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现代化研究的方法问题
湛海蓝 2011年9月20日星期二
中医现代化的意义
中医现代化这一个命题，是根据国内现行中西医并存条件下提出来的，较好解决中西医矛盾冲突的模式。尽管废除中医的提法有许多理由，说得也有道理，但中医在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中的地位、感情不是简单说来能废除的；新中国以来在政策指导下建立的、遍布全国的中医大专院校、医院，及中医教育、医疗、研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说不够重视中医发展也是不对的，要废除就会砸掉许多中医人员的饭碗，表现出中西医激烈的矛盾冲突和深刻的文化冲突，对社会安定不利。
从大方向来说，医学终将如其它成熟科学一样会融合为统一的科学，但现在自然科学知识普及达不到那个程度，西医学本身的发展也没有达到其它自然科学那样成熟，因为医学研究的对象是人，人是自然界最复杂的物质构成，将用到所有自然科学研究的知识成果，属于前沿复杂科学领域。
库恩科学发展史观认为，新理论取代旧理论有突变式和渐变式两种，如果一个新的、过得硬的理论，能够完全解释或包容旧的理论，则突变式取代可以成功；如果新理论也不够成熟，旧理论还有特长用途，则理论发展采取交融渐变方式，取长补短，创造出更新的理论来，这是温和的取代方式。中医现代化提法即采取这种方式。
西方没有中医，不照样发展了吗？这是事实，但国内近代医学落后不见得是中医拖了后腿，还有社会制度、文化传统、科学教育普及等更深层次的原因；应该把中医的存在看作国人的福气，让我们在治病时多了一种选择，在研究医学发展时多了一些思考。至于能否发展成为科学，得靠我们自己。
从中医自身发展来看，新中国几十年来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研究，在基础理论研究上没有取得进展；临床研究虽有些成果但进展不大，新中药新方剂无法验证，越规范化越化掉中医特色，中医教学之路越走越窄，甚至到拜师授徒单传方向去了。
从中西医结合研究来看，两个医学理论风牛马不相及，扯不到一起；中西医结合临床是有些可喜报道，简单加和法是没有办的办法，在理论上难以总结，后人难以重复和学习；中药提炼出单一有效成份如青蒿素、麻黄素、黄连素是比较成功的，复方研究没有进展。
在这种条件下提出中医现代化，就是提倡中医人员重视学习现代自然科学知识，努力将中医的观念跟科学观念结合起来，将中医理论提高到新水平，往科学方面靠。这是中西医结合及促进中医本身发展的捷径，也符合中华文化传统的中庸圆和之道。
中医要在批判中发展
科学是人类智慧的花朵，它是个开放系统，不能自我封闭。科学史表明，科学这朵智慧之花总是在批判中生长成熟的，只要是讲道理的，应该欢迎批判中医。
中医科不科学的问题其实不是一个好问题，一方面对科学定义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目前科学划界仍未取得统一共识；另一方面当用正典自然科学方法论来讨论中医时，中医方法与自然科学方法矛盾，更相似伪科学，或纯技艺的东西。
经方派忽视这一点，一方面把中医方法牵强往科学上靠，另一方面又排斥用自然科学方法对中医的评价；一方面排斥逻辑分析、抽象思维、还原实证方法，另一方面在唯象思维中又强调临床实证，在病机分析中又采用了因果律推理，这就自相矛盾了；更要害的是医巫不分，医道不分，把五运六气、算命、神论、看相、道家学说都列入中医，不经筛选检验甄别去粗取精，把经典每一句话都看作真理，把经验疗法和秘方、宗教哲理均纳入中医范围，臆造出古代科学概念来。
为什么一定要叫中医科学呢？不科学就没有用了么？文学艺术不也不叫科学么？不谈“科学”就放开手脚好干多了，把称骨算命、麻衣相法、看掌纹、看风水、写咒符、念咒语、跳大绳，奇门遁甲巫术也算上，把看十二星座也算上，都没人讲你的，有用就行。
因为科学是人类最高智慧，科学以在历史上的成功获得荣耀。但是搞科学必需是严肃认真的，彻底地追求真理。科学史说明，成熟的科学正是从原始经验、巫术、朴素哲理那里区分发展出来的。考古研究可以“还原”到古人经典的认识，这只能说明古代圣人的认知水平，但不能说明认知“科学”，当时同样水平的道学、文学为什么不叫科学呢？经典认识不等于真理，我们现代人有条件进行检验的。对于中医基础理论的问题，从现代人角度是必需重新思考不能回避的，否则就成不了科学。
对中医朴素辩证法的评价是相对唯物辩证法而言的，恩格斯著《自然辩证法》、马克思著《数学手稿》，唯物辩证法提出了矛盾统一、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三大规律和螺旋式上升发展模式，唯物辩证法的精髓即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现代角度看古代就是个具体问题，而中医经典没有做到这些，阴阳五行辨证还停留在朴素唯物辩证思维阶段，不承认这些差异就没有办法获得新的认识统一。
研究的元方法
一、医学的目的
医学的目的是治病、减轻病痛、求健康长寿。疾病很复杂，各有各治法，什么叫做“病？”这个定义是跟“健康”（阴阳）相对应的；现代医学对“健康概念”有了新的定义，我们也应该跟着进步吧。我们中医把一个慢性肝炎病人的临床症状消除了，病人感觉暂时舒服了，是否等于把病治好了呢？中医说治好了，西医说没有治好，两种医学观察同一个人体研究对象，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来。科学研究就得把这些统一起来，统一定义、统一参照系、统一评判标准，这样对同一研究对象观察才能取得同一结果，这样才能够共同讨论，成为科研共同体，去达到共同的医学目的。
二、观察
研究开始于观察，观察讲究方法、角度、条件，科研观察要求真实准确。观察的目的是收集研究资料信息，然后通过大脑进行分析判断取舍，抽象出对研究目的有用的东西，从中找到联系，发现规律。失真的、假的材料怎么能够分析出真的规律来呢？这是一个最基本的科研判断。天文学家第谷精于观察，一生中积累了丰富真实的天文观察资料，他的学生开普勒精于分析，用老师的观察资料分析计算发现了行星三定律，推论出万有引力定律。由此发现海王星，开创了人工计算发现新天体的奇迹，从理论角度证明了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正确性，为近代天文学奠定了成熟的理论基础。
中医讲唯象思维，反对抽象逻辑，所以经常在表述中违反矛盾律、因果律，其寻求的是一种对应规则；往往应用人文表达的比喻思维，比拟手法来表达描述事物现象，说明道理，而不是证明道理，因而也往往指鹿为马，似是而非，弄得啼笑皆非；比喻讲的是对应关系，关于对应规则我另做专题研究。
分析要讲究知识结构的，为什么不同的人观察同一个研究对象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来呢？就是因为他们的知识结构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分析判断的根据、经验也不同。如果我们没有努力学习理解现代科学知识，只满足于新式概念的比喻、比赋，就不可能得出科学的结论来。说爱因斯坦的理想试验是空想出来的，然后才通过观察实验证明光线的弯曲，用以说明中医先圣也象爱因斯坦那样，先从无中生有想出个河图洛书、五运六气模型来，让你们现代人去试验一一证实。岂不懂得爱因斯坦设计理想试验的黎曼几何、张量力学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学科，所以那些定律才能成为理想推理的根据。圣人的“无中生有”怎能跟广义相对论相比？
观察研究收集材料信息一定要充分、大量，否则难以达到准确性、先进性，涵括性。中医经典学说产生于2500多年前，古人的观察方法、角度、条件均不及现代人是显然的，想研究宇宙却观察不到深空；想知四季却不知道太阳系运转，研究条件非常局限，这就造成信息量不足，不可能总结出现代科学成果那样的结论来。而经方派却常常把现代科研成果“还原”到经典上来，证明古代圣人有远见，把经典当作真理来作参照系。这就脱离了考证古人本来想法的目的，异化为证明古代圣人思想的现代科学性，拔高古人的水平。比喻方法只能说明，不能证明。
三、记录和表达
科研观察以后要把观察到的信息记录下来，表达出来。记录是为了以后的提取、复现、重复、备忘、让后人学习；表达是为了准确描述观察到的现象，使记录不失真。就是说：科研必以“求真”为前提，假的做法你肯定找不到规律，这就要求收集到的信息资料必需真实可靠，否则没有采用价值。
表达描述方法的研究就是为了信息保真。有些观察到的现象无法用人文语言表达清楚，结果就发明了科学专业语言、数学符号语言；有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为真，如魔术表演，科研观察分析就得去伪存真。这就要判断选择、要知识经验；有些信息是文字符号难以记录完整的，就用照片图像，录音录像记录下来；对于微观宏观看不见听不到的东西则通过显微镜、望远镜等仪器设备来观察记录；对于被称为感悟的、想象的、受条件限制的超常感觉，得想办法转换来间接记录；现代还发展了电脑网络技术，用于收集记忆海量信息资料，帮助计算分析判断观察结果。
四、选择和判断
收集到的材料信息很多，不是全都有用的，去粗取精、化繁就简，是整理材料的简单性原则。这就要用到抽象方法和判断选择。按研究目的来选择材料是为了使分析有效地、确定地指向规律。实验设计就是有目的的观察，实验条件的限制和控制减小了观察的误差，起到保真作用，这也是为什么科研提倡实验方法的原因。判断需要知识和方法，通过如：抽象、对应、综合归纳、收敛、发散、秩序、概率等方法分析来选择应用材料，达到求真的目的。
古文的表达描述跟现代白话文的表达描述存在差异，需要翻译才好理解，而在翻译过程中就会发生信息丢失。这个好比中文唐诗译成外文，那个押韵就丢失了。中医古文翻译讲究信、达、雅，记录描述方法要求不同，但都要符合古人原意。但是符合古人原意不等于符合真理，科研的目的是求真理。
同为研究人体对象，古人跟现代人得到的结论为何差异？除了观察角度不同、知识结构不同、认知水平不同之外，就是记录表达描述也不同。现代化研究就要寻找与古人勾通的共同点。在差异中求同一，正是中西医结合的要点。关键是要发现可以转换的语言表达系统，统一到共同的参照系上来，才能讨论共同的真理。
五、对应关系
自然科学研究寻找现象背后隐藏的运动规律，这些关系是以逻辑关系、定律、定理、数理公式等形式反映出来的，具有思维连续性特征，以因果律表达描述；中医的唯象思维则抽掉了因果关系，生生就是现象之间的对应关系，属于间断性、或跳跃性思维特征。所以中医不用抽象思维，而要比喻、比拟、比赋思维。形同象棋规则，棋盘理论：人为预先规定了马行日、象行田、车横直，士走角，炮搭架，帅不能出框，卒只能往前一步一步走，不能退后。这样不同水平的人下起棋来也是局局新、胜负不同的，很难重复；这个就跟中医的阴阳五行规则一样，跟阴阳术数的河图洛书、周易八卦规则一样。
棋盘理论的规则跟体育游戏规则及其它行业的规则是一样的，没什么道理可讲，游戏规则是规定这样的，那些病机都是比喻想象出来的。其实这就是库恩讲的，解决不可通约性理论的一种方法，规范化方法。比喻社会管理之法律就使用法规方法，规定是这样的用讲道理吗？但规范化确实要丢掉一些不可通约的信息。
棋盘理论的要害是：你可以讲如何行棋布阵，说明自己的意图，但无法讲清楚为何这样走的原理的，你去研究马为什么行日？象为什么行田？现实是没有的，也是没有意义的。
对应规则讲两个现象的对应重复，比喻北方一到冬天就下雪，反复如此，则冬天就跟下雪对应上了，不用知道它是什么道理的，这就是古人的认识，唯象思维的方法；仔细观察下去这种对应不是总成功，在南方就不下雪，这就得出个受条件限制的结论，只能相对粗略地正确，不能过分细分。棋盘理论如法律规则、游戏规则一样，是受到严格条件限制的，滥用或不遵守规则就失效；棋盘理论还是个封闭系统，局限在棋盘内的变化，不能象现代系统论那样是开放的向外发展。这就提出了中医理论研究方法的两个层次方向——逻辑还原、比喻对应，其可以互补而不矛盾的。
九乡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