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破坏者3 最好用:庄子思想的宇宙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03:08:51
庄子思想的宇宙观 上
同“孔孟”一样,“老庄”也是今天我们熟知的一个名词,这个词也起源于汉代。老子思想对先秦的诸多思想都产生过影响,从表面上看,老子思想对庄子的学说影响最大。而庄子在他的著作《南华经》中对老子又是赞扬有加,于是后人将老庄合称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与孟子自称是孔子的传人不一样,庄子没有自称是老子的传人。而声称自己是老子继承人并将老子奉为至尊的是后来出现的道教,道教形成于五行之说盛行的汉代,并成立于东汉末年。一直以来,道教被称为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道教以老子为教祖,将老子、庄子、列子等人的著作列为经典,对待世俗生活的看法以“出世”为主。现在,我们经常将老子的思想说成是“出世”的思想就是受了道教的影响。同儒家不同,道教确实是以宗教的形式传播的,包括将老子奉为教主、有一定的组织形式、有祭祀仪式等等。但是道教与西方的宗教有明显的不同,西方的宗教以崇拜超力量的神为主要模式,而道教却崇拜长生不死的仙。秦始皇、汉武帝对长生不老的追求使得当时社会上掀起了大规模的求仙活动,而老子在留下五千字的《道德经》后便不知所终的故事更使人相信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存在。虽然两千年来,道教有过许多次的繁荣,也创造了许许多多的著名人物和文化遗产。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纵观两千年来道教所流传下来的遗产,诸如炼丹、补气、辟谷、气功乃至太极拳都与长生不死、得道成仙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但是,老子思想中并没有长生不死的观念,不论道教如何将老子奉为教主,老子思想从本质上与道教的追求不一致。道教的诸多养生学问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我们讨论的主题是在为绝对光速宇宙观寻找人文思想,从这个意义上讲,道教的这些遗产当然派不上用场。因此,在老子之后,在今天被称之为“道家”的这一支脉上,可以将重点放在对庄子思想的研究。
在第二章中,通过将老子思想与霍金所发现的宇宙进行对比,我们惊讶于两千五百年前的老子是如何深刻而且透彻地阐述我们所生活的宇宙,而这个由老子发现的宇宙又被今天的物理学家所证实。通过“惚恍”,老子阐述了宇宙之道,光速恒定及不确定原理被精确地描述在“惚恍”之中;通过“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阐述了宇宙的有限且闭合;通过“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老子将天、地、人与道结合在一起,从而创造了人性的宇宙观。
自老子之后100多年,庄子以“道”为基础建立了他的思想。人们都说庄子发展了老子的思想,但是,庄子是不是发展了老子的思想,还是偏离了老子的思想,不能仅从想象出发,要切切实实地检查一下庄子思想中有没有绝对光速宇宙观的各种要素。庄子思想洋洋十几万字,分为《内篇》七篇,《外篇》十五篇及《杂篇》十一篇,汇集为《庄子》又称《南华经》。其文章华美,文学地位很高,又有许多小故事穿插其中,像朝三暮四、庖丁解牛、螳臂当车、井底之蛙、邯郸学步、螳螂捕蝉等等都以文学的形式广为流传。不仅如此,由于《庄子》之中探讨天地的章节很多,因此,从《庄子》中找到宇宙观并不是困难的事。
庄子的“道”与老子“道”有同有异
首先,庄子认为道是先天地而生的,而且会不断地传递下去,这是同老子思想中的道相吻合的部分。《庄子·养生主》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蜡烛、柴草有烧尽的时候,而火却传续下去,没有穷尽的时候。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薪尽火传”。庄子用形象的比喻,描述了道的传递。《庄子·大宗师》中还有这样一段: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道是这样的,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以心传却不能口授,可以得到却不能看到;它自己为本,自己为根,没有天地以前,自古以来就存在了;它产生了神鬼神帝,产生了天和地;它在太极之上而不算高,在六极之下而不算深,先天地而生不算久,长于上古不算老。
这一段非常重要,是我们理解庄子所阐述的道的关键。在这一段中,我们看到的“道”与老子的“道”好象有些似是而非。在“道”先天地而生这一点上,庄子的“道”与老子的“道”是一致的。但是,除此一点,其它部分就不太像了。先看第一部分:“有情有信,无为无形”,道是有信的,道也是无为的。但是,道是有情的吗?这的确值得探讨,通读《老子》找不到关于道是否有情的描述;回顾绝对光速宇宙观的人文含义,也找不出道有情的证据。道是无形的吗?《老子》第二十一章中“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作为道的表现“惚恍”,它不仅有虚的象,而且有实的物,它在虚实之间转换自身的形象,例如光的波粒二重性,因此,它不是无形的。因此这第一部分的“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只有一半是同老子思想吻合的。
再看第二部分:“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这个“传”和“受”有些麻烦,“受”如果等同与“授”,则比较费解,因为,“传”和“授”意思相近,于是,人们倾向于将“传”解释成“心传”;而将“受”解释成“口授”,但是这样的解释也很牵强。如果将“受”按照今天的字意解释成“接受”,可以传却不能接受,则道就无法传递了,这显然不对。看下一句,道是“可得而不可见”的吗?《老子》第十四章中是这样的描写:“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这个被老子命名为“惚恍”的道是不能同时看到、听到并且捉到的,是三者混在一起的结果,现代物理学在微观领域发现的不确定原理就是这个道。可见道不是简单的“可得而不可见”,而是“可得”、“可见”、“可闻”三者的乘积,可得就不可见、不可闻;可见就不可得、不可闻;可闻就不可得、不可见。物理学的不确定原理,粒子的位置不确定、速度不确定和粒子的质量,三者的乘积不得小于普朗克常数。不确定原理是我们宇宙微观世界的界限,它是界定了物质不能无穷地分割下去的界限。但是这条界限不是一个简单的边界性质的界限,例如粒子分到多小就不可分了,它是一个动态的界限。如果有足够高的能量,物理学家还可以将粒子继续分割下去,但是,不确定原理界定了当粒子质量变小的时候,人们所分割到的粒子的位置就更加不确定,速度也更加不确定。这是一个很滑稽的现象,粒子是被分割了,可是你抓不到它。这就是“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因此,道不是“可得而不可见”这样简单的。
第三部分:“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道是万物的基础,因此,道自己为本,自己为根,在这一点上庄子与老子是一致的。接下来庄子说,道在未有天地之时,自古就存在了。看上去,似乎老子也是这样认为的,老子说的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老子的说法与庄子的说法似乎是一致的,但是,庄子说的是:“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这个“自古”非常有意思,好象是说,在天地诞生以前很久很久,道就存在了。我们知道,时间作为宇宙的一部分是同宇宙一起诞生的,在宇宙诞生之前,哪里会有“很久很久”。于是,我们看到了,庄子这段对道的描述是有一个绝对的、无穷无尽的时间作背景的。
而后,庄子描述了道的作用以及道无处不在的特性,这段描述字面上的意思并不难理解,但有趣的是它所呈现给我们的景象。庄子说:“道在太极之上而不算高,在六极之下而不算深,先天地而生不算久,长于上古不算老。”这无疑是在讲,太极之上还有很高;六极之下还有很深;天地出生之前还有很久。庄子在这里间接地给我们描述了一个空间无限大、时间无穷无尽的宇宙形象。这明明是绝对时间宇宙观!
虽然,庄子在道的传递性,道是宇宙万物的基础这两点上与老子一致。但是庄子所认为的宇宙万物是不包括空间和时间的,在庄子思想中预先有一个绝对永恒的时间和一个无限的空间,道在这个时空中永久地存在着。于是,道就不能被认为是宇宙万物的基础,而只是在预定的时空基础上的万物的基础。
庄子思想中有绝对时间宇宙观的所有要素
虽然在前面所引用的这段庄子对道的概述里只是对时空的间接描述,我们只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出庄子的道基于一个预设的时空;其实,从《庄子》中找到关于时空的描述并不困难。如同前面所引用的那段中所暗示的,庄子思想中对宇宙的认识与绝对时间宇宙观是完全符合的。绝对时间宇宙观中有三个重要的元素:时间绝对均匀地流逝,并且无始无终;宇宙无限大;物质无限可分。首先,《庄子·齐物论》中的一段就清楚地体现了庄子认为绝对时间的存在: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这段话像绕口令,但还是有必要花些时间解释出来,因为这里面有庄子的时间观。庄子说:“今天在这里发言,不知道与其它的言论是一类的?或不是一类的?无论是否是一类的,既然发了言就是一类的,于是,我所发的言就和其它的言论没什么区别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地说一说:如果宇宙有个开始;这个开始就存在一个未曾开始;而这个开始的未曾开始就存在一个未曾开始”。到这里,我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庄子的时间观了。那就是,无论宇宙从“何时”开始,在这起点之前总有无限的时间,这显然是牛顿的宇宙而不是霍金的宇宙。接着,庄子继续说:“有一个有的状态,有一个无的状态;而这个有一个无的状态就会有一个未曾开始;进而这个未曾开始的有一个无的状态还会有一个未曾开始。”这就是说在宇宙起始时的那个“无”的状态之前还会有无穷的事件发生,要使这样的说法成立,必须有一个可以跨越宇宙起始点的时间存在,也就是说庄子思想中所认为的“无”并不包括时间,时间是在宇宙生死之外的永恒存在。这与老子所阐述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着本质的不同。而后庄子又说:“忽然间发生了有无,也不知道这个有、无谁是真正的有、谁是真正的无。今天我是说了这些话,也不知道我是真正说了呢,还是真正没有说。”最后这段关于“我是真的说了,还是我真的没说”的讨论真是让我们如云里雾里。虽然,我们还没有开始探讨庄子思想同以绝对时间宇宙观为基础的哲学之间的关系,但从这一段绕口令来看,庄子思想与哲学非常相象。庄子在这里说“忽然间发生了有无”,足以说明他认为时间是宇宙万物的绝对背景!于是,我们在庄子思想中发现了绝对时间宇宙观的第一个要素。
关于宇宙是否有限也可以从《庄子》中很容易地找到。《庄子·逍遥游》中有这样的描述:
汤之问棘也是已:
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
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
一个名叫汤的人问一个名叫棘的人“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回答说:“无极之外,还是无极。”这不就是无限大的宇宙吗。
《庄子·秋水》中还有这样一个故事:秋天发大水的时候,河水暴涨,河面变宽,一眼望不到对岸。于是,河伯便高兴起来,认为,天下他就是最大的了。直到他顺流而下,看到大海,这才望洋兴叹,原来大海才是真正的大啊。北海之神“若”就教育他说:“同井里的青蛙是无法谈论大海的,主要是因为青蛙受空间的局限;同夏天的虫子是无法谈论冰冻的,主要是因为夏虫受时间的局限。”由此北海若进而推论出人的局限,而后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
河伯问:“那么我就认为天地是大而认为毫毛为小,可以吗?”北海若说:“不可以。因为万物的量是没有穷尽的,时间是没有止境的,得失没有一定的,结束和开始也没有不变的。”而后北海若以“量无穷,时无止”为基础论述了有限与无限的关系,在无穷大面前一切有限的数目都是没有区别的,就如同我们用10000和1分别去除无穷大一样,其结果没有区别,都是零。最后北海若得出结论:“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你又怎么知道毫毛可以确定最小的限度,而又怎么知道天地可以穷尽最大的领域呢!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了宇宙无限大,还看到了物质无限可分和时间无穷无尽。
由于《庄子·秋水》中的这个故事全文太长,不易全文引用。不过通读这个故事,就会发现,庄子的论述条理清晰,逻辑性强,论述中间没有逻辑错误,与孟子的文章有着明显的不同。但问题是庄子对宇宙无限大,物质无限可分和时间无穷无尽的假设,毕竟,我们的宇宙不是这样的。
《庄子·天下》中还有一段的对物质无限可分的直接描述,这段话非常著名,因为它如此形象、简洁地描述了物质无限可分的概念: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从前面所引用的这些《庄子》中的段落,不难得到庄子思想的宇宙观,那就绝对时间宇宙观,因为我们找到了绝对时间宇宙观的三大要素。
庄子思想的宇宙观 下
(注:由于《庄子》中使用了许多生僻的字,在电脑中无法找到。因此,在引用中采用括弧括起来的单字是同音字。如果想知道原字,请用《庄子》参考书核对。)
庄子思想中的思辨
如果说庄子思想符合绝对时间宇宙观,那么我们自然会遇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那就是庄子思想同哲学的关系。因为,自亚里士多德到今天的哲学家,他们的思考都是以绝对时间宇宙观为背景的。前不久,曾经有过这样的讨论:中国到底有没有哲学。讨论的结果是众说纷纭,一些人认为中国根本就没有哲学,也有一些人则主张将中国古代思想通通列为哲学。
自伽利略、牛顿创建了绝对时间宇宙观之后,主要在西方涌现了一大批哲学家。随着现代科学的飞速发展,哲学家们无比的忙碌也无比的自豪,他们开始试图用哲学来解释一切。黑格尔在他的《哲学史讲演录》中就试图使用哲学的方法来解释宗教,换句话说他试图让人们相信宗教是哲学的一种。他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今天的很多人都将人文思想等同于哲学。但是,基督教徒们从来就没有承认过他们所信仰的宗教是哲学的一种。现在我们知道了原因,宗教和哲学所认可的宇宙观不同。而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与哲学有着相同宇宙观的庄子思想,这是不是在暗示庄子思想就是哲学呢。
要解决这个的问题,可以从哲学的特点入手。哲学除了以绝对时间为背景,还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反映为人文认识,是人与这种思想交汇而产生,哲学中的人文认识就是思辨。人文认识在每一种思想中都存在,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比如,在宗教中的人文认识就是信仰。那么,什么才是思辨呢?《新华词典》里有解释:思辨是运用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的思考。其实,我们在前面已经遇到过庄子的逻辑思维能力了。而下面这段庄子与惠子关于“子非鱼,安之鱼之乐”的辩论可以让我们领教什么才是思辨。此段摘自《庄子·秋水》: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条名叫濠水的河流的桥上。一天,庄子和惠子一起在此游览,庄子对惠子说:“你看水里的鱼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这些鱼非常快乐。”惠子不太同意庄子的说法,就反问:“你不是鱼,怎么能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反驳:“那你也不是我,怎么能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惠子抓住不放:“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可你当然也不是鱼,所以,你也不知道鱼是不是快乐的,这个论证完全了。”到这里,我们已经可以体会到所谓“运用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思考”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这些还不够,庄子接下来的对答将思辨发挥得淋漓尽致:“且慢,我们看一看事件是如何开始的。惠子你刚才说的:‘你怎么能知道鱼是快乐的呢?’这句话就因为你已经知道我知道鱼是快乐的,所以才来问我。因此,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在濠水河的桥上知道鱼是快乐的。”这就是典型的思辨,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哲学家才说出类似的话:“如果我不知道我看不见,则我看不见;但如果我知道我看不见,则我看见了。”庄子的话比这位Heinz Yon Foerster说得更完整,因为这种离开具体事物而仅通过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思考的方式,通常会将最开始所提出的问题代入回答该问题的答案之中,进而形成循环或是悖论。思辨不仅带来了逻辑推理的思维方式,也带来了循环论证和悖论。
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现象呢?归根到底还是宇宙观在起作用。绝对时间宇宙观认为时间是无休无止的、空间是无穷无尽的,当有着有限时空的人面对无限的宇宙进行思考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掉进这个“运用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思考”的方式之中。当遇到无限大的题目时,我们无法从自身有限的经验中找到答案,于是,不得不采用逻辑推理,迫不得已只进行纯概念的思考将我们的认识延伸。例如,数学中就有这样的题目:一个宾馆拥有无限多的房间,但是宾馆已经住满了人,此时,又来了一名客人,问宾馆有办法吗?如果这是一个只有有限多房间的宾馆,此时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让客人到别处找找看。可奇妙的是,这个宾馆拥有无限个房间,此时,宾馆经理开始动员所有住店的客人搬家,1号房的客人搬到2号房、2号房的客人搬到3号房、依此类推,n号房的客人搬到n+1号房,于是腾出了1号房给新来的客人。为什么经理可以这样作,就是因为n可以无限大,并且永远有n+1存在。不仅如此,如果此时又来了无限多的客人,经理还有办法,他会让1号房的客人搬到2号房、2号房的客人搬到4号房、3号房的客人搬到6号房,依此类推,n号房的客人搬到2n号房,于是腾出了无限多个房号为奇数的客房给新来的无限多的客人。当只具备有限时空的我们面对有关无限的问题时,这个奇妙的结果令我们迷茫。
无独有偶,《庄子·秋水》中也又一段类似的论述。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名叫公孙龙的人感到人生的迷茫,于是,他向一个名叫魏牟的人求教。魏牟听了公孙龙问话长叹一声,接着仰天大笑而有如下的言论:
子独不闻夫(坎)井之蛙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胄)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视(含)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峙)(坎)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坎)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
你没有听说过井底之蛙的故事吗?这个蛙有一天看到了东海里的鳖,就对他说:“我非常快乐!我出来可以在井栏杆上跳跃,回去可以在破转头上休息,游到水里就会浮起我的腋和腮,跳到泥里就会没我的脚背。你再看井底的赤虫、螃蟹和蝌蚪,就没有我这么快乐了。我占据着一坑水,拥有一口井,这真是及至的快乐。先生,为什么不进来看看呢?”东海的鳖左脚还没深进去,右脚就被绊住了,只好退了出来,然后对井蛙说起了大海的情形:“大海嘛,用千里不足以形容它的大,用千仞无法形容它的深。大禹的时候,十年九涝,可海水并不增加;商汤的时候,八年七旱,可海水并不减少。不因为时间的长短有所改变,不因为雨水的多少而有所增减,这就是东海的快乐。”井蛙听了,惊惶失措,茫然若失。
之后,魏牟又基于东海鳖对大海的描述对公孙龙讲了一些有限与无限的关系,听得公孙龙张大了嘴巴不能合拢,舌头高抬不能放下,迅速地跑开了。
东海鳖对大海的形容多么像前面那个有关无限房间的数学题目,面对无限的思考,我们也会像井蛙一样茫然若失,也会像公孙龙一样想赶快逃跑。如果宇宙真是无限的,那么逃跑也没有用。认为宇宙无限、时间无穷的庄子和哲学都要求人们必须基于无限去思考,就像要站在东海鳖的角度来观察世界。但问题是以人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时空去思考无限,没有现实的模型可以借鉴,必须摆脱具体的事物,通过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的思考。于是,思辨就产生了,可以说思辨是绝对时间宇宙观的必然产物。庄子在《齐物论》中就明确地说明了这一点: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又是一段绕口令般的文字。说成白话就是:“用手指来说明手指不是手指,不如用不是手指来说明手指不是手指;用马来说明马不是马,不如用不是马来说明马不是马。依此类推,天地不过就是一指,万物不过就是一马。”译成白话还是有些不明不白,其实庄子说的是要想采用逻辑推理,就必须摆脱具体的事物。不过庄子同时也阐述了摆脱具体事物所产生的问题,那就是最后有可能得出“手指不是手指,马不是马”的结论,也就是悖论。悖论作为思辨的副产品,从思辨诞生之初就如影随形。当思想脱离了具体的事物,逻辑就成了思想的动力,但可惜的是逻辑也会犯错误:
我们从一个完全的等式开始 ----------- 0=0
由于1除以无穷大(∞)等于0 ---------- 1/∞=0        正确
由于2除以无穷大(∞)等于0 ---------- 1/∞=2/∞    正确
当等式两端的分母相同时,可以同时去掉分母 --- 1=2            错误
在上面的这个例子中,我们从真理开始,通过一段并不复杂的逻辑推理,就得出了谬误。悖论产生的过程原来如此简单。也许你会争辩这主要是由于将无穷大引入而带来的错误,可以限制当无穷大为分母的时候不能将其去掉。当然,你可以这样做。但有意思的是,思辨,也就是“运用逻辑推理进行纯概念思考”,的出现,本来就是在以有限的时空经验去研究无限问题时所诞生的方法,可是上面这个例子中由思辨而产生的谬误恰恰是由于引入无穷大而带来的。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吗?一个由于研究无限问题而诞生的方法却在引入无限的时候而产生错误!可见,如果摆脱了具体的事物而进行逻辑推理,得出“手指不是手指,马不是马”的结论是完全可能的。
虽然如此,思辨并不是毫无用处。当我们立足于无限而思考有限问题时,逻辑推理往往会产生奇效。这也就是为什么现代科学从牛顿时期的由实践观察到综合成理论,进而发展到爱因斯坦时期可以先通过逻辑推理形成理论,而后由实践验证。但是,当我们立足于无限而去思考无限问题时,悖论便会产生。而哲学是“以寻根究底为己任”的,哲学必须思考无限的问题,因为它认为无限的存在,而这种思考的结果必然会导致由一个正确的起点出发而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或是从一个错误的起点出发反而得到一个正确的结论,最后搞不清谁是正确、谁是错误。《庄子·齐物论》中的一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首先是一个普遍的真理:“任何一个事物没有不是‘彼’的,任何一个事物也没有不是‘此’的。”而后是一种现象:“从‘彼’的角度观察不明白,从‘此’的角度观察就明白了。”然后推理:“于是,‘彼’是源于‘此’的,而‘此’又是基于‘彼’而存在。彼和此是相对而生的。”这其实说的就是对立统一。然而,万物一直处于变化之中:“虽然彼和此是相对而生,可一产生就会消逝,一消逝又会产生;刚刚确定而随即就不确定,刚刚不确定而随即就确定;起始于正确却导致了错误,起始于错误却导致了正确。”如此一来,人真的就被混淆了,于是,庄子认为:“所以圣人不能走这条路,要参照天地的本源才是正确的。”这里,庄子已经看到了离开具体的事物而进行逻辑推理的问题,而参照宇宙本源的思路明显是受到了老子的影响。但是,对于宇宙无限的认识使庄子又回到了思辨之中:“‘此’就是‘彼’,‘彼’就是‘此’。彼有它的是非,此也有它的是非。彼和此真的有区别吗?彼和此真的没有区别吗?”面对这样循环的问题,我们能找到答案吗?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彼”和“此”拆开:“彼和此不再相互依赖,这叫道枢。合于道枢就像正中靶心,用来应付无穷。”看来庄子找到了解决无穷问题的方法,那就是放弃对立统一,只参照宇宙的本源。如果宇宙是有限的,庄子就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可糟糕的是,庄子认为宇宙是无限的。在无限的背景下,拆开彼和此,无法由彼来验证此,也无法由此来推知彼,就会导致如下问题:“正确是无穷的,错误也是无穷的。”在正确与错误的无穷变化之中,人显得是多么的无奈:“所以说:‘不如擦亮心灵去感知世界。’”庄子最后所给出的方法等于没说。而在上面这一段的推理之中,我们又看到了由于研究无限问题而诞生的方法在引入无限的时候而产生的结果:正确是无穷的,错误也是无穷的。立足于无穷来解决无穷的问题是徒劳的。如果站在东海鳖的立场来看井水,自然是一目了然,但是东海鳖也未必能想得明白大海。当十年九涝或八年七旱的时候,我们看不到海水的增减。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能向大海灌入一个与大海同样容量的水,那大海还会这样没有增减吗?站在大的立场来看小,会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是,站在大的立场来看大,结论就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错了。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搞清楚到底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因为这种对宇宙无限的假设是错误的。而上面的分析使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庄子思想与哲学一样是采用思辨来观察世界的。
庄子思想中的物化
由于庄子的思想符合绝对时间宇宙观,无限的宇宙空间必然会导致这种思想对自由的向往。就像哲学向往自由一样,《庄子·逍遥游》中对自由的描写更加印证了他的宇宙观: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里说的是:有个叫列子的人乘着风飘行,及其轻巧。十五天后,列子回来了,他没有去追求那些可以给他带来所谓的好处的事情。尽管如此,还不是真正的自由,他只是免于步行,但毕竟有所依持。而真正顺着天地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游于无穷宇宙的人,有什么所依持的呢。所以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可见,庄子所追求的是绝对的自由,是那种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依持的自由。这种绝对的自由必须在无限时空背景下才可以被想象,任何有限的空间,都会成为这种自由的牵绊。虽然追求绝对的自由是对无限宇宙空间的认识所导致的必然结果,但有意思的是,人们可能忘了追求自由的目的。从《逍遥游》中庄子对自由往来于天地间的大鹏的描写,可以看出庄子希望人可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可以通过自由往来于天地间,而解除心中的困惑,最终实现快乐逍遥。可事与愿违,追求自由的庄子和哲学一样,没有得到快乐,与自由的感觉一同到来的是迷茫!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在一个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依持的环境里,不仅没有任何他人,像上面庄子所说的,连同自己都不存在了。就如同一个人身处沙漠之中,此时的人,不会有自由的感觉,而会有迷路的彷徨。www.taoismcn.com
这种迷茫不仅表现在将有限至于无限之中的茫然无措,同时还表现在对于无法找到任何可以依靠、信赖的标准的那种无所适从。在以绝对空间宇宙观为基础的宗教中,上帝的意志是可以依靠的标准,而绝对时间宇宙观以绝对的时间、无限的空间为背景。在这种背景下,除了宇宙本身,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因此,也就找不到任何绝对的标准或价值,《庄子·齐物论》中的一个故事恰恰说明了这一点。由于故事太长,就不在这里全文引用了。故事内容大致如此:
一个名叫啮缺的人问一个名叫王倪的人:“你知道万物有共同的标准吗?”
王倪回答:“我怎么能知道呢!”
啮缺又问:“你知道你所不明白的东西吗?”
王倪回答:“我怎么能知道呢!”
啮缺因此而推理:“那么万物就是不可知的了!”
王倪说:“我怎么能知道呢!虽然这样,我还是可以讲一讲的。但是,怎么确定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又怎么确定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这是哲学家,或者说一个擅长思辨的人在阐述自己观点之前所需要的必备的铺垫,水平越低的哲学家铺垫就越长。在这样必须的铺垫完成之后,王倪讲出了自己的观点:“人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患上腰痛病或半身不遂,泥鳅会这样吗?人睡在高高的树上就会惊恐不安,猴子会这样吗?泥鳅、猴子、还有人,到底谁的生活习惯才是标准呢?人吃肉,鹿吃草,蜈蚣吃小蛇,猫头鹰吃老鼠,到底谁的口味才是标准呢?西施是世间的美人,可鱼见了她吓得沉入水底,鸟见了她吓得飞向高空,鹿见了她吓得四散奔逃,那么哪一种美色才可以作为标准呢?”
现在我们明白了,庄子认为没有绝对的道德标准,但他没有直说,而是通过世间万物没有共同的生活习惯标准;没有共同的饮食标准;没有共同的美丽标准来推断也不存在共同的道德标准。但是这种推断是经不起推敲的,你能通过水星、金星、火星都不适合生物生长就推断地球也不适合生物生长吗?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宇宙,时空都是完全相对的,而光速却是恒定的;宇宙是有生有死的,而运转宇宙的道却是永恒的。因此,尽管世间万物的诸多标准都是相对的,可道德的标准却是绝对的。
但庄子的问题是他相信宇宙无限、时间无穷的绝对时间宇宙观,在这样的宇宙观中没有任何绝对不变的事物,绝对永恒的是宇宙本身,于是,认为没有任何绝对的标准是很自然的。就算我们同意庄子的说法,认为没有任何绝对的标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呢?在这个没有任何绝对的标准的,无限的宇宙之中,我们并不快乐,只有迷茫。庄子在《齐物论》的最后给出了解决办法: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翩飞舞的一只蝴蝶,遨游四方悠游自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庄周。忽然醒过来,自己分明是庄周,不知道是庄周做梦化为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化为了庄周?庄周与蝴蝶必定是有分别的。这种转换就叫做“物化”。
庄子用诗一样的语言给了我们一个诗一般的解决方法:要想在无限的物质宇宙中不迷失,就必须与这个物质宇宙溶化在一起,就必须“物化”。
所有的关键词汇都出现了,庄子思想中具备绝对时间宇宙观的基本要素;庄子是采用思辨的方法来观察世界的;绝对时间宇宙观是物性的宇宙观,而庄子给出的达到人生最高境界的方法是“物化”。于是,我们可以肯定,庄子思想百分之百符合绝对时间宇宙观,庄子思想是哲学。发现庄子思想的宇宙观是令人兴奋的,但同时也会产生些许无奈。这个充满思辨的庄子思想同哲学一样将随着绝对时间宇宙观一起退到历史的背景中,庄子那诗一般的语言给我们更多的可能是文学层面的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