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草亚洲人的种子:陶德坚: <风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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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德坚:  <风雨人生>

我成了清华仅有的一名“516分子”

五七干校是以阶级教育为主课的,我在那里成了他们的活教材,隔一阵总要找些事情来批判,一会儿批我反毛泽东,一会而儿批我反康生,一会儿批我反谢富治,最有趣的一回是,他们又批我反陈伯达,那是因为我的交代材料中曾经写过,我曾参与议论过陈伯达,认为他反周总理,不是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于是出大字报批,开大会批,批了一阵后突然不批了,原来是陈伯达这时被上面打成老托派、野心家,倒台了,使他们颇有点尴尬。但是他们马上改口,说是我在耍弄阴谋,企图诱骗他们上当,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才不会上当呢,结论是我和陈伯达才是一丘之貉。

不过这还不算最有趣的,最有趣的是,在这事过去不久,他们象变魔术似地又把我变成了清华大学仅有的一名“516分子”(以下简称516)。

一九七○年秋天,鲤鱼洲的清华农场,大喇叭成天广播清查516反革命阴谋集团的事情。不断地动员参加了这个阴谋集团的人出来自首,据说交代清楚了就原来干什麽还干什麽,不会受处分,宽大得很哩。

开头我觉得这与我没有什麽关系,也没有在意,只是听见人们在说,某某昨天还在要别人交代参加过516,今天自己也被人揭发出来是516了,看这样子,清华的516还真不少,但我在过去没听说过。我所在的这个连队开大会动员,头头们在会上相继发言,点出:“我们连就有那麽几个516,现在还在稳坐钓鱼台,警告你们,时日无多了,赶快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讲了一阵后,台下没有反应。

过了几天,突然号声在夜空中响起,全农场紧急集合到团部开大会。我们这个连距会场较远,一路小跑前去。进得会场只见灯光特别明亮,照耀如同白昼,上千人已整齐地坐在那里,气氛空前严肃,全场鸦雀无声。工军宣队的负责人在我们坐定后宣布,516分子坦白从宽的大会现在开始,参加过516组织的人,只要自动坦白就没事了。他一讲完,马上有人上台交代,大声说,我是某某某,我现在坦白交代,谁谁谁介绍我参加的516,我又介绍了谁参加,说得有鼻子有眼。接着只见许多人站起来抢着喊:我交代!我交代!一时忽喇喇站起来一大片。我从来还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也不免感到有些奇怪,据说这516组织是阴谋集团,应该是秘密的,人不会太多,现在有这样多的人参加了,简直成了群众组织,这是怎麽一回事呢?正在纳闷,只听见我周围有许多声音在喊:“陶德坚!站起来!”“陶德坚!站起来!”真奇怪,我又没有参加过什麽516,连有这样一个阴谋组织也是这次才听说的,怎麽我现在又成了516 呢。我就是不站起来,看你们怎麽办。没多久,这周围的喊声,变成了全场有节奏的大喊,而且在陶德坚前面还加上了516,成为“516!陶德坚!站起来!”喊得震耳欲聋。原来他们已认定我就是516 了,我才是这个大会的主角。难道这516是别人说你是你就得承认吗,我才不买这个账。随他们喊叫,我就是一动也不动。喊了一阵后,喊的人有点声嘶力竭了,那声音逐渐变得微弱。显然是有人在指挥调整,于是在转为喊“打倒陶德坚”和“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有意思的是,后面这口号,正是陈伯达带头喊出后才流行的。喊了一阵口号后,这个坦白交代大会就收场了,我这里一时也没有什麽事。

又过了两天,连队头头叫我捆起铺盖到团部去,我们整个五七干校就编成一个团。到了团部,那军工宣队的负责人老奚对我说:“你又表演了,这不好嘛!今天我们把你请来团部,是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有言在先,只让你在团部待两天,不管你交代不交代,两天过后就送你回连队去。我们并不怕你表演。”他还徵求我的意见,真好笑,我能有什麽意见,让我住两天就住两天呗。

原来他们已为我准备了一间木板屋,屋顶和四壁都是木板钉成的。屋顶漏,壁透风,屋内仅摆有木板床一张,床旁靠门的一边有半米宽的过道,可供蹲下方便。这鲤鱼洲秋冬多雨,这两天正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水从屋顶及墙缝中缓缓流进来,地上成了一片泥浆,我只好缩在床上漏雨较少的一边,将被子连头裹住,时而卷伏,时而蹲坐,外面的看守用手电筒从门上的小洞不时向里照射,观察我的动静,隔一阵就问我要不要写材料,写材料才可以给我开灯。可是每次都使他失望地走开了。于是,除了一天三顿饭外,我就这样呆着,被子湿了就拧拧,让它乾一点,然后还是把它连头裹住;我的体温多少也有点烘烤作用,衣服只稍有些潮湿。我有时也掀开被子,站到床上,活动活动身子,只要不感冒,两天还是容易过去的。终于,两天的时间到了,他们还算守信用,又把我带到老奚那里,他对我说:“给你机会你也不交代,不过我们有约在先,还是让你回连队去,你现在可以走了。”我扛着湿被子回到连队,这天太阳不时从云中露出一会儿,还有点小风吹拂,被子晾起来到晚上也就干了六、七成,睡觉时,我先盖上一床毯子,再盖这半干的被,这一觉睡得真美,第二天就随大队劳动去了。抓我516的事就这样过去了,还以为大概是就此不了了之,的确,周围许多交代了自己是516的人,都是没事人似的,究竟他们是不是516又是怎样处理的?至今也没有人说清。过了一年多回到北京后,在一次清华大学的全校大会上,清华大学党委书记、也是中央负责516清查工作的重要成员迟群,宣布清华大学清查516的运动胜利结束,暗藏在清华的516已经查清,还郑重宣布,给我这清华大学仅有的一名没有参加过516组织的516分子,戴上516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其根据是因为我有516的罪行。这清华大学不愧为8341部队掌握下的六厂二校中的佼佼者,总是能创造出全国向他学习的经验,查出了一个没有参加516组织的516分子。后来,我去问我的专案组那些人,究竟我有什麽516罪行?没有人答得出来,还说:“你自己的罪行,自己还不知道!还来问什麽!”天哪!我找谁讲理去!

后来我听世龙说,这抓516 的事是一笔糊涂账,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场闹剧,他们地质学院也抓了好几百人,清华不知抓了多少,只是地质学院的工军宣队说过,清华是8341在抓,是样板,他们许多作法也是学清华的。确实清华比他们高明,还能抓出了一个没有参加516的516分子陶德坚,地质学院开头抓了不少,最后一个也没落实,他们本来还要扩大抓的,高元贵和世龙都是抓的对象,黑线图已又画出来了。但是,还来不及动手,林彪垮台后形势的发展,已使派驻在地质学院的工军宣队混不下去,最后只好请高元贵出山收拾残局,但是清华则仍是全国学习的样板,迟群等人利用在清华搜罗到的力量,继续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大打出手,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磨难远未结束,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