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觅知音出自:如今书信在飞速消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16:16:19

如今书信在飞速消逝

 

花随月转阴晴收录于杜峻晓的日志

 

前段日子,在人民日报社西安印务中心座谈。谈到近年来印刷业务的萎缩,老杜问道,现在信封的印量还大不大。董事长张之良迅疾接话道,还谈什么大不大呀,信封早就不印了。老杜一时愕然,此话问得颇有些不合时宜,就如同到木匠铺子问,现在马鞍子的销量还大不大一样。木匠答道,马鞍?N年前就不制做了。

信封不印了,就意味着信函没有了。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像零星小雨一般,时不时滴上一滴,形不成那种壮观的河流。

书信,曾是老杜生命中温暖的记忆。

老杜幼年,老杜他爸在外工作,每隔段时间,要往家里寄封信来。如果是挂号信,通常由邮递员送来,信里头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邮递员把自行车支在老杜家二门外(大门里头那道门),揞下车铃,老杜如箭离弦,窜到门外,收挂号信或者汇款单。邮递员说,让你家大人把章子拿来,要盖章子的。如果是平信,一般寄到大队部(后来寄到老杜他妈所在的学校),在老杜还不知道到大队部找信时,巷里热心人会帮忙把信带回来。老杜他奶奶不识字,来信最早由当民办教员的老杜他妈“宣读”。老杜识字连贯后,这一重任便责无旁贷地落到老杜肩上。老杜读完一遍,老杜他奶奶意犹未尽,让老杜再读一遍(哈哈,把老杜当复读机啊,还是免费的)。老杜很小便显露出有点本事就骄傲的“才华”,说什么都不肯再读。老杜他奶奶嗔道,这娃怎么这样子呢!而后,拿过信去,“装模作样”念道:母亲大人。“母亲”二字,老杜他奶奶真的不认识,“大人”二字,老杜她奶奶后来认识了。

老杜他爸的信也有来得不及时的时候。每逢此时,老杜他奶奶就坐卧不安,时常在半夜醒来,问睡梦正酣的老杜,你说你爸咋还不寄信来呢!老杜没好气地说,谁知道呀!老杜他奶奶有时会用做了什么样的梦来判断她儿子会不会来信。如果做了个好梦,她会说,你爸这两天有信来。还真是的,说有就有。老杜对他奶奶说,你不到大街上摆卦摊真是屈才了。村里人向老杜他奶奶打听她儿子的情况时,总会问一句,那个谁谁最近来信着吧?老杜他奶奶说,来着哩,来着哩。“文革”里一段时间,老杜他爸来信不正常。后有人传口信说,好像老杜他爸在临汾被批斗了(老杜他爸那时貌似担任某中专学校的教导处副主任)。这下可好,一个口信足以让老杜他奶奶彻夜不眠,晚间独自在院子里扑簌扑簌地转圈子。

信,是报平安的工具;信,寄托着对长幼的祝福与问候;信,盛载着思念与牵挂。在信息沟通与交流远没有如今方便快捷的时候,信,是无数个家庭魂牵梦绕的东西,它让父母心安,让恋人之间更加甜蜜,让朋友之间的友谊更为稳固。老杜相信,无数国人都有“信”的情结。

老杜上大学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到小卖铺买来落款有“某某学院”的信封,一封封写好,而后寄出(那时如果有打印机或者复印机,劳动强度就轻多了,哈哈)。在这些信里,也包括村里姑娘“小芳”的。发出去的信,就像放出去的贷款(呵呵,民间借贷),一直等着回收(连本带息)。班里指派了一个专门到传达室取报纸信件的童鞋(同学,网络语言),他拿着一沓报纸回来,童鞋们都察其颜,观其色,拿到信的童鞋,神情满足;没收到信的,神色黯然。“小芳”很快给老杜回信一封,姑娘家,羞涩,信封背后写了一句话:报喜的燕子啊,快去快回。可能担心过于直白,这句话用一块剪成长方形的小白纸遮着(欲盖弥彰哦)。“小芳”的信,老杜趁上厕所的工夫读了一遍,读完心中五味杂陈。

大学期间,老杜陆续向报纸杂志投稿,与编辑之间有些书信往来。太原某杂志社老沈给老杜用毛笔写信,那小楷写得贼漂亮。老杜希望老沈以后能写一条幅相赠,老沈答应了,谦虚地说,他的字写的不能算好。老杜曾与老沈见过一面,问老沈写给老杜的条幅在哪里,老沈说以后吧。老沈的信,老杜保存了很长时间,后屡次搬家,不知丢到什么地方了。

老杜他爸对老杜的摇控指挥,是通过书信来实现的。老杜他爸的家书不像女孩子的例假那样来得那么准时(月经不调者除外),一般是想什么时候写什么时候写,或者想起什么了就写。家书密集轰炸体现在老杜大学临毕业前。老杜那段处于感情抉择期,或跟同班女友“私奔”,或与家中介绍的另一个“小芳”(星移斗转,换人了)共结连理。老杜他爸的来信围绕一个主题:浪子回头。哈哈!老杜当然不甘示弱,与封建礼教做斗争,勇敢维护自己应有的权利。老爸写信,老杜同样不闲着,回之以书信,并在信中历数同班女友之一二三共99条优点。

关于这封信,还有一个故事。信发出后,老杜对两个死党王一和王二讲了此事。王一和王二经过研判形势,条分缕析,认为老杜这封信容易在家中产生类似于日本挨原子弹袭击那样的恶劣后果,因为老杜他妈当时正重病卧床,万一受到刺激,出了岔子,老杜这么大个孝子岂不落一不孝之名?“怎么办”的问题,不只是咱国党史上有的,老杜情史上亦有。三死党经过开圆桌会议紧急磋商,最后一致通过决议,派王一立即乘火车前往运城,把这封信从老杜他爸收发室截将回来。覆水难收,信是可以收的嘛!王一收拾停当(唯独没扎夜行衣靠),在老杜与王二的注视下,吃了一碗面条(类似壮行酒),匆匆消逝在校园之中。第二天晚上,老杜与王二像守岁那样,等着王一归来。夜半时分,听到地下特务接头般轻轻的叩门声。拉开门,王一带进一股寒气。老杜劈头便问,信截到没有。王一叹口气说,信跑得比我快,你爸已经收到了。老杜哦了一声,五分钟之内闭口无言。

书信,在咱国人(老外亦然)的生活中存续了多长时间,老杜不是这方面专家,岂敢妄言。但老杜可以断言,应该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此,老杜要代表全国人民感谢老仓造字,老蔡造纸,还要感谢先前的驿站和后来的邮局。如果没有老仓,至今仍然结绳记事,你给你爸捎一段绳子,上头有三个疙瘩,你爸不知道那是表达什么。如果没有老蔡,你把老仓造的字写在竹板上,那么重的家伙,谁又能搬得动。更何况老杜身处旱原,找不到竹板子,如果写在木板上,对植树造林的危害实在巨大。

让老杜始料未及的是,具有那么厚重历史,那么久远发展过程,那么多人参与其中的书信,像一座冰山遭遇高温,几乎在一夜之间彻底倾颓。这种高温最早来自于电话(座机)的推广,继之而来是手机的普及,互联网的势不可挡,更给书信雪上加霜。上世纪90年代初,在北京安装一部座机需要数千元(现在看来,那个数字很天文的),然而,诸多傻子仍然趋之若骛,老杜就是傻子队伍中的一员。最开始的手机,像砖头块子那么大,一部2.8万元之巨,诸多傻子依然争相购买,还好,老杜未能挤进傻子队伍中去。当时有一最朴素的想法,拥有了座机和移动电话,与人沟通起来方便多了,速度快多了。即将跨入新世纪,还用写信的方式传递信息,多土多落后啊,跟海娃放羊,羊屁股下头藏封鸡毛信有何区别?互联网如病毒一般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后,即时聊天工具层出不穷,多如牛毛的网站希望用户申请他们的免费邮箱,此时若还用纸和笔写信,恰似拥有汽车、火车、飞机的年代,你照旧骑着毛驴长途跋涉,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社会前进,注定有些东西遭到淘汰,进入博物馆。比如,电力发达后,原来碾米的碾子,磨面的磨子就派不上用场了。现在,这些笨重的家伙或被人们用来铺路,或被当古董收藏。农业机械推广后,原来的犁、耙,扇麦子的风车等等,保存得好的,放在博物馆,多数被农人烧了火,煮了饭。机动车开进乡村后,原来大如碾盘的木轮车,胶皮轱辘车,还有轿车(不是现在的小轿车,是用牛或马拉的那种有轿的车,哈哈,多绕啊),迅速消逝得无影无踪。

书信,就是在互联网时代几近绝迹的东西。当然,你会说,几近绝迹,不等于完全绝迹,老杜他爸不照样用纸笔给老杜继续写信吗?是的,没错,老杜一个亲戚至今仍骑着毛驴赶集呢。老杜如今一年的收信量,不及老杜上世纪80年代一天的收信量,收到的电子信件反倒一天多过一天。

在老杜看来,手写的书信与电子邮件有本质不同。前者是有温度的,后者是冷冰冰的。前者,当写信人动了感情,在稿纸上可留下泪痕,电子邮件可以把泪痕做上去,不过显得太假了,哈哈。在书信盛行的时代,人们将书信收集出书,供后人阅读,比如《曾国藩家书》、《傅雷家书》、《两地书》等等。现在,你若收集那些书信,对方会告诉你,对不起,那个邮件俺给删了。以前,在展览馆里可以展示某人与某人的书信往来,今后,只能展示他们的电子邮件了。打印的东西,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再过若干年,我们的后人根本不知道书信为何物。你若给他讲以前写信、寄信是如何困难,他们会回你一句:“费那驴劲做什么,发一电子邮件不全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