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武诀txt:最忆儿时听说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9 06:13:27
昨天看中央电视台的《曲艺杂谈》节目,其中有苏州评弹《三笑》。我听着听着,思绪竟不知不觉地飘回了从前,飘到了儿时在苏北乡村听说书唱戏的岁月。


那时农村的文化生活比较贫乏,但是人们又充满了对文化艺术的渴望(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文化艺术,只是喜欢那件事而已),于是就催生了各种各样的民间艺人,如玩把戏的(当时的乡村语,即演杂耍、搞杂技的,下文乡村语依此用括号加注)、唱大戏的、唱大鼓的(说鼓书的)、唱洋琴的(说琴书的)、唱河南坠子的等等,一时间在乡村里各类形式的演出不定期的出现,也还算热闹有趣。


在各种表演形式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听说书,最不喜欢的是玩把戏的,觉得那玩把戏的要么折磨自己,要么折磨一帮小孩子,看着都觉得残忍;而其间夹杂的魔术之类,表演也低劣,以我的聪明,往往能看穿,所以就觉得没有意思。说书则不同,不仅有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表演,还能长不少的知识,说实在的,我上学后选学文科,除了父亲的影响以外,这听说书的影响也不可小估。


我这里主要说说唱大鼓和唱洋琴的。这唱大鼓的一般一人就行,所用的行头也简单,就是一面用竹节棍支起的大鼓-----说是大鼓,其实那鼓并不大,扁圆形状,鼓面如小脸盆大小,厚约十公分;配一柄鼓棰;还有一副钢板,其形是两个半圆,唱时说书人或站或坐,右手执鼓槌敲鼓,左手执两块钢板敲出碰撞声,这手执钢板是有技术的,一块要固定在食指和小母指下面、中指和无名指上面,另一块用食指和大母指轻轻捏住,有节奏地摇晃手就可以敲出声音;也有不拿钢板的,而是拿一副木板,那木板一块有2公分宽,1公分厚,30公分长,一般以较硬的枣木做成,这样敲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敲时说书人左手执之,两块板要上下错开一些,后面一块要高过前面一块,手前后摆动,即可敲响。这唱大鼓采用的调子很有地方特色,唱腔洪亮、激越,道白简洁、幽默,据说后来独成一派,谓淮海大鼓。


那唱洋琴的也有特色,一般要两人配合,但只有一人唱。那唱的人兼敲奏洋琴,同时如唱大鼓的一样,左手也是执与上文一样的木板,打法也一样,但是唱洋琴只打木板,绝对不打钢板,大概洋琴本身就有金属之音,怕二者冲突不协调吧。另一人只管拉弦子(二胡)。这洋琴唱腔较之淮海大鼓更委婉、缠绵,道白也温润、动听,但同样幽默。后来也是独成一派,曰淮海琴书。
这唱大鼓、唱洋琴的一般是师傅带徒弟,口传心授。好的师傅一人能会五六部长篇书目,徒弟一般是先跟师傅打杂,兼练习敲鼓、敲洋琴、打板,等练好了,师傅就传授唱小段,这可能是主要练习唱腔,练习好了,师傅才传授长篇书目。那时说书的长篇书目我记得主要有《三侠五义》、《明英烈传》、《包公案》、《小五义》、《薛平贵征西》、《杨家将》、《呼家将》、《万花楼》、《狄公案》、《封神演义》等等。小段就更多了,如《姜子牙卖面》、《将相和》、《夫妻斗嘴》、《杨二姐出嫁》、《婆媳怨》等等等等。


说书时,一般由徒弟先唱个小段,这大概一是给徒弟一个上台锻炼的机会;二是让徒弟先唱着等等听众。不管是唱洋琴的还是唱大鼓的,在开口唱之前都先敲击一番。记得那大鼓的敲击节奏是:嘣,嘣嘣,(不)嘣嘣嘣嘣;洋琴的节奏是:噔噔噔噔噔噔。


我觉得好玩的是,无论是唱大鼓还是唱洋琴的,在开口唱时都是先吟诗或词一首,往往如此开场:说书不说书,先作诗一首,说的是。。。。。。。这里有正儿八经吟一首诗的,如“床前明月光”了。“日出江花红似火了”等,也有吟一首顺口溜或干脆瞎编的。我现在还记得几首他们说书人编的“诗”,其中有:太阳一出照东墙,母的生来男的养,日落西山上床去,一觉醒来又多郎。还有: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白天打得鸡狗跳,晚上睡觉在一头。现在看来,这“诗”也确实质朴得可爱!


诗词吟罢,说书才正式开始。这里开头还有几句固定的唱词,每天开唱前都要有,我现在还记得这唱词,好象唱大鼓的词和唱洋琴的还有点差别,唱大鼓的一般是这样:
(白)一首诗吟罢,各位,咱且说今天说的是。。。。。
(鼓)嘣,嘣,嘣嘣,(不)嘣嘣嘣嘣,
(唱) 大鼓一敲钢板叮啊,各位的老少您是听,今天俺把您都诳到,你安坐两旁听分明啊。要听书,哎呀你就别嫌俺的腔高哎,我让您句句听分明。会听书,您往那东南观看啊,那东南方啊,咯噔噔只奔来一匹战马(只抬来一顶大轿),那马上(轿中)端坐着一位少年英雄(老仙翁)啊,那少年(仙翁),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十)多岁,说小也不过小一冬啊,那少年(仙翁),只穿得。。。。。。。。


下面就是描述人物的面貌特征、穿衣打扮。至于出来的人物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要看书中主人公而定了。但唱法基本不变,只换一下用词而已。描述完后,唱腔就突然收住,乐器也停止敲打,说书人就说:好了,上回书说到。。。。。。这样就开始今天的说书。唱洋琴开场也大致如此,略有区别,具体唱词我记不清了。


这说书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有技巧。比如要把书中的情节安排好,紧松要结合。尤其是每天收场时,要会留下悬念,如正要杀某一个人的当口,要突然收住。他们说书人往往会在这时卖关子,来一句:只听得喀碴一声,要问某某死了没有,且听下回分解!然后就收拾家伙,结束今天的说书。


我那时就往往被这说书人勾得一夜睡不好,有时还做梦,在梦中自己把故事给编下去了。所以第二天早早就赶去再听,生怕去晚了接不上昨天听的。


除了卖关子,还要把书说得流畅。记得那时候老听书的往往会议论:谁谁书说得好,从没有颠三倒四的,那书听起来顺畅过瘾。还有的说书人有时会让徒弟代说几场,但是徒弟说得不熟,往往就会把主人公给说“死”了,这样一来书就说不下去了,怎么办呢`,就得请师傅出来救戏。高明的师傅这时候往往能巧妙地安排几个情节,又把主人公说活了,还让听众觉不出痕迹。实在说不活了,师傅也有办法,就凭空里找一位神仙出来,把主人公给救了了事。所以在说书和听书的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戏不够,神仙凑!说的就是这情况。


那时的说书艺人,基本上采取两种形式来说书,一是到各村联系,那时还有生产队,说书艺人们就找到生产队长,联系好说几场,说什么戏。生产队长同意了,就安排他(她)吃住,一般是吃住在某一村民家里。有些爱听说书的,还会主动邀请艺人们在自己家住。说书艺人们也经常宣传一个理念,那就是:无君子不养艺人!言下之意,是君子就该养活艺人的!这样说书一般是安排在晚上,说书的报酬也来得直接------一天晚上唱完,第二天由队长带着说书艺人挨家去齐粮食,一般每家一碗小麦。


二是由说书艺人们自己到集上去说。就是每逢赶集,说书艺人们就找一个场地,开始说书。说一段停下来,在听众中挨个收钱,给多少和给不给悉听观众尊便,说书艺人绝不勉强。我那时不管在村里说书还是在集上说书,只要能去,我都去,反正小孩也不要钱粮。那时我最喜欢跟大人们去赶集,但是什么东西也不要,只图去听说书。大人们也乐意带我去,因为我省心,不哭闹也不要什么东西,把我往说书场一放,他们尽管去办自己的事,绝对不会担心我会走丢,因为说书的不散场,我哪也不会去的。


那时听说书的以中老年男女居多,我作为小戏迷,应该是个个例。但我对听说书的喜欢是有历史的,大概从四岁起就开始喜欢听说书。但我和大人戏迷们不同,我自己听书自己琢磨,没有人和我讨论。那些大人戏迷们,尤其是中年妇女,没有什么文化,就以能听懂说书为荣,所以她们晚上听,白天还喜欢聚在一起讨论。对于说书艺人,在她们心目中那就是文化人,是很值得追捧的,有的甚至还对说书艺人着迷到愿意投怀送抱,那情形就象现在所谓的追星族吧。


说到说书艺人,我住的村子里就有一位唱大鼓的,唱得还可以,名字叫做李延礼(音)的。还有一位唱洋琴的,叫张凯玉,此人在村中颇有争议,按那时大人们的说法,他说书有时带点荤的,更要命的是他还爱和那些女听书迷们“叉一腿”,所以本村的不大请他唱,他主要在外村唱,在本村唱得最多的还是大鼓。我记忆中还有一位外地的唱河南坠子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唱得也好,人也幽默。听她说书有一个小细节我至今记得:某一夏天的晚上她正在说书,刚一张嘴,一只飞蛾竟然钻到她嘴里去了,这老太太赶紧吐出,用开水涑口,完了讲了一句我至今记忆犹新的幽默话:乖乖,看我这书说得真好啊!连小蛾子都听迷了,这不,都钻到我嗓子眼里去听了!此语一出,全场哄笑!


说书在那时候确实有轰动辉煌,但是后来村中电视渐渐普及了,人们的文化生活相对丰富了;生产队也名存实亡了,就没有人再去组织说书,乡村说书行当也就渐渐消失了。说书艺人们也都或专职务农,或改行了。我们村那位唱大鼓的李延礼,后来就只种庄稼不说书了。但我直到上中学了,还不时看到他在忙完一天的农活后,扛着铁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嘴里还在唱着鼓书里的某个片段。至于唱洋琴的张凯玉,就不知所踪了。


说真的,儿时听书的情景直到现在还时时入我梦。今天看电视更勾起了我的这方面的记忆,所以把它记述在这里,也算我对儿时那些曾给了我欢乐、给了我知识、一直让我免费听书的说书艺人们表达一种迟到的敬意。



2005.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