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和月亮最近的城市

陈祖芬

　　月也温润，风也温润，天气预报也温润。 《每日商报》9月11日报道，大意是，大家都在担心中秋节是否能看到圆圆的月亮，气象部门预测，中秋当天如果云不多的话，嫦娥还是会准时与大家相见的。明天西湖边赏月的朋友，别忘了多带件衣服。 

　　读这段文字，我不知怎的，想起“西湖天下景”亭柱上的楹联：“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用回文编织出西湖独有的温润绮丽。

　　9月12日中秋晚，嫦娥有约。高高的树影好像成排的手臂伸向天庭。又好像盛大的群舞，争相捧月追月。一轮圆月在树冠上遨游，便有人欢呼：整个月亮爬上来！当然，是即兴改了那句有名的歌词“半个月亮爬上来”。

　　也有人在湖边跑着对一个个人喊上“床”啦，上“床”啦！是江苏人？听南京人讲话，“上船”和“上床”分不清。还有人在招呼：上“全”啦。那是金华人，把上船念成上“全”。倒也对，他本来就是招呼大家全都上船。大家呼应着上床上全的就往船上去。同是中秋赏月人，天涯共此时。

　　船到长桥，客官鱼贯而下。树中灯影，把树们神秘化了，远古化了，不知今夕是何年？树下，一叶扁舟划出，不知是从盛唐划来还是从南宋划来？杭人在唐宋，中秋就开始了赏月、拜月、祭月。“西湖十景”中有三个来自明月：“平湖秋月”、“三潭印月”、“月岩望月”。 明月何处有，把酒问杭州。

　　湖中一叶一叶扁舟，用桨，把今人一下一下划进山外山，楼外楼，划进梦之中秋。

　　河对岸水下灯的倒影，从那头摇曳到这头，两边，树前是亭，亭前是船，长桥拱起的上方，挂着一轮明月。似桥的托起，似月的小憩。是桥上月，是月下桥。是长桥月语，是月光桥曲。

　　月越来越亮，金黄地镶在藏蓝的天幕上，深沉而华丽而神秘。 

　　月耀中秋。月洒中秋！

　　杭州前“市长”苏轼写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有一年中秋我在杭州，住在西湖边的新新饭店。那天傍晚我打的去买月饼，司机好生劝我先去看个电影再回，因为西湖边肯定全是人，车开不回来。我想那我买了月饼立即返回。总算回到新新6楼，从窗户看出去，湖边铺满了人，断桥上尤其铺满了人。如果人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七的话，那么断桥就好像长高了1.7米。虽然，其实，而且，那晚根本看不见月亮，月亮故意藏起来看看杭人对自己爱多深。而杭人如约前来，对月亮忠贞不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在今年的中秋晚会，就见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在湖边吟唱。我想那是很多歌手唱不出来的。因为歌手是唱，而他是在用爱弹拨心，或是在用心咏叹爱？或是中秋月赋予他“我歌月徘徊”的风采？

　　月亮代表我的心，这一定是中国的月亮。哪国的月亮也比不上中国的月亮 ，光是“花好月圆”4个字，寄托了千般相思百般祈福。“诗仙”李白要是喝今日之红酒，用今日之电脑，或许举头望明月的时候，低头思的就不仅仅是故乡了 。不知为什么古人今人情寄明月，也许，月亮承载着千年音韵万民诗兴，承载着太多的不了情、家国情，所以就有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宁静和普度众生的胸襟。人们感应到月亮能痛苦着你的痛苦，欢乐着你的欢乐。中国的月亮是中国的文化，中国的月亮最重最大。

　　杭人说希望在杭州一不留神就遇到一个文化名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中秋杭州，自然更多“艳遇”。我巧遇在上海世博会演唱主题歌的意大利歌唱家，她是来杭旅游的。她说西湖太美了，她喜欢西湖，想在杭州住下来。于是我耳边男女声二重唱似的响起将近一个世纪前的男声。1920年10月，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应蔡元培和梁启超之邀来中国。他说：“西湖的古文明，其绝顶之美，赛过意大利。”“与欧洲相比，我们觉得中国充溢着哲理的、平和的气氛。”杭州的美丽优雅，平和文明，那种千丝万缕的脉络，延伸在绿雾云纱的龙井问茶，流淌在托起扁舟的西湖晚霞，融入深秋铺路的梧桐黄叶，化进天堂伞撑起的春雨滴答。

　　中秋假的第一天，杭州人马云又在杭州举行阿里巴巴网商大会，他和李连杰的对话压轴。马云讲到“不要总是想着改变世界，只有改变自己才能去影响世界”。马云是行空之天马，总是在播洒惊喜，好像天女散花。中秋晚我巧遇麦家。他在和旁人讲斑马线。说在杭州过斑马线，司机总是停下车让行人，叫他很感动。有一个北京网友“伊美尔李镔”发微博：“在我到过的中国城市里，离文明社会最近的，当属杭州。其一，马路上的车，只要斑马线两端有人准备过马路，车都会主动停下来等着……”这条微博在几小时内就有800多次转发和200多条留言。麦家说他过斑马线时常常觉得很感动。

　　我也很感动。是车让人还是人让车，大体知道这个城市的文明指数。那位伊美尔李镔，说杭州离文明社会最近。我朦朦胧胧地感觉离文明近和离月亮近好像有什么关系？

　　一些小女孩在唱李叔同的《道别》：“长亭外，古道边。”童声清扬，在长桥外，西湖边。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台湾的禅学家，仙风素衣之林谷芳，在湖边叹曰：深厚的感情最难翻译。

　　无边月色潇潇下，不尽桂香缓缓来。

　　杭州被命名为“中华中秋文化传承基地”，贝多芬要是来西湖，他的《月光奏鸣曲》也会变奏成潇潇地，缓缓地，长桥月语地，月洒中秋地。  

　　夜深，我向平湖秋月走去。柳下椅上，成对成双。一路赏月的人熙熙攘攘，我想起清明上河图。小船平时晚7点就收工了，今夜无人入眠。月亮是低调的，一直在树后远远地陪着我。

　　三两的、成群的人们正在走向林深处，不知怎么想起“云深不知处”。西湖夜间的树，蒙上了“月笼纱 ”，就不是树林而是树雾。林深处便如云深处。步入云深处的便是林仙云仙。也有些人骑着自行车，悠悠地顺着林边绕行，是追踪月光， 还是丈量幸福？9月9日英国广播公司（BBC）旅游频道选出了全球8个提供最棒公共自行车服务的城市，中国杭州作为“世界最大公共自行车”项目起源地入选。 

　　清张岱在《西湖寻梦》中写到平湖秋月，我最喜欢摘取其中的8个字：“可风可月”“无日无之”。忽闻空气里有瓜子味，奶油瓜子，那就是平湖秋月到了。在那里赏月的人，很多品着茶嗑着瓜子，满足感是嗑出来的，幸福感是品出来的。靠栏杆坐着，好像就靠上了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于是中秋茶价大涨，于是圆了中秋梦。我想，要是有人前去告诉平湖梦中人，今天的月亮和平时其实是同一个月亮，那会怎么样？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傻瓜。人生也是由梦连接起来的。李白说但愿长醉不复醒，我说但愿长梦不复醒。梦者，梦想也。

　　柳树被秋风吹向一边，梳理成现在时尚的波波头。坐在湖边的人，把两只光脚在湖水里噼噼啪啪，脱下的鞋们，自顾自地在一旁闲坐，赏月。忽听见幼儿稚嫩的，近乎牙牙学语的声音在背三字经，倒像这幅中秋赏月图的画外音：“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我循着这声音看去，见一小儿正躺在妈妈怀里背三字经。中新网9月2日电，财富中文网今天公布了“2011 年退休指南”。中国“五大适宜退休城市”分别是：杭州，成都，青岛，大连和三亚。总体生活品质最高的5个城市分别是：上海、杭州、北京、成都、青岛。

　　香港动漫之父黄玉郎湖边叹曰：人间既如此，何必上天堂！有人问他从香港落户杭州有什么感想，答曰：后悔晚了，早就应该来杭落户了。杭州连续8年评上“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古代四大爱情故事，一半在杭州。每年在嫦娥有约的那个晚上，天下有情人若到西湖边赴约，那就花好月又圆。

　　也有中秋失约的——中秋明星大闸蟹。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选择杭州发布今年大闸蟹的全方位信息：大闸蟹迎来了难得的“黄金生长线”，但是今年上市的时间是蟹约中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