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国龙香烟价格:滴水不漏观自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7 21:51:05

文:兰若

 

离开武夷山以后,我常常想起柳英。

柳英给我包了四种茶带走。水仙,肉桂,百年老枞和十二年陈茶。

每种茶,都十分不同。却都让人一品再品。

 

柳英不姓柳。她姓叶。在武夷山开着自己的茶馆——十方堂。

我们初见的时候,武夷山正下着雨。

在时断时续的雨中,柳英和前辈茶人陪着我们在茶厂里参观,她没有什么话,只有偶尔目光对视时的一抹淡淡的微笑,让人心动。

我猜不出她的年岁,因为她梳着一个童花头,齐齐的刘海,乌黑的眸子,似乎有着少女的灵巧和活泼,但言谈举止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沉稳和成熟。

快到中午了,我们才来到柳英的十方堂。

十方堂门前是一颗参天的古榕树,一树之隔,把闹市的喧嚣遮蔽起来。进得大门,墙上不起眼的地方,挂了准提佛母的像。

十方堂,准提佛母,茶店名和挂像,已经向我昭示了柳英的一些心路轨迹。

落座以后,柳英店里的茶艺员来为茶人们泡茶。

自然是岩茶。

窗外淅淅沥沥依旧。

柳英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以前是一个宾馆服务员。

她平实不伪饰的开场白让我刮目相看。

柳英是地地道道的福建人。她从小就喝茶。喝茶对于在茶山脚下长大的孩子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家家户户做茶,卖茶,做着跟茶相关的事情,也没有特别地为茶动心的时刻。

柳英长得很好看,甜美,稳洽,不失天真。她第一个工作就是到市政府下属的宾馆里当了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她很能干,有条理,又灵活周到,所以很快就做到领班。之后又有机会服务于南来北往的领导层。也有一些从北京来的大领导来到武夷山,难免要访茶,柳英被挑出来给领导们泡茶。

就是这样的一个机缘,柳英喝到了让她震动的好茶。

她出了汗,心里惊动,却不形于色。

那是来自她家乡的茶。母树大红袍。芳香馥郁,不可言传。却从来不为她所熟悉。就是那一刻,那个种子播撒到了她的心田。工作已经不再是目的了。工作成了她了解茶世界,打开茶世界的一个渠道。

后来她又读到了唐朝诗人崔珏的《美人尝茶行》。

 

云鬟枕落困春泥,玉郎为碾瑟瑟尘。

闲教鹦鹉啄窗响,和娇扶起浓睡人。

银瓶贮泉水一掬,松雨声来乳花熟。

朱唇啜破绿云时,咽入香喉爽红玉。

明眸渐开横秋水,手拨丝簧醉心起。

台前却坐推金筝,不语思量梦中事。

 

柳英也为之怦然。寻常事的茶,可以让一个女子这么柔美,这么娇弱。那丰盈的层次和境界,让柳英着迷。

她参加了单位的茶艺歌舞表演队,也经历了下岗,还做过茶叶的推广,所有这些,似乎都在为她的十方堂凝聚蓄势。

 

在柳英17年的工作当中,她要强,事事要求自己做到完美。她也因为这锻炼出来的完美得到了赞誉。她泡茶,尽心尽力,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手法,都力求优雅,有致,温婉而滴水不漏。

直到今天,她随意泡的茶,依然有着严苛自律后的那种至美风范。

但柳英说,她那么努力,却并没有享受到茶的更广博的空间。习茶路上,她有着自己的惶惑。

 

好友的家人去世,请了一位佛教界的法师来做法会,柳英也去帮忙了。法师给柳英写了毛笔字,三个大字:观自在。柳英在那字前愣怔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外观世音,内观自在。柳英被触动了心弦。

茶令她看见大美。从此打开大美世界。她亦步亦趋,殚精竭虑。锻造修为,不遗余力。

而佛法却令她见识大自在。那紧绷的鬓角,严密的贴片,精致的妆容,因为有了向内看的智慧和力量,而被松绑。

出身农家,凡事需要个人奋斗,柳英自小深味其中的艰辛,也因此愈发敏感而自强。有些苛求自己,也有些叫劲,暗暗不提的一些些自卑,都让她不能放松。

那么美,却有些累。

而此时,“观自在”这三个字,仿佛初遇母树大红袍时的悸动,那味觉化作了意识深处的轰然作响。待到柳英随着师父静坐,养心,持念观世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时,她流泪了。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恸哭,打开了许许多多的心结。

她皈依了。爱人和女儿也随之皈依。他们的法名以“善”开头,是亲眷,更是道侣。小家之爱,扩展为普天之大爱。她有了新名字——善心。

 

再回来泡茶。柳英放下了条条框框。她突然在千里河渠之中找到了游弋自如的广阔天地。她蜕变后的手法,令朋友们不觉,却又享受。

柳英的朋友,范青。也爱茶。和柳英多年情谊,茶都是她们的良伴。

一个午后,范青在十方堂喝茶,本是暂坐片刻的打算,却因为柳英的一番习茶心得,而成了一次长谈。范青也是美好的女子,自省长期投身的生活没有营养,曾在舟车劳顿的时候停步,对着窗外怒放的美人蕉悄然垂泪。柳英的潜移默化,自在而自信的追寻,让范青恍若见到雾海里的光。

这个时候柳英的茶道,美,自在,而有力。

 

不知不觉中,茶艺员已经换了五道茶,都是岩茶。却有着细密入微的差别。

我们在谈话,雨在下,而那茶味却在舌尖上清幽而熨帖地传递着来自柳英的消息。

喝了两天武夷茶人们刚刚做好的新茶,一众男人们端出来的茶,粗犷而霸道。在十方堂,柳英的茶,焙火恰当,香气适量,有那不易被察觉的厚重和深幽藏在叶片里,挂在杯壁上,萦绕在两颊间,回旋在心怀。

同来访茶的小沐说,柳英,你是我们在武夷山最大的收获。

我们三人,同时微笑。

我知道,这不是溢美之辞,这是我们真的有如碰到知己一般的直心相对。

 

在武夷山的最后一夜,我们再访柳英。

雨下大了。

柳英的茶馆宾朋满座。但她却有足够的定力和静气,让我们安心品茶。她的女儿出现了。让我们惊讶不已的是,柳英竟然有16岁的孩子了!她们是母女,又像姐妹,学佛以后,也是同修。女儿长得像艺术家父亲,气质却和柳英一样,有着沉着内秀的一面。

柳英说起她和朋友爬山,遇到一伙小男孩,大家一起玩牌,玩得投契,便约着以后再见。男孩子们推选了一个最小的孩子,给柳英留电话,小男娃子嗫嚅着不愿意,说怕他妈打他。柳英见状也不愿意了,小孩们问她,你怕什么?柳英大笑,我怕我老公打我呀!

说起这些时,柳英的单纯调皮和快乐感染着每一个人。

她曾说过,喝茶不一定是要喝到最好的茶,而是要看在哪里喝,跟谁喝。

当时听到,我们深以为然。

茶的物理滋味永远是其次的,而茶的心灵韵味却耐人琢磨。

 

滴水不漏,然后观自在,柳英历练出来的禅茶三昧,在传递,在晕染开来,成为岩茶故乡一道独有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