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谈中国电影：禁忌太多 观众太保守常写信告状

2011年09月08日 07:28
来源：凤凰网娱乐 作者：胡涛

字号:T|T

611人参与41条评论打印转发

电影节是社交平台 华语片曾经租不起一个摊位

凤凰网娱乐：说到电影节本身，现在有一些不同的观点。比如我们前几天访问焦雄屏女士，她就认为国内电影更多把三大电影节作为一种宣传手段，而且捧场的也主要是中国自己的媒体，他们反而更多是利用这个平台向国内喊话。作为电影节的参与者之一，不知道对你而言，电影节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我们国内的电影来到电影节，究竟应当做些什么才是最有意义的？

贾樟柯：焦老师是我非常尊敬的电影人，她也参与过很多的国际电影节，而且她从80年代开始一直关注电影节的变化。但是我不太同意她的观点，因为这种情况是非常可以理解的。过去我们来电影节的电影，大家可以说没有太多商业上的考虑，没有太多推广电影的意识，而且那时候中国电影的市场状况也比较简单，只要拍出来，有一定好的口碑，就可以传播。那现在的电影面临着非常巨大的竞争，中国每年生产的电影有500多部，然后每个月的上片量多的时候达到十几部甚至20部。那么有机会、有能力入选电影节的这些电影，当它们进入了电影节这样高效的宣传平台以后，每一个剧组和每一部的制作方都同时肩负有对国内和海外宣传的双重使命，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啊。

而且过去我们国家的经济水平，包括电影的整个财力都不够，来了之后连个摊位都没有，连个派对都举办不起，那现在都可以。我记得我2000来威尼斯的时候，海滩上全是欧美电影在办派对，中国电影就是一张桌子，还是咖啡厅的桌子。那现在我们也可以举办派对，通过这样的方法跟国际电影界联络，跟国内媒体沟通，跟国外媒体沟通。电影节其实是几个平台，一个是电影艺术水准展示的平台，一个是电影交易的工业平台，一个电影人社交的平台，包括电影人跟媒体社交，电影人之间社交。那么今天我们的电影终于有了这样社交的资本，社交的经济实力，大家来尝试做这些工作，我觉得这是一个进步，一个很大的进步。只不过我们从2000年还摆不起摊位，办不起派对，到现在已经可以开一两百人的派对，可能这个速度有点快，会让有些人有点吃惊。

其实我是非常能理解的，为什么他不对国内宣传呢？那是不是这些影片获得国际性的关注，有大量的国际媒体访问，这个就不知道了，因为这是电影剧组自己定的事情，也有一个电影本身质量的问题。像我自己，每次电影节有三分之二的精力是跟国外媒体做采访，三分之一的精力是跟国内媒体，在数量上还是优先国际媒体，因为国内媒体回去还可以做嘛。所以我觉得这样的观点，是对电影节缺乏理解。

中国电影太多禁忌 观众太保守经常写信告状

凤凰网娱乐：你在此前的发布会上提到一个观点，说当今中国电影缺乏当代性。我们现在进电影院就可以发现，现实题材的确是越来越少了，而有一些过去的历史题材总被反复拿来拍，某一个题材据说有7部电影将拍。而能看到的有限的现实题材，也都如同糖果一样无甚营养，您认为其中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

贾樟柯：我这次谈中国电影缺乏当代性的问题，并不是我来威尼斯心血来潮才谈的问题，它实际上是这一两年里面，一方面是看中国电影，一方面看全世界的电影所逐渐形成的一种观点和一种忧虑。这个当代性是从两个方面来讲的，一方面，比如这次威尼斯电影节所看到的电影，我们可以看到全世界的电影可以非常直接、迅速、敏捷地对自己各自国家各自社会所面临问题进行电影层面的反映，比如种族的问题，移民的问题，贫穷的问题，战争的问题，饥饿的问题，同性恋的问题，性别的问题，所有的这些问题都能够大方而迅速地在电影里面得到体现，电影人可以毫不回避地处理这些题材，来回应这些生存里面的困境。

那相比之下，中国电影面临着太多的禁忌，这个禁忌来自于几个方面，一个是长期电影审查的禁忌，再一个我觉得不可忽略的是是来自于整个中国观众的保守。我曾经说，我们一直在讨论的性的问题，或者暴力的问题，但是往往最先写投诉信的都是一般观众，他们比政府还要早。比如《色戒》里面涉及到的性的问题，《让子弹飞》涉及到的暴力的问题，最早写信告状的都是普通观众，（笑）这让我觉得非常地……你今天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观众群落，一个保守的群落。所以我觉得这样的禁忌是多方面形成的，它令中国电影无法在银幕上获得中国的当代形象，来展现中国的当代问题和当代情况。

我另外一个没有说清的是，当代性其实还包括我们透过电影，能不能呈现出一个崭新的观察人性的角度，对人性、对社会新的理解，然后我们对世界的看法是不是崭新的，这种理解是不是跟人类的总体认识有所同步或者有所脱节。我觉得严厉一点说，中国电影对人的理解，对社会的理解，跟整个人类理解的总体进展有很大的脱节。从整体上来说，是这些方面比较陈旧。

中国电影过去“虚火攻心” 现在“神志不清”

凤凰网娱乐：你如何理解中国电影所处的当下现状？

贾樟柯：其实过去我觉得它“虚火攻心”，现在则是荷尔蒙分泌非常剧烈，非常兴奋，但是有点神志不清的状态。“神志不清”是指我们缺少反省精神，整个处在一个“少年莽撞”的阶段，很莽撞，因为有力量，很强。体量很大，但有一点迷失，有一点保守，有一点幼稚。

凤凰网娱乐：你说电影是一种抗争的手段，你想抗争的是什么？

贾樟柯：所有一切，包括自己，你的内心。我觉得抗争也包括对自己的抗争，对很多束缚自己东西的抗争。我是一个个人主义者，我觉得这种抗争应该包括政治层面的，社会层面的，也包括个人自由层面的。所有约束个人的东西都是应该抗争的，不管它来自于什么层面。

凤凰网娱乐：你的文章经常出现在杂志上，诸如“青年领袖”类的评选也总是名列其中，给公众的感觉，你似乎不仅是一个导演，更像一个公共知识分子。

贾樟柯：（笑）我就是一个导演，其他的效果可能都是通过电影获得的，通过电影传达的。当然我也写作，但是最多的观点还是通过我的电影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