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高考趣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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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委书记

青工

翻砂工

工友

闻志清

杂谈

    我的好朋友振伟将其发生1978年高考趣事给我发了过来，想让我一同享受那段不寻常岁月发生不寻常的趣事，看后感觉甚佳，经本人同意，也拿出来请大家共同分享吧！

               高考报名趣事  宋振伟

    这些年光长体重不长脑子，好多旧事都影影绰绰的记不清楚了，但是三十年前，我报名高考的一段趣事却历历在目。

    记得78年刚过了春节，我还在铁路工厂当翻砂工。那一年的春天跟以往的春天没什么不同，有时春寒料峭，有时暖暖的春阳，厂区路旁的柳枝慵懒地垂散着，有些许嫩绿正偷偷绽放。我是从农场招工来的，好像跟当兵还沾了点儿边儿，穿着国家发给的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军装，城里人说我们是兵团战士，老乡管我们叫土八路。不管怎样，如今能捧上铁路的‘铁饭碗’，那是我的造化，多少人都羡慕得眼珠子滴血呢。

    此时，我正死心塌地的继续走着工农兵的人生之路，站在巨大的车间大门门口，蹬一双火烧火燎过的翻毛大头鞋，披一身脏得看不出底色的工作服，一脸汗渍沾着黑乎乎的铅粉。翻砂工都这个模样，工友们都戏称自己是二煤黑子。我走出车间，是因为一种感觉——真的只是感觉：弥漫着焦炭烟火味的厂区上空，正涌动着一阵阵莫名的躁动和激奋！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在发生，说不准跟自己还能扯上点儿关系。

    果然，我看到不远处有三三俩俩的小青工，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自豪。他们都参加了77年高考，刚刚才得到消息，都无一例外地名落孙山，铩羽而归。然而小青工们依然饶有兴致，各自抒发着参加高考的感受，每一个细节都描述的津津有味。我理解青工们的兴奋和快意，仅仅因为他们参加了高考！大学招生停滞十年之后，他们有权利参加了第一次高考！这是一次多么令人垂涎的盛宴！

    小青工的幸福感让我嫉妒得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又像塞满了鸡毛。我一直渴望上大学，可是因为众所周知的社会原因和个人先天的政治缺陷，我没有任何机会，早已心如死灰。如今恢复了高考，可只读过初中的我已近而立之年，结婚证都领了三个多月，还敢有什么奢望？就是再异想天开，也没法儿把上大学跟自己联系在一起。那天下班后，我呆坐在铁路旁的废弃枕木上，盯着一列列货车、客车轰隆隆地从眼前驰过，脑子里一片空白。

    又一个平凡的下午，小妹跑来看望我。她也参加了这次高考，还上了线，因为志愿报得过高而落榜。听小妹说，高考报名的条件很宽泛，不仅年龄放宽，原来的政审条件也放宽了，不少下乡的、当工人的老三届都考上了大学！小妹还拿来几个省市77年高考试卷让我看，鼓励我今年试一试。

    小妹带来的消息，让我欣喜若狂；再翻看试卷，更是悔青了肠子——这个水准的试题，完全难不住我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就在那一刻，我做出了人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参加78年高考！

    可是在厂里报名，却让我踌躇再三，不敢贸然。其一，我不想惊动厂领导。因为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我跟统管四百多人的罗大厂长有过一段嫌隙，我担心他会恶意报复，一句话就会否决我的报考资格。在一个小工人眼里，一厂之长怎生了得？那是握有生杀予夺之大权的（呵呵，是我小心眼儿，这位罗大厂长如今若还健在，就此赔礼了）；其二，想躲过众工友视线。因为77年我厂考生全军覆没，78年大多知难而退，只剩下两个青工报名，像我这等跟高考挨不着边儿的只要一张罗，立刻就成了厂里新闻，或者就是嘲笑对象；其三，自从跟厂长交恶，我经常身体欠佳，如今要报考大学，保不齐再出个妒忌者，拿我生病说事、使绊，无端生出些枝节来（纯属庸人自扰）……再说了，我也不能像小青工们似的，考上考不上都那么洒脱。都一把子岁数了，考不上灰溜溜的回来，工友们会怎么看我？还真丢不起那个人……嘿嘿，那会儿真是虚荣得可以！

    既要参加报考，又不想让厂领导、众工友知晓，这可不是一道容易解的题目。现在想来，都是十年文革闹的，总是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或者更像一条偷摸流窜的野狗，稍有疏忽就会被人捕杀，变成人家一桌低贱的狗肉席……但是我决不言放弃！一番苦思冥想，还真就想出一个招儿来。

    我开始策划这个事关重大的秘密行动。

    我首先搞清楚了报名的截止日期，又弄明白负责高考报名登记的，是厂团委书记。我找好两张一寸免冠照，早早放在了更衣箱里。我现在需要做的是等待。我必须等到报名截止那天，在团委书记去招生办上报高考报名材料时，在厂门口“无意”中碰见他！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在车间干着活，心不在焉的，不时找借口溜出车间，往团委办公室那边张望……我实在很幸运，当团委书记提着文件包走出办公室时，我正好就看见了，然后不失时机地迎了上去，心脏嗵嗵嗵地一阵狂跳。“书记忙呢？这是去哪儿啊？”“咳，去招生办！咱厂就有两个报考的，那也得跑一趟，干得就这差事。”我装傻：“考大学？谁都可以去考吗？”书记随口应着：“当然了！你不想去试试？”我心中一阵狂喜，却装作不经意状：“那有啥？最多就是考不上嘛，试试就试试。”书记：“真想去考啊？那就赶紧找两张照片，再填张表，给你领准考证。”我应着：“那好，我回车间翻翻看。”“你快着点儿！我得赶紧走，通勤车快到点儿了。”

    我顾不得回话，飞一般跑回车间，取回两张照片交给团委书记，气喘乎乎的。“书记帮个忙，我报考的事不要跟别人说，行吗？”书记不解：“为啥？”“本来就是去试一试的，考不上多丢人显眼。”书记爽朗地笑着：“行！我不说。”

团委书记走出了工厂大门，我一直凝望着他渐渐远去。他带走了我的高考报名表，也带走了我全部的希冀……

    考试前十五天，团委书记招呼我到办公室，把一张豆青色的纸卡片递到我手里。纸卡片左侧贴着我的照片，从上而下几行大字映入眼帘：‘1978年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招生准考证’。我忍了又忍，泪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我请了两周病假，回去复习功课准备应考。现在想来，厂里知道我报名高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团委书记，另一个是我的工友闻志清，因为考试那三天里，我就住在他家。我的工友和团委书记，都把我报考的事藏得严严实实，没告诉任何人。直到录取通知书发到车间，还有个工友盯着通知书上的名字问我，通知书发错了吧，是不是重名了？我没回应，装作若无其事状干着手里的活，只担心别激动得晕过去……许多年以后，我偶然在内蒙古日报上看到，闻志清被评为高级技工师职称，心中好一阵激动，衷心遥祝他事业有成一生平安了。团委书记则再无联系，想必早已进步高升了吧。我至今都念念不忘感激着他们，为了他们待人这份尊重和真诚。

    这张报名号108413的准考证历经三十载，至今仍跟我的结婚证、户口本放在一起，收藏在卧室加锁的抽屉里；它像初秋的一片树叶，已泛出微黄，默默讲述着被风霜磨砺过的故事……

                                二零零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于京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