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松跑全程:那句嘴边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23:04:10

那句嘴边话
“小人了”,东邻的三叔常说的一句嘴边话。他说得那样轻巧自然,在灰尘笼罩笼罩汗水浸泡了整天,人家给工钱的时候。
三叔心机巧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什么手工活儿,只要看上几眼,他就能估摸着八九不离十。然而他最拿手的,除了编织柳筐,自然要算是弹棉花了。
寒冬腊月,庄户人家给小孩做棉袄棉裤,铺一些棉絮是常有的事。上午送几斤皮花来,当晚棉卷就能取回去。收工钱时,几角的零钱,三叔是不收的。不是凑巧,我每次总会听到他与人家说的客气话:“小人了,把钱收啦。”人家自然也回应着:“说哪去了,都是辛苦钱。”
三叔弹的被胎经年累月是不会突洞的。常见一些陌生脸孔慕名而来,用蛇皮袋挑着几十斤棉花瓤子,请三叔弹被胎,说是儿子结婚或是女儿出嫁什么的。
在家里弹被胎,三叔起得特别早,我常常是在“嘭嘭——嘭”这如“东方时空”的晨曲中醒来。整个上午,三叔都在他的小屋里。腰里系着像围巾似的腰带,一根弯臂竹竿,略粗的一端在身后腰带上别着,另一头米把长的尼龙绳子钩着花弓。三叔左手握着弓臂,右手握着花棰,敲着弦子,腿一弯,身子一沉,花床上的棉花就被弦子舔舐着,翻旋着,然后膨大膨松,向左侧轻盈地飞去。那些棉絮简直成了天上丝丝飘浮的白云,晶莹剔透,翩跹起舞;越聚越多,越积越高……一阵一阵“嘭嘭——嘭、嘭嘭——嘭”的声音,一上午是很少间断的。有时,给弦子打蜡,从上衣右侧口袋里捏出块蜡布,裹着弦子来回捋动,发出“嘎嘎”的声响。蜡打好后,三叔咳嗽几声,啐一口唾沫手心,两手搓几下,又扣上口罩,抓起花棰继续敲唱起来。
中午吃饭时,三叔浑身粘着棉花绒子,帽子上,衣服上,鞋子上,掸是掸不掉的;早上洁白的口罩,这时也成了块黑抹布了。饭碗一丢,立马就收拾堂屋心,搭起一个被胎架子来,大约有七十公分高,四围能行人。花块铺成“被”形了,三叔又张起弓,弹起来。酥松的棉絮像听话似的,被弹匀弹平。卸下弓,开始网被胎。三叔很仔细,双臂套着红绒线绿绒线,交叉拉几根经纬后,便弓着身子向前探着,在被胎中心摆起红红的大大的双喜字来。很快地,一个红通通的绒线镂空的喜字就“写”好了,四角还各“画”上一个“如意花”。这一幅写意画,是三叔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表达对新人们的祝福。倘若在百度图片里搜索一下,我想是绝无仅有的!接下来,三妈做帮手搭纱头,半个时辰一面就网成了。到晚上上灯时,一床被胎就捆扎成一个大大的豆腐块状了。主人家则按约定的好时辰来取,感激的话撒满巷道。三叔呢,总要送客到庄后的大路口,“小人了”的话自然挂在嘴边。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三叔就靠弹花的手艺,养活着全家七口老小。如今,被胎加工“工业化”了,三叔的花弓花棰都成了“古董”。可那低调的弹花声犹如一首动听的歌,时常在我心头响起;那厚道的“小人了”的嘴边话就好像一盏深夜的明灯,时刻照亮我记忆的天空。
诚然,“谢谢”、“打扰了”热情、高雅、得体。可“小人了”的嘴边话也它不低俗,同样精彩,它让那些真小人愧赧。市井间,为蝇头小利,吵得面红耳赤的有之;媒体里,不分青红皂白,冲进病房,污言秽语的有之;娱乐圈中,“口水艺术战”,骂人不带脏字的有之。凡把自身利益、欲求看得至高无上的人,他们是永远读不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拐弯抹角地称自己为“无怀氏之民,葛天氏之民”的真谛。
一想起寒冬里,三叔在敲弦网胎陀螺似的忙碌后,说出那句“小人了”的嘴边话,心里就倍感暖洋洋的。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人啊,即使在没有甜果子吃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大声地说句甜话来,因为人与人之间交往毕竟是和气生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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