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龙625和骁龙808对比:中国文人的“江湖”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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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长华

  “江湖”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束烈焰,点燃了诗人的浪漫想象;“江湖”就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纷纭的世事百态;“江湖”就像蹉跎人生的此岸与彼岸,而摆渡的船只就在这苍茫的“心湖”上漂荡……
  “江湖”更像一把钥匙,拿着它,能够打开中国文人的千古心结……
  在中国古典诗歌长河的浩渺烟波中,“江湖”这个意象,就像一朵绚丽的浪花,多次激荡在诗人们的笔下,成为他们反复吟咏的对象。也许,中国的诗人们,心中始终纠结着一块“江湖”的情结,而且,这个郁结,纵使用千年的老酒,也不容易浇化。
  那么,“江湖”是什么呢?
  范蠡:乘扁舟浮于江湖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范蠡在灭吴之后,不留恋功名。急流勇退,离开越国,“乃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异姓,适齐为鸱夷子皮”。
  这大概要算有关“江湖”的最早记载了。
  在范蠡的故事中,所谓“江湖”的含义,就是不恋功名,急流勇退,善于审时度势,全身安命。这在当时,确实不失为一种智者的选择。
  而程十发先生却从范蠡的故事中读出了另一层意义:
  范蠡改名鸱夷子皮,最耐人寻味。鸱夷子皮,就是大皮囊,据说西施就是被装入大皮囊沉入湖中的,这样的结局让范蠡感叹不已。很可能他在江湖中寻觅,并没有找到西施的葬身之处,他非常难过,这么美丽纯洁的女子,忍辱负重,默默无闻,为越国献身,还遭迫害,实在令人同情。范蠡离开越国到齐国时,一定辗转反侧,浮想联翩,怎样记住西施这位好姑娘呢?于是改名叫鸱夷子皮,虽然名字怪怪的,但有意义,范蠡一想到大皮囊,就想到西施,见到大皮囊就如同见到西施,这种痴情只有范蠡会有,因为他热爱美丽,有同情心,有爱心。
  于是,有关范蠡的“江湖”故事,又被涂抹上了一缕凄美的爱情的色彩。
  可见,“江湖”这个词语一旦被创造出来,就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
  李商隐:永忆江湖归白发
  从春秋时期到唐代,时间跨越了千年,而“江湖”的故事一直令李商隐怀念不已。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这是李商隐诗《安定城楼》中的名句。此诗作于唐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38年),当时作者才26岁。这里的“江湖”、“扁舟”,就是暗用了春秋时范蠡的典故。全诗是这样的: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诗人不愿意在年富力强的青年时代就偏居僻地,蹭蹬下僚,不甘心将一腔才学和抱负就这么空掷。他早就有在白发苍苍之时归老江湖、潇洒隐居的愿望,但又希望是在自己独力回天、力挽狂澜,做出一番大事业之后,再功成身退,隐入扁舟。
  在青年李商隐的“江湖”想象中,建功立业而后功成身退,这是何等快意的人生!其实,在李商隐之前的杜甫,就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美好人生理想!
  而“江湖”,则是他们人生的志向得以实现后的自然归宿。
  我一直认为,李商隐和杜甫有着极其相似的气质,尤其是“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两句,简直就是杜诗的翻版,极得杜诗的神韵。这两句极像杜甫的风格,不但句法奇特,具有杜诗千锤百炼的风范,更有杜诗一般峻洁浑厚的精神风貌,准确地表达了作者高远的志向和磊落的胸襟。
  王安石晚年很喜欢李商隐的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唯义山一人而已”,认为“永忆”二句,“虽老杜无以过也”(蔡居厚《蔡宽夫诗话》引)。
  李白:从“为君谈笑净胡沙”到“明朝散发弄扁舟”
  从豪情万丈、意气风发的云端,一下跌落到意志消沉、散发归隐的谷底,大起大落,这才是真实的李白!可爱的李白!这就是李白的“江湖”!
  在中国的文人中,李白的“江湖”气最为明显,也更为动人!
  清兴忽来诗能下酒,豪情一往剑可赠人。
  ——这就是李白“江湖”气的典型表现。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胡沙。
  这是他得意时的表现。
  而失意时,他也毫不掩饰: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活脱脱一个顽童的性格!这是真正的性情中人!毫不作态,毫不扭捏,我手写我口,不受任何人的拘束和羁绊!诗名为《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
  李白的诗中,多次出现对于谢朓的敬仰。我意以为,李白和谢朓,也是有着相同或者相似的气质。纵使时空隔离,也无法阻断他们在心灵上的沟通和共鸣。
  远离权贵,弃绝喧嚣,浪迹江湖,寄情山水,这是两人在心灵上共通的地方!如果说谢朓有“江湖”气还算勉强的话,李白的“江湖”气则十分明显。
  谢朓山水诗字句工整,音律调谐,华丽别致,擅长描摹山水景物,融情入景,即景应物,成为南朝山水诗最有成就者,其飘逸俊发的风格,一扫六朝时期的华艳柔靡风气,带给当时诗坛一股清新的文风。
  李白十分欣赏谢朓诗中那份自然和平淡,那种形美与壮美巧妙结合,推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歌创作境界;李白对谢朓的追捧,其实也是他追求诗歌艺术的一种表达。
  除了本诗中的“中间小谢又清发”之外,还有“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秋登宣称谢朓北楼》);“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玄晖难再得,洒酒气填膺”;“恨不携谢朓惊人句来”;“我吟谢朓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谢朓已没青山空,后来继之有殷公”等句,谢朓在李白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谢朓诗风,自然洒脱奔放,尤其是其在“永明体”新体诗上的精深造诣,让李白深为叹服。清代汪王士祯曾写道:“青莲才笔九州横,六代淫哇总度声。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谢朓这位南朝优秀的山水诗人,其诗风清新流丽,高秀绝尘,淑情如火,柔情似水,其山水诗在诗歌艺术中独树一帜的美的形态和美的风采,正是诗仙李白所追求的。李白对谢朓山水诗的超常追捧,并时常如醉如痴般地沉湎于其诗的山水逸兴中,缘于谢朓山水诗之清新绮丽,缘于谢朓雕刻藻绘与自然平淡的绝妙结合,缘于李白轻灵飘逸洒脱不拘的个性,缘于李白崇尚诗情与画意的审美追求。
  公元753年的秋天,李白来到宣州,遇到以监察御史身份来宣城办事的族叔李云。短暂的相聚后,又要离别。回想以前的漫游生活,回想供职翰林院的委屈日子,他思绪万千。于是,和李云一起登上了谢朓楼。
  飞鸟成阵,白云悠悠。分别在即,举杯畅饮。有多少话儿想向族叔倾诉!有多少烦忧堆积心头!有多少理想抱负未能实现!
  玄宗捧着他的诗篇,赞不绝口,终于在天宝元年召他入宫,供奉翰林。从此,他的文章风采,更是名震天下。
  当李白踏入宫门的时候,他的脸上一定洋溢着掩不住的笑意吧。盖世的才华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李白本是那“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酒仙,本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狂客,本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楚狂人,本是有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远大理想。哪能受得了这些束缚?
  力士拖靴,贵妃研磨,李白哪里把这些权贵放在眼里?侯门深似海,屡屡碰壁后,李白终于知道,皇宫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在长安呆了三年后,拂袖而去,继续过那种飘荡四方的流浪生活。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本不是逢迎屈就、随波逐流的小人,只能做一个放浪形骸的漂泊者。在漂泊里,他可以放逐自己,放飞诗情。
  离开长安后,李白重新开始了漂泊一族的日子。十余年后,李白漂到了宣州,和族叔一起站在了谢眺楼上。
  看着千载空悠悠的白云,你抚今追昔,思绪万千。白发日增,流水无情,过去的岁月,成了一场空,政治理想也化成泡影。只有无尽的烦忧将他紧紧缚住,让李白陡升一种无法呼吸的痛。
  云彩丽于天,江河丽于地,千载不变。在浩浩的时间和鸿宇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而李白怀才不遇、壮志未酬,就更滋生出无尽的忧愁。
  难能可贵的是,李白不会一味地沉溺于愁苦之中。
  当人生的理想搁置于浅摊,当哭得肝肠寸断都挽不回离去的人,当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现实,这时,我们不妨改变一下自己,改变一下生活态度。
  人生不称意时,且让我们“明朝散发”,架一叶扁舟,在心湖之上自在地漂流……
  黄庭坚: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是黄庭坚《寄黄几复》中的一联。
  近人陈衍:“次句语妙,化臭腐为神奇也。三四句为此老最合时宜语,五六则狂奴故态矣。”(《宋诗精华录》)
  今人程千帆:“这篇诗前半写昔日之交情,今天的怀想;后半称赞黄几复不但清贫好学,而且干练有为,然而垂暮之年,还只在海滨作一县令。怜才之意,不平之鸣,都于言外见之。”(《古诗今选》)
  “桃李春风”何其得意!“江湖夜雨”多么凄凉!“一杯酒”包含几许人生快意!而“十年灯”则寄托着江湖羁旅的无奈和悲凉!
  与黄庭坚的“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互相印衬的,还有宋人汪元量的《巴陵》中的名句:“江湖万里水云阔,天地一凉河叹明。”
  还有,宋人白玉蟾的“车痕马迹遍江湖”一诗,则表达了一种浪迹江湖的落拓不羁,潇洒自如:
  车痕马迹遍江湖,且卷琴书又草庐。芳草两堤三月暮,故人千晨一书无。
  这是文人的另一种“江湖”。
  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一直喜欢听李白发牢骚,杜工部太郁闷,李义山太隐晦,难得有我们的诗仙“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余光中《寻李白》)。可是,文人们即便看似豁达,又有几个真的不希望“一朝选在君王侧”呢?
  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就正是这种矛盾的典型体现。
  其实,范仲淹的“江湖”,更多的是一种家国责任的担当,是忠君爱国、心忧黎民的高尚情怀。范仲淹少年时家贫但好学,当秀才时就常以天下为己任,有敢言之名。曾多次上书批评当时的宰相,因而三次被贬。宋仁宗时官至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李元昊造反,以龙图阁直学士与夏竦经略陕西,号令严明,夏人不敢犯,羌人称为“龙图老子”,夏人称为“小范老子”。他倡导的先忧后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是中华文明史上闪烁异彩的精神财富:朱熹称他为“有史以来天地间第一流人物”!
  与范仲淹的“江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辛弃疾的“江湖”。而辛弃疾的“江湖”气在他的一首《破阵子》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全篇虽无“江湖”二字,但慷慨壮烈、任侠使气、豪迈勇武的军旅情怀却跃然纸上,直让人痛快淋漓,元气酣畅!但结句的“可怜白发生”一句,却如同从万丈云端跌落地下,其对比之鲜明,起伏之巨大,真让人叫绝!
  这就是辛弃疾式的“江湖”!虽然不着“江湖”二字,却尽得“江湖”风流!
  “江湖”!一言难尽的“江湖”!
  “江湖”就像漫漫长夜中的一束烈焰,点燃了诗人的浪漫想象;“江湖”就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纷纭的世事百态;“江湖”就像蹉跎人生的此岸与彼岸,而摆渡的船只就在这苍茫的“心湖”上漂荡……
  “江湖”更像一把钥匙,拿着它,能够打开中国文人的千古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