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油泡馒头好吃吗:遭遇苏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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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苏雪林
2005年02月03日  13:46:15    杭州网

雷 素

在我的阅读经验里,苏雪林是个陌生的词。一直以来,她是禁忌,是隐语,是被忽略的存在,直到最近读到她的《浮生十记》。

坦白地说,我不喜欢她。她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混乱、矛盾、陌生、疏离,开篇就安排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苏雪林29岁从法国回来,嫁了张宝龄。他们之间水火不容,很快形同陌路。《浮生十记》开 头“绿天溪水”与“秋日私语”两辑,记的正是这段夫妻生活。奇怪的是,没有抱怨,没有忧伤,没有哪怕片言只语的痛苦,《绿天》、《扁豆》、《金鱼的劫运》、《瓦盆里的胜负》篇篇都是美文,那座绿阴蔽日的园子,温柔的溪水,那片山芋地,那些蝶儿蜂儿鱼儿花儿,分明就是一曲幸福的田园乐章。然而,“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苏雪林说——这些“谎言”集结为《绿天》一书,竟奠定了她在文坛的地位,与冰心一时并称为“冰雪聪明”。而与冰心的静谧、美好、圆满相反,苏雪林一直是以矛盾、争议、偏激甚至反动的面目出现的:她天生叛逆,爱憎分明,认知常常有悖于众,自二十出头卷入笔战,到七老八十仍在报纸上论战不休。她最惊世骇俗的一笔,当属鲁迅逝世时,发表致蔡元培先生长信,列举鲁迅“劣点”,力阻蔡参与主持鲁迅治丧委员会,公开亮出反鲁大旗,从此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化外之民”。

这是一个传奇的女人。跟同时代的女作家相比,苏雪林是缺乏女人味的——《绿天》是例外,却又是人人皆知的谎言。她的文字和趣味很怪,儿女情长、闺阁香艳从来不好,书、画才是她的最爱——不是津津乐道自家的藏书,而是哀悼书的离散。她以万言写《齿患》,记述自己拔牙、疗牙、失牙的辛酸史,读来触目惊心——一个知识女性竟对自己漠视到如此地步;她也写小动物,挥笔却是《想起四川的耗子》以及《猫的悲剧》;好不容易读到她关于女人胖瘦的文字,却是一篇严谨的考据文。苏雪林曾在四川乐山避战乱八年——这是我最感亲切的地方,因为那是我的故乡。可在她写来都是刁民、鼠乱、奸诈的房东以及稼穑之艰,丝毫不涉及山水民俗人情之美。她的视线与情感总是在普通女性逻辑之外,在伤春悲秋之外,在孤芳自赏之外。这大概是因为她治学为业之故——她的散文,大多以学理之趣见长,且观点分明,爱恨判然。书中有三辑“西窗剪烛”、“砚田圈点”、“枯井钩沉”,大都选自她的专著《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学术文章被她写成了活泼的散文:对周作人、施蛰存、冰心、凌叔华、徐志摩,她有情真意切的解读和中肯的评价,她用“澄澈”和“凄美”评价冰心,以曼殊菲尔比凌叔华,几已成定评;她以朋友的身份悼念杨荫榆女士,其中不乏意气之词,却率直朴厚,有胆有识,敢作敢为。她有超乎常人的勇气和坦荡,对同时代的张资平、邵询美、李金发等作出尖锐的评价——所以不难理解,她也能以《楚骚新探》、《屈赋论丛》名噪学术界。

书里配有苏雪林的画与照片若干,她的山水画画风硬朗,她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雪白头发似藏不平之气,让人微觉不安。更让人不安的是,阅读苏雪林,并不是亲近她了解她的过程,相反,却越来越觉得她的神秘:她对待感情的方式,她的学术入世和遁世,在她看似金刚怒目和铮铮铁骨的文字背后,有着难以察觉的悲凉与寂寞。她享年104岁,集作家、诗人、画家、教授与学者于一身,矛盾一生,孤独一生——她是一部难以读懂的大书,一个内敛而隐晦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