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女神迦娜皮肤截图:一条条河一条条河流一条条河流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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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条河一条条河流一条条河流相连

(2008-07-28 15:58:45)转载 标签:

老太太

老妈

老爹

老汉

儿媳

云南

分类: 云之南说
    东北主要河流是金沙江,还有一条牛栏江由南向北再向西汇入金沙江。当然乌蒙山脉还有数不清的小江小河也汇入金沙江,其中还真有一条叫小江的支流,那里的地势很低,大约是云南省海拔高度最接近海平面的一个小盆地。到了夏天,那里的气温很高,早晚温差也比较大,那里的西瓜比较好吃,水份足还特别甜。说到土壤质量,肯定是不能和真正的平原相比的。那里很好的土壤也免不了有碎石子碎石片,每年整墒都要拣出来。年代久远了,在土地四周就有了一条一条细矮的小围垄,远远看上去就像遗弃的古城遗址。
    小江的西瓜虽好,但很难走出云南,甚至进入昆明也不是很容易。其实就是因为交通极其不便,山路弯弯都是石块,高等级公路修到县城边上就终止了,拉一车小江西瓜走长途就容易烂瓜和翻车。
    在小江我认识一个种瓜的人家,七口之家:当家的男女和三个孩子两个老人。姓康,这个姓在那一带是大姓。
    小江康家的老太太和我母亲的年龄相仿,但她不会说普通话。我说什么她听不懂,她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但她还是经常跟我说话,我也经常和她面对面坐着说自己想说的话。我们时不时笑起来,这时候老燕就在边上翻译。忘了说,康家老太太是彝族,老燕也是。老燕不会说彝族话,但能听懂;老太太不会说普通话,但能听懂当地方言。就这个怪七怪八组合,哇啦起来大家也能交流。
    我问老太太愿意不愿意跟我们去城里,老太太光笑不回答。我跟老燕说:“你问问奶奶,她要是愿意,咱们就和她一起生活。”老燕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老太太呵呵呵地笑着也说了几句。 
    老燕说:“奶奶害怕死掉了以后给火烧。”
    我说这很难办,城里也不允许土葬啊。
    我和老燕想带走康奶奶是有原因的。
    康家媳妇对老太太比较差劲,山里人婆媳间的关系很特别,基本上按照这个模式:媳妇进门之后就是奴隶,一旦生了儿子就变成将军了。开始时婆婆虐待儿媳,后来是儿媳虐待婆婆。恶性循环一代一代又一代。如今康奶奶到了给儿媳虐待的阶段,她很多时候连吃饭也要给儿媳骂。什么吃相难看啦什么嘴巴吧唧得太响亮啦什么光吃饭不干活饭桶啦,反正只要媳妇想骂,就骂。康奶奶每天要干活,不干活也挨骂。
    如果不是后来老燕得病,康家奶奶是有可能和我们一起住的。我们已经成功说服她了,她也说等小燕的病治好就和我们一起过日子。就在那年夏天,我们离开了山里。2005年夏天还没有发现老燕得那种病,是因为我得了感冒。
    本以为吃点药就可以好起来,但就是不好,天天咳嗽。我最害怕的是咳嗽,每次咳嗽都会想起自己的老爹。在我的记忆里老爹每天都在咳嗽,他坐在炕头守着炉子,在炉子边上摊着一堆煤灰。他咳嗽,然后把痰就吐在煤灰上。他睡着了也咳嗽,而且咳嗽起来经常是连续不断,他会咳醒过来坐着。他会卷一支烟来吸,很奇怪的是他往往抽几口烟之后咳嗽就轻下来。我只要是睡不着,就听着他咳嗽,一边听一边替他使劲,我希望他能把憋在喉咙里的痰咳出来。我那时候就想得什么病都不能咳嗽,实在是太难受了。在山里我每天都咳嗽,于是就离开进了曲靖城。城里的湿度小了很多,很快就好了。
    说起来还是很奇怪的,老爹晚年咳嗽病慢慢就好了起来,但他偏偏死在食道癌上了。那时候我和哥哥都能挣点钱了,和他达成协议不能抽烟但可以喝酒。哥哥给他买生啤酒,每次一买就是一桶。他那些年很满足,有了一种老爷子的感觉。但他没有福分,1987年夏天就去世了。
    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老爹的死是最大的一件事情。我说不好难过还是不难过,我接到电话就往回赶,但我半路下了火车,转身登上另外一列火车回了长春。我没有回去奔丧,我说不好为什么,但我就是没有回去。不后悔的。
    等家里人把老爹变成骨灰了,我回去了。进屋之后我看见老妈坐在床上看着我,她脸上挂着一种平静的微笑。
    她说:“我二儿子回来了。”
    我说:“妈,你还好吧?”
    妈说:“好。我没事。”
    我说:“那就好。我爹已经多活了很多年,行了。”
    妈说:“就是觉得现在日子好了,他应该再享几年福。”
    我说:“他运气不好。妈,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后来我写了一本书:《和平年代》。其实这本书是给我母亲写的,我一直在抽屉里放了三年,直到我确信这本书出版不会让我老妈死掉才拿出来。因为那段时间老妈总是说她要死了,哥哥说你得劝劝,老太太听你的。我就说:“你不是想看我写的新书吗?你得等着,我写完了,你看完了,再死。”
    老妈说:“好。看完再死。”
    《和平年代》出版之后,老妈又活了12年。她去世的时候84岁,在睡眠中就离开了,无声无息。那是2006年春节前几天的事,我一直预感老妈挺不过这个春节,所以一直想和老燕回一趟济南。偏偏老燕春节前后正在治疗周期上,我感觉大概永远也见不到老妈了。应验了。
    在电话里哥哥说妈去世了。我说你没事吧?哥说我还好。我说我不回去了。哥说好你安心给小燕治病。我说好。哥说让活人活下去。我说好。
    那是清晨,属于云南的太阳还没有出来。
    我放下电话之后什么感觉也没有,好像没有大家常见的悲伤,就是觉得困。我一头倒在床上就开始睡,我一直睡了大约一夜两个白天。醒来之后我看见老燕很难受的样子,就说:“别担心,我能活很多年。你安心治疗,咱们一定治好,然后就在这山里住下,到死。”
    我们感到遗憾的是老妈一直想和老燕一起生活,我们甚至商量了在云南买房子。当大家正琢磨怎么样才能让老太太平安到达的时候,她就离开了人世。一提起这个,老燕就又要哭。
    所以我一直说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觉得养儿子就是养狼;所以我也不喜欢孩子,自己的和别人的孩子都不喜欢。这有点殃及无辜转移罪恶的意思,但就这样想了。不后悔的。
    我们回到沈阳继续老燕的治疗,又经历了和文化局烂官僚们的战斗,对生活的想法也变得更简单:好好活着。还有就是宁可战斗给杀死,也绝不能给吓死。
    医生说07年夏天老燕的情况就能有明显的好转,我们就开始筹划着到9月份天气不热不凉的时候接康奶奶。
    这中间老燕一直和康奶奶保持电话联系,说保持联系其实一个月也就能通上一回两回的。康家的电话康奶奶不敢用,她要到别人家去打。拨通了响几声,放下。我们这边看见显示的号码,再给她拨回去。老燕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听不懂,但我在一边大声说一些话,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老燕会按她的理解去说的。
    我们的设计是让老燕的一个同学把康奶奶偷出来,然后就送上火车。坐飞机不行,老人家连张身份证都没有,飞机不让上的。我们还认为不能给康家人知道,老人家去世了也不能让康家人知道。我们已经很了解那里的人,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孝心,同时也会包藏祸心,他们会借着这个机会敲诈你,会一群一群地来大闹会砸烂你家里的所有东西会跟你要钱要命。当然这并不能否决山里人的淳朴和热情,他们真是活得非常简单非常复杂非常不可理喻又非常让人喜爱。
    今年春节之前老燕接到了康奶奶的电话,她直说很想孙女,问孙女的病治好没有,还说你男人对你好什么的。
    我对老燕说:“有点不对劲儿!”
    老燕说:“奶奶竟然会打电话了。呵呵……”
    过了几天,我说:“你再往云南那打个电话,我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呢?”
    老燕答应了,她在去医院的路上打的电话。晚上回来跟我说:“奶奶死掉了。”云南山里人都这样报告一次死亡,他们很少说去世过世什么的,他们说:“死掉了。”老燕没有哭,但我知道她在外面哭过了。她知道我讨厌对死去的人哭,老妈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自己一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哭。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觉得自己注定不是一个好儿子好孙子,比较操蛋!我想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做一个老燕的好老汉,一直到我死掉。
    这样想了,感觉心里好过了一些。
    时间不可逆,生活不能后悔。
    不这样,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