战于城南,我军大败。帝入晋阳,欲向北朔州,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除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委以备御,帝入邺。延宗与周师战于晋阳,为周师所虏。甲子,皇太子从北道至,引文武入朱华门,问以御周之方;群臣各异议,帝莫知所从。于是依天统故事,授位幼主。幼主名恒,时年八岁,改元承光。帝为太上皇帝,后为太上皇后,自邺先趋济州。周师渐逼,幼主又自邺东走。乙丑,周师至紫陌桥,烧城西门。太上皇东走,入济州。其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太上皇幷皇后携幼主走青州,周军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将逊于陈,与韩长鸾、淑妃等为周将尉迟纲所获,送邺,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幷太后、幼主俱送长安,封温国公,后皆赐死。’”
  〔二〕器案:笃读为督,左传昭公二十二年司马督,古今人表作司马笃,是二字古通之证。文选潘安仁籍田赋:“靡谁督而常勤兮,莫之课而自厉。”李善注:“字书曰:‘督,察也。’王逸楚辞(天问)注:‘课,试也。’”以课督对文,与此以课笃连用,义同。汉书主父偃传:“上自虞、夏、殷、周,罔不程督。”注:“程,课也。督,责视也。”
  〔三〕此句,宋本作“父当以教为事”,原注:“‘教’一本作‘学’,‘事’一本作‘教’。”
  〔四〕卢文弨曰:“汉书司马迁传:‘墨者,粝粱之食,藜藿之羹。’注:‘藜草似蓬。’礼记玉藻:‘缊为袍。’注:‘谓今纩及旧絮也。’诗豳风七月笺:‘褐,毛布也。’”器案:说苑立节篇:“曾子布衣缊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羹未得饱,义不合则辞上卿。不恬贫穷,安能行此。”以缊袍藜羹对言,当为此文所本。
  〔五〕“我自欲之”,各本皆如此作,抱经堂校定本误作“吾自安之”,今据改正。

  书曰:“好问则裕〔一〕。”礼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二〕。”盖须切磋相起〔三〕明也。见有闭门读书,师心自是,〔四〕稠人广坐〔五〕,谬误差失〔六〕者多矣。谷梁传称公子友与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劳”〔七〕。“孟劳”者,鲁之宝刀名,亦见广雅〔八〕。近在齐时,有姜仲岳谓:“‘孟劳’者〔九〕,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为国所宝。”与吾苦诤。时清河郡守邢峙〔一0〕,当世硕儒,助吾证之,赧然而伏。又三辅决录〔一一〕云:“灵帝殿柱题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盖引论语,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凤也〔一二〕。有一才士,乃言:“时张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闻吾此说,初大惊骇,其后寻媿悔焉。江南〔一三〕有一权贵,读误本蜀都赋注〔一四〕,解“蹲鸱,芋也”,乃为“羊”字〔一五〕;人馈羊肉〔一六〕,答书云:“损惠〔一七〕蹲鸱。”举朝惊骇,不解事义〔一八〕,久后寻迹〔一九〕,方知如此〔二0〕。元氏〔二一〕之世,在洛京时〔二二〕,有一才学重臣,新得史记音〔二三〕,而颇纰缪〔二四〕,误反“颛顼”字,顼当为许录反〔二五〕,错作许缘反〔二六〕,遂谓朝士言〔二七〕:“从来谬音‘专旭’,当音‘专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后,更有硕儒,苦相究讨,方知误焉。汉书王莽赞云:“紫色■声〔二八〕,余分闰位〔二九〕。”谓以伪乱真耳。昔吾尝共人谈书,言及王莽形状,有一俊士,自许史学,名价甚高〔三0〕,乃云:“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声〔三一〕。”又礼乐志云:“给太官挏马酒〔三二〕。”李奇注:“以马乳为酒也,揰挏〔三三〕乃成。”二字并从手。揰〔三四〕挏〔三五〕,此谓撞捣〔三六〕挺挏之,今为酪酒亦然〔三七〕。向学士又以为种桐时,太官酿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肃〔三八〕,亦称学问,读潘岳赋〔三九〕:“周文弱枝之枣〔四0〕”,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四一〕。”以历为碓磨之磨
  〔四二〕。
  〔一〕赵曦明曰:“仲虺之诰文。”
  〔二〕赵曦明曰:“学记文。”
  〔三〕诗卫风淇奥:“如切如磋。”尔雅释训:“如切如磋,道学也。”郭璞注:“骨象须切磋而为器,人须学问以成德。”论语八佾篇:“起予者商也。”集解:“包曰:‘孔子言子夏能发明我意。’”
  〔四〕卢文弨曰:“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
  〔五〕史记灌夫传:“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士以此多之。”
  〔六〕宋本“差失”作“羞惭”,原注:“一本有‘差失’字,无‘羞’字。”案:各本俱作“羞惭”。
  〔七〕赵曦明曰:“事在僖元年,传无‘呼’字。”案:释文云:“孟劳,宝刀名。”
  〔八〕赵曦明曰:“孟劳,刀也,见释器。”朱亦栋群书札记十:“案:孟劳二字,反语为刀,此左右之隐语,即当时之切音也。若姜仲岳所云,是以刀字讹作力字,真堪资笑谈之一噱也。”
  〔九〕宋本原注:“一本无‘孟劳者’三字。”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天中记二九无此三字。
  〔一0〕赵曦明曰:“北齐书儒林传:‘邢峙,字士峻,河间鄚人。通三礼、左氏春秋。皇建初,为清河太守,有惠政。’隋书地理志,冀州有清河郡。”
  〔一一〕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三辅决录七卷,汉太仆赵岐撰,挚虞注。’”
  〔一二〕器案:目谓题目,即品题也。后汉书许劭传:“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李贤注:“命品藻为题目。”胡三省通鉴七一注:“目者,因其人之才品为之品题也。”赵曦明曰:“初学记十一引三辅决录注:‘田凤为尚书郎,容仪端正,入奏事,灵帝目送之,题柱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汉书百官公卿表:‘右扶风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案:论语子张篇:“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一三〕太平广记二五引“江南”作“梁”。
  〔一四〕赵曦明曰:“李善文选注:‘左思三都赋成,张载为注魏都,刘逵为注吴、蜀。’”
  〔一五〕郝懿行曰:“篆文羊字作●,与芋形尤近,所以易讹,亦如李林甫读‘有杖之杜’矣。”
  〔一六〕广记引此句作“后有人馈羊肉。”
  〔一七〕罗本、程本、胡本、何本“损惠”误作“捐惠”。
  〔一八〕本书文章篇:“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器案:据此则之推之所谓事义,犹文心雕龙事类篇之所谓事类,与文选序之所谓“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分事与义为二者,区以别矣。
  〔一九〕广记引“寻迹”作“寻绎”。案:刘子妄瑕章:“今忌(志)人之细短,忘人之所长,以此招贤,是书空而寻迹,披水而觅路,不可得也。”则“寻迹”为南北朝人习用语,广记作“寻绎”,当出臆改。
  〔二0〕朱亦栋群书札记十:“伊世珍琅嬛记:‘张九龄知萧炅不学,相调谑。一日送芋,书称蹲鸱,萧答云:“损芋拜嘉,惟蹲鸱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九龄以书示客,满坐大笑。’案:史记货殖传:‘卓氏曰:“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注:‘徐广曰:“古蹲字作踆。”骃案:汉书音义曰:“水乡多鸱,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则蹲鸱原有别解,第二子之不学,则真可哂耳。(李善文选注--器案:当作刘逵注:“蹲鸱,大芋也,其形类蹲鸱。”)”李慈铭曰:“案:金楼子杂记篇述王翼向谢超宗借看凤毛事云:‘翼即是于孝武坐呼羊肉为蹲鸱者,乃其人也。’”孙诒让札迻十、刘盼遂说同。案:太平广记二五九引谭宾录:“唐率府兵曹参军冯光震入集贤院校文选,尝注蹲鸱云:‘蹲鸱者,今之芋子,即是着毛萝卜也。’萧令(案:即萧嵩)闻之,拊掌大笑。”(又见大唐新语九着述。)此又以蹲鸱贻为笑柄者。
  〔二一〕广记“元氏”作“元魏”。
  〔二二〕赵曦明曰:“魏书高祖孝文皇帝纪:‘太和十八年十一月,自代迁都洛阳。二十一年正月,诏改拓拔姓为元氏。’”
  〔二三〕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史记音三卷,梁轻车都尉参军邹诞生撰。’”
  〔二四〕礼记大传注:“纰缪,犹错也。”
  〔二五〕太平广记二五八引“录”作“绿”。
  〔二六〕卢文弨曰:“反与翻同。”
  〔二七〕“遂谓朝士言”,宋本原注:“一本作‘遂一一谓言’。”案: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同一本。
  〔二八〕广记、类说引“■”作“蛙”,字同。
  〔二九〕续家训七:“紫色,不正之色。■声,不正之声也。闰位者,不正之位也;故嬴秦、后魏、朱梁,皆为闰位。”卢文弨曰:“汉书注:‘■者,乐之淫声。近之学者,便谓蛙鸣,已乖其义,更欲改为蝇声,益穿凿矣。’”器案:卢引汉书注,见叙传“淫■而不可听”下。
  〔三0〕名价,谓名誉声价。南史张敷传:“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少文叹:‘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
  〔三一〕卢文弨曰:“汉书王莽传:‘莽为人侈口■顄,露眼赤睛,大声而嘶,反膺高视,瞰临左右,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矣。’”
  〔三二〕卢文弨曰:“汉书百官公卿表:‘少府属官有太官。’注:‘太官,主膳食。’”案:王观国学林三:“前汉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李奇注曰:‘以马乳为酒,撞挏乃成也。’颜师古注曰:‘挏,音动,马酪味如酒,而饮之亦可醉,故呼为酒也。’又前汉百官公卿表曰:‘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应劭注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马,以韦革为夹兜,受数斗,盛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马,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观国案:挏马者,乃官号,非酒名也。前汉百官公卿表曰:‘太仆掌舆马,有家马令,五丞一尉。’颜师古注曰:‘家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军国所须,故谓之家马。’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则改家马之官名为挏马耳。若然,则太仆有挏马令一人,有挏马丞五人,有挏马尉一人,其所治亦主供天子私用之马。则挏马者,乃太仆之属官也。字书曰:‘挏,拥也,引也。’以拥引其马为义,故曰挏马。礼乐志曰:‘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乃是以七十二人给事太官,令役以造酒而供挏马官也。以礼乐志上下文考之可以见。志曰:‘河间献王雅乐。至成帝时,谒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间乐,其弟子宋煜等上书言之,下公卿,以为久远难明,议寝。是时,郑声尤甚,哀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及即位,乃下诏罢乐官,在经非郑、卫之乐者条奏。丞相孔光、大司马何武奏其不应经法,或郑、卫之声皆罢,其名号数千,或罢或不罢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其七十人可罢者。’盖师学乃习学之有禄食者也,师学百四十二人者,冗员如此之多也。其七十二人给太官挏马酒者,以此七十二人拨隶太官,使之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也。盖挏马令五丞一尉,其官吏必多,当时挏马所用之酒,太官令供之,故给此七十二人使从役于太官,而使之造酒,而其七十人则罢而不用。盖师学百四十二人,以七十二人拨隶他局,而其余七十人又罢而不用,是师学百四十二人皆省而不在乐府矣,此皆不应经法者也。哀帝疾郑声而省乐官,本志首尾甚详,而诸家注释汉书,乃以挏马为酒名,则误矣。志曰:‘郊祭乐人员六十二人,给祠南北郊。’又曰:‘给祠南郊用六十七人。’又曰:‘郑四会员六十二人,一人给事雅乐,六十一人可罢。’凡此皆称给,盖给属别局,与给太官之给同也。如诸家注释汉书者,乃以给为给酒,则愈误矣。颜氏家训牵于汉书注释之说,不能稽考辨明,而卒取撞挏之义,又谓挏为桐,当桐花开时造马酒,其凿愈甚矣。”器案:王说给太官义甚是,而谓“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马之所用”,又云:“挏马所用之酒”则非是,说详下。又汉书地理志上:“太原郡注:‘有家马官。’臣瓒曰:‘汉有家马厩,一厩万匹。时以边表有事,故分来在此。家马后改曰挏马也。’师古曰:‘挏音动。’”此足补王说之不逮。
  〔三三〕类说“揰”作“撞”。
  〔三四〕宋本原注:“揰,都统反。”续家训书证篇同,抱经堂本作“都孔反”。
  〔三五〕宋本原注:“挏,达孔反。”器案: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晋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师古曰:‘晋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三六〕类说“捣”作“捣”。
  〔三七〕赵曦明曰:“汉书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马为挏马。’注:‘应劭曰:“主乳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如淳曰:“以韦革为夹兜,受数升,盛马乳,挏取其上肥。今梁州亦名马酪为马酒。”’释名:‘酪,泽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泽也。’”邓廷桢双研斋笔记四:“汉百官公卿表有挏马官,……说文曰:‘挏,●引也。汉有挏马官作马酒。’案:此法至今西北两路蕃俗犹然,其法以革囊盛马乳,一人抱持之,乘马绝驰,令乳在囊中自相撞动,所谓挏也。往复数十次,即可成酒。余在西域时,亲见额鲁特,及移驻之察哈尔,皆沿此俗。”器案:元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六行帐八珍诗,“麆沆:麆沆,马駧也。汉有挏马,注曰:‘以韦革为夹兜,盛马乳,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为官。’又礼乐志大官挏马酒,注曰:‘以马乳为酒。’言挏之味酢则不然,愈挏治则味愈甘,挏逾万杵,香味醇浓甘美,谓麆沆。麆沆,奄蔡语也,国朝因之。”(奄蔡,西汉西域传无音,大宛传宛王昧蔡,师古曰:“蔡,千葛切。”书:“二百里蔡。”毛晃韵:“蔡,柔葛切。”广韵亦然。奄蔡,蔡,千葛切为是,今有其种,率皆从事挏马。)
  〔三八〕赵曦明曰:“羊肃,注见卷二。”
  〔三九〕赵曦明曰:“晋潘岳,字安仁,着闲居赋,今见文选。”
  〔四0〕文选闲居赋李善注:“西京杂记曰:‘上林苑有弱枝枣。’广志曰:‘周文王时有弱枝之枣甚美,禁之不令人取,置树苑中。’”李周翰注:“周文王时有弱枝枣树,味甚美。”
  〔四一〕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世本十五篇。’注:‘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案:今不传,诸书尚有引用者。注云:‘容成,黄帝之臣。’”案:注详书证篇。
  〔四二〕段玉裁曰:“古书字多假借,世本假‘磨’为‘历’,致有此误。古书历磿通用,同郎击切。碓,都内切,舂具。磨,模卧切,说文作,石硙也。”器案:古书磿与历通,为例甚多,如周官遂师注:“磿者,适历。”山海经中山经:“历山之石。”郭注:“或作磿。”史记高祖功臣侯表:“磿简侯程黑”,汉表作“历”,春申君传:“濮磿之北。”新序善谋篇作“历”;乐毅传:“故鼎返乎磿室。”战国策燕策作“历”,俱其证。又案:文选闲居赋李善注:“大山肃(脱“羊”字)亦称学问,读岳赋‘周文弱枝之枣’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历’为碓磨之磨。”即本此文。

  谈说制文,援引古昔〔一〕,必须眼学,勿信耳受〔二〕。江南闾里闲,士大夫或不学问,羞为鄙朴〔三〕,道听涂说〔四〕,强事饰辞〔五〕:呼征质为周、郑〔六〕,谓霍乱为博陆〔七〕,上荆州必称陕西〔八〕,下扬都言去海郡〔九〕,言食则餬口〔一0〕,道钱则孔方〔一一〕,问移则楚丘〔一二〕,论婚则宴尔〔一三〕,及王则无不仲宣〔一四〕,语刘则无不公干〔一五〕。凡有一二百件,传相祖述〔一六〕,寻问莫知原由,施安〔一七〕时复失所。庄生有乘时鹊起之说〔一八〕,故谢朓〔一九〕诗曰:“鹊起登吴台〔二0〕。”吾有一亲表,作七夕诗云:“今夜吴台鹊,亦共往填河〔二一〕。”罗浮山记云〔二二〕:“望平地树如荠。”故戴暠〔二三〕诗云:“长安树如荠〔二四〕。”又邺下有一人咏树诗云:“遥望长安荠。”又尝见谓矜诞为夸毗〔二五〕,呼高年为富有春秋〔二六〕,皆耳学〔二七〕之过也。
  〔一〕“援引古昔”,抱经堂本脱此句,各本俱有,今补。
  〔二〕郝懿行曰:“耳受不如眼学,眼学不如心得,心得则眼与耳皆收实用矣。朱子所谓‘一心两眼,痛下工夫’是也。”
  〔三〕抱经堂本“朴”作“朴”,各本俱作“朴”,少仪外传上同,今据改正。
  〔四〕论语阳货篇:“道听而涂说。”集解引马融曰:“闻之于道路,则传而说之。”邢昺疏:“若听之于道路,则于道路传而说之。”汉书艺文志:“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
  〔五〕类说“事”作“辨”。黄叔琳曰:“缪种流传,古今同慨。”黄侃文心雕龙札记曰:“案:晋来用字有三弊,……三曰用典饰滥:呼征质为周、郑,谓霍乱为博陆,言食则糊口,道钱则孔方,称兄则孔怀,论昏则宴尔,求莫而用为求瘼,计偕而以为计阶,转相祖述,安施失所,比喻乖方,斯亦彦和所云‘文浇之致弊’也。”说即本此。
  〔六〕赵曦明曰:“左隐二年传:‘周、郑交质。’”卢文弨曰:“质,音致,说文:‘质以物相赘。’案:赘如赘婿,谓男无娉财,以身自质于妻家也。”
  〔七〕赵曦明曰:“汉书严助传:‘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又霍光传:‘光字子孟,封博陆侯。’”案:本传注:“文颖曰:‘博,大;陆,平;取其嘉名,无此县也。’师古曰:‘亦取乡聚之名以为国号,非必县也,公孙弘平津乡则是矣。’”
  〔八〕“陕”,各本并如此作,抱经堂本作“峡”,云:“荆在巴峡西。”此不知妄作,又从而为之辞者也。钱大昕曰:“南齐书州郡志:‘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周世二伯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也。’俗生耳受,便以陕西代江陵之称,则昧于地理,故颜氏讥之。”龚道耕先生曰:“江左侨置雍州于襄阳,襄阳为荆州郡,故称荆州为陕西耳。”刘盼遂曰:“案:北周书王褒传:‘周弘让复褒书云:“与弟分袂西陕,言返东区。”’此正荆州倾没,与褒分散之事也,此西陕斥荆州明矣。陈书周弘正传:‘弘正与仆射王褒言于元帝,宜舆驾入建业,时荆、陕人士,咸言王、周皆是东人,弘正面折之曰:“若东人劝东,谓为非计;君等西人欲西,岂是良策。”’荆、陕连言,且与东人为对,益明当时通以陕西称荆州矣。”器案:世说新语识鉴篇:“王忱死,西镇未定,……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宋书蔡兴宗传:“兴宗出为南郡太守,行荆州事,外甥袁顗曰:‘舅今出居陕西。’”又邓琬传:“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练甲陕西。”南史侯景传:“童谣曰:‘荆州天子挺应着。’……今庙树重青,必彰陕西之瑞,议者以为湘东军下之征。”又周弘正传:“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余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陈书何之元传:“之元作梁典序云:‘洎高祖晏驾之年,太宗幽辱之岁,讴歌狱讼,向陕西不向东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礼乐,归世祖不归太宗。’”所言陕西,俱指荆州。又宋书王弘传、谢晦传皆称荆州刺史为分陕,文选齐竟陵文宣王行状:“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称乱陕服。”李善注:“臧荣绪晋书曰:‘武陵王令曰:“荆州势据上流,将军休之,委以分陕之重。”’”御览一六七引盛弘之荆州记:“元嘉中,以京师根本之所寄,荆楚为重镇,上流之所总,拟周之分陕,晋、宋以降,此为西陕。”胡三省通鉴一三0注:“萧子显曰:‘江左大镇,莫过荆、扬。’弘农郡陕县,周二伯主诸侯,周公主陕东,召公主陕西,故称荆州为陕西。”盖东晋以后,扬、荆两州刺史,膺分陕之任,故荆州有陕西之称。梁元帝封湘东王,是时正在荆州也。
  〔九〕抱经堂本“郡”作“邦”,各本俱作“郡”,今改。少仪外传上引“言去海郡”作“要言海郡”,戒子通录七引辨志录引、类说引俱作“要云海郡”,“要云”“要言”,都与上“必称”对文,义较今本为胜。
  〔一0〕赵曦明曰:“左氏昭七年传:‘正考父之鼎铭云:“饘于是,鬻于是,以餬余口。”’”器案:左传隐公十一年:“而使餬其口于四方。”说文食部:“餬,寄食也。”
  〔一一〕赵曦明曰:“晋鲁褒钱神论:‘亲爱如兄,字曰孔方。’”
  〔一二〕赵曦明曰:“左氏闵二年传:‘僖之元年,齐桓公迁邢于夷仪,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
  〔一三〕类说“婚”作“昏”,“宴”作“燕”,少仪外传、戒子通录“宴”作“燕”,古俱通。赵曦明曰:“诗邶谷风:‘宴尔新昏,如兄如弟。’”
  〔一四〕赵曦明曰:“王粲已见。”
  〔一五〕赵曦明曰:“魏志,东平刘桢字公干,附见王粲传。”
  〔一六〕类说“传”作“转”。器案:陆游老学庵笔记八:“国初尚文选,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始一洗之。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则齐、梁余风,宋初犹大扇也。
  〔一七〕“施安”,少仪外传作“施行”,戒子通录作“文翰”。
  〔一八〕赵曦明曰:“太平御览九百二十一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垝,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陵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时则蚁行,失时则鹊起也。’困学纪闻(卷十)载庄子逸篇有之。”器案:类聚八八、九二、文选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注又赠冯文熊诗注并引庄子此文。嵇康集一附秀才答诗:“当流则蚁行,时逝则鹊起。”则全用庄子此文。
  〔一九〕赵曦明曰:“南齐书谢朓传:‘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二0〕案:文选载谢玄晖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诗作“鹊起登吴山,凤翔陵楚甸”,李注:“孙氏初基武昌,后都建邺,故云吴山、楚甸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七:“六朝人用鹊起二字为美词,谢灵运述征赋:‘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文选谢玄晖和伏武昌诗云云,其意并同。据李善注引庄子云云,然则鹊起非美词矣。”吴骞拜经楼诗话一:“‘吴台’,谢宣城集及文选皆作‘吴山’,黄门所见,盖是朓原本如此。何义门谓吴台即姑苏台。予重刊宣城集,特为更正。”
  〔二一〕“亦共往填河”,抱经堂本作“亦往共填河”,各本都作“亦共往填河”,今改。类说作“亦起往填河”。赵曦明曰:“白帖:‘乌鹊填河成桥而渡织女。’尔雅翼:‘相传七夕,牵牛与织女会于汉东,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卢文弨曰:“岁华纪丽引风俗通云:‘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
  〔二二〕赵曦明曰:“罗浮山记:‘罗浮者,盖总称焉。罗,罗山也,浮,浮山也,二山合体,谓之罗浮。在增城、博罗二县之境。’”器案:赵引罗浮山记,见御览四一引,御览同卷又引裴渊广州记:“罗山隐天,唯石楼一路,时有闲游者少得至。山际大树合抱,极目视之,如荠菜在地。山之阳有一小岭,云蓬莱边山浮来着此,因合号罗浮山。”
  〔二三〕戴暠,梁人。
  〔二四〕卢文弨曰:“此暠度关山诗也,首云:‘昔听陇头吟,平居已流涕;今上关山望,长安树如荠。’”器案:戴诗见乐府诗集二七。苕溪渔隐丛话后九引复斋漫录云:“余因读浩然秋登万山(能改斋漫录作“方山”)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能改斋漫录作“舟”是。)如月。’乃知孟真得暠(原误“嵩”)意。”又见能改斋漫录三。杨升庵文集五六:“罗浮山记云:‘望平地树如荠。’自是俊语。梁戴暠诗:‘长安树如荠。’用其语也。后人翻之益工,薛道衡诗:‘遥原树若荠,远水舟如叶。’孟浩然诗:‘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当作“舟”)如月。’”器案:王维送秘书晁监还日本诗序:“扶桑若荠,郁岛如萍。”用法亦同。
  〔二五〕赵曦明曰:“尔雅释训:‘夸毗,体柔也。’案:与矜诞义相反。”
  〔二六〕赵曦明曰:“后汉书乐恢传:‘上疏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注:‘春秋谓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称富。’案:与高年义相反。”黄叔琳曰:“自骈丽声韵之文盛,而假借讹谬之语益多矣。”
  〔二七〕南史沈庆之传:“庆之厉声曰:‘众人附见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

  夫文字者,坟籍〔一〕根本。世之学徒,多不晓字:读五经者,是徐邈而非许慎〔二〕;习赋诵者,信褚诠而忽吕忱〔三〕;明史记者,专徐、邹而废篆籀〔四〕;学汉书者,悦应、苏而略苍、雅〔五〕。不知书音是其枝叶,小学乃其宗系〔六〕。至见服虔、张揖音义则贵之,得通俗〔七〕、广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八〕,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九〕?
  〔一〕坟籍,犹言书籍。文选应休琏与从弟君苗君胄书:“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吕延济注曰:“坟籍为典坟也。”文选序:“概见坟籍,旁出子史。”
  〔二〕赵曦明曰:“晋书儒林传:‘徐邈,东莞姑幕人。永嘉之乱,家于京口。邈姿性端雅,博涉多闻。孝武招延儒学之士,谢安举以应选。年四十四,始补中书舍人,在西省侍帝。虽不口传章句,然开释文义,标明指趣,撰五经音训,学者宗之。’后汉书儒林传:‘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性淳笃,博学经籍,撰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于世。’”
  〔三〕宋本“忽”作“笑”。赵曦明曰:“汉书扬雄传所载诸赋注内时引诸诠之之说,宋祁亦时引之,经典释文闲亦引之。诸、褚字不同,未知孰是。隋书经籍志:‘字林七卷,晋弦令吕忱撰。’”李详曰:“隋书经籍志:‘百赋音十卷,宋御史褚诠之撰。’”刘盼遂曰:“汉书司马相如传上颜注:‘近代之读相如赋者,多皆改易义文,竞为音说,徐广、邹诞生、褚诠之、陈武之属是也。今于彼数家,并无取焉。’今案:颜监之不取褚诠,盖亦绳其祖武则然。”器案:隋书经籍志:“梁又有中书舍人褚诠之集八卷,录一卷,亡。”史记会注本魏公子传正义:“(吕)忱,字伯雍,任城人,吕姓,晋弦令,作字林七卷。”
  〔四〕“徐”原作“皮”,今据少仪外传上引改。案:司马贞史记索隐序:“贞观中,谏议大夫崇贤馆学士刘伯庄,达学宏才,钩深探赜,又作音义二十卷,比于徐、邹,音则具矣。”正以徐、邹并言,以徐、邹注史记,重在字义,故此云“专徐、邹而废篆籀”也。赵曦明曰:“‘皮’未详,疑是‘裴’字之误,裴骃着史记集解八十卷。或云是‘徐’,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记音义十二卷,见隋书经籍志。”刘盼遂引吴承仕曰:“邹谓邹诞生,‘皮’疑当为‘裴’,或当为‘徐’,谓裴骃、徐广也。使皮音为世所行,不应隋、唐间人都不一引。书证篇曰:‘史记又作悉,误而为述,裴、徐、邹皆以悉音述。’连言裴、徐、邹,足证此文‘皮’字之误。又按:赵注以为‘裴’之讹。”器案:谓“皮”为“徐”之误者是,少仪外传引正作“徐”,今已据以改正矣。赵曦明曰:“许慎叙说文解字略云:‘黄帝之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及宣王大篆五十篇,与古文或异。其后七国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是绝矣。’”
  〔五〕赵曦明曰:“汉书叙例:‘应劭,字仲瑗,汝南南顿人。后汉萧令、御史、营陵令、(原脱“陵”字,器据意林引风俗通补。)泰山太守。苏林,字孝友,陈留外黄人。魏给事中。黄初中,迁博士,封安成亭侯。’隋书经籍志:‘汉书集解音义二十四卷,应劭撰。三苍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苍颉篇,汉扬雄作训纂篇,后汉郎中贾鲂作滂喜篇,故曰三苍。又埤苍三卷、广雅三卷,并魏博士张揖撰。小尔雅一卷,孔鲋撰,李轨略解。”
  〔六〕黄叔琳曰:“韩云:‘士大夫宜略识字。’苏东坡闲时,恒看字书。”
  〔七〕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
  〔八〕器案:意林引抱朴子:“一手之中,不无利钝;方之他人,若江、汉之与潢污。”
  〔九〕宋本原注:“世人皆以通俗文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轻之,犹谓是服虔而轻之,故此论从俗也。”赵曦明曰:“案:后汉书儒林传:‘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只,后改为虔。河南荥阳人。以清苦建志,有雅才,善着文论,作春秋左氏传解,又以左传驳何休之所驳汉事六十余条。拜九江太守。免,遭乱行客,病卒。’”

  夫学者贵能博闻也。郡国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饮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寻,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经怀〔一〕,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纵得不误,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二〕;兄弟皆手傍〔三〕立字,而有名机者〔四〕;兄弟皆水傍〔五〕立字,而有名凝〔六〕者。名儒硕学,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钟之不调〔七〕,一何可笑〔八〕。
  〔一〕器案:本书名实篇:“公事经怀。”南史袁粲传:“虽位仕隆重,不以世务经怀。”经怀,犹今言经心也。
  〔二〕宋本“峙”作“歭”。何焯曰:“‘峙’疑‘歭’。”段玉裁曰:“说文有歭无峙,后人凡从止之字,每多从山;至如岐字本从山,又改路岐之岐从止,则又山变为止也。颜意谓从山之峙不典,不可以命名。”郝懿行曰:“峙盖邢峙耶?”刘盼遂引吴承仕曰:“按北齐书:‘邢峙字士峻。’名字相应,亦从山作之。颜氏所讥,此其一例。”龚道耕先生曰:“宋本是也。颜时俗书‘歭’作‘峙’,故以正体书之,以见其字本不从山。”
  〔三〕宋本及类说“手傍”作“手边”,罗本、傅本、何本作“手傍”,余本作“木傍”。
  〔四〕段玉裁曰:“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其几微亦不从木,世俗作机字,亦不典也。”卢文弨曰:“‘兄弟皆手傍(本作“边”)立字,而有名●者’,‘手’误作‘木’,‘●’误作‘机’,今并注一皆改正。”龚道耕先生曰:“宋本作‘手边’是也。颜时俗书‘机’作‘●’,而‘机’字本不从手,与上‘歭’字同。说文木部:‘机,主发谓之机。’‘机,机木也。’唐韵:‘居履切。’与机字音义俱异,段谓‘机字本作机,说文有机无机’,皆不可解。”器案:南史梁安成康王秀传:“子机嗣。机字智通。机弟推,字智进。”之推所讥,此其一例。以子云之姓或从木作杨、或从■作扬例之,则相沿久矣。
  〔五〕类说“水傍”作“水边”。
  〔六〕“凝”,宋本以下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段玉裁曰:“此亦颜时俗字。凝本从●,俗本从水,故颜谓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体,则又失颜意矣。”龚道耕先生曰:“‘■’当依原本作‘凝’,段说误,见上。”严式诲曰:“案:北齐神武诸子澄、洋、演、湛之属,皆水旁立字,而有新平王凝,正颜氏所讥也。”
  〔七〕沈揆曰:“淮南子修务篇:‘昔晋平公令官为钟,钟成而示师旷,师旷曰:“钟音不调。”平公曰:“寡人以示工,工皆以为调;而以为不调,何也?”师旷曰:“使后世无知音则已,若有知音者,必知钟之不调。”’‘吾’字疑当为‘晋’字。一本以‘钟’为‘种’者尤非。”郝懿行曰:“见吕览。”器案:见吕氏春秋长见篇。
  〔八〕器案:战国策燕策上:“齐王按戈而却曰:‘此一何庆吊相随之速也。’”说苑尊贤篇:“应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古乐府陌上桑:“使君一何愚。”古诗十九首:“音响一何悲。”丰溪艮思氏辞征曰:“一,语助词。”

  吾尝从齐主〔一〕幸幷州〔二〕,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三〕,东数十里,有猎闾村。后百官受马粮在晋阳东百余里亢仇城侧。并不识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晓。及检字林、韵集〔四〕,乃知猎闾是旧躐(足改谷)余聚〔五〕,亢仇旧是亭〔六〕,悉属上艾。时太原王劭〔七〕欲撰乡邑记注,因此二名闻之,大喜〔八〕。
  〔一〕宋本、罗本、鲍本、汗青簃本作“齐主”,余本俱误作“齐王”,永乐大典三五八0亦误作“齐王”。
  〔二〕赵曦明曰:“隋书地理志:‘太原郡,后齐幷州。’”案:北齐书文宣帝纪:“天保九年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又之推传:“天保末,从至天池。”天池即祁连池,胡人呼天曰“祁连”。家训所言,即此时事。
  〔三〕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常山郡石邑,井陉山在西。太原郡有上艾县。’”器案:井陉为太行八陉之一,见元和郡县志引述征记。尔雅释山:“山绝,陉。”郭璞注:“连山中断绝。”
  〔四〕赵曦明曰:“字林见前。隋书经籍志:‘韵集十卷,又六卷,晋安复令吕静撰。’”
  〔五〕宋本原注:“躐(足改谷),音猎也。”赵曦明曰:“案:说文:‘邑落曰聚。’”
  〔六〕宋本原注:“,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永乐大典同。刘盼遂曰:“按:‘亢’疑为‘丸’字之形误,亭名丸仇,故易讹为。吴检斋(承仕)先生曰:‘“亢”或是“万”字之误。万、同音,较丸尤近也。’”器案:广韵二十六桓“,,亭名,在上女,毋官切。,音求。”当即本之字林、韵集,“上女”即“上艾”之讹。
  〔七〕隋书王劭传:“王劭,字君懋,太原晋阳人也。父松年,齐通直散骑侍郎。劭少沈嘿,好读书。弱冠,齐尚书仆射魏收辟参开府军事,累迁太子舍人,待诏文林馆。时祖孝征、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因呼劭问之;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后迁中书舍人。齐灭入周,不得调。高祖受禅,授著作佐郎云云。”
  〔八〕永乐大典“大喜”作“甚善”。

  吾初读庄子“螝二首〔一〕”,韩非子曰:“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二〕”,茫然不识此字何音,逢人辄问,了无解者。案:尔雅诸书,蚕蛹名螝〔三〕,又非二首两口贪害之物。后见古今字诂〔四〕,此亦古之虺字〔五〕,积年凝滞,豁然雾解。
  〔一〕器案:一切经音义四六引庄子,作“虺二首”,螝、虺古今字。
  〔二〕赵曦明曰:“汉书艺文志:‘韩子五十五篇。名非,韩诸公子,使于秦,李斯害而杀之。’案:此所引见说林下,今本‘螝’即作‘●’,又讹‘蚢’。”郝懿行曰:“见韩子说林下篇,今本‘螝’作‘蚘’,或作‘蚢’,并讹也。”器案:尔雅翼三二引韩非,文与颜氏所引同。
  〔三〕宋本原注:“螝,音溃。”赵曦明曰:“螝蛹,释虫文。”
  〔四〕赵曦明曰:“隋书经籍志:‘古今字诂三卷,张揖撰。’”
  〔五〕李枝青西云札记二:“按:管子水地篇曰:‘涸泽之精者生于螝。螝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鱼鳖。’此与韩非所云,当是一物。但此云一头两身,与一身两口为异。马骕绎史引韩非子‘螝’作‘蚘’。”郝懿行曰:“大戴礼记虞戴德篇云:‘昔商老彭及仲傀。’傀即螝字传写之讹也,可证颜氏之说。”陈倬敤经笔记:“案:据此,则虺或作螝,今毛诗巧言篇:‘为鬼为蜮。’鬼即螝之省形存声字,三家诗当作‘为螝为蜮’,文选鲍照芜城赋云:‘坛罗虺蜮。’盖本三家诗也。”器案:楚辞招魂:“雄虺九首。”王逸注:“一身九头。”九头极言其多,非一头之谓而已,则虺一身而多首,先民自有此传说。又案:“螝”作“蚘”之蚘,字当作●,盖俗字也,鬼、九音近古通,如鬼侯一作九侯,即其比也。寻天问:“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争共食牧草之实,自相啄啮。”王注可与此互参。

  尝游赵州〔一〕,见柏人城北〔二〕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后读城西门〔三〕徐整〔四〕碑云:“(水百)流东指〔五〕。”众皆不识。吾案说文,此字古魄字也,(水百),浅水貌〔六〕。此水汉来本无名矣,直以浅貌目之,或当即以(水百)为名乎?
  〔一〕赵曦明曰:“通典:‘赵州,春秋时晋地,战国属赵,后魏为赵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齐改为赵州。’”器案:北齐书之推传:“河清末,被举为赵州功曹参军。”游赵州,当在此时。
  〔二〕赵曦明曰:“柏人,赵地。汉高祖将宿,心动,问知其名,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去之。即此。”案:见史、汉高纪。
  〔三〕宋本“西”作“南”,说文系传二一●字下引作“西”。
  〔四〕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吴为太常卿。
  〔五〕“●流东指”,说文系传作“●水东会。”
  〔六〕段玉裁曰:“‘(水百),古魄字’,此语不见于说文,今本但云:‘(水百),浅水也。’以颜语订之,说文有脱误,当云:‘泊,浅水貌,从水白声;(水百),古文泊字也,从水百声。’颜书‘魄’字亦误,当作‘泊’。”(案:段说又见说文解字注十一篇●篆下。)郝懿行曰:“今本说文魄下无●字,盖阙脱也,当据补。”

  世中书翰,多称勿勿〔一〕,相承如此,不知所由〔二〕,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缺耳。案: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
  〔三〕。故■遽者〔四〕称为勿勿〔五〕。”
  〔一〕类说、履斋示儿编二三、群书通要己四“勿勿”俱误作“匆匆”。郝懿行曰:“今俗书勿勿为匆匆,尤为谬妄。”
  〔二〕“不知所由”,东观余论上、稗史汇编一一三作“莫原其由”,史容山谷外集诗注六作“莫知其由”。
  〔三〕说文勿部无“事”字。山谷外集诗注“趣”作“促”,东观余论上作“趋”。
  〔四〕说文无“■”字,宋本“■”作“■”,乃“■”之俗体,吾丘衍闲居录引作“■”,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忽”,类说作“急”。
  〔五〕闲居录无“为”字。东观余论上:“王世将……表中有云:‘顿乏勿勿。’案:颜氏家训云:‘世中书翰,多称勿勿,相承如此,莫原其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残阙耳。说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盖以趋民事,故■遽者称勿勿。”’仆谓颜氏以说文证此字为长。而今世流俗,又妄于勿勿中斜益一点,读为■字,弥失真矣。按祭义云:‘勿勿诸,其欲飨之也。’注:‘勿勿,犹勉勉也,(器案: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篇:“君子终身守此勿勿。”注:“勿勿犹勉勉。”)悫爱之貌。’杜牧之诗:‘浮生长勿勿。’是知勿勿出于祭义,唐人诗中用之,不特称于书翰也。”楼钥攻媿集七六跋黄长睿东观余论:“颜之推在牧之数十百年之前,似难以此诗为证。”吾丘衍闲居录曰:“颜说大为谬误。说文曰:‘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杂帛幅半异,所以趣民,故遽称勿勿。’又连书●字于下,或从●,音偃,即周礼旗●之●,今周礼作从牛,亦误也。匆字说文作■,解曰:‘多遽■■也,从心从■。’当是此■声字,颜氏之说误。”陆继辂合肥学舍札记九:“■,说文:‘多遽■■也。’晋书王彪之传:‘无事■■,先自猖獗。’是也。勿,说文:‘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所以趣民,故冗遽称勿勿。’王大令帖:‘勿勿不具。’是也。今名士简牍,多作勿勿,无所不可。或以■为勿字之误则非也。”

  吾在益州〔一〕,与数人同坐,初晴日晃〔二〕,见地上小光,问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竖〔三〕就视,答云:“是豆逼耳。〔四〕”相顾愕然,不知所谓。命取将来〔五〕,乃小豆也。穷访蜀士,呼粒为逼,时莫之解。吾云:“三苍、说文,此字白下为匕,皆训粒,通俗文音方力反〔六〕。”众皆欢悟。
  〔一〕赵曦明曰:“通典:‘益州,理成都、蜀二县。秦置蜀郡。晋武帝改为成都国,寻亦复旧。自魏、晋、宋、齐、梁,皆为益州。’”
  〔二〕“日晃”,宋本如此作,余本皆作“日明”,今从宋本。卢文弨曰:“释名:‘光,晃也,晃晃然也。’”
  〔三〕卢文弨曰:“广韵:‘竖,童仆之未冠者。’”
  〔四〕说文系传十“皂”下引作“蜀竖谓豆粒为豆皂”,盖总下文言之。广韵二十一麦:“●,豆中小硬者。出新字林。博厄切。”音义与此相近,今四川犹有豆●之说。魏浚方言据下:“小豆谓之豆逼。颜氏家训云云,今俗谓之豆婢,遂又谓之豆奴。”
  〔五〕“命取将来”,宋本作“命将取来”。刘淇助字辨略二:“此将字,今方言助句多用之,犹云得也。”
  〔六〕卢文弨曰:“说文:‘皂,谷之馨香也,象嘉谷在裹中之形,匕所以扱之。或说,一粒也,读若香。’徐锴系传:‘扱,载也。白象谷食。鵖亦从此。’朱翱音皮及切。”

  愍楚友婿〔一〕窦如同从河州〔二〕来,得一青鸟,驯养爱翫,举俗〔三〕呼之为鹖。吾曰:“鹖出上党〔四〕,数曾见之〔五〕,色并黄黑,无驳杂也。故陈思王鹖赋云:‘扬玄黄之劲羽〔六〕。’”试检说文:“(介鸟)〔七〕雀似鹖而青,出羌中。”韵集音介〔八〕。此疑顿释。
  〔一〕赵曦明曰:“释名:‘两婿相谓曰亚,又曰友婿,言相亲友也。’”
  〔二〕赵曦明曰:“通典:‘河州,古西羌地,秦、汉、蜀陇西郡,前秦苻坚置河州,后魏亦为河州。’”
  〔三〕“举俗”,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文津本作“举族”。
  〔四〕赵曦明曰:“汉书地理志:‘上党郡,秦置属幷州,有上党关。’”案:北魏时上党治壶关,在今山西省长治县东南。
  〔五〕说文系传七鹖下引“曾”作“尝”。卢文弨曰:“数,音朔。”
  〔六〕卢文弨曰:“魏志陈思王传:‘植,字子建,太和六年,封植为陈王。’此赋在集中。”
  〔七〕“●”,原注云:“音介。”诸本“●”作“鳻”,“介”作“分”,今俱从抱经堂本改正。说文系传七●下引正作“●”,不误。
  〔八〕“音介”,各本皆误作“音分”,今从抱经堂本。段玉裁曰:“汉书黄霸传鹖雀,师古以为●雀,今本汉书注亦误鳻,宋祁据徐锴本曾辨之。”赵曦明曰:“案:段说是也,今从改正。”郝懿行曰:“说文今本作●,从鸟介声,则当音介,而此作鳻音分,盖非颜君之过,板本传刻,以形近而讹耳。汉书黄霸传注,讹与此同。”器案:困学纪闻十二:“黄霸传鹖雀,颜氏注当为鳻,徐楚金考说文当为●。”翁注引王煦曰:“颜氏家训引说文云云,即小颜所本也。玉篇亦作鳻,集韵音分,今徐锴系传作●,徐铉本同。别有鳻字,训为鸟聚,非鸟名也。”

  梁世有蔡朗者讳纯〔一〕,既不涉学,遂呼莼为露葵〔二〕。面墙之徒,递相仿效〔三〕。承圣〔四〕中,遣一士大夫〔五〕聘齐,齐主客郎李恕〔六〕问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卿今食者绿葵菜耳〔七〕。”李亦学问,但不测彼之深浅,乍闻无以核究〔八〕.
  〔一〕“者”字各本俱脱,今据类说、能改斋漫录六、海录碎事七补;抱经堂本臆增作“父”,今不从。
  〔二〕宋本“葵”下有“菜”字,类说、能改斋漫录、海录碎事都无“菜”字。赵曦明曰:“案:露葵乃人家园中所种者,列女传:‘鲁漆室女谓:“昔晋客马逸践吾园葵,使吾终岁不厌葵味。”’古诗:‘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潘岳闲居赋:‘绿葵含露。’唐王维诗:‘松下清斋折露葵。’其非水中之莼明甚。”器案:古文苑载宋玉讽赋:“烹露葵之羹。”即指水产之莼,则蔡朗所呼,不无所本。杜甫夔府书怀四十韵:“倾阳逐露葵。”王洙注引曹子建求通亲亲表“若葵藿之倾太阳”以说之。本草家谓:“古人采葵,必待露解,故名露葵。”李时珍本草纲目菜部:“露葵,今人呼为滑菜。”盖水产之葵,尔雅谓之菟葵,倾阳之葵,尔雅谓之蘬,蘬、葵音近,而俱以露称,故相混耳。
  〔三〕“仿效”,宋本、鲍本、汗青簃本作“仿效”,同。
  〔四〕赵曦明曰:“承圣,元帝年号。”
  〔五〕“士大夫”,能改斋漫录、类说作“士人”。
  〔六〕李慈铭曰:“案:李恕之‘恕’当作‘庶’。李庶为李阶子,北史附李崇传,历位尚书郎,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案:隋书百官志中,记后齐官制,尚书省下,祠部尚书所统有主客,“掌诸蕃杂客等事”。
  〔七〕类说、能改斋漫录引此句作“今食者绿葵耳”。
  〔八〕“核究”,各本皆作“覆究”,今从宋本。

  思鲁等姨夫彭城刘灵,尝与吾坐,诸子侍焉。吾问儒行、敏行曰:“凡字与谘议〔一〕名同音者,其数多少,能尽识乎?”答曰:“未之究也,请导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预研检,忽见不识,误以问人,反为无赖〔二〕所欺,不容易也。”因为说之,得五十许字〔三〕。诸刘叹曰:“不意乃尔!”若遂不知,亦为异事。
  〔一〕卢文弨曰:“隋书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谘议参军。’”器案:此盖之推于诸刘前,不便直斥刘灵之名,故举其官号。
  〔二〕卢文弨曰:“史记高祖纪集解:‘江湖之间,谓小儿多诈狡猾者为无赖。’”胡三省通鉴二八七注:“俚俗语谓夺攘苟得无媿耻者为无赖。”
  〔三〕刘盼遂曰:“案:敦煌写本切韵下平十六青韵,灵纽字凡二十八,广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八十七,集韵下平十五青韵,灵纽字凡一百六十五,黄门预修切韵,而所收之字乃减于黄门所说,异矣。”

  校定书籍,亦何容易,自扬雄、刘向〔一〕,方称此职耳。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二〕。或彼以为非,此以为是;或本同末异;或两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三〕。
  〔一〕卢文弨曰:“汉书扬雄传:‘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少好学博览,无所不见,校书天禄阁上。’又艺文志:‘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案:刘向字子政,传附见汉书楚元王传。
  〔二〕黄叔琳曰:“为好雌黄者下一针砭,可谓要言不烦。”卢文弨曰:“梦溪笔谈(卷一):‘改字之法,粉涂则字不没,惟雌黄漫则灭,仍久而不脱。’”案:宋景文笔记上:“古人写书,尽用黄纸,故谓之黄卷。颜之推曰:‘读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雌黄与纸色类,故用之以灭误。今人用白纸,而好事者多用雌黄灭误,殊不相类。道、佛二家写书,犹用黄纸。齐民要术有治雌黄法。或曰:‘古人何须用黄纸?’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台家诏敕用黄,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器案:本书文章篇:“举此一隅,触途宜慎。”一隅有单辞、孤证及一个例证之意。此文用前义,文章篇则用后义也。荀子尧问篇:“天下其在一隅。”吕氏春秋用众篇:“此其一隅也。”周礼肆师职:“岁时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战国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声无哀乐论:“今蒙启导,将言其一隅焉。”又明胆论:“故略举一隅,想不重疑。”梁书刘歊传:“各得一隅,无伤厥义。”北齐书宋游道传:“举此一隅,余诈可验。”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论语述而篇:“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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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文章 名实 涉务 卷第五 省事 止足 诫兵 养生 归心 卷第六 书证 卷第七 音辞 杂艺 终制 附录一 各本序跋 附录二 颜之推传(北齐书文苑传) 附录三 颜之推集辑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