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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祖祥：暴君的八种美德

　　提起路易十五，人们可能会有些茫然。但如果说到“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这句名言，就有很多人知道了。不错，这句话就是路易十五说的。路易十五的暴君心态和暴君做法以及暴君名言，今天已经广为人知。然而，这个独夫民贼在当时却是法国人民爱戴的领袖，而且至少有八项美德。这八项美德是：仁慈，富裕，辛勤，节制，正义，勤学，智慧，诗情。更为吊诡的是，如今巴黎的标志性建筑协和广场，原来就叫“路易十五广场”，是为病重后又痊愈的路易十五修建的。据历史记载，整个法国都在为他的痊愈“喜极而泣”。在巴黎，市民们相互拥抱，甚至有人拥抱传来好消息的邮政马匹。这正印证了那句名言：一个人可以在部分时间欺骗所有的人。

　　路易十五（1710-1774），五岁便登基，1715-1774年间执政。在其执政期间，路易十五穷兵黩武，先后与英国、西班牙、奥地利、波兰开仗；迫害新教教徒，镇压詹森教派信徒；流放各省的国会议员；操控货币，增加新税，譬如1725年的调高粮食的价格，这些造成了许多问题和经济的萧条。路易十五没能克服财政混乱和各方面的衰退问题，这主要是由于他的优柔寡断和不守信用。1743年后，路易十五仿效曾祖父路易十四，决定从此不设首相，由此开始了他的专制统治。更为人诟病的是，路易十五加剧了法国贵族颓废淫靡、奢华糜烂的风气，而且他本人把许多精力用在对美色的追求中（虽然他在拥有佳丽无数的中国皇帝面前可能连小巫都算不上。从这一点上来说，路易十五只怕要羡煞与他大体同时的乾隆。明武宗、乾隆们的风流韵事被美化为游龙戏凤，并传唱千古。看来，当王要当中国王）。他的许多情妇，像蓬帕杜尔夫人和前妓女杜巴莉夫人像国王一样闻名于世，并且他和玛奕-内斯莱五姐妹中四个的风流韵事也被载入史册。他晚年更偏好年轻女孩，在著名的鹿苑同时包养了几个女孩。1745年，他抢走了夏尔-纪尧姆·勒诺尔芒·德蒂奥勒？的妻子让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也就是后来的蓬帕杜尔夫人。正是因为路易十五的昏暴淫乱，法国越来越与时代的潮流相背离，越来越不尊重民意（到1774年路易十五死去为止，法国已有160年未开国会），与已经走上宪政道路的英国的距离越来越大，并最终为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埋下了火种。

　　就是这样一个昏暴之君，在1748年病重之后，却有一个雕塑家为他创作了一个铜像。痊愈之后，为了表彰子民对他的厚爱，决定建一个安放铜像的广场。1763年，路易十五广场完工，同时完工的还有象征路易十五的八种美德的八尊雕像。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巴黎人民捣毁路易十五雕像和象征八种美德的八尊雕像，并把广场更名为自由广场，并竖起一尊自由女神石膏像。同一时期，人称“黑寡妇”的断头台在广场上站立了近两年，吞噬了一千多个生命。“恐怖时期”结束之后，1795年再次易名为协和广场，以此来表达在血雨腥风之后的协同、和解的希望。然而，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巴黎不知道在这里竖起一尊什么雕像。一直到1831年埃及总督送来卢克索方尖碑后，终于在这里竖起方尖碑，重建广场，成为现在众所周知的协和广场。广场四周仍然放置了８座雕像，只不过再也不是充满讽刺色彩的象征路易十五的八种美德，而是分别象征着八座在法国历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城市：里昂、马赛、波尔多、南特、鲁昂、布勒斯特、里尔和斯特拉斯堡。

　　虽说当时法国人的偶像崇拜意识蒙蔽了他们的眼睛，但也并不是所有的法国人完全跪在路易十五的脚下爬不起来，也有敢于抗暴、奋起行动的勇士。1757年1月5日，刺客罗伯特·达密安混入凡尔赛宫用小刀刺中他。如此说来，一个人在部分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也难以成功。而从法国人民后来认清路易十五的真相，并把路易十五的雕像以及象征他的八种美德的雕像从广场上移除、把路易十五广场最重命名为协和广场等事情来看，一个人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的人是绝对不能成功的。

　　纵使因为血统等因素，路易十五得以窃据高位，并在一段时间内博得所谓的爱戴和赞美，然而龙种并不能使之真正高贵，跳蚤终究只是跳蚤。正如歌德作词、俄罗斯穆索尔斯基作曲的《跳蚤之歌》所唱的：“跳蚤穿上了龙袍，浑身金光闪耀，宫廷内外上下跳，他威风得不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跳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跳蚤！国王封他为宰相，还给他挂勋章，跳蚤的亲朋好友，一个个可都沾了光。啊哈！那宫廷里的人们，从皇后到宫女，被咬得浑身痛痒，人人都受不了，哈哈！但没有人敢动他，更不敢动手打。假如他来咬我们，就一下子捏死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俗的权威暴政和安富尊荣终究没有办法永远遮住人民的眼睛，没有办法垄断人民评判的权利。

　　与路易十五同时代的中国皇帝乾隆则大不相同。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以这位自称十全老人为题材的文学艺术作品。这些作品极尽赞美之能事，把这个比路易十五不知道残暴多少倍的暴君美化成爱民如子的仁君圣上。乾隆以空前未有的手段大兴文字狱，直把国人的头脑禁锢的万马齐喑；以编纂《四库全书》的方式，把中华文化摧残的奄奄一息；以淫荡放纵的游山玩水方式，自诩风流、欺男霸女；以妄自尊大、迷信暴力、愚民驭民的方式，拒绝普世价值。如果乾隆得知自己死后还在享受着如此鼎盛的香火，如果他在地狱与路易十五相遇，这位据说留下了42000多首诗歌的皇帝，大概也会自感诗情无法和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伟大诗人王羡鬼相比肩，也只能自愧弗如的深情吟诵王羡鬼的伟大诗句：“纵做鬼，也幸福。”

　　真正的伟大不需要用广场和雕像来铭记。如果说华盛顿是一座巍巍耸立的高山，那么路易十五、爱新觉罗弘历们不过是高山脚下的一抔粪土。如果说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曹雪芹、吴敬梓以其智慧启迪着人们，那么爱新觉罗弘历在各处景点的歪诗和题字不过是污人耳目的涂鸦。

　　什么时候，我们能像法国人民移除路易十五雕像那样，移除爱新觉罗弘历们在各处风景点的涂鸦呢？什么时候，我们能像法国人民认清路易十五的昏暴嘴脸那样，认清爱新觉罗弘历们的凶残恣睢呢？

　　参考文献：林达著：《带一本书去巴黎》

　　维基网页：路易十五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