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韦恩斯搞笑电影:旅冰山：毛主席死了

旅冰山：毛主席死了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时，我放秋假去了章化公社知王村，住在村卫生员王阿姨家，她的名字叫王翠兰，和卫生院院长的女儿同名同姓，那时她也没有结婚，1975年涨大水时，她和我妈曾是一个小分队的，可以说是患难之交了，我是在她的邀请下才去的，当然在我妈妈看来，我去翠兰阿姨家住上一段，就可以节省家里的粮食。翠兰阿姨家人人都吃杂粮，却专门烙白面饼让我吃，这种特殊对待使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后来我要求和他们吃一样的饭。

　　翠兰姨的弟弟和我一般大，除力所能及帮大人干些小活外，我们俩天天在一块玩耍，比如到他家柿树上摘柿子。翠兰阿姨邻居家有两个男孩，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个是不到一岁的小男孩，一生下来就没有胳膊，两个肩膀下光溜溜的，我亲眼见他家人抱他拉屎，现在他恐怕也有35岁了，那时我确实替他难过，怎么一出生会没有胳膊呢？另一个是我们的同龄人，他和翠兰阿姨的弟弟是同学，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耍，当我得知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就在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使我没有想到并吃惊的是，他说毛主席死了去球，而我的心里却非常悲哀，不是说毛主席万岁的吗？怎么说逝世就逝世了呢？特别是当我听到他那大不敬的话，我心里想这个人是一个小反革命，他竟然敢说毛主席死了去球！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则胸有成竹地说：毛主席死了有啥，他又不是神仙，早晚不都得死吗。他活着我吃红薯轱辘，他死我还吃红薯轱辘，他死与我有何相关，你说他不去球去啥？我没有反驳他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话很不对头，虽说他确实很有主见。

　　就是在毛主席逝世后，我匆匆回到了章化台。那时，全国都沉浸在悲恸之中，有很多老百姓如丧考妣，甚至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就像我在一篇小说里所写，卫生院领导接上级安排，让每个人做二十个小白花儿，说是给毛主席扎花圈用的。我呆在家里没事儿可干，就把妈妈的任务全包了，其他的医生伯一见，也把自己那份拿给我。毛主席逝世对人们精神上打击很大，都很担心中国会不会就此变修，工人阶级、贫下中农会不会“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

　　那时，全公社仅有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平时放在革委会办公室，除了公社领导和家属晚上看看，其他人一般是不让看的，也有时他们一高兴，就把电视搬到外面让人看，关键是看他们高兴不高兴。毛主席逝世那会儿，要求看电视的人多了，他们即使再不高兴，也不敢独霸电视不让看了，乖乖地把电视搬出来让大家看。这会儿到处是人山人海的，只听电视里播放着哀乐，人们只能远远看见个小白点，哭声一片仿佛天塌下来一样！就在此时，竟有人拿眼药瓶子吸满水，趁我不防备往我头上打，我向四周瞧了瞧，只有一个康庄的女同学，她就站在我的身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没有怀疑是她，不一会儿，又一股水打了过来，我再看看周围，除那个康庄的女同学，确实没有其他熟人，她仍站在我的身边，仍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我怀疑是她干的，可又没抓她的现行，所以就只好作罢，我非常恼火，真他妈的无聊，竟在这种场合开这种玩笑，我本想扯嗓子骂，但一看周围气氛，心想还是忍了吧，这绝对是个是非之地，赶紧溜之大吉。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难道就不知自己姓啥了，可见当时的女孩多厉害。妇女提高老婆吓孬，被吓孬的岂止老太婆？

　　在联中门外的操场上，基干民兵指使“四类份子”，用又粗又长的竹杆，搭成了高高的灵棚，上面插满翠绿的柏枝，白纸上写着斗大的黑字，中间摆着搬来的电视机。被公社组织来的各村群众，一队队黑压压在野地里静候，虽说每人都穿得像叫花子，可他们胸带白花、袖裹臂纱，一个个看上去庄严肃穆，每支队伍都扛着花圈，这一拨过去那一拨再过来，跟着电视里瞻仰的脚步，一起瞻仰领袖的遗容，然后和毛主席的遗体告别。记得卫生院的伯伯阿姨们，也抬着自己亲手做的花圈，各个单位都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上面叫他们过去……

　　在学校里面，还专门腾出来一间教室，搞了一个小的灵堂，让各班学习公社的榜样，组织学生举起拳头宣誓，记得誓词是说：我们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伟大遗志，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现在回想起来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还记得这年的秋季特别漫长，原因是农历上有两个八月，这是老百姓最忌讳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两个八月有啥不好，只听老百姓偷偷说：“闰七不闰八，闰八把头杀。”是不是又要杀人了，人们谁都不知道但又这么说。

　　没有出一个月，上面就宣布揪出了“四人帮”，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进行庆贺，因为听说大城市就是这样的，所以人们也走上街头游行以示庆贺，上面如果抓住别的人要下面表态，我想人们也会不假思索一致拥护的，因为这是人们适应体制生存的本能，谁是“四人帮”，即上面说的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如何坏，谁也不知道，据说江青还是毛主席的老婆呢，都想不到她会是反革命份子，被人揪出来后才知道，这个女人坏得出奇，听说她到小靳庄，让老农民给她烧柴火升温，把厕所的温度烧到多少度，江青才能拉出来屎撒出来尿；她在北戴河还是什么地方住时，要解放军战士给她赶“知了”，不然她就睡不着觉；更让大家感到可恨的是，江青一个月就要用去多少斤外国香水，顶上多少多少老百姓吃多少饭的钱了……，幸亏华国锋是毛主席提拔的唯一接班人，集党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国务院总理、全国人大委员长于一身，不然老百姓又要“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了，那时广播里天天播送一定要牢记毛主席“照过去方针办”的临终嘱托，继续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英明领袖华主席的画像很快就印了出来，人们纷纷买回去贴在自家墙上，把华主席和毛主席肩并肩贴一起，华主席之所以英明，就在于他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把毛主席的老婆等人打倒在地。突然间，郭沫若的一首诗词红起来了，他把“四人帮”挨个描绘一番，有狗头军师张春桥，有流氓文痞王洪文、姚文元，还有毛主席的老婆江青，被描绘成“精生白骨”，一想到毛主席和白骨精是一家子，我们都替伟大领袖感到遗憾，这首诗词被豫剧演员常香玉铿锵有力地一唱，大家对“四人帮”的痛恨之情溢在脸上，就像“四人帮”挖了自家祖坟似地难受，过去的一切不快顿时找到了出气口，都觉得自己的不幸是“四人帮”给带来的，领袖的指引领导的号召自己的责任都淡化了，就连我们中小学生对“四人帮”也都个个口诛笔伐起来。

　　可能是为镇住想犯上作乱的人吧，公社传达英明领袖华主席的指示，还召集了全公社群众参加的大会，训练有素的民兵们往水坑里扔了几个炸药包，炸起来的水柱有几丈高……。我们学校女生穿着裙子被编成方阵，走在各大队（行政村）民兵方阵的前面，我们宣传队师兄弟又走在女生方阵的最前面，而且走着还要跳起“忠字舞”舞动起来，我感到就像耍猴子一样非常可笑，按说我们四个男生就不必跳了，老大何洪超敲鼓、老二拍镲，老三何亚铃敲铜锣我敲小镗锣，可老师还是要求我们跳“忠字舞”。我比何亚铃个子高，我也不想敲小镗锣，于是，我就和何亚铃换了换，让他敲小镗锣我敲铜锣，等到游行队伍一过检阅台，还没有走到榆林村呢，何亚铃不愿意就又换了回来。

　　游行队伍来到章化西寨门，抓计划生育的何书记端起枪，朝寨壕沟打了一梭子子弹，人们被吓得屁都不敢乱放一个。那天傍晚，倒是章化村里的一个哑巴，他在卫生院南边的打谷场上，拉住我和妈妈比划了半天，最后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毛主席逝世了，伸出手把五个指头并拢，嘴里还不停地啧啧有声，他见我们还是听不懂，一急就弯下腰在地上写道：“毛主席死了！”敢情他把旧闻也当成新闻了。

　　——摘自旅冰山长篇文学作品《瞳孔里的世界》。

　　《瞳孔里的世界》简介

　　主题：自传体长篇文学作品《瞳孔里的世界》，全书共25万字，分上、中、下三部分，即《童年》卷、《少年》卷、《青年》卷。对于一个成长中的理想主义者来说，无论他生活在任何社会都将是痛苦的。本书作者的成长经历既具有那个时代的特征，但又是这一时代人个案中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