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神殿声望怎么刷:我来正逢秋雨节——李鸿章之死-猫扑贴贴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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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正逢秋雨节——李鸿章之死   “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
  
   —— 梁启超:《李鸿章传》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7月,广州。
   李鸿章走出竹轿,准备登船。这一年,李鸿章已经77岁。清廷这月又授了他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几年的外官生涯,他本更清癯了,只这段北电频频,连续催着北上,今日看不只眼袋耷了下来,颊上的老人斑也更深浓了些。
   入夏的广州,说不出的闷热难受,未到晌午,珠江岸边的蒙蒙水气就带了暑色。李鸿章北上的船早已备好,正靠在码头上。
  为防岸边水滑,下人们早放了竹阶。
   “中堂,一路保重!”
   “中堂此去,两宫一定回銮!”
   “中堂······”大小官员们在他身后说着。
   “多谢诸位。”李鸿章回转身来,隔了些距离,脸孔是看不清了,只凭着身形来辨个大概。谁说人不老,外官几年,视物是愈不清了。如今北京城,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洋人不知会怎样开口。两宫回銮,说时容易,做时难啊。
   送别声渐渐静了。
   “总督大人,下官前来送行!哦,下官该死!是中堂大人!”忽然有个人风风火火的,行了礼。
   定睛看那身形,李鸿章识得是南海知县裴景福,想是不知何故迟了。
   “也怪不得你,就是这几日得的中堂。”李鸿章道,显是不愿多耽搁了。
   “中堂,下官斗胆!有一问,不知可问不可问。”裴景福忙道。
   李鸿章一楞,颔首同意。
   “中堂,不知有何良策使洋人让些于我?”
   “这个,”李鸿章微一迟疑,眉头一紧,花白的小胡须也跟着一动,“不能预料!李鸿章惟有竭力磋磨,展缓年分,尚不知做得到否?”李鸿章看了看裴景福,裴景福站得不太远,眉目益发看不清。江风微吹,李鸿章忽然有些伤感,此次离粤,不知几时能再回来,七十七,活得比孔夫子长了。“我尚有几年呢?”他慨然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钟不鸣,和尚亦死矣!”
  
   半个月后,上海。
   李鸿章在寓所看着各国电文,经方陪着他。水路毕竟是快,轮船早几日就到了上海,李鸿章倒愿它多耽搁些日子,北京城到底怎样,洋人到底怎样,谁还没个准谱,沉住气多等等,总有好,没有坏。人老了,下得船来,身体便有几分不适。在寓所歇着也有几天了。当然,不适是真,但也没有十分,迁延一下,观望一下,看看到底京城事态也是真。
   “父亲觉得上海如何?”经方问。
   “还是江南好啊,不似广州大热,也不似京城大冷,离着家乡也近。”李鸿章道。
   闲扯了几局风物,经方又道:“听说太后又来电要我们速速北上?”
   李鸿章呷了一口碧螺春,不答。
   “父亲身体不适,北上不如在沪将息。”经方又道。
   李鸿章看出今天儿子有话要说,他放下茶杯,看着经方。
   “父亲,我看就不要再北上了,我们到沪为止方是良策。”经方道,“以免又成为替罪羊。当年马关为前车之鉴······”
   “北上是要北上的,残局总要收拾。”李鸿章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无心的翻看着。
   书中掉落一页诗稿,经方忙捡了递给李鸿章。
   “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这不正是当年进京会试,在小舟上誊了的诗稿。
   李鸿章拿了?点着了那几页纸。火苗翻卷着,迅速吞噬了纸上的墨字:“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年轻时候的字是那么丰劲有力。李鸿章握纸的手有些灼痛,他把手一放,纸灰如黑蝴蝶般在空中飞舞,如同昔年梦里的京师。
   “不用说了,明日启程北上。”李鸿章缓缓说道,
  
   光绪二十六年(1901年)9月7日,李鸿章代表大清国与11国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不平等条约《辛丑条约》。
   签字回来后,李鸿章在再一次大口吐血。血很黑。
   医生来诊断过了。等经方和医生一道出了院子,李鸿章在榻上写着奏折:“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促,创深痛巨,薄海惊心。今议和已成,大局稍定,仍希朝廷坚持定见,外修和好,内图富强,或可渐有转机。”
  “必多一次吃亏”!盯着这六个字,李鸿章喟叹了一声。自觉连叹息都带着血腥气。数天不进饮食了,不觉得饥渴,也坐不起来,莫非真是大限已到?李鸿章心中一沉,顿了顿笔,“臣久经患难,今当垂暮,复遭此变,忧郁成疾,已乖常度。” “外修和好,内图富强”!说来易,做来难。自己的一生致力的愿望,如今写出来却只觉得下笔无力,渺渺茫茫。
  
   一个月后,俄国公使?来到贤良寺。
   “这是《道胜银行协定》,”?晃了晃手中的纸道。“恳清中堂大人签字。”
   “家父缠绵病塌,恐不妥当。请公使改日再来。”经方斟酌着道。
   “我要当面拜会中堂。”俄国公使径直走进里屋,经方拦不住他,只好跟着进去。
   站在李鸿章的床头,俄国公使说着俄占中国东北的好处。李鸿章把眼睛闭上,不想再多说一个字。无非是要签字。签字,签字!一签字,就是血流成河,白银万两。但也不能争辩。与洋人争辩了一生,周旋了一生。争辩是不用了,但还要周旋。不能得罪洋人。他们正巴不得能“寻衅”。
   “大人现在气力不济,无力议事,烦请公使改日再来!”经方转头对俄国公使?说,眼睛血红,语气却和平。
   俄国公使?一楞,看了看李鸿章的情形,转身往外走。李家大乱,自然也无人顾得送他。忽然,他转过身道:“中堂走了以后,绝不与中国为难!”
   “中堂!俄国人说了,中堂走了以后,绝不与中国为难!” 仿佛听见有人在哭叫。
   “俄国人说的,也是能当真的?”有了一点气力,李鸿章睁开眼睛,他想说。
   “ 中堂不能就这么走了!两宫不久就能抵京了!”
   “未了之事,我辈可了,请中堂放心!”是有人在哭叫。
   “你辈之中有谁可了,经方吗?”李鸿章觉得自己在问,眼睛却无力再睁着了。
   好在两宫不久就能抵京了。
   恍惚间,俾斯麦略带了同情的蓝眼睛又在炯炯地看他。
   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俾斯麦。
   “我欧人以能敌异种者为功。自残同种以保一姓,欧人所不贵也。”
   “苟为大臣,以至诚忧国,度未有不能格君心者,惟与妇人孺子共事,则无如何矣。”
   终于可以直抒当时默然时胸臆。
   俾斯麦,青史记住普鲁士战胜丹麦,普鲁士战胜奥地利,普鲁士战胜法国,普鲁士统一成霸业,青史评你是铁血宰相,你取得了伟大的成就,回顾以往也应很自傲。青史却会如何记我评我!《马关条约》、《中俄秘约》、《辛丑条约》,签字,签字!可是,俾斯麦,若我当得是你的德国,又是另一种说法。你说我过于低估了自己,告诉我一个政治家应该有充分的自信。我李鸿章幼怀兼济之志,一世大臣,官至中堂,何曾不至诚忧国,岂是不谙纵横捭阖之道,岂是失计亲豺虎,乃是中国有若弱羊,国国皆豺虎,图食弱羊,弱羊如何于豺虎之间纵横捭阖!
   惟与妇人孺子共事,则无如何矣!
    只是当时,唯有默然。
   “我来正当秋雨节。”平生千万诗书在腹中,而今记得的,却是这幼年时读过的韩愈的诗。
   1901年11月7日,李鸿章走完了他78岁的人生历程,没有人听见他离去时的叹息。
   李鸿章死讯传到大清国皇太后慈禧的时候,她正在回銮路上,黄河岸边的辉县。和也议了,款也赔了,毕竟要回北京城了,这就是好。李鸿章说得不错,“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可是洋人总是等着寻衅,如何处处躲得过!是该再好好奖赏一下李鸿章,洋人只认得他,下次,下次的下次,不还要靠他吗?可是,李鸿章却死了,“太后及帝哭失声”,他们说大清国犹如“梁倾栋折,骤失倚侍”。他们哭大清失去了惟一能够与洋人周旋的人。
  只是周旋。
   此时,洋务运动已经过去40年,戊戌变法过去了3年。而中国大地,残阳正如血。
   李鸿章有子三:嗣子经方;嫡子经述袭一等侯爵;庶子经迈。
  李鸿章后归葬合肥,晋封一等侯,谥文忠,有《李文忠公全集》传世。谥号,是中国君主政治时代的朝廷对死后的帝王、诸侯、重臣的一个终生评语。“文”谥号,是经纬天地的褒扬;“忠”谥号,是一生品德高尚的褒扬。
   古今中外对他的一生亦自有评说。
   梁启超说:“一时言富强者知有兵事,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不知有内治;知有朝廷,不知有国民;知有洋务,不知有国务。”
  德国人说:他长期主持外交政策,是中国现代化的先驱者。
  日本人说:李鸿章知西来大势,识外国文明,想效法自强,有卓越的眼光和敏捷的手腕。
   美国人说:以文人来说,他是卓越的;以军人来说,他在重要的战役中为国家作了有价值的贡献;以从政来说,他为这个地球上最古老、人口最多的国家的人民提供了公认的优良设施;以一个外交家来说,他的成就使他成为外交史上名列前茅的人。
   这些,李鸿章都听不到,他无法同意也无法争辩。他成了一只历史的标本,注定在当时的秋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