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黄飞鸿鞭风灭烛粤语:《人与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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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遇
张顺第一次见到开心的时候，它还不叫开心，当时它还只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
那天像往常一样，天麻麻亮，张顺就推着自行车，挂好了二十多个气球，到万达广场步行街那边卖气球。
还没到广场呢，就看到回迁楼的马路斜对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张顺推着车过去看热闹。
“干啥子呢？”张顺推推外面的一个年轻人。
“哪个瓜娃子，把个狗子扔到外面不管了。”年轻人说道。
张顺对养狗没兴趣，他是养什么死什么，儿子小的时候，他给儿子养过金鱼、兔子、乌龟，但无一例外，没活过半年的。
不过，张顺对看热闹有兴趣。他凑在人群外面，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挤出来，他赶紧挤了进去。
只见一只深咖啡色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嘴里还在不断地喘着粗气，边上是一小滩吐出来的污物。
“搞点水给它喝吧，看他，瓜兮兮的，估计活不了了。”
“要不得，还不知道是啥子毛病了，弄水喝了，搞不好就死掉了。”
张顺听着别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弯腰想看看这只小狗，结果刚低下头，小狗突然抬起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顺。
看着小狗可怜，张顺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小狗翻过去的耳朵。小狗乖乖地重新躺平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张顺的手指。
“老人家，要不得，这个狗子八成得了病。”有人提醒着张顺。
这下张顺慌了，赶忙把手指缩了回来。
边上又有人插嘴：“莫要乱讲，这个狗好像得了细小病，不传染人的。”
张顺这才有点放心，但他还是不怎么敢再去摸小狗。
小狗看到张顺将手缩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张顺，身子在勉强要往张顺这边的方向使劲拱，黑色的小鼻子剧烈地嗅着。
张顺看到它黑色的杏仁形大眼睛，长长的棕色睫毛，心里有些不忍。他没养过狗，所以也不知道所谓的细小病有多么的严重，只是在那一刻，他感觉这只小狗很可怜。
张顺莫名其妙地决定救它。
他伸手过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小狗，小狗立刻拱进了他的怀里，这让张顺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大哥，这个小狗活不了了，你莫要乱抱它，小心传染给自己家的狗。”边上的路人提醒着张顺。
张顺有点犹豫，但他想了想，反正自己家也不养狗，要是能把这只小狗治好了，留着自己养也挺好的。
边上有个女孩子，跟着张顺后面，两个人挤出了人群。女孩子怯生生地说道：“我晓得那边有个宠物医院，我陪你去看看吧。”
张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自行车还在边上了，好在这一片不少街坊，张顺看到了路边擦皮鞋的老周，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然后和女孩子一起，到了宠物医院的门口。
“叔叔，我还要上学，回头再来看你吧，我这有一袋牛奶，你留着给小狗喝吧。”小女孩从书包里面拿出一袋牛奶，递给了张顺。
那天，宠物医院刚刚开门，里面的工作人员还都在忙着打扫卫生。张顺就这么抱着小狗进去了。医生看了一眼小狗，套上手套，捏着小狗的嘴巴，观察了一下，然后努了努嘴：“先挂号吧，好像是细小。”
张顺跟着医生到了一个台子上，然后将小狗放了上去，医生用皮带将小狗简单捆了一下。这时小狗开始微微吐出血沫儿，这让张顺吃惊不小。
医生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你别看了，过去挂号交钱。肯定是细小了。我先拿试纸测一下。”
张顺一头雾水地走到了门口收款台的那个地方，里面的人问道：“小狗叫啥子名字？”
这时张顺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呢？一时慌张，张顺胡乱起了一个名字：“它叫开心。”
就这么着，小狗开心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哦，几岁了？”挂号的人问道。
这下张顺就有点犯糊涂了，他让挂号的人等等，自己走到里面，问那个医生道：“同志，这个小狗大概几岁了？”
医生傻眼了，别人带小狗过来看病，居然还来问自己。但医生很快明白过来，这只狗很可能是捡的。
医生轻轻掰开开心的嘴巴，观察了一下它的小奶牙，然后说道：“我帮你看一下啊，嗯，还没怎么换牙呢，四个月吧。这个狗你捡的？”
张顺倒是很老实，他点点头，“嗯，我在路上捡的。”
“那你发财了，这个狗不错，起码要卖好几千呢。”
一听说能卖钱，张顺来劲了，“大概卖几千呢？”
“没看站姿，不好说，看毛色，还有嘴巴，眼睛，这狗品种怪纯的。能卖个八千多呢。”
能卖八千块？张顺觉得自己这下捡了个大便宜，“这个狗是个什么品种的狗。”
“贵宾犬，看他的块头，应该是玩具型贵宾。这狗不错，智商排名第二，很聪明的狗。”
张顺看着治疗台上的小开心，就像看到一摞百元大钞一样。而这个时候，小开心躺在台子上，医生正在给他剃腿上的毛，准备打针。开心无力地看了看张顺，脑袋歪着，嘴角流着血沫。
张顺的心里既有想占便宜的狡黠，又有想救活小开心的怜悯，他觉得开心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一个小孩在看着家长一样。
想到这里，张顺回到台子边上，摸了摸开心的脑袋。开心的圆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然后伸伸舌头，好像又有了点精神。
“别磨蹭了，赶紧去挂号吧。”医生催促着。
张顺回到挂号的地方，办好了手续。这时，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开心果然是得了细小。这是一种很可怕，死亡率很高的疾病，经常在狗之间传播。
“多少钱啊。”张顺看着单子，在找价格。
“六百七十三。”划价的工作人员回答道。
张顺差点没吓得摔一跟头，他卖气球一天只能挣五十多块，这六百多的治疗费，要不吃不喝卖上十几天气球。
这一刻，张顺差点想干脆跑了算了，早知道这么贵，他绝对不会救这只小狗。但转念一想，没准治好了之后，还能卖个八千多呢。
想到这里，张顺决定还是掏钱吧。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三十多块零钱。
“没带那么多钱可咋办？”张顺问道。
“没现金也行啊，我这儿能刷卡。”
“我没卡啊。”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停药了。”
张顺想了想，他撸下自己的西铁城手表，押在了收银台：“小妹，我把手表押这儿，你们先打针开药，我马上回家去，拿存折取钱。”
收音的小姑娘看了看手表：“我这里不好押东西，算了，我相信你，让他们先打针吧，你赶紧去拿钱吧。”
张顺赶忙出了宠物医院，紧赶慢赶往家里走。这一路上，张顺简单算了一笔账，假如每天治病要花六百，那十天就是六千。这个病不知道要看多少天呢。
唉，自己刚才要是问问就好了。
但张顺觉得，人生病也不过个把礼拜就好了，小狗生病，最多也不过三四天。那也就一两千块吧。看病花两千，完事之后，把小狗卖了，能卖八千。这么一来，能赚六千多。
张顺觉得这个事划得来。
他匆匆忙忙回到家，在冰箱压着的一个纸包里面取出存折，这上面有七千多，是张顺仅有的积蓄了。他又匆匆忙忙拿着存折往银行赶，可这会儿银行还没上班呢，张顺被急的来回乱转。
终于等到银行开门，张顺取了两千块钱，揣着钱回到宠物医院。
等他交完了医药费，去台子边上的时候，看到开心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含着眼泪一样。这时，张顺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着：这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啊。
好像明白张顺是在救自己一样，开心时不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一眼张顺，似乎在害怕自己再次被人类遗弃掉。
整整一上午，开心都在不断地吊水，有血浆、干扰素、消炎药和止吐药物。每隔一会儿，医生就过来拿这温度计，插入开心的屁股里测一下体温。
“咋样？”张顺问道。
“降了点，三十八度五，你这身衣服要换了，回家用84消毒液好好泡泡，这几天记得别接触其他狗，不然容易传染出去。”医生说道。
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开心总算吊完水了，但医生没让张顺把它抱走，而是将它关进了一个单独的笼子，“它这个病传染，你还不能抱它，过几天病好了才能抱。”
张顺凑到笼子边上，开心无力地躺在笼子里面，看到张顺过来，勉强站起来，身子还在晃悠，把鼻子凑到笼子边，闻了闻张顺。
“开心跟你蛮亲的嘛，开心，开心，睡吧。”负责照顾狗舍的医生过来低声命令开心。
“它也不吃午饭？”张顺问道。
“这个病不能吃饭，先饿两天吧。你别操心啦，待会儿我们喂它点水，水里面有葡萄糖。”
张顺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开心一看他要走，在笼子里面又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低声呜呜地叫。
“好了，我吃完了饭就回来看你，你赶紧睡一会儿。”张顺说道。开心又呜呜了几声，趴了下来，小爪子托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张顺，继续呜呜地低声叫着。
张顺只好走过去，隔着笼子，将自己的手指头伸进去。开心凑过来，用舌头舔了舔手指。这才重新趴下，安静了下来。
“小开心挺通人性嘛？舍不得你啊。”医生说道。
医生将笼子边上的布放了下来，然后带着张顺去了边上的水池子，让张顺仔细洗了洗手。
“虽然不传染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我听吴大夫说，这个狗是你捡的？”医生问。
“嗯，我在路上捡的，看它也是条小命，就带过来了。”
“现在好多人养狗就是这样，不生病了还好，生了病觉得治不好，就扔到大街上。唉。你这身衣服回家要消毒，你晓得怎么弄吧。”
张顺回到了家，先换了里外的衣服，然后到了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84消毒液，将衣服用个大塑料桶泡上。再去附近的澡堂子，洗了个澡，从擦皮鞋的老周那里取了自行车和气球。
“小狗咋个治法的？能活下来不？”老周也很关心。
“能活，没事的。你收摊不，我请你吃碗面。”
“行啊，我这就收。刚才我还帮你卖了四个气球，一共十二圆。”老周点出钱来，递给了张顺。
他们两个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饭馆，要了两碗三两的小面和两瓶啤酒。一杯啤酒下肚，张顺觉得有些倦怠，又有些感叹。
虽然名字叫张顺，但他这辈子还真没怎么顺过。高中的时候上山下乡，在农村呆了整整四年多，张顺才回城。托了不少关系，张顺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干了不到半年，工厂就支援三线建设搞分厂，把一大半的工人拉到了山里。
等到张顺刚结婚的时候，工厂又重新转轨搞经济建设，迁回到成都市。结果这么一折腾，厂里的领导肥了，厂子却垮了。张顺的儿子刚出世，张顺就下岗了。一开始仗着有点力气，还帮忙在别的工厂当临时工。没想到，这几个机械厂都不景气。
张顺的爱人后来得了心肌炎，一直没钱治疗，越拖越严重，等他们的儿子上高中的时候，他的爱人病逝了。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找到了工作，结了婚，可又不认张顺这个父亲了。儿媳妇天天撺掇儿子要房产，要张顺把回迁的这套一室一厅转到儿子的名下。张顺一怒之下，张顺把儿子、儿媳妇赶出了家门。
简而言之，张顺这辈子太不顺了，干什么都不顺，该上学的时候在下乡，该恋爱的时候厂子不景气，没钱结婚；小孩上学经济紧张的时候，自己又下岗了。爱人早早过世，自己一个人靠着厂里每个月两百多的退休金过活，每天还要四处奔波卖气球。
现在捡条狗，还是条病狗。唉，不顺啊……
张顺一瓶啤酒下肚，话就越来越少。倒是老周话挺多，他推了推沉默不语的张顺：“老张，别想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条狗，起码也是三级浮屠的造化。来，咱俩把酒喝了，待会儿我还得出摊。”
老周端起酒杯，和张顺碰了碰，两个人喝完了酒，结了帐，张顺推着车往万达广场这边走，一边走，一边叫卖气球。
整个下午，张顺都在心里惦记着开心，他不知道开心的病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开心会不会死掉。这要是死了，张顺就赔大了，他安慰自己，等开心的病好了，把它给卖了，肯定还能赚点钱，现在也别操心这个了。
一直忙到华灯初上，张顺终于把气球全卖光了，他蹬着自行车，先回到家，将自行车扛上了三楼，也顾不上收拾屋子，锁好了自行车就下了楼。他觉得宠物医院那边小偷多，怕自己的自行车给偷了，所以还是锁在自己家这边好点。
刚到楼底下，他就碰到了楼里的李丽华。
“老张，你去哪儿耍啊？”
“李大姐啊，我有点事情，回头找你耍。”张顺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他着急知道开心恢复得怎么样了。
“听老周说，你捡了条狗，啥子狗啊。” 李丽华问道。
“叫啥子贵宾狗，我也搞不清。对了，你家那个多多是个啥子狗。”
“我那是京巴串串狗，贵宾狗？那是好狗啊，一般挺贵的。”
张顺这下长了个心眼，他打算问问李丽华，“贵宾狗一般卖多少钱啊？”
其实，李丽华也不太明白这些，她家的小狗是别人送的，她踌躇着想了想：“大概要两三千吧。”
张顺心里顿时一凉，只能卖两三千啊。他多少有点失望，但又马上安慰自己：还是能卖个两三千的，肯定不至于赔本。
“李大姐，我现在就去看小狗，待会儿找你摆一下。”
李丽华属于那种热心快肠型的性格，她马上接茬说道：“小狗在哪儿？我跟你去看看啊。”
张顺想了想，他觉得李丽华家里养狗，遇到事情也许能问问她，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出了小区，往宠物医院那边走，在路上，李丽华问道：“你捡的小狗叫啥子名字啊？”
“叫开心。”
“名字不错嘛。”
两个人到了宠物医院，医生带着他们到了里面的病房，拉开笼子的帘子。开心正在垫子上睡觉，一听见帘子被拉开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它似乎很快认出是张顺，挣扎着爬起来，爬到笼子旁边，鼻子凑到笼子边一个劲嗅，眼神里充满了期望。
张顺凑过去，伸着手指，摸了摸它的小鼻子。开心很激动，开始摇起了尾巴，嘴里低声地呜呜叫，紧跟着，整个身体都蹲了下来，耳朵也垂了下来。
“它还蛮听话的，很喜欢你啊。”李丽华说道。
“你咋个晓得的？”
“你看它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小狗要是听一个人的话，就摇尾巴，耳朵是垂着的。”李丽华解释道，她家里养狗，所以能看懂小狗的身体语言。
“小开心，可怜的家伙，你个瓜娃子，一下午看不到，想老子了吧。”张顺用手指头继续摸摸它的鼻子。开心激动地拼命嗅着张顺，又躺了下来，翻了个身，将肚皮朝上。
“别摸了，耍一下就好，小狗现在还虚弱得很，你们让它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过来看吧。”宠物医院值班的小医生有点不耐烦。
张顺这下没法子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往外走。一看到张顺要走，开心在笼子里面站了起来，焦躁地扒着笼子，嘴里开始嗷嗷地叫。
“快走，快走，小狗叫起来了，你们赶紧走吧，明天一早记得过来交钱开药。”小医生说道。
开心眼巴巴地看着张顺他们走了，有些不高兴地重新趴了下来。
张顺和李丽华出了宠物医院，往回迁楼那边走。半道上，张顺突然想起来交代李丽华：“李大姐，这个小狗得的这个叫啥子细小病，要传染的，你回家要洗手换衣服。”
李丽华摇摇头：“没得事，我家多多打过疫苗的，不碍事。”
这让张顺放心了很多，到了楼底下，张顺打算去后面的小菜场买点菜，李丽华也跟着过去了。
“你要是懒得做，那就买点土豆跟粉丝，我家中午烧了火锅，晚上到我那里耍一下，一起吃饭吧。”李丽华说道。
张顺心里多了个心眼，李丽华比他岁数大一点，而且离了婚，和女儿一起过了十来年，他怕自己去了之后有人说闲话。
“去吧，你都好久没去我屋里耍了。”李丽华很恳切地说。
张顺想了想，现在买菜做饭也有点太晚了，要不就干脆买点菜去李丽华家里吃得了。两个人在小菜市场买了一包羊肉卷和几个土豆、鸭血、豆腐和粉丝。
李丽华住在二楼，她家以前也是厂里分的房子，八十年代修广场的时候，将他们厂的家属区给拆了，这栋楼都是这种回迁的住户。
刚进门，李丽华家的小狗多多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它认识张顺，所以叫了几声之后就不叫了，欢快地拿屁股拱张顺。李丽华没办法，只好弄了一个毛线玩具，把多多逗到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多多瓜得很，太闹了。随便坐，屋里有点乱，天天出摊，懒得收拾。”李丽华客气地招呼道。
其实，李丽华的家里很整洁有序，虽然她也是下岗之后天天在外面摆糖炒栗子小摊，但每天下班之后，就会将家里收拾一番。
过了一会儿，多多在卧室里面安静了下来，李丽华这才把它放出来。刚才被惩罚过了的小狗，现在乖了很多，它跑到门口的棉垫子上，看着李丽华和张顺两个在厨房忙活。
李丽华削好了土豆的皮，然后开始切土豆片，切了几块之后，将不好切的土豆边角拿起来，招呼了一声：“多多。”
多多屁颠屁颠地过来了，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厨房的地上，李丽华把土豆片扔了出去，多多准确地用嘴巴接住了土豆片，咔嚓咔嚓地嚼。
“咦？它吃土豆？”张顺很惊奇。
“嗯，多多爱吃土豆。还喜欢吃玉米。”
张顺：“狗不是吃肉吗？”
“不是啊，也吃饭的。”
张顺心想，要是这么个吃法，养个狗也不是很花钱。
弄完了这些菜，李丽华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盆剩下的火锅底，“中午我女儿回来了，今天她是晚班。”
张顺跟着她后面帮忙，李丽华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早些年，街上有小流氓来骚扰她，张顺还跟着几个街坊去挡过小流氓。
“小梅耍朋友了吧？”张顺随口问道。
“没得，前段时间，有个医生追求她，瓜娃子，看不上人家，说人家个子太矮。”
“高矮没得事吧？他是什么科的医生？”
“做B超的，好有钱的，科室奖金每个月都四五千的。”
张顺眼馋地暗自吞口水，心说自己当年要是生了个女儿就好了。弄好了菜，李丽华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瓶打开了的白酒。
“来，倒起来。”李丽华弄了两个小玻璃杯，分别倒了半杯。
“要不得，要喝醉了。”张顺有些推脱，但香喷喷的酒味直往鼻子里面窜。
两个人边吃边聊，张顺的话比较少，主要是李丽华在说。吃完了之后，张顺还要帮忙，被李丽华一把推开了。
“没得事，你放着，看电视，我给你把茶倒起来。”李丽华说道。
张顺坐到了沙发上，李丽华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茶几边。张顺点了根烟，刚抽了几口，就听见楼下的小卖部老板兰兰在叫：“张顺，电话！”
张顺赶忙从窗户里面伸出头来：“兰兰，我马上下来。”
兰兰看到张顺的脑袋从李丽华家里伸出来，冲边上的几个老街坊打趣道：“老屁娃子的，耍起朋友来了。”
街坊们都呵呵笑了起来。
张顺一溜烟下了楼，他预感到很可能是宠物医院打过来的，因为他在宠物医院留的是小卖部的电话，他一直没买手机。
“喂，我是张顺，你是哪个？”
“张先生，你家小狗是不是叫开心。”
“是的啊。”
“你过来一下，小狗不太舒服，感觉要不行了。”
张顺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这小狗千万可不能死了啊，自己还指望将来能卖了它赚点钱呢。张顺付了电话费，赶忙上楼，扛着自行车就下来了。
他刚下楼，就听见李丽华探头从楼上问道：“要不要我跟你去一下。”
“没得事，你坐一下，我过去看看再说。”
“哦，那你过去，有啥子事情你打电话过来跟我摆一下。”李丽华说。（注，摆一下，方言，意为说一下、聊一下。）
张顺也顾不上跟李丽华再多说了，赶紧骑着车往宠物医院赶，一路上想着：小开心，你可千万不能死了啊，你要是死了，那我就赔大了。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1 15:12:31回复 豪华的沙发~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1 18:57:55回复 打捞~
作者：蜘蛛1 回复日期：2010-12-01 19:34:36回复 支持一下：）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2 14:24:29回复 自顶~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2 21:06:31回复
2. 开心不死
张顺一路骑车飞奔，等他快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还差点撞上了一个街头卖月饼促销的小姑娘。张顺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跟对方道歉。好在那个小姑娘看他年纪挺大了，花白的头发，也没有多计较。张顺留了电话和名字，让对方要是觉得撞坏了，回头给自己打电话，然后骑着车继续往宠物医院赶。
到了医院之后，值班的小医生正在电脑前面玩游戏，看到张顺进来就说道：“你家小狗刚才拉了血，怕是不行了，要加药。”
张顺一听这话，头顿时就大了，“加啥子药？多少钱啊？”
“要加血清，还有再给它吊水，要加强营养，还要吊蛋白。五百二十圆。”
张顺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心说这条狗真是不该捡啊，短短一天，要花出去一千多。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钱，点了一下，只剩下三百多了。
“你先给它吊水，我带的钱不够，我出去打个电话，让邻居送点钱过来。”张顺道。
“行吧，我先给它把水吊起来，你快点打电话吧。”
小医生去忙活了，张顺拿起电话运气，心里在盘算该不该打这个电话。他想着现在就花了六百多，还要再花五百多，这里外加起来，就是一千多。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狗到底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了，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一想到这些，张顺的脑袋就发炸，恨不得放下电话一走了之。
但他看到小医生抱着小开心出了笼子，开心看到了张顺，无力地抬起头，嘴里委屈地呜呜叫着。
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自己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死了。做人要有仁义。张顺打消自己刚才的念头，拿起了电话，往小卖部打了过去。
“兰兰，我是老张啊，你叫李丽华接个电话。”
“啥子事情，你跟我说说。你们两个不是在耍朋友吧。”
“急事，我在医院呢。别闹了啊，赶紧让李丽华接电话。”
几分钟后，李丽华接起了电话，张顺将医院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让李丽华拿点钱过来。李丽华其实身上也没这么多现金，她的炒栗子小摊一天不过才卖两百多块钱，而且现在银行下班了，没法用存折取钱。所以，她找兰兰借了四百块钱，揣着就往医院赶。
张顺打完了电话，走到注射的台子边上，开心被捆在台子上，大眼睛无力地看了看张顺，嘴里吐着气。张顺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长耳朵，又摸了摸它的脖子。
小医生过来对张顺低声说道：“张先生，你要是不忍心看它受罪，我们可以帮忙，打一针就行了，它就不痛苦了。”
张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小医生解释道：“小狗得了细小，经常救不回来的，你要是怕花钱，或者怕它痛苦啊，我们就给它打一针，安乐死可以的。”
这下张顺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开心，开心也看着他。
一人，一犬，四目相对……
张顺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了一种巨大的责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开心就这么死了。
“不存在的，我不怕花钱，你给它吊水吧。”张顺说道。
小医生拿起针管，扎在开心的腿上。开心顿时叫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叫着，声音似乎有些嘶哑，又有些可怜。
“嘘，没得事。忍一下，忍一下。”张顺伸手摸了摸开心的小额头，摸着它卷曲的绒毛。开心很快变得安静下来，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时不时看看张顺。
过了一会儿，医生端过来一个不锈钢的小杯子，里面有一杯水和一个小铁勺。
“这个是葡萄糖水，你待会儿给它喂一点，但不要喂多了，这个是给它补充水分。”医生说道。
过了一会儿，李丽华到了医院，张顺接过她的钱，去交了医药费和护理费。医生忙完收款，就坐在电脑前面继续打游戏。张顺和李丽华一左一右，坐在了注射台子边上，呆呆地看着开心。
这一刻，张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此时的自己就像和当年还健在的妻子一起看护孩子一样。
“瓜娃子，来，喝点水吧。”张顺舀起一勺子葡萄糖水，凑到开心的嘴巴边上。开心伸出舌头，哗啦哗啦地舔了几下，把糖水舔干净了。
“瓜娃子，舔得到处都是。老子一大晚上还要伺候你个瓜娃子，来，再来一口。”张顺继续喂水。
“对了，这个小狗，你起名字了吗？”李丽华问道。
“起了，我早上送它过来的时候，临时起了个名字。它叫开心。”
“那你别叫它瓜娃子了，叫它名字，他慢慢就听懂你在叫它了。”
张顺觉得也对，既然起了名字，那就叫名字吧。
“来，开心，喝口水。”张顺说道。
开心听见张顺叫它，很乖地伸着舌头，又添了舔勺子。很快，半杯子葡萄糖水被开心喝完了。过了一会儿，开心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下。
“医生，它的肚子响了一下，不碍事吧。”
医生也懒得理他们两个，只顾在那里玩游戏，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没得事，水少喂点，不要喂多了。”
这下张顺不敢再喂了，开心眼睛转了转，嘴里呜呜叫了几下，看到张顺不再喂水了，开心有些焦躁不安。
“开心，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喝多了，你躺一下，过一会儿再喂你。”
开心还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杯子，又看看张顺，突然，它拉了一泡稀。张顺一看，里面有血，而且是鲜红鲜红的。
“医生，小狗拉稀了，还有血。”
医生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张顺一个手术室的一次性垫子，“没得事，你先给它擦擦，现在不能喂水了。先观察一晚上再说。”
张顺擦好了台子，想想一直让李丽华留在这里也不合适。
“李姐，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看着它就行了。”
李丽华想了想，自己留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就答应了下来，“那你多小心啊，有啥子事情就打电话找我，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张顺找小医生要了纸和笔，记下了李丽华的手机号，然后把她送到了外面。
等张顺回到里面的时候，小医生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你爱人？”
“不是不是，街坊邻居。”
“哦，看她还蛮热心的嘛。”
张顺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懒得解释太多，走到台子边上继续看着开心。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开心已经又睡着了，轻轻地喘着气。睡着睡着，还时不时叹口气。
“狗日的，你个龟儿子还睡累了哦。”张顺看着开心就觉得好笑。他现在才仔细观察着这只小狗。
这是一只块头很小，身高大概二十厘米的小公狗，浑身上下，除了肚子之外，都长着深咖啡色的卷毛。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卷毛线放在台子上呢。怎么看，都觉得这只小狗是个玩具狗，像是假的一样。
睡了好半天，外面有大车经过，开心立刻醒了过来，并马上警惕地叫了起来。张顺被它吵醒了，赶忙摸了摸它的额头，开心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眼睛像个大黑豆一般，看了看张顺，然后伸了个懒腰，眼睛便直勾勾地看着边上装葡萄糖水的杯子。
张顺看了看表，跟上次喂水的时间间隔大概快两个小时了，估计开心也有点渴了。他端起杯子，用勺子给它喂水。
开心喝了两勺子水，这次它舔得很准确，水基本上没有流到台子上。喝完了勺子里的水，它又直勾勾地看着杯子。
“小开心，你个狗日的，酒量不错嘛，还挺能喝？”张顺不敢再喂了，他放下杯子，摸了摸开心的小肚皮。
尽管没有继续喝到水，开心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但它还是忍住了没再叫，乖乖地躺在台子上，很快又睡着了。睡了一会儿，它再次醒了过来，用舌头舔舔张顺。
张顺迷迷顿顿地刚睡着，被它弄醒了，睁开眼，低声问道：“你是想喝水？”
开心继续舔张顺的手，就这么舔了一会儿，大概又累了，脑袋挪了一下，躺在张顺的手掌边继续呼呼大睡起来。张顺也不敢把手抽出来，只好放在那儿，让它枕着自己的手掌。
圆圆的小脑袋传出的热量，透过了张顺的手掌，传到了张顺的心里，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开心睡了一小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张顺心里想着：“唉，一只小狗也活得这么不容易啊。”
一整晚上，开心就这么睡一会儿就醒过来，喝点水，或者舔几下张顺的手，然后继续睡。一整杯葡萄糖水，不知不觉被它喝完了。
到了早上，开心看上去好像精神了很多，吊完了水，小医生将它放在地上，它还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这小狗，还挺活泼的。”小医生说道。
开心走到张顺的身边，直起身子，扒在张顺的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看了看张顺，然后一个劲摇尾巴。
张顺弯下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和脖子，毛茸茸的卷毛，好像一团毛线一般柔软而温暖。
小医生开好了单子，白天要继续吊水，大概要花四百多。张顺回家拿上存折，等到银行开门，又取了一千块钱，回到医院交了钱。
在医院熬了一晚上，张顺的肚子也饿了，他回家洗漱一番，然后去小摊吃了一碗担担面，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去卖气球了。
尽管困得要命，但一个上午的收获还是不错的，张顺卖了大、小共三十个气球，赚了四十多块。他中午要了一屉蒸饺，和一瓶啤酒，坐在邻窗的位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有人敲了敲玻璃，张顺抬头一看，是李丽华在外面。张顺马上站了起来，招呼她进来。李丽华进了小饭馆，挤过了人群，坐在了张顺边上。
“对了，我还你钱。”张顺掏出钱，还给了李丽华。
“急啥，开心怎么样？”
“没大事了，早上走的时候，精神的很呢。你吃啥，我请客。”
李丽华点了一碗二两的小面，坐在张顺边上一起吃。
“你上午生意咋样？”李丽华问。
“还行，赚了五十多圆，下午估计更好点。你呢？”
李丽华一边等着上面条，一边问道：“我这个是下午跟晚上的生意，早上谁买栗子吃啊。你每天好像一早就出来了，啥子人一早买气球啊。”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跟你摆一下，那边有个医院你晓不晓得，那个医院儿科里面人好多哦，小娃生了病，跟着爸爸妈妈出来看病，看完了，爸爸妈妈要买个气球安慰一下啦。”张顺说道。
“瓜娃子，蛮精明的嘛。”
张顺第一次见到开心的时候，它还不叫开心，当时它还只是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
那天像往常一样，天麻麻亮，张顺就推着自行车，挂好了二十多个气球，到万达广场步行街那边卖气球。
还没到广场呢，就看到回迁楼的马路斜对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张顺推着车过去看热闹。
“干啥子呢？”张顺推推外面的一个年轻人。
“哪个瓜娃子，把个狗子扔到外面不管了。”年轻人说道。
张顺对养狗没兴趣，他是养什么死什么，儿子小的时候，他给儿子养过金鱼、兔子、乌龟，但无一例外，没活过半年的。
不过，张顺对看热闹有兴趣。他凑在人群外面，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挤出来，他赶紧挤了进去。
只见一只深咖啡色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嘴里还在不断地喘着粗气，边上是一小滩吐出来的污物。
“搞点水给它喝吧，看他，瓜兮兮的，估计活不了了。”
“要不得，还不知道是啥子毛病了，弄水喝了，搞不好就死掉了。”
张顺听着别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弯腰想看看这只小狗，结果刚低下头，小狗突然抬起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顺。
看着小狗可怜，张顺蹲下身子，伸手摸摸小狗翻过去的耳朵。小狗乖乖地重新躺平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张顺的手指。
“老人家，要不得，这个狗子八成得了病。”有人提醒着张顺。
这下张顺慌了，赶忙把手指缩了回来。
边上又有人插嘴：“莫要乱讲，这个狗好像得了细小病，不传染人的。”
张顺这才有点放心，但他还是不怎么敢再去摸小狗。
小狗看到张顺将手缩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张顺，身子在勉强要往张顺这边的方向使劲拱，黑色的小鼻子剧烈地嗅着。
张顺看到它黑色的杏仁形大眼睛，长长的棕色睫毛，心里有些不忍。他没养过狗，所以也不知道所谓的细小病有多么的严重，只是在那一刻，他感觉这只小狗很可怜。
张顺莫名其妙地决定救它。
他伸手过去抱起了躺在地上的小狗，小狗立刻拱进了他的怀里，这让张顺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大哥，这个小狗活不了了，你莫要乱抱它，小心传染给自己家的狗。”边上的路人提醒着张顺。
张顺有点犹豫，但他想了想，反正自己家也不养狗，要是能把这只小狗治好了，留着自己养也挺好的。
边上有个女孩子，跟着张顺后面，两个人挤出了人群。女孩子怯生生地说道：“我晓得那边有个宠物医院，我陪你去看看吧。”
张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自行车还在边上了，好在这一片不少街坊，张顺看到了路边擦皮鞋的老周，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然后和女孩子一起，到了宠物医院的门口。
“叔叔，我还要上学，回头再来看你吧，我这有一袋牛奶，你留着给小狗喝吧。”小女孩从书包里面拿出一袋牛奶，递给了张顺。
那天，宠物医院刚刚开门，里面的工作人员还都在忙着打扫卫生。张顺就这么抱着小狗进去了。医生看了一眼小狗，套上手套，捏着小狗的嘴巴，观察了一下，然后努了努嘴：“先挂号吧，好像是细小。”
张顺跟着医生到了一个台子上，然后将小狗放了上去，医生用皮带将小狗简单捆了一下。这时小狗开始微微吐出血沫儿，这让张顺吃惊不小。
医生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你别看了，过去挂号交钱。肯定是细小了。我先拿试纸测一下。”
张顺一头雾水地走到了门口收款台的那个地方，里面的人问道：“小狗叫啥子名字？”
这时张顺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呢？一时慌张，张顺胡乱起了一个名字：“它叫开心。”
就这么着，小狗开心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哦，几岁了？”挂号的人问道。
这下张顺就有点犯糊涂了，他让挂号的人等等，自己走到里面，问那个医生道：“同志，这个小狗大概几岁了？”
医生傻眼了，别人带小狗过来看病，居然还来问自己。但医生很快明白过来，这只狗很可能是捡的。
医生轻轻掰开开心的嘴巴，观察了一下它的小奶牙，然后说道：“我帮你看一下啊，嗯，还没怎么换牙呢，四个月吧。这个狗你捡的？”
张顺倒是很老实，他点点头，“嗯，我在路上捡的。”
“那你发财了，这个狗不错，起码要卖好几千呢。”
一听说能卖钱，张顺来劲了，“大概卖几千呢？”
“没看站姿，不好说，看毛色，还有嘴巴，眼睛，这狗品种怪纯的。能卖个八千多呢。”
能卖八千块？张顺觉得自己这下捡了个大便宜，“这个狗是个什么品种的狗。”
“贵宾犬，看他的块头，应该是玩具型贵宾。这狗不错，智商排名第二，很聪明的狗。”
张顺看着治疗台上的小开心，就像看到一摞百元大钞一样。而这个时候，小开心躺在台子上，医生正在给他剃腿上的毛，准备打针。开心无力地看了看张顺，脑袋歪着，嘴角流着血沫。
张顺的心里既有想占便宜的狡黠，又有想救活小开心的怜悯，他觉得开心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一个小孩在看着家长一样。
想到这里，张顺回到台子边上，摸了摸开心的脑袋。开心的圆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然后伸伸舌头，好像又有了点精神。
“别磨蹭了，赶紧去挂号吧。”医生催促着。
张顺回到挂号的地方，办好了手续。这时，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开心果然是得了细小。这是一种很可怕，死亡率很高的疾病，经常在狗之间传播。
“多少钱啊。”张顺看着单子，在找价格。
“六百七十三。”划价的工作人员回答道。
张顺差点没吓得摔一跟头，他卖气球一天只能挣五十多块，这六百多的治疗费，要不吃不喝卖上十几天气球。
这一刻，张顺差点想干脆跑了算了，早知道这么贵，他绝对不会救这只小狗。但转念一想，没准治好了之后，还能卖个八千多呢。
想到这里，张顺决定还是掏钱吧。他从口袋里摸了半天，只摸出来三十多块零钱。
“没带那么多钱可咋办？”张顺问道。
“没现金也行啊，我这儿能刷卡。”
“我没卡啊。”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停药了。”
张顺想了想，他撸下自己的西铁城手表，押在了收银台：“小妹，我把手表押这儿，你们先打针开药，我马上回家去，拿存折取钱。”
收音的小姑娘看了看手表：“我这里不好押东西，算了，我相信你，让他们先打针吧，你赶紧去拿钱吧。”
张顺赶忙出了宠物医院，紧赶慢赶往家里走。这一路上，张顺简单算了一笔账，假如每天治病要花六百，那十天就是六千。这个病不知道要看多少天呢。
唉，自己刚才要是问问就好了。
但张顺觉得，人生病也不过个把礼拜就好了，小狗生病，最多也不过三四天。那也就一两千块吧。看病花两千，完事之后，把小狗卖了，能卖八千。这么一来，能赚六千多。
张顺觉得这个事划得来。
他匆匆忙忙回到家，在冰箱压着的一个纸包里面取出存折，这上面有七千多，是张顺仅有的积蓄了。他又匆匆忙忙拿着存折往银行赶，可这会儿银行还没上班呢，张顺被急的来回乱转。
终于等到银行开门，张顺取了两千块钱，揣着钱回到宠物医院。
等他交完了医药费，去台子边上的时候，看到开心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含着眼泪一样。这时，张顺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想着：这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啊。
好像明白张顺是在救自己一样，开心时不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一眼张顺，似乎在害怕自己再次被人类遗弃掉。
整整一上午，开心都在不断地吊水，有血浆、干扰素、消炎药和止吐药物。每隔一会儿，医生就过来拿这温度计，插入开心的屁股里测一下体温。
“咋样？”张顺问道。
“降了点，三十八度五，你这身衣服要换了，回家用84消毒液好好泡泡，这几天记得别接触其他狗，不然容易传染出去。”医生说道。
这么折腾了一个上午，开心总算吊完水了，但医生没让张顺把它抱走，而是将它关进了一个单独的笼子，“它这个病传染，你还不能抱它，过几天病好了才能抱。”
张顺凑到笼子边上，开心无力地躺在笼子里面，看到张顺过来，勉强站起来，身子还在晃悠，把鼻子凑到笼子边，闻了闻张顺。
“开心跟你蛮亲的嘛，开心，开心，睡吧。”负责照顾狗舍的医生过来低声命令开心。
“它也不吃午饭？”张顺问道。
“这个病不能吃饭，先饿两天吧。你别操心啦，待会儿我们喂它点水，水里面有葡萄糖。”
张顺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开心一看他要走，在笼子里面又站了起来，焦躁不安地低声呜呜地叫。
“好了，我吃完了饭就回来看你，你赶紧睡一会儿。”张顺说道。开心又呜呜了几声，趴了下来，小爪子托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张顺，继续呜呜地低声叫着。
张顺只好走过去，隔着笼子，将自己的手指头伸进去。开心凑过来，用舌头舔了舔手指。这才重新趴下，安静了下来。
“小开心挺通人性嘛？舍不得你啊。”医生说道。
医生将笼子边上的布放了下来，然后带着张顺去了边上的水池子，让张顺仔细洗了洗手。
“虽然不传染人，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我听吴大夫说，这个狗是你捡的？”医生问。
“嗯，我在路上捡的，看它也是条小命，就带过来了。”
“现在好多人养狗就是这样，不生病了还好，生了病觉得治不好，就扔到大街上。唉。你这身衣服回家要消毒，你晓得怎么弄吧。”
张顺回到了家，先换了里外的衣服，然后到了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84消毒液，将衣服用个大塑料桶泡上。再去附近的澡堂子，洗了个澡，从擦皮鞋的老周那里取了自行车和气球。
“小狗咋个治法的？能活下来不？”老周也很关心。
“能活，没事的。你收摊不，我请你吃碗面。”
“行啊，我这就收。刚才我还帮你卖了四个气球，一共十二圆。”老周点出钱来，递给了张顺。
他们两个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饭馆，要了两碗三两的小面和两瓶啤酒。一杯啤酒下肚，张顺觉得有些倦怠，又有些感叹。
虽然名字叫张顺，但他这辈子还真没怎么顺过。高中的时候上山下乡，在农村呆了整整四年多，张顺才回城。托了不少关系，张顺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干了不到半年，工厂就支援三线建设搞分厂，把一大半的工人拉到了山里。
等到张顺刚结婚的时候，工厂又重新转轨搞经济建设，迁回到成都市。结果这么一折腾，厂里的领导肥了，厂子却垮了。张顺的儿子刚出世，张顺就下岗了。一开始仗着有点力气，还帮忙在别的工厂当临时工。没想到，这几个机械厂都不景气。
张顺的爱人后来得了心肌炎，一直没钱治疗，越拖越严重，等他们的儿子上高中的时候，他的爱人病逝了。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找到了工作，结了婚，可又不认张顺这个父亲了。儿媳妇天天撺掇儿子要房产，要张顺把回迁的这套一室一厅转到儿子的名下。张顺一怒之下，张顺把儿子、儿媳妇赶出了家门。
简而言之，张顺这辈子太不顺了，干什么都不顺，该上学的时候在下乡，该恋爱的时候厂子不景气，没钱结婚；小孩上学经济紧张的时候，自己又下岗了。爱人早早过世，自己一个人靠着厂里每个月两百多的退休金过活，每天还要四处奔波卖气球。
现在捡条狗，还是条病狗。唉，不顺啊……
张顺一瓶啤酒下肚，话就越来越少。倒是老周话挺多，他推了推沉默不语的张顺：“老张，别想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条狗，起码也是三级浮屠的造化。来，咱俩把酒喝了，待会儿我还得出摊。”
老周端起酒杯，和张顺碰了碰，两个人喝完了酒，结了帐，张顺推着车往万达广场这边走，一边走，一边叫卖气球。
整个下午，张顺都在心里惦记着开心，他不知道开心的病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开心会不会死掉。这要是死了，张顺就赔大了，他安慰自己，等开心的病好了，把它给卖了，肯定还能赚点钱，现在也别操心这个了。
一直忙到华灯初上，张顺终于把气球全卖光了，他蹬着自行车，先回到家，将自行车扛上了三楼，也顾不上收拾屋子，锁好了自行车就下了楼。他觉得宠物医院那边小偷多，怕自己的自行车给偷了，所以还是锁在自己家这边好点。
刚到楼底下，他就碰到了楼里的李丽华。
“老张，你去哪儿耍啊？”
“李大姐啊，我有点事情，回头找你耍。”张顺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他着急知道开心恢复得怎么样了。
“听老周说，你捡了条狗，啥子狗啊。” 李丽华问道。
“叫啥子贵宾狗，我也搞不清。对了，你家那个多多是个啥子狗。”
“我那是京巴串串狗，贵宾狗？那是好狗啊，一般挺贵的。”
张顺这下长了个心眼，他打算问问李丽华，“贵宾狗一般卖多少钱啊？”
其实，李丽华也不太明白这些，她家的小狗是别人送的，她踌躇着想了想：“大概要两三千吧。”
张顺心里顿时一凉，只能卖两三千啊。他多少有点失望，但又马上安慰自己：还是能卖个两三千的，肯定不至于赔本。
“李大姐，我现在就去看小狗，待会儿找你摆一下。”
李丽华属于那种热心快肠型的性格，她马上接茬说道：“小狗在哪儿？我跟你去看看啊。”
张顺想了想，他觉得李丽华家里养狗，遇到事情也许能问问她，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两个人出了小区，往宠物医院那边走，在路上，李丽华问道：“你捡的小狗叫啥子名字啊？”
“叫开心。”
“名字不错嘛。”
两个人到了宠物医院，医生带着他们到了里面的病房，拉开笼子的帘子。开心正在垫子上睡觉，一听见帘子被拉开了，勉强抬起头看了看。它似乎很快认出是张顺，挣扎着爬起来，爬到笼子旁边，鼻子凑到笼子边一个劲嗅，眼神里充满了期望。
张顺凑过去，伸着手指，摸了摸它的小鼻子。开心很激动，开始摇起了尾巴，嘴里低声地呜呜叫，紧跟着，整个身体都蹲了下来，耳朵也垂了下来。
“它还蛮听话的，很喜欢你啊。”李丽华说道。
“你咋个晓得的？”
“你看它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小狗要是听一个人的话，就摇尾巴，耳朵是垂着的。”李丽华解释道，她家里养狗，所以能看懂小狗的身体语言。
“小开心，可怜的家伙，你个瓜娃子，一下午看不到，想老子了吧。”张顺用手指头继续摸摸它的鼻子。开心激动地拼命嗅着张顺，又躺了下来，翻了个身，将肚皮朝上。
“别摸了，耍一下就好，小狗现在还虚弱得很，你们让它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过来看吧。”宠物医院值班的小医生有点不耐烦。
张顺这下没法子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往外走。一看到张顺要走，开心在笼子里面站了起来，焦躁地扒着笼子，嘴里开始嗷嗷地叫。
“快走，快走，小狗叫起来了，你们赶紧走吧，明天一早记得过来交钱开药。”小医生说道。
开心眼巴巴地看着张顺他们走了，有些不高兴地重新趴了下来。
张顺和李丽华出了宠物医院，往回迁楼那边走。半道上，张顺突然想起来交代李丽华：“李大姐，这个小狗得的这个叫啥子细小病，要传染的，你回家要洗手换衣服。”
李丽华摇摇头：“没得事，我家多多打过疫苗的，不碍事。”
这让张顺放心了很多，到了楼底下，张顺打算去后面的小菜场买点菜，李丽华也跟着过去了。
“你要是懒得做，那就买点土豆跟粉丝，我家中午烧了火锅，晚上到我那里耍一下，一起吃饭吧。”李丽华说道。
张顺心里多了个心眼，李丽华比他岁数大一点，而且离了婚，和女儿一起过了十来年，他怕自己去了之后有人说闲话。
“去吧，你都好久没去我屋里耍了。”李丽华很恳切地说。
张顺想了想，现在买菜做饭也有点太晚了，要不就干脆买点菜去李丽华家里吃得了。两个人在小菜市场买了一包羊肉卷和几个土豆、鸭血、豆腐和粉丝。
李丽华住在二楼，她家以前也是厂里分的房子，八十年代修广场的时候，将他们厂的家属区给拆了，这栋楼都是这种回迁的住户。
刚进门，李丽华家的小狗多多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它认识张顺，所以叫了几声之后就不叫了，欢快地拿屁股拱张顺。李丽华没办法，只好弄了一个毛线玩具，把多多逗到了卧室，然后关上了门。
“多多瓜得很，太闹了。随便坐，屋里有点乱，天天出摊，懒得收拾。”李丽华客气地招呼道。
其实，李丽华的家里很整洁有序，虽然她也是下岗之后天天在外面摆糖炒栗子小摊，但每天下班之后，就会将家里收拾一番。
过了一会儿，多多在卧室里面安静了下来，李丽华这才把它放出来。刚才被惩罚过了的小狗，现在乖了很多，它跑到门口的棉垫子上，看着李丽华和张顺两个在厨房忙活。
李丽华削好了土豆的皮，然后开始切土豆片，切了几块之后，将不好切的土豆边角拿起来，招呼了一声：“多多。”
多多屁颠屁颠地过来了，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厨房的地上，李丽华把土豆片扔了出去，多多准确地用嘴巴接住了土豆片，咔嚓咔嚓地嚼。
“咦？它吃土豆？”张顺很惊奇。
“嗯，多多爱吃土豆。还喜欢吃玉米。”
张顺：“狗不是吃肉吗？”
“不是啊，也吃饭的。”
张顺心想，要是这么个吃法，养个狗也不是很花钱。
弄完了这些菜，李丽华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盆剩下的火锅底，“中午我女儿回来了，今天她是晚班。”
张顺跟着她后面帮忙，李丽华的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早些年，街上有小流氓来骚扰她，张顺还跟着几个街坊去挡过小流氓。
“小梅耍朋友了吧？”张顺随口问道。
“没得，前段时间，有个医生追求她，瓜娃子，看不上人家，说人家个子太矮。”
“高矮没得事吧？他是什么科的医生？”
“做B超的，好有钱的，科室奖金每个月都四五千的。”
张顺眼馋地暗自吞口水，心说自己当年要是生了个女儿就好了。弄好了菜，李丽华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瓶打开了的白酒。
“来，倒起来。”李丽华弄了两个小玻璃杯，分别倒了半杯。
“要不得，要喝醉了。”张顺有些推脱，但香喷喷的酒味直往鼻子里面窜。
两个人边吃边聊，张顺的话比较少，主要是李丽华在说。吃完了之后，张顺还要帮忙，被李丽华一把推开了。
“没得事，你放着，看电视，我给你把茶倒起来。”李丽华说道。
张顺坐到了沙发上，李丽华倒了一杯茶，放在了茶几边。张顺点了根烟，刚抽了几口，就听见楼下的小卖部老板兰兰在叫：“张顺，电话！”
张顺赶忙从窗户里面伸出头来：“兰兰，我马上下来。”
兰兰看到张顺的脑袋从李丽华家里伸出来，冲边上的几个老街坊打趣道：“老屁娃子的，耍起朋友来了。”
街坊们都呵呵笑了起来。
张顺一溜烟下了楼，他预感到很可能是宠物医院打过来的，因为他在宠物医院留的是小卖部的电话，他一直没买手机。
“喂，我是张顺，你是哪个？”
“张先生，你家小狗是不是叫开心。”
“是的啊。”
“你过来一下，小狗不太舒服，感觉要不行了。”
张顺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这小狗千万可不能死了啊，自己还指望将来能卖了它赚点钱呢。张顺付了电话费，赶忙上楼，扛着自行车就下来了。
他刚下楼，就听见李丽华探头从楼上问道：“要不要我跟你去一下。”
“没得事，你坐一下，我过去看看再说。”
“哦，那你过去，有啥子事情你打电话过来跟我摆一下。”李丽华说。（注，摆一下，方言，意为说一下、聊一下。）
张顺也顾不上跟李丽华再多说了，赶紧骑着车往宠物医院赶，一路上想着：小开心，你可千万不能死了啊，你要是死了，那我就赔大了。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1 15:12:31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1 18:57:55
作者：蜘蛛1 回复日期：2010-12-01 19:34:36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2 14:24:29
作者：醉卧中关村 回复日期：2010-12-02 21:06:31
2. 开心不死
张顺一路骑车飞奔，等他快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还差点撞上了一个街头卖月饼促销的小姑娘。张顺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跟对方道歉。好在那个小姑娘看他年纪挺大了，花白的头发，也没有多计较。张顺留了电话和名字，让对方要是觉得撞坏了，回头给自己打电话，然后骑着车继续往宠物医院赶。
到了医院之后，值班的小医生正在电脑前面玩游戏，看到张顺进来就说道：“你家小狗刚才拉了血，怕是不行了，要加药。”
张顺一听这话，头顿时就大了，“加啥子药？多少钱啊？”
“要加血清，还有再给它吊水，要加强营养，还要吊蛋白。五百二十圆。”
张顺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心说这条狗真是不该捡啊，短短一天，要花出去一千多。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钱，点了一下，只剩下三百多了。
“你先给它吊水，我带的钱不够，我出去打个电话，让邻居送点钱过来。”张顺道。
“行吧，我先给它把水吊起来，你快点打电话吧。”
小医生去忙活了，张顺拿起电话运气，心里在盘算该不该打这个电话。他想着现在就花了六百多，还要再花五百多，这里外加起来，就是一千多。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狗到底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了，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一想到这些，张顺的脑袋就发炸，恨不得放下电话一走了之。
但他看到小医生抱着小开心出了笼子，开心看到了张顺，无力地抬起头，嘴里委屈地呜呜叫着。
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自己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死了。做人要有仁义。张顺打消自己刚才的念头，拿起了电话，往小卖部打了过去。
“兰兰，我是老张啊，你叫李丽华接个电话。”
“啥子事情，你跟我说说。你们两个不是在耍朋友吧。”
“急事，我在医院呢。别闹了啊，赶紧让李丽华接电话。”
几分钟后，李丽华接起了电话，张顺将医院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让李丽华拿点钱过来。李丽华其实身上也没这么多现金，她的炒栗子小摊一天不过才卖两百多块钱，而且现在银行下班了，没法用存折取钱。所以，她找兰兰借了四百块钱，揣着就往医院赶。
张顺打完了电话，走到注射的台子边上，开心被捆在台子上，大眼睛无力地看了看张顺，嘴里吐着气。张顺走过去，摸了摸它的长耳朵，又摸了摸它的脖子。
小医生过来对张顺低声说道：“张先生，你要是不忍心看它受罪，我们可以帮忙，打一针就行了，它就不痛苦了。”
张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小医生解释道：“小狗得了细小，经常救不回来的，你要是怕花钱，或者怕它痛苦啊，我们就给它打一针，安乐死可以的。”
这下张顺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着开心，开心也看着他。
一人，一犬，四目相对……
张顺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有了一种巨大的责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开心就这么死了。
“不存在的，我不怕花钱，你给它吊水吧。”张顺说道。
小医生拿起针管，扎在开心的腿上。开心顿时叫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叫着，声音似乎有些嘶哑，又有些可怜。
“嘘，没得事。忍一下，忍一下。”张顺伸手摸了摸开心的小额头，摸着它卷曲的绒毛。开心很快变得安静下来，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时不时看看张顺。
过了一会儿，医生端过来一个不锈钢的小杯子，里面有一杯水和一个小铁勺。
“这个是葡萄糖水，你待会儿给它喂一点，但不要喂多了，这个是给它补充水分。”医生说道。
过了一会儿，李丽华到了医院，张顺接过她的钱，去交了医药费和护理费。医生忙完收款，就坐在电脑前面继续打游戏。张顺和李丽华一左一右，坐在了注射台子边上，呆呆地看着开心。
这一刻，张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此时的自己就像和当年还健在的妻子一起看护孩子一样。
“瓜娃子，来，喝点水吧。”张顺舀起一勺子葡萄糖水，凑到开心的嘴巴边上。开心伸出舌头，哗啦哗啦地舔了几下，把糖水舔干净了。
“瓜娃子，舔得到处都是。老子一大晚上还要伺候你个瓜娃子，来，再来一口。”张顺继续喂水。
“对了，这个小狗，你起名字了吗？”李丽华问道。
“起了，我早上送它过来的时候，临时起了个名字。它叫开心。”
“那你别叫它瓜娃子了，叫它名字，他慢慢就听懂你在叫它了。”
张顺觉得也对，既然起了名字，那就叫名字吧。
“来，开心，喝口水。”张顺说道。
开心听见张顺叫它，很乖地伸着舌头，又添了舔勺子。很快，半杯子葡萄糖水被开心喝完了。过了一会儿，开心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一下。
“医生，它的肚子响了一下，不碍事吧。”
医生也懒得理他们两个，只顾在那里玩游戏，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没得事，水少喂点，不要喂多了。”
这下张顺不敢再喂了，开心眼睛转了转，嘴里呜呜叫了几下，看到张顺不再喂水了，开心有些焦躁不安。
“开心，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喝多了，你躺一下，过一会儿再喂你。”
开心还是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杯子，又看看张顺，突然，它拉了一泡稀。张顺一看，里面有血，而且是鲜红鲜红的。
“医生，小狗拉稀了，还有血。”
医生过来看了看，然后递给张顺一个手术室的一次性垫子，“没得事，你先给它擦擦，现在不能喂水了。先观察一晚上再说。”
张顺擦好了台子，想想一直让李丽华留在这里也不合适。
“李姐，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看着它就行了。”
李丽华想了想，自己留在这里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就答应了下来，“那你多小心啊，有啥子事情就打电话找我，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张顺找小医生要了纸和笔，记下了李丽华的手机号，然后把她送到了外面。
等张顺回到里面的时候，小医生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你爱人？”
“不是不是，街坊邻居。”
“哦，看她还蛮热心的嘛。”
张顺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懒得解释太多，走到台子边上继续看着开心。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开心已经又睡着了，轻轻地喘着气。睡着睡着，还时不时叹口气。
“狗日的，你个龟儿子还睡累了哦。”张顺看着开心就觉得好笑。他现在才仔细观察着这只小狗。
这是一只块头很小，身高大概二十厘米的小公狗，浑身上下，除了肚子之外，都长着深咖啡色的卷毛。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卷毛线放在台子上呢。怎么看，都觉得这只小狗是个玩具狗，像是假的一样。
睡了好半天，外面有大车经过，开心立刻醒了过来，并马上警惕地叫了起来。张顺被它吵醒了，赶忙摸了摸它的额头，开心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眼睛像个大黑豆一般，看了看张顺，然后伸了个懒腰，眼睛便直勾勾地看着边上装葡萄糖水的杯子。
张顺看了看表，跟上次喂水的时间间隔大概快两个小时了，估计开心也有点渴了。他端起杯子，用勺子给它喂水。
开心喝了两勺子水，这次它舔得很准确，水基本上没有流到台子上。喝完了勺子里的水，它又直勾勾地看着杯子。
“小开心，你个狗日的，酒量不错嘛，还挺能喝？”张顺不敢再喂了，他放下杯子，摸了摸开心的小肚皮。
尽管没有继续喝到水，开心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但它还是忍住了没再叫，乖乖地躺在台子上，很快又睡着了。睡了一会儿，它再次醒了过来，用舌头舔舔张顺。
张顺迷迷顿顿地刚睡着，被它弄醒了，睁开眼，低声问道：“你是想喝水？”
开心继续舔张顺的手，就这么舔了一会儿，大概又累了，脑袋挪了一下，躺在张顺的手掌边继续呼呼大睡起来。张顺也不敢把手抽出来，只好放在那儿，让它枕着自己的手掌。
圆圆的小脑袋传出的热量，透过了张顺的手掌，传到了张顺的心里，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开心睡了一小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张顺心里想着：“唉，一只小狗也活得这么不容易啊。”
一整晚上，开心就这么睡一会儿就醒过来，喝点水，或者舔几下张顺的手，然后继续睡。一整杯葡萄糖水，不知不觉被它喝完了。
到了早上，开心看上去好像精神了很多，吊完了水，小医生将它放在地上，它还摇摇晃晃走了几步。
“这小狗，还挺活泼的。”小医生说道。
开心走到张顺的身边，直起身子，扒在张顺的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看了看张顺，然后一个劲摇尾巴。
张顺弯下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和脖子，毛茸茸的卷毛，好像一团毛线一般柔软而温暖。
小医生开好了单子，白天要继续吊水，大概要花四百多。张顺回家拿上存折，等到银行开门，又取了一千块钱，回到医院交了钱。
在医院熬了一晚上，张顺的肚子也饿了，他回家洗漱一番，然后去小摊吃了一碗担担面，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去卖气球了。
尽管困得要命，但一个上午的收获还是不错的，张顺卖了大、小共三十个气球，赚了四十多块。他中午要了一屉蒸饺，和一瓶啤酒，坐在邻窗的位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有人敲了敲玻璃，张顺抬头一看，是李丽华在外面。张顺马上站了起来，招呼她进来。李丽华进了小饭馆，挤过了人群，坐在了张顺边上。
“对了，我还你钱。”张顺掏出钱，还给了李丽华。
“急啥，开心怎么样？”
“没大事了，早上走的时候，精神的很呢。你吃啥，我请客。”
李丽华点了一碗二两的小面，坐在张顺边上一起吃。
“你上午生意咋样？”李丽华问。
“还行，赚了五十多圆，下午估计更好点。你呢？”
李丽华一边等着上面条，一边问道：“我这个是下午跟晚上的生意，早上谁买栗子吃啊。你每天好像一早就出来了，啥子人一早买气球啊。”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跟你摆一下，那边有个医院你晓不晓得，那个医院儿科里面人好多哦，小娃生了病，跟着爸爸妈妈出来看病，看完了，爸爸妈妈要买个气球安慰一下啦。”张顺说道。
“瓜娃子，蛮精明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