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魂墓王大剑:走出心智模式的迷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7:37:04

       早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开始探索如何开启人的心智了。西方对心智模式研究的历史,经历了从两千五百年前的古希腊哲学,如苏格拉底的心智是回忆、柏拉图的心智洞穴说;到近代哲学认为心智是自然的镜子,可以照出自然的真相;之后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和胡塞尔对人类的各种心智现象做出了比较深入的综合研究,前者的辩证法、后者的回到事情本身,对西方心智的研究影响很大。这一条路线展示了哲学界对心智的探究成果。

西方用现代科学方法来研究心智问题,也不过一百多年的历史。认知科学家们说心智应遵守物理学的定律,电脑是人类心智的最佳模型,并进而运用智力测量把心智变成了一种快速反应的认知机器。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则另辟新路,为西方的心智研究注入了某种软性的东西,认为心智是隐藏的、意识无法触及的潜意识的东西。这一条路线展示了心理学和认知科学对心智的探究成果。

苏格兰心理学家克雷克(Kenneth Craik)在1940年明确提出“心智模式(Mental Models)”的概念,此后为心理学家和认知科学家所采用,并逐渐为世人所知晓。心智模式经过彼得· 圣吉的第五项修炼的阐述和大力推广,便为整个企业界和社会各个层面所熟悉,成为流行于世的惯用名词。这一条路子显示了实业界和成功学对心智的发展和应用。

西方科学界尚不能真正解决人类的心智问题,其研究总是假想一个心智的图画或设定一个目标来研究和试验,有各种各样的巧妙设计和开发技巧,但总是局限于细节和经验,而且从中只能看到其意欲与偏见引领他看到的东西,很难产生重大的突破和进展,这样他们本身就深陷于自己心智模式的设定之中不能自拔。

“心智模式”概念的提出,对我们把握和反省人类的认知方式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它不是单纯的认识论,也不是单纯的价值论,它是一个综合的认知概念,反映了人类心智各种能力的一种统一性,统摄了认识和价值的方方面面,只不过在每一个人那里着重点或显现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心智模式代表了人类认识和反思自己的一种新的历史高度,我们无时无处不在运用自己的心智模式去言谈、去行动,我们的一举一动与它都密不可分、生死相关。我们的心智模式就是我们的生命本身,可以说有什么样的心智模式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我们用心智模式来编织自己的人生和梦想,来构建自己事业的通天宝塔。心智模式之门的打开与否,关系到我们生命的真实意义,关系到我们自身潜能、力量与激情的释放,以及我们生活和事业的品位和成败。

在西方探索心智模式的道路上,我们有必要特别回顾一下近代英国哲人培根,我们借助培根可以对心智模式的内涵作进一步的了解。培根准确地指出了经院哲学的病根所在:脱离实际与自然,只能谈论,不能生产;只会争辩,不具实效;重复旧说,问题还在;既无益于认识世界,也无益于改造世界。他在《新工具》一书中提出了著名的四种幻相(Idols)说。“四种幻相说”揭示了人类心智模式的诸种表现形式,阐明了人类认知产生谬误的根源及妨碍科学发展的文化与心理障碍,由于它们的存在,使得我们的心智之灯黯淡无光,犹如浮云覆盖了太阳一样。

第一种是种族幻相(Idles of the Tribe),这是由于人类的天性而引起的认知错误。人不是按照自然的本来面目去认识它,而是以人的尺度为依据。人的心智模式正像一面凸凹镜,它接受光线没有规则,使得事物的性质变形和褪色,把人类和自然两者的本性混为一谈,因而扭曲了事物的真相。

种族幻相植根于人性本身中,是人所共有的一种心理定势,是由“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万物之灵”或潜在的人类中心论,包括“天赋观念”或“先验图式”之类所形成的心智模式。黑格尔曾认为学者的血统气质决定其学术风格,斯宾诺莎的哲学欠缺西方世界里所贯有的“个体性”原则,就是因为他是东方人种犹太人的血统,而这同时也就暴露了黑格尔本人的一种“西方优越”的心智偏见。

不明天人之际的实相,免不了人性的弱点。1690年惠更斯在其所著《关于星球世界及其居民和生命的新猜想》说:“充满星球的太空多么浩瀚,与其他星球相比,我们的地球多么渺小。但是,我们的一切宏伟的计划,一切航行,一切战争,却都是在地球这个小小的舞台上进行的。那些不惜牺牲无数生灵而发动战争的王公贵族真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他们的野心充其量不过是成为世界的一个可怜的小角落的主人。”不能照见“五蕴皆空”,打破心智模式,是无法破除这个种族幻相的。

第二种是洞穴幻相(Idles of the Cave),这是由每一个人身心状况的个体差异而产生的认知错误。每个人由于性格、爱好、教育、环境等方面不同而导致主观性、偏隘性等认识偏差,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洞穴,使自然之光发生曲折和改变颜色”一样,因而给自然的真相强行抹上个人色彩,从而扭曲了真相。

人类处于人的社会性和自然性两难困境中,至今还没有解放出来,尼采哲学的呼吁透漏了这一信息。“性格即命运。”不破除此幻相,人们就会像堂吉诃德那样为幻想中的“意中人”枉受许多苦难。这样的话,心智如何健全而均衡发展,性格如何完善而改变命运呢?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第三种是市场幻相(Idles of the Marketplace),这是由于人们交往中对语词概念的理解不一产生的思维混乱。人们的认知由于受流行观点的影响,使用不适当的、含混不清或意义不明的词语概念,通过相互传播,名实不符、以假乱真,从而产生的偏见和混乱,陷入空洞争论与无聊幻想上面,仿佛市场上劣货的叫卖者以假冒真、用次充好而引起的混乱一样,形成了幻相。

言语产生谬误,是人际沟通中最常犯的错,也是最难被排除的,语言文字游戏或各说各话,会迷惑和歪曲人的心智,这种幻相是一切幻相中最麻烦的一种。西方近现代因为理性主义的张扬,而拒斥感性、隐喻和诗性话语—思维,实则理性与感性的语言同样具有市场幻相的性质。在这个意义上,现代语言哲学竭力要消除“语义的混淆和滥用”。但是,没有实证的方法,终究是入海算沙,空自费力。正是“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夜迷巢。”

市场幻相从反面来说,也表明了语言文字对人的心智影响甚至起决定作用。语言塑造了一个民族的心智模式,语言体现了一个民族的精神,一个民族语言的丧失就意味着这个民族文明的终结,语言蕴涵着我们人类心灵的印痕,从中西语言的差异中可看出中华民族的文化特性。“理解只有在语言中才能实现,”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语言既澄明又遮蔽存在。维特根斯坦认为:“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我的语言的界限就是我的世界的界限。”“哪里有语言,哪里才有世界,即才有决断与劳作、事业与责任的不息周行,但同时就有忘形与惊扰的、沉沦与迷乱的不息周行……才有历史。”这只是指出了人的一种生存现象。而哲学解释学虽然推崇视域的开放与融合,但在辨析“先见”、“成见”之类的正当性及其限度时,自己也陷入了以一种成见代替另一种成见的心智模式之中,在“视域融合”的过程中隐含着“视域冲突”的过程。

“语不离窠道,焉能出盖缠?”西方哲学还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心智出路,为名相所困。其实,“世谛语言皆合道,谁家弦管不传心。”关键是能否突破市场幻相的界限,而不被其所迷惑,从而完全恢复心智的本来面目。

孔子提出正名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老毛曾提到前面应再加上一句“实不明则名不正。”要了解名言之真相,必先知其根本;要知道其根本,必先明其实,明其实就是打通心智、点燃心灯,以明了宇宙人生的本来面目。实明则名正,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这是孔子以正名说来破除当时人们心智的市场幻相,惟有突破心智模式幻相的人才能谈得上“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中国禅宗早就对语言名相的作用有了彻悟,归省禅师就曾对言意的关系有过精妙的阐析:“夫行脚禅流,直须著忖。参学须具参学眼,见地须得见地句,方有相亲分,始得不被诸境惑,亦不落于恶道。毕竟如何委悉?有时句到意不到,妄缘前尘分别影事;有时意到句不到,如盲摸象各说异端;有时意句俱到,打破虚空界,光明照十方;有时意句俱不到,无目之人纵横走,忽然不觉落深坑。”因此,“言语道断、心思路绝”、“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方法,是彻底打破语言妄执心智模式的最佳方法,离却文字相而后再运用文字自可千说万说,意句俱到,恰如其实,不离文字,不执文字,妙用自如,这从根本上解决了语言文字名相给人的心智造成的两难处境。

第四种是剧场的幻相(Idles of the Theatre),这是人们由于缺乏独立思考,未经批判就盲目沿袭权威及教条、流行理论和各种传统哲学观念而造成的错误认知。在培根看来,“一切流行的学说体系只不过是舞台上演出的戏剧,依据虚构的布景方式来展示哲学家自己所创造的世界罢了。”它们仿佛比真实的世界更精致、更令人满意,但却远离了实相;而人们往往对这些虚假的“剧本”信以为真,丧失了批判意识和怀疑精神,形成了心中的假相,堕入了诸边和戏论,禁锢了人们的智慧和活泼的个性。

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各种哲学学说层出不穷,以培根的眼光观之,恐怕都是一幕幕戏剧展示了许多虚构的世界,只不过比真实的故事更为精巧雅致而已。禅者不滞凡情、不堕圣解,自能对治此大病。

培根的“四种幻相”说,对人类错误观念的形成根源即心智模式作了深入的剖析,揭示了认知过程的曲折性和可能产生的主观性、片面性、表面性和教条性。四种幻相扭曲实相,扼杀创新,制造谬误,这是人类心智普遍存在的一种病理状态,而不是某些情况下产生的迷惑与疑难。因此,培根希望人们不仅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冲出经院哲学的樊篱,更要彻底扫除四种幻相的障碍,全面改造人类的心智模式,使科学得到伟大的复兴。

培根的学说虽然在哲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但是他对“四种幻相”的深刻论述并未引起人们的充分重视和真正理解,因为创造一种学说容易,而破除心智的幻相则难。即使培根本人也未能幸免自己所列举的心智模式的局限。培根虽为科学的发展提供了一盏明灯,开创了实验科学的新时代,是现代实验科学的鼻祖。然而,培根的视线也因自己理论的灿烂光芒所照只能见其所见,他被自己定的框框挡住,陷入一种法执,认为要发展科学,在实验归纳的方法之外去找方法,只会使人朝错误的方向迈进。

在与其同时代的笛卡尔却认为,数学的运用程度是科学的完善标志,没有数学方法,科学就寸步难行。当数学和演绎方法以其特有的功能受到科学家们的青睐和重视,在科学中大显身手时,心智模式的偏执使培根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也许他回避得有理,他与西方后现代主义者又有形式上的相通之处。数学在形式上的缺陷和不完备只是到了哥德尔时才得到证明,逻辑系统之不完备性与有限性,震撼了西方以笛卡尔、洛克为代表的基础主义(foundationalism)的知识论传统。哥德尔相信人类有一种到达真理的直觉方法,跟计算机式的方法不同,人类可以知道为真的事情并不受他的定理限制。这恰如培根所强调的,“四种幻相”是人类心智难以克服的痼疾,另一方面却也表明了人类的心智模式是在不断扩大与发展的过程中。不过,培根对中国的发明倒是没有偏见,他在赞美自然科学的伟大成就时,说从中国传入的火药、印刷术、指南针这三大发明,分别在军事上、文字上、航海上改变了世界的面貌,以至于几乎没有一个帝国、没有一个教派、没有一个显赫的人物,对于人类事物能施加如此巨大的力量和影响。中国目前也在享有西方的现代科技成果,相信不久将来打破心智模式的中国,恢复了本有的智慧、释放了心智的潜能,中国的智慧性科学就会有更大的成就出世,它将包容并超越了西方的经验性科学,引导人类文明走向新的辉煌。

培根的四幻相说实际上已包含在我法二执里面,所有的执著都在扭曲事情的本来面目。大致说来,“种族幻相”、“洞穴幻相”属于我执范畴,“市场幻相”、“剧场幻相”属于法执范畴,四种幻相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心智模式的一部分内容。由此可见,人们的心智模式就是这样扭曲了世界而不自知,要真正从哲学尤其是西方式的哲学幻相中摆脱出来,必须彻底打破心智模式方可实现。

在《羯腊磨经》中,佛陀申说道:

勿因耳闻而轻信,道听涂说本无稽;不以传统而妄信,历代传说多谬奇;众人谣言不可靠,毫厘之差失千里;迷信教条未见安,经典所载非无疑;师长训示固可贵,慑信权威非所宜;凡事合理方可信,且需益己复益人;必俟体察分析后,始能虔信并奉行。

孔子的“绝四”、《金刚经》的“无四相”都是为了对治各种病症而言的。《圆觉经》云:“未除四种相,不得成菩提。”

恩格斯说:“如果世界模式不是从头脑中,而仅仅是通过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如果存在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那么为此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以及关于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和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事实上,世界体系的每一个思想映象,总是在客观上被历史状况所限制,在主观上被得出该思想映象的人的肉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所限制。”一句话,各种哲学都有其我执和法执所形成的心智模式的局限。爱智慧的哲学应以揭露并破除心智模式的幻相为首务,成为名副其实的智慧性哲学,每一个人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有这种智慧。《法华经》所谓:“治世语言资生事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

在培根之前,奥卡姆就认为“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以此来抛弃繁琐的论证和假设,史称“奥卡姆剃刀”。现代哲学家胡塞尔提出“回到实事本身”,以此前提作为诸原则的总原则,其“现象学的还原”的方法,试图通过把心智模式中的种种先入之见一步一步括号起来,直到“实事本身”自己显示自己。这似乎是一种要把笛卡儿的怀疑精神进行到底、要打破沙锅寻究根底的认知方法。可是他达到目的了吗?现象学这一套悬隔的、还原的“方法论”,终究不免还是处于一种理论形态的东西。因此,梅洛·庞蒂一方面声称“现象学只有通过现象学方法才能通达”,另一方面又断然宣布,胡塞尔现象学还原法“给我们的最大教训是彻底还原是不可能的”。这是现象学的两难问题。

“回到实事本身”这句口号在不同的现象学家那里,对实事的理解是非常不同的,胡塞尔认为是回到源始直观、回到明证性、回到纯粹意识;海德格尔是回到存在本身;梅洛·庞帝则是回到先于知识、而知识一直在谈论的知觉世界。因此,“回到实事本身”几乎成了回到每一位现象学家的理论上去,“如实看”变成了“如实我看”,体用不二之用依然笼统含糊、混淆莫辩,恰如培根阐释的剧场幻相的一幕新的戏剧演示。爱因斯坦说:“人们总想以最适当的方式来画出一幅简化的和易领悟的世界图象,于是他就试图用他的这种世界体系来代替经验的世界并来征服它。这就是画家、诗人、思辨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所做的。他们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个人都把世界体系及其构成作为他的感情生活的支点,以便由此他得到在个人经验的狭小范围里所不能找到的宁静与安定。”然而,人们一切努力的最后结果往往是颇具讽刺意味,美好的梦想变成了自欺和混乱。

西方哲学总是摆不脱二元分裂和冲突的梦靥,无数的哲人在头脑里苦思冥想、挣扎不已,总不能直截了当地点燃心灯,如实而知、如实而行地“活”起来。草堂清禅师诗云:“不是风幡不是心,迢迢一路绝追寻。白云本自无踪迹,飞落断崖深更深。”不从根本上解决心智模式问题,剧场幻相里的哲学戏剧就会一直演下去,真的是“转解而缚转坚,转辩而义转渊,”仍然落入成也是它、败也是它的各种心智幻相之中而无法解脱。

爱因斯坦在其“信仰自白”中说道:“人所能体验的最美和最深刻的东西是充满神秘的感情。这是宗教和艺术、科学中所有深刻追求的基础。我认为体验不到这一切的人,即使不像一个死人,那也像一个盲人。在我们经验之外,隐藏着为我们心灵所不可企及的东西,它的美和崇高只能间接的、通过微弱的反光抵达我们,感受到这些,就是宗教。只是在这意义上,我才是一个有宗教感情的人。满怀惊异地预感和寻求这种神秘,谦恭地在心灵上把握存在的庄严结构的暗淡”荆对我来说,已是足够的了。”可是,心智的潜能只能间接的、通过微弱的反光———心智模式抵达我们,获得一种释放,显露了大大小小的天赋和才能。爱因斯坦认为那些体验不到“至美”的人都没有“活”起来,因为他们完全为心智模式所困。

马克思在一封信中说过:“意识的改革只在于使世界认清本身的意识,使它从迷梦中惊醒过来,向它说明它的行动的意义……世界早就在幻想一种一旦认识便能真正掌握的东西了。”我们深深系缚于“四种幻相”,系缚于我们自己所造的文字名相而不能得到实际的解放,不能惊醒迷梦、认清本身面目、获得生命意义,就此而言,我们根本上乃是系缚于我法二执的障碍。我们参悟了我法二执的虚妄不实,就会打破心智模式的束缚,法法圆通,挥手尘嚣,洒脱无比,充满自信地行走在大地上。

破相之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

善男子!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依此修行,如是乃能永离诸幻!

——《圆觉经》

历史上的每一次飞跃、进步和发展,总是通过打破心智模式的幻相,获得思想解放,实事求是,释放久困五蕴山中的心智潜能来实现的。

在中国两千年前,古代哲人就有一套自己对心智的睿智见解、如何解放心智和训练心智的系统方法,这需要我们去挖掘、创新并加以发扬光大。中国古人有着打破心智模式、点亮心灯、修炼健全心智的一套方法,不仅如此,更主要的是古人关于健全心智的成长训练,可见诸《礼记·学记》篇章,那里记载有人类最早的培育健全心智的一套系统设计。此文最后说:“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学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其培养的最终目标已然透漏出健全心智体用合一、妙用无穷的讯息来。

老子的“为道日损”即是打破心智模式;“为学日益”即是释放心智潜能,这两方面可以作为心智圆融整个人类文化的总原则。庄子《秋水》篇中,描写了秋水泛滥,百川汇流到大河之中波涛汹涌,河面一时显得异常宽阔壮观,两岸之间都分辨不清牛马,河神于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以为天下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都聚到这里来了。可是等到了东海,看到浩淼博大、一望无际的大海,才知道自己心智模式的狭隘,立刻意识到自己几乎见笑于大方之家了。文中通过河神与海神的对话,揭示了众多心智模式自满与自傲,在显示自己渊深与广阔的同时也暴露了它们的浅狭与鄙陋,一如河神在河水暴涨时的洋洋自得。海神对河神说:“井里的青蛙因为受到空间的限制,无法跟它们谈论大海;夏天的虫子因为受到时间的限制,无法跟它们谈论寒冰;乡曲的学究,因为受到教养的束缚,无法跟他们谈论大道。如今你见到大海,知道了自己的鄙陋,可以与你谈论大道了。”

海神接着告诉河神:“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梯米也,知毫未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这一段话,绝妙地揭示了各种心智模式都各自偏执一面,都从不同的角度发展出自己的世界;没有道的超越,只能是小知小用,因而一个人成败与否从心智模式上就可以看出。而庄子的《逍遥游》可以说是开拓心智模式的伟大诗篇,《齐物论》可以说是揭示并打破主宰人类种种哲学潜在的心智模式的宏幅巨制。

庄子的书中为我们展示了肢体虽有残缺,但心智却非常健全的人,这可以作为我们训练自己心智的一种参照。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是一种生活锤炼和磨砺,也可能获得一种顿悟而使心智获得解放,而对生活模拟的实证修炼即可迅速达到打破心智模式的目的,再去世上历练就又是一番风光。

中国心智修炼“活”人的最佳状态,在孟子描述的“圣之时者”形象中可见一斑。“圣之时者”典出于《孟子?万章》下篇:“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孟子的意思是说,伯夷是最清高圣人,伊尹是敢担当的圣人,柳下惠是最随和的圣人,而孔子则是最时中的圣人。因此,可以说孔子是集所有圣人精华之大成者。

孟子称赞孔子为“圣之时者”:孔子离开齐国时,不等米淘干就行色匆匆而去;但离开鲁国时却说:“我们慢点走,这是离别父母之邦的路!”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处则处,可以仕则仕,出处语默都能因其所宜而为之,不拘一曲,不名一德,无所不备,无所不可,这就是我们的孔子。孟子还说:所谓集大成,就是条理通达,善始又善终,犹如金声(以条理始,犹以击钟开始之序曲)而玉振(以条理终,如以击磐结束之尾曲)。善始是智方面的事,善终是圣方面的事(心、智完美的结合就像是一首完整的乐曲);智好比是技巧,圣好比是力量,犹如在百步之外射箭,箭能射到靶前是靠你的力量(喻心,圣功愿力),射中了便是靠你的技巧(喻智,智慧心灯)而非你的力量。

透过孟子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具有完善心智的师表风范:智而不惑,仁而不忧,勇而不惧;智慧和圣功兼备,人道与天道合一;进退存亡不失其正,从心所欲不逾其矩……其人、其言、其行似乎都已进入了自在之境——一个真正的“活”人。老子说:“夫唯道,善始且善成。”这便是圣之时者的心智表现了。孔子深通实相,荀子说孔子仁智且不蔽,故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克己工夫到了没有意、必、固、我之执的地步,把一切我法之执都破除,完全打破了自己的心智模式,没有了主观性、片面性、教条主义、经验主义,故而能使自己的心智潜能得到多方面的发展,人格得到全面的升华,在中国文化的许多领域挥洒自如,得心应手地发挥和创造,成为当时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

后来儒者陷入正统与异端的固化分界之中,没有孔子那种“圣人无常师”的胸怀,不能打破既有的心智模式,导致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的困境而无从解脱,使得天下英才皆由禅门中释放而出。《佛祖历代通载》一书曾揭露了儒者固陋的一面:“程颢论学于周敦颐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人也。古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名为无不周遍,而其实乖于伦理;虽云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者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悲夫。诸儒排佛老之言,无如此说之深且痛也。吾读周易知异端之不足怪,读庄子知异端之皆可喜,读维摩经知其非异端也,读华严经始知无异端也。周易曰:夫道并行而不相悖,或处或出或默或语,殊涂而同归,一致而百虑。”

由于唐宋时期禅者们不遗余力地破除当时人们的心智模式,使得人们的心智潜能得到极大的解放,加之宋朝丕变衰俗,崇尚斯文,设教崇学,宋朝文化因而达到了中国古代文化发展的巅峰。儒学到了宋代,也因禅悟而打破了固化的心智模式,故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开启了自家六百年兴隆之运。

孔子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老子之“吾之大患,为吾有身”,庄子之“今者吾丧我”,与佛陀之“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佛法对人类的无量万千种种心智模式有着最为透彻的领悟和理解,其对人类的潜能所具有的洞察力,它所能达到的大般若智慧及安祥与慈悲的无漏境界,由此而形成的健全的心智状态,极为深入、极为广博,不可思议,对我们驾御变化、从容应对任何变局和状况,跳出成也心智模式败也心智模式的宿命窠臼具有永久的启示。佛法宝藏无穷无尽,对我们心智的锤炼和涵养具有巨大的无可估量的价值和意义。

尤应特别关注的是,集中印文化之精蕴于一身的中国禅,其参话头的方法,是普适一切哲学、科学、艺术等思想探索的方法,足以让我们参破世间一切名相及其执著模式,化心智为智慧,时时可死,步步求生,随时随地消融固化的心智模式、不断拓展心智与时偕进,应为我们今日所切用。

菩提达磨为什么来中国?只为寻找一个不受人欺、通达无碍、心智健全的人。

六祖慧能是一个彻底解放心智、洒脱无碍的典范:“成一切相即心”——形成心智模式;“离一切相即佛”——打破心智模式;一言以蔽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能彻底破除由我法二执所形成的心智模式,则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一切皆系一念中。《华严经》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这是对心智模式一种彻悟的说法,但不是读了几本经书、会几句口头禅一说便可了事,是须要我们下功夫真正参透此“心”,才可能彻底打破我们的心智模式。

后来禅宗五家七宗,由于打破学者心智模式的方式各异,门庭施设不同,形成了不同的门风。如文益禅师说:“曹洞则敲唱为用,临济则互换为机,云门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宗门十规论》第四)。王绍璠先生说:“五家七宗的分立,正是花开结果自然成。他们都是一脉相承,互成反生,因为始作俑者——各宗祖师们,摄化善行,格调各异,门风相竞,慕其道者,各有所宗,各取所用,云集门下,遂成其宗;随着时代演变,好事多事者,文人无聊,群兴附会,于是乃形成后世所谓的五家七宗之学。因此,如果说禅宗有五家七宗之分,则是胶柱鼓瑟,无知无识,莫此为甚,应知禅本一家、法不二致。”

所谓的五家七宗之学,执其为实又形成了新的心智模式。执著意味着僵化,成熟意味着衰落。圆悟禅师《五家语录》序云:“五家语者,自达摩西来,至六传再四世,法遍中华。禅备众体,机语不一,无心而分,自成五家,故谓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五家宗旨其实只是一旨,五家不同的机用法式,都不过是彰显人人本具如来智慧德相的道具,“纵五宗差别之语言,亦无非明人人本分一着。若离人人本分一着,别有差别之智,则随名相展转。生差别之情识,依旧无自由分。”因此,“尽五家差别之元,以明自己差别之智,总归当人本地风光,全机大用,出于文字之表。”

我们且看看临济禅法是如何打破心智模式的。

《五家宗旨纂要》说:“临济家风,全机大用,棒喝齐施,虎骤龙奔,星驱电掣。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擒,杀活自在。以无位真人为宗,或棒或喝,或竖拂明之。” 临济之“互换为机”,乃师徒互为主客,间现峻烈机用也。如以铁槌击石,现火光闪闪之机用。五祖法演禅师谓临济下“五逆闻雷”之喝,《五家参详要路门》说:“临济宗战机锋”。可见临济家风,单刀直入、机锋峻峭,极为痛快淋漓。《人天眼目》中介绍了临济禅迅猛扫除情见、迥脱廉纤,以求彻底打破心智模式的艺术,“临济宗者,大机大用,脱牢笼出窠臼。虎骤龙奔,星驰电激。转天关,斡地轴,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擒纵,杀活自在。……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金毛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作。要识临济么?青天轰霹雳,陆地起波涛。”  

临济禅师说:一个真正的人彻底打破了心智模式,心智健全,便会“入色界不被色惑,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身界不被触惑,入意界不被法惑。所以达此六种,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缚此无依道人。虽是五蕴漏质身,便是地行菩萨。”

一则公案说,一日王常侍访师,同师于僧堂前看,乃问:“这一堂僧还看经么?”师云:“不看。”侍云:“还学禅么?”师云:“不学禅”。侍云:“经又不看,禅又不学,毕竟作个什么?”师云:“总教伊等成佛作祖去。”

“总教伊等成佛作祖去”,只有这样的心胸、气魄和自信,一空依傍、不与物拘的气势,猛烈的锻炼才能冲出所有我执法执的束缚,才能一下子激发顿悟,才能让人们彻底打破心智模式,才能充分开发自性的无限潜能,才能再现本地风光,才能走向智慧的巅峰。

这里并不是说只有那些出世的人才需要禅来解放自己,因为禅本身是要彻底打破人类的心智模式而应运产生的,无论出世者还是在世者,虽处于不同的条件和处境之中,但都有其所执著之处而难以解脱,都有其心智模式需要打破,都需要再现其本地风光,以获得心灵解放,概莫能外,除非他已成就了大自在,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大慧宗杲禅师说过:“士大夫学道,与我出家大不同。出家儿,父母不供甘旨,六亲固已弃离,一瓶一钵,日用应缘处,无许多障道的冤家,一心一意,体究此事而已。士大夫开眼合眼处,无非障道的冤魂。若是个有智慧者,只就里许做工夫。净名所谓:‘尘劳之俦,为如来种。’怕人坏世间相而求实相。又设个喻云:‘譬如高原陆地,不生莲花,卑湿污泥,乃生此花。’若就里许,如杨文公、李文和、张无尽三大老,打得透,其力胜我出家儿二十倍。何以故?我出家儿在外打入,士大夫在内打出。在外打入者其力弱,在内打出者,其力强;强者谓所乖处重,而转处有力;弱者,谓所乖处轻,而转处少力。虽力有强弱,而所乖则一也。”

回顾历史,展望将来,我们现在又走在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十字路口。

印度哲学家萨·拉达克里希南说过:“传统的延续并不是机械的再生产,它是创造性的转化,并且不断接近真理的理想。生命的前行并不是通过拒绝过去所达成的,而是通过接受过去,将过去编制到未来当中来实现的。过去在未来中经历了一次再生,主要的事情就是回忆和再造。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为政》)”。

心智模式就是在不断打破和再生的过程中发展,以求心智的健全圆融而不断接近真理的理想。我们“活”了,毋须改变自己、否定自己,而以当下的自己为灵感,无论正反,不分宗派,也不自认高人一筹,利用任何现成的资源滋养自身,世界自会因我们辛勤的努力而变化。

二、心智模式之构筑

僧问:“如何是解脱?”师曰:“谁缚汝!”问:“如何是净土?” 师曰:“谁垢汝!”问:“如何是涅槃?”师曰:“谁将生死与汝!”

——石头希迁答僧问

蒸馏出精髓来

实相者,即是非相,是故如来说名实相。

——《金刚经》

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

——《法华经》

心智作为人类完整的认知能力,包涵身心两个方面所有能力在内,如直觉、想象、记忆、理性、感性或者如佛家所说八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等等。而心智模式作为一种扭曲的综合认知能力,则是由心与脑、情感与理智、直觉与推理、自我与社会、遗传和教育、环境与训练等等人类全部活动交互作用的产物。人类对心智领域的探索还远远不够深入,我们那精妙的心智所具有的无限潜能还处于深深的沉睡状态,亟待我们去探索、挖掘和唤醒。

西方认知科学往往偏向于研究心智中的思考、智力与推理方面;而心智的其它方面的能力如感觉、情感、精神、心灵等,则被推出科学大门之外不予讨论。人工智能模仿的是智力与推理,这种电脑只有大脑而没有心,精于计算而没有眼睛,是一个为人服务的完善工具。而人的心智却是心脑合一,心与大脑不二。心智的潜能无穷无尽、不可思议,心智的内涵多姿多彩、无法想象,绝非一个机器所能代替的。有的科学家博学多闻,成就卓著,但是偏于心智的智力方面的发展而忽视了其心灵方面的修养,因而显得成就卓著而人格低下,我执难破,这就是心智不健全的一种表现。

心脑是心智模式形成的生理基础。胎儿在母腹中大脑器官发育得最大、生长得最快。大脑的成长与发展过程,是人类心智走向成熟的重要构成部分,童年时代是培养健全心智的很好的机会,但我们却没有充分利用起来。大脑本身好像一首交响曲,左右脑无数神经元整体和谐并与心步调一致,音调美妙、训练有素,这时的心智几乎无拘无束、自在天真。可是,当我们后天习得的经验常识与心智的本有和谐不一致时,不协调的噪音便出现了。

总之,西方一部分人总想建成一个宏伟的知识大厦,另一部分人则推崇道德和宗教的伟大力量和影响,他们的努力无疑有着许多的经验和教训,我们细细追究的话,便可看出他们或偏于法执,或偏于我执,形成了人文主义和科学主义的一种张力,促进了西方文明的发展。任何执著都会导致心智的不健全,问题不在于是否会偏执,而在于能否随时打破偏执的心智模式,由固化而消融,由限制而开放。美国心埋学家詹姆斯说:“伟大的思想家会预兆性地在一瞬间窥见事物之间的全部关系,整个过程发生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无法言表。”爱因斯坦说:“那些思想不是以语言的形式来临的,我极少用语言来思考,一旦思想来临,我事后也许会想到要用语言去表达它。”无以言表的真切体验状态正是一种破执的体现。

卡莉·费奥利娜在一次演讲中提到人生是提取精华过程,她描述了自己寻找心智之源、心智模式形成及克服其缺陷的过程:

“每个星期我们都得阅读一部哲学巨著,比如说阿奎纳(Aquinas)、培根(Bacon),一个星期平均要读1000页的东西。而每一个周末,我们就得把这些哲学家们的思想言论进行提炼,总结成一份仅有二页纸的精髓。这岂止是总结啊?这简直就是把所有的事物还原成其最原始的形态,回复到事物最根本的精髓!这些思想家们的哲学和意识形态无疑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是那种近乎苛刻的提取精髓、追求完美精致的“蒸馏”过程才是我真正学到的东西。这种不可思议的技能,一直都使我反复受益着。这是一种提取事物精髓、还原事物本质的综合练习,而那门课程同时也让我领悟了生命的意义。任何一个生命都是一部伟大的著作,每一个生命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天赋以及不可估量的潜能。

“当你从斯坦福毕业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自己人生旅途的数千页记载,那里面记载着你的信仰和价值观,它们都是在你受教育的过程中或者是家庭成员对你的影响而形成的。当然,其中还隐含着属于你自己的、本质的东西。每一次伴随我内心恐惧而来的还有另一种时刻——那就是我更清楚地识别到自己的本质,看透自己的内心,寻求到自我的那种喜悦的时刻。在那一个关键时刻,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及格了,因为我战胜了由于自己的不足引发的内心的恐惧。”

果能看透自己的内心,则自然纠偏,死者自活、贤者自劝、愚者自智、惰者自激、庸者自振、懦者自强、怯者自勇、顽者自立、贪者自廉、疲者自兴、狂者自谦、勇者自稳、刚者自柔、繁者自朴、伪者自真……

反复提炼和蒸馏的过程,也就是不断破除和消融心智模式的过程。如果卡莉掌握了参话头的方法,再继续努力把那“仅有两页纸的精髓”参破,使自己的心智彻底纯净透明,她那“独特的天赋以及不可估量的潜能”仍将会源源不断地发挥其作用、服务于人世。

海尔总裁张瑞敏先生则是一直在参悟,以求打破心智模式,发现问题的关键之处,获得新的出路和生机。他说:“我们搞企业,所做一切都是在雾天里行走,你怎么知道路在哪里。搞企业,如果你悟不出来,没用。别人告诉你也没用。就像禅宗说的,借来的火点不亮自己的心灵。只有靠自己。真是很痛苦。你如果悟不着呢?你如果悟错了呢?我是时时刻刻在琢磨。就像在走钢丝,每天都是在找走钢丝的感觉。如果你哪天没有走钢丝的感觉,那你就差不多完了。像禅宗所说,三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后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十年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必须要悟到这个程度,真正把问题看出来。我们达不到那个境界,就摸索着走吧。”可是,他的心灯尚未透亮,未能自觉地真参实悟、彻底参破话头,不能一眼望尽天涯路,只好摸索着前进了。

青年老毛自有其“活”人的标准,那就是心灯要亮,既有内省之明又有外观之识;心灯不亮,不明宇宙人生之大本大源,没有一干竖立、枝叶扶疏之妙;仅以狭隘心智之浅见和智谋小术之手腕而欲为栋梁之任,实不足以治理天下。他在一封信中说:今之天下纷纷,而诸人本身本领之不足,无术以救天下之难,徒以肤末之见治其偏而不足者,猥曰吾有以治天下之全邪。此无他,无内省之明,无外观之识而已矣。己之本领何在,此应自知也。以欂栌之材,欲为栋梁之任,其胸中茫然无有,徒欲学古代奸雄意气之为,以手腕智计为牢笼一世之具,此如秋潦无源,浮萍无根,如何能久?今之论人者,称袁世凯、孙文、康有为而三。孙、袁吾不论,独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细观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实在何处,徒为毕言炫听,并无一干竖立、枝叶扶疏之妙。愚意所谓本源者,倡学而已矣。惟学如基础,今人无学,故基础不厚,时惧倾圮。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而不徒在显见之迹。

拿武术家来说,同样存在打破心智模式以领悟武道之精妙处。李小龙说:“醒醒吧!你已经快变成机器了。”“在武术的久远历史中,盲从与模仿似为多数武术家、老师与学生之通病,原因半系人的天性使然,半系与保守与传统的派别有关。他们并不真面对实际的搏击,大多数武术家均与真正的功夫相去甚远,实际的搏击是简捷且直接的,而他们不是曲解了它,便是空想。并不会直接入真正的核心、关键,妄凭花巧的招式与人工化的技巧,欲求符合实际的搏击情况。”

李小龙的截拳道“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其创立截拳道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武道来解放习武者,使他们不再受格斗形式、无数形式和各种既定主义的奴役。”形式是无意义的,任何道路都可以通向真理。“截拳道的训练是一种不断精简的过程,或者说掌握截拳道并不意味着增加更多的东西,而是砍掉非本质的东西。”

爱默生《论自助》一文中也说:“蕴藏在人身上的力量本质上是新的,除他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领。并且,不经过尝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鲁迅说:老调子已经唱完。我们的心智必须有新的开始,新的自立,真正卓然无倚的站立起来,让古代传统及西方文化都活起来为我所用,那就必须亲自参究明白自己心智模式之本末,点亮心灯,稍稍存有一点偷心、巧心、依赖之心,便永无自立之时,生命的真实意义也就还没有开始显现。

心智模式是一把双刃剑,执著它,便可自损损人;打破它,即能自利利人。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打破心智模式而获得解放?

心智模式无论是有助于还是有害于我们恰当地适应变化着的世界,终究是扭曲实相的一种幻相而已。人们常说,“思路决定出路”,“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爱拼才会有成就,爱拼才会赢”,“预见未来的最好办法是创造未来”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如果原有固化的心智模式没有打破、消融、化解、扩大、泥牛入海般融化,那么就都落入了一种颠倒妄想的模式之中,其对我们造成的损害要比成就还大。

《楞伽经》云:“云何人无我?谓离我、我所,阴界入聚,无知业爱生,眼色等摄受计着生识。一切诸根自心现器身藏,自妄想相,施设显示。如河流、如种子、如灯、如风、如云,刹那展转坏。……无始虚伪习气因。……善彼相知,是名人无我智;

“云何法无我智?谓觉阴界入妄想相自性,如阴界入离我、我所,阴界入积聚,因爱业绳缚。展转相缘生,无动摇。……是名法无我相。”

彻底参破心智模式的幻相,就是人无我、法无我的无执状态,这是克服固化心智模式的根本出路,也是“活”人的根本出路。

心智模式之幻阶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老子

在人生的道路上,所有的人并不站在同一个场所。有的人在山前,有的人在海边,有的人在平原上;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着不动,所有的人都得朝前走。

——泰戈尔

心智模式的形成,关联到我们的身心状况、社会环境及所遭遇的人类文化资源和历史处境。心智模式是在从小的模仿、学习、阅历和时间中熏染而成,我们就借助于这个心智模式来观察、思考和行动。透过某种心智模式来行动,我们虽然获得了一些安全感,轻车熟路,惯性而为,但是其中的我法二执也深深阻碍了心智潜能的和谐发展,扭曲了事情的本来面目。心智模式深深影响了我们的思维、动机和行为,决定了我们见什么和做什么,梦想的成功与否完全系于能否堪破自己的心智模式了。

六祖慧能说:“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善知识,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澈,于自性中,万法皆现。见性之人,亦复如是。” 世人心智性本清净,智慧常明,只因心智模式中各种幻相、我法二执深重,如被浮云覆盖,心灯黯淡,激情枯冷,万法不能清澈显现。

因此,从心智模式幻相浮云的粗细或深浅程度上,我们可以约略分为三个层次:

一是粗浅层次,是指生活或工作中常见的一些暂时性看法、情见、印象之类,这个层面的模式一般遇到事情发展的欲求或人生挫折或失败即可形成或改变。当然,这不是偶然产生的,还有更深的原因支配着它们。这个层次的我执、法执是粗重的、表面化的,对境遇缘即生,比如明显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即为我执所束缚。

二是微细层次,是由比较复杂的理论、较为隐蔽的见解或一些根深蒂固的、普遍的价值信条构成,比如性善性恶论、我思故我在、理性支配世界之类命题,执著二元对立或与境缘经验有关,有理路可寻,有文字可述,有经验可说,有体验可表,由感受可谈,是比较微细的我执或法执在起作用。我们有时在哲学的见解或修道的经验上发表意见时,常常自以为是,固执不放,宣称这是自己比较客观的看法,这一种见解上的成见,就是法执。究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种主观的“客观”,潜藏着微细的我执而很难被人发觉。因为这样的我执心结不易觉察出来,人们往往就感觉良好,始终沉没于此情欲法念之中,不能醒悟,也得不到解脱与自在。这个层面的模式,通过头脑风暴般的检视和反省也许可以找到其隐藏的经验或逻辑推演的前提和脉络,从哲学或科学的反复探讨、研究中逐渐形成或打破。这样做对心智模式的改善虽有成效。不过,更重要的是,若没有经过生死的严峻考验、文明之间的风雷激荡,是不会有心智模式的重大突破的。比如当年日本停滞、孤立和太平的梦为美国舰队所打破,引起了开港论和攘夷论两种心智模式的激烈争辩和冲突,由此开始了明治维新运动。

古代禅师云:粗中辨细犹可知,细中之细复何稀。在这里我们还可以进一步的追问:这个前提和假设又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和习气发作的源头在哪里?它们形成的根源何在?这样的追问,会促使我们对心智模式的本相有一种比较深入的领悟。

三是微微细层次,根深蒂固、无踪迹可寻但又时时发生作用,这也是培根所谓四种幻相的根源所在,一般的方法要察觉和打破它已很难奏效了,因为它不易察觉,你捉摸不清这个隐微的模式是什么,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它是人类经历了亿万斯年的知识经验、思想文化和遗传基因等历史积淀而成的细微的心智模式,以及无量劫来的许多业识,存在于五蕴四大中,存在于个人的天性中,也存在于民族的特性中,更是深植于人类的本性之中,也就是蕴藏于佛教唯识学所谓的阿赖耶识之中。这种心智模式无须一般外在境缘,心念一动即起分别,虽无实事但能虚构。不经过独步超然的心智实验室的模拟修炼,对此是无从洞悉、难以知晓的。人类的实相般若大智慧,就是由破此心智模式而起步的。

实际上,这三个层次不是截然划开的。无论心智模式多么变幻难测,它总是透过当下的一念来表现自己,所谓阿赖耶识种子之现行分子是也。古代禅者洞幽烛微,痛下钳锤,剿绝粘缚,遣其执滞,直指人心;圆于当念,妙在刹那;顿呈家宝,不假营求。只是我们明师不遇,心灯不亮,觉照不真,摸着石头过河,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不能洞悉其真伪、发现其漏洞、觉察其微兆、解除其症结,故而枉费辛勤,不得功成,困苦不已。

最后一个层面是前两个层面心智模式形成的根根所在,不论处于哪个层次,都是我法二执在起作用,前两个是所执即粗相的分别我执,后一个是能执即微细的俱生我执。我执障覆一切净法即事情的本来面目,而法执则是来自我执,是我执的延伸和扩展,因为我执才去选择此法或彼法而紧紧抓住不放。一般学禅的人,往往有一点境界和体会,以为就是道,其实已落在更深更细微的我执里,还不自觉知。这一种我执作用,通向人的意识深层第八识即阿赖耶识的根本。人的意根把阿赖耶识能见的功能,执之为我。我们只要仔细体会和观察这种我执的作用,就会在日常的起心动念上,发觉处处有一个“我”的观念存在,以至于处处都难舍法执,由此而形成了心智模式。心智模式为微细我执所定格和固化,便窒息了心智的自由和解放。只要心智模式中的微微细我法二执不能参透打破,那么,微细、粗浅层面的心智模式就不可能彻底打破,就依然是我们梦想成功、愿力达成的绊脚石。

老子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心智潜能虽然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是由于心灯的亮度不同,愿力的大小不一,它只能通过不同层面的心智模式之门得到释放,由此形成了不同层次的人生态度、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

人们在历史上的成功经验具有极其重要的价值,这些经验稳固地保持在记忆深处,无疑会增大个体生存的机率,有着巨大的参考意义,但因此而执著这些经验,反而成了生存的障碍。心理学研究表明,一个人解决常规的分析和推理问题的能力越强,那他获得顿悟的能力也就越强。破除人们的各种执著并不否定人们的任何经验,而是更善于运用既有的东西来创新。因此,我们的心智模式是在不断地被打破、融化和扩展过程中,走向更大的开放、自由、灵活和圆融境界,逐渐向心智的清净圆满境界发展和逼近,潜能释放的通道越来越宽广。恩格斯说:“文化上的每一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人类历史文化的真正进步,关键还在于心灯是否越来越亮、愿力是否越来越大。层层打破层层深入,层层明亮层层自在,层层开放层层和谐。《金刚经》云:“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没有心智模式,我们就无法观察和行动,所见即所行,知行不二。然而,心智模式的固化和执著,使得知行分裂错位,或过或不及,我们就是借助心智模式这个窄窄的通道,磕磕绊绊走完人生之路的。假如我们明白了这一点,凡事都是由自己所铸就,成功与失败都由自己的心智模式决定,我们就有可能开始去打破心智模式的枷锁,走向真正的心智革命,获得自由和解放;自己内心深处最难以捉摸的心智模式,那种我法二执的东西就会被彻底参破,我们心智中隐藏的直觉力、洞察力就会显露头角;用自己的心智之光来照亮万事万物,使得我们在行动中立刻就能捕捉到事情的真相,我们就会充满自信,并使每个人本身所具有的力量与潜能得到全然的释放和发挥。

古人说:知之一字,众妙之门;知之一字,众祸之门。其实,不仅知字,有知与未知,迷思与明觉,一正一负,一个是明点一个是盲点,都是一种幻相,都会形成我们心智的模式和窠臼,成为束缚我们心智自由的枷锁和囚笼。若不参话头实证,则为理障所蔽,楞严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被所知障所蔽,就会自塞悟门。但“五蕴非如来,离五蕴亦无如来。”《圆觉经》云:“众生幻心,还依幻灭;诸幻尽灭,觉心不动。依幻说觉,亦名为幻;若说有觉,犹未离幻;说无觉者,亦复如是。是故幻灭,名为不动。善男子!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应当远离一切幻化虚妄境界;由坚执持远离心故,心如幻者亦复远离,远离为幻亦复远离,离远离幻亦复远离,得无所离,即除诸幻。譬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以幻修幻,亦复如是。诸幻虽尽,不入断灭。”

打破心智模式,净除一切幻相,并非是为了否定一切或者肯定一切,而是为了显现真相。《维摩诘经》云:“不断淫怒痴,亦不与俱,不坏于身而随一相;不灭痴爱,而起解脱。”赵州禅师说:“佛是烦恼,烦恼是佛。”不证实相,不点亮心灯,照亮前程,身乘有漏之船决不足以航彼汪洋大海,我们只有修炼和打造出心智无漏之航母,方能自由驰骋在无崖的智慧海洋里。

三、健全心智的不二法门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论语》

南泉因赵州问: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州云: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州云: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拟之道,犹如太虚廓然洞豁,岂可强是非也。州于言下顿悟玄旨,心如朗月。

——《无门关》

心智所蕴含的身心所有的认知能力,如直觉、理性、感性、记忆、想象等各有其不足而互补,如法国启蒙哲学家狄德罗所说:“理智有其偏见,感性有其不定性;记忆有其限制,想象有其朦胧处。” 帕斯卡认为理智与感性是真理的两个根源,二者都缺乏“真诚性”,并彼此玩弄对方,处于内战之中,均属偏激之举。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心智模式正是人的这些认知能力综合运作的结果,不免淆讹错综、明暗相间、幻阶重重。“若人欲入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远离诸相及诸取。令心所向皆无碍。”打破心智模式,就是要破除五蕴幻相及眼耳鼻舌身意所生之偏见、局限、朦胧和不定,点燃心灯,以恢复健全心智本有的清澈面目。

也可以这么说,心智之觉性是体,心智之其他部分如理性、感性、想象、灵感乃至种种喜怒哀乐等等所示者是用,体用不二;这一切用都在觉体那无限视域的观照中,并随时使之归零而得到调整,依时空条件的变化而各归其位,各展其长。临济义玄禅师说:“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心既无,随处解脱。”

《圆觉经》说:“善男子”酥钪谏幻身灭故,幻心亦灭;幻心灭故,幻尘亦灭;幻尘灭故,幻灭亦灭;幻灭灭故,非幻不灭。譬如磨镜,垢尽明现。善男子!当知身心皆为幻垢,垢相永灭,十方清净。”这里的清净圆明觉性是健全心智的核心能力,它可以通过身心的各种认知能力表现出来。《圆觉经》又说:“譬如清净摩尼宝珠,映于五色,随方各现。诸愚痴者,见彼摩尼,实有五色。善男子!圆觉净性,现于身心,随类各应。彼愚痴者,说净圆觉,实有如是,身心自相,亦复如是。由此不能,远于幻化。是故我说身心幻垢,对离幻垢,说名菩萨。垢尽对除,即无对垢及说名者。”如果打破了心智模式,心智各种能力可以互通互用,身心和谐、互不相碍,不再被执为实有、处于互不相干的分裂状态,而是一个配合默契、协同行动的优秀团队了。如此一来,其他心商情商种种言说、激发潜能的种种技巧、劳心费神平添负担的奇术异招都可以休息了。

在所有的心智能力中,人的心智之觉性存在于当下每一刹那之中,感性和理性随之而生,它们不是滞后,便是超前,必须由心智觉性之中道智慧来调节,使之无滞无碍、正当其时。完整而健全的心智状态应当是:理性的确定(法执)和感性的确信(我执)随时要由觉性的真实(无执无住之心)来调整、引导和担保。这样我们才有可能避免执著,使心智的各种能力有一个均衡的全面的发展,体用合一,妙用无穷,自在无碍。

我们的心智潜能浩瀚无边,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德山禅师说:“穷诸玄辨,若一毫掷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人类所有的心智模式穷诸玄辩,竭世枢机,都如太虚一毫、巨壑一滴,都不能穷尽心智潜能本有的内蕴和潜质。因此,六祖慧能说:“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来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终日说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称国王,终不可得。”

我们的心智自性大能囊括宇宙,小能探幽入微,其体为潜能,其用为模式。也就是说心智潜能为源,心智模式为流;心智潜能如大海之水,心智模式为瓶中之水。心智潜能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可多可少、可内可外、可广可狭、可动可静、可生可灭、可垢可净、可增可减、可开可合、可善可恶、可常可变……但这一切都只是心智模式的不同状态和种种表现形式而已,皆非心智的本来面目。如果不明白这一点,我们的心智潜能只能小知小用、封闭自大,在自己心智模式的果壳中固步自封、称王称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会深深禁锢在种种心智模式里面而得不到解放,我们自身的无限潜能和创造力也就不能得到全面释放和自由发挥,就像被装入瓶子里面的海水一样不能汹涌澎湃。

打破心智模式,释放心智潜能,对文化的创新、事业的开拓、身心的完善和培育全社会的创新精神无疑具有无可估量的重大意义。物理学发展的历史证明了直觉(属于心智本相之显露)在发现真理中的伟大作用。爱因斯坦说:“在法拉第——麦克斯韦这一对同伽利略——牛顿这一对之间有非常值得注意的内在相似性——每一对中第一位都直觉地抓住了事物的联系,而第二位则严格地用公式把这些联系表述出来,并且定量地应用了它们。”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玻尔的量子论也是心智之直觉引导的结果。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心智之直觉的真实也可借逻辑的确定和经验的确信而得到举世的公认和广泛的应用,它们是相辅相成,三位一体,不一不异的。

心智潜能本源之觉是每一个人本自具足的,不是少数天才的异禀,只不过他们是善于参破自己的心智模式而先于人们得到启悟罢了。心灯明亮,心智之觉性随时直接洞见事物之间微妙的区别,为进行各种选择提供了基础;明察事物之间复杂的联系,为相互之间的沟通搭起了桥梁。尤其是彻底参破心智模式之后对宇宙人生实相的彻悟和通达,再来反观世上万事万物,其微妙之变化,消长之关键真乃洞若观火;而仅依赖于由感性或理性混合形成的心智模式,反有许多局限、束缚、滞碍和遮蔽,直如庄子所说受空间囚拘的井蛙不知广阔之海,受时间限制的夏虫不知冬天之冰,受成见束缚的学者不知大道之理。《圆觉经》说:“善男子!一切如来妙圆觉心,本无菩提及与涅槃,亦无成佛及不成佛,无妄轮回及非轮回。善男子!但诸声闻所圆境界,身心语言皆悉断灭,终不能至,彼之亲证所现涅槃。何况能以有思维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取萤火烧须弥山,终不能着。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是故我说:一切菩萨及末世众生,先断无始轮回根本。善男子!有作思维从有心起,皆是六尘妄想缘气,非实心体,已如空华。用此思维辩于佛境,犹如空华复结空果,展转妄想,无有是处。”这都是不明参话头的方法,不能参破心智模式所致。而用心智模式生出的哲学幻象,来打破心智模式的疆界,是“以轮回心,生轮回见”,犹如“空华乱起乱灭”、“空华复结空果”,终不能达到心灯明亮的圆觉智慧境界。

心智本性之清澈目光是站在无限宇宙之巅来关注当下之真的。这一刹那,对迷者而言是转瞬即逝,无法把捉的,对觉者而言则是整个过程,是万年一念的。在健全心智刹那之觉中,宇宙所有事物都是相互蕴含、内在融通的,南桔北枳,道能为一,“数点梅花天地心”。不但蝴蝶翅膀的煽动与远方的暴风雨有了关联,使所谓混沌不再混沌,而且诸如夸克与银河系,有机体与原子,地上的花朵与太空的星星,甚至天降的陨石与人间的乐器也都有了联系,这不仅具有美学上的意义,而且也是科学家综合创新的先决条件,比如说物理学中相对论和量子论的统一是完全可能的。

被誉为西方德性最纯洁的哲人斯宾诺莎认为,直觉提供了一种没有先验知识和理性思维的情况下认识终极真理的高级形式,虽然意义重大的直觉认识往往是在充分利用了理性思维之后才出现的;直觉和理性思维是两个不同的过程,产生不同类型的知识,但只有直觉才永远准确,只有直觉才能产生真真确确的知识。这里的直觉即是对心智之源的一种觉悟,虽然还远不是心智自性之洞然大彻,但已点明了通达心智之本的实质性意义所在。

参破心智模式、释放人类潜能、再现本地风光,如果这是一个假设的话,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参话头的方法来追究它、实证它,而无需诗人、形上哲学家或神秘主义者劳心费神的描述、论证和呓语。

心智自性的妙明 “觉性”在这里可以作为哲学第一范畴来运用,哲学家们常常提到它,并在它的光照下探究各种问题,却从来没有正式确定其合法身份,也很少有人能明了其底里和意义,往往不是归结为神秘主义,便是贬斥为心理主义,或者等同于理性主义,或者套用各种既有的心智模式来解释它而不是证实它。人们既不能完全理解它,当然也不能充分认识到它在哲学上的重大价值,而知道它的人却又没有给它以适当的名称,以清除认知上的混乱。今天该是实事求是、归还其大雅之王位的时候了,感性、理性及情性等均应在其治下各安其位、各谋其政、各司其职、各尽其能,君臣和合协调,共谋宏图大业,造福世界,只有这样,人类才能真正踏上智慧、慈爱和幸福之路。

中国古代诸子百家、西方诸哲人及科学家乃至各种宗教宗派之贤士智者,虽然其思想学说各异其趣,甚至迥然相违,但是都可在心智觉性之光照下,显示出其当与不当之处而得到正名归位、互补互融、和谐统一,汇合成一部洪亮的太和交响曲。

因此,由全球化引发的人类新文化,在中国以打破心智模式、解放人类心灵、释放所有潜能为先导为基础,并非一种空想或一时的心血来潮。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完成这个心智革命而获得心智的自由和解放,走在人类文化创新的最前列?

我们以为,惟有经过参话头的实证方法来训练,才能直截了当、完全彻底地打破原有的心智模式,走向健全的心智模式。而这一点是历史可考、实践可证,也是其他普通训练所无法承担和实现的。也正如《圆觉经》所说:“修多罗教,如标月指,若复见月,了知所标毕竟非月;一切如来种种言说开示菩萨,亦复如是。此名菩萨已入地者随顺觉性。”“善男子!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智慧愚痴通为般若,菩萨外道所成就法同是菩提,无明真如无异境界,诸戒定慧及淫怒痴俱是梵行,众生国土同一法性,地狱天宫皆为净土,有性无性齐成佛道,一切烦恼毕竟解脱,法界海慧照了诸相犹如处空,此名如来随顺觉性。善男子!但诸菩萨及末世众生,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辩真实。彼诸众生闻是法门,信解受持不生惊畏,是则名为随顺觉性。”

中华民族千年的命脉就在这种心灯长明,永不枯灭,虽然其光明可以暂时被遮掩,但其命维新,终将复其妙明的自性。唐朝的强盛即是因为心智模式、思想枷锁的被打破,心灵的彻底解放、潜能的空前释放、文化的无界开放和民族融合的新鲜血液一起铸就。一旦我们彻底突破了心智模式的束缚,心智的各种能力就会生机勃发,雄姿再现,自由活泼而焕然一新,这时的心智就是智慧而非模式,就是生命而非理论,就是整体实相而非局部幻相了。如《维摩诘所说经》一段描述:维摩会上,三十二菩萨各说不二法门。文殊曰:“我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菩萨入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又问维摩:“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维摩默然,文殊赞曰:“乃至无有语言文字,是菩萨真入不二法门。”进入此彻底开放彻底“活”的不二法门,自主自动的创造性活动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万象更新、群星灿烂。正是“满目云山处处显,无边光景时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