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格尔木坐标:你是我的独一，我是谁的无二（末）

「他」

学校组织体检。检测视力。一位医师将一本花花绿绿的册子放在张旭的面前，指着一张图片问他，“这是什么？看得清吗？”张旭摇了摇头。医师翻了一面，重复问张旭。张旭很勉强地说出答案。医师让他看自己的校服，问袖口是什么颜色。张旭看了一眼，回答她，“红色呀。”

医师在体检单上写下。色弱（红）。

周围的人群开始沸腾，惊讶着互相重复这个结论。细碎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张旭的耳膜。他面无表情地拿过体检单，走出拥挤的队伍。看见不远处的刘菲娅，看着自己，眼神中是他所读不出的感情。然后叹口气，带着那张写着病状的纸，沉重地走回教室，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一眼，“张旭，原来你是色弱啊。”声音不大，却在教室里造成了余音。班级里零星的人纷纷抬起头，看着讲台上逆光站立的少年，眼神同情。

而张旭，则是很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盯着历史书发呆。刘菲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似乎想安慰他。张嘴却是蹩脚的话语，“现在考大学的某些专业，又不是非要眼睛好。”张旭抬头，看了看刘菲娅，然后注视着天花板，目光深远，却氤氲着雾气，“可我从小就想当飞行员。所以我很想考航空学校。”语句晦涩。刘菲娅有些不好意思。张旭看着她因为自己而自责的容颜，反而更加酸楚。

忘记了是什么科目。也忘记了是怎么开始的话题。任课老师说，“哎，我都快和张旭一样，变成色盲了。”全班几乎都被老师的幽默逗乐，唯独韩佳艺。她举手，纠正老师的错误，“不是色盲，是色弱。”张旭看着她，瘦小的身体里，究竟孕育着怎么样的想法。

两个词语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种病。断绝了从小在心里延展的道路。

刘菲娅轻声对张旭说，“如果说韩佳艺喜欢你，你信不信？”张旭愕然。半晌才说，“刘菲娅，你别开玩笑。”刘菲娅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韩佳艺，你不可以喜欢我。因为我是色弱。

虽然这是已经强迫自己接受了的现实，可记忆起来，心房还是有一种疼痛。就像是被钝刀划开了伤口，却被捂住嘴巴，无法叫喊出口。

况且，我有喜欢的人，就是刘菲娅。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被吸引。目光总是会追随她的身影。韩佳艺，如果你喜欢上我，那么，注定是被伤害的。

晚饭后，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张旭，前几天体检的结果怎么样？”张旭换了个频道，随口说到，“色弱。”盘子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清晰地响起。就好像，一些说不出是什么，却很重要的东西一样，碎破。发出声响。耳朵轰鸣。她坐在地上，大声而无助地哭起来。她说，“张旭，那你怎么办，你不是要做飞行员的吗。”张旭努努嘴，表现的并不在意，“又不是治不好。也不是非做飞行员不可。其实当老师不错。”

可是。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啊。从小就梦想着有日，如同雏鹰那般，在天空展翅翱翔。可如今，却被检测出色弱。怎么说，也是一个重大打击。要怎么样才可以说服自己没关系。可能安慰的话要多说几次才能行得通吧。但为什么，明明说要放弃了，胸口还是会有种被撕裂的疼痛呢。

打给高文夕电话。“文夕，如果喜欢一个女生，怎么办？”高文夕对他说，“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可以叫文夕。”随即补充，“张旭你个傻子竟然开窍了，也有喜欢的人了啊？如果喜欢，就去告诉她。结果并不重要。”

在图书馆里翻阅了很多的诗歌、小说以及一些情书章节。寻觅了很多的情话。反复记忆。却很快就忘。最后，听取高文夕的意见，直接表白。

没有偶像剧里的大束玫瑰，也没有小说情节的那么浪漫，在空荡荡的教室，鼓起勇气，对刘菲娅说，“我喜欢你。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着白色的裙子，笑得很好看。情不自禁地被你所吸引。我说过的，你有一种独特。你那么脆弱，却故作坚强，我很心疼。想对你好，不希望你受任何的委屈，因为我喜欢你。刘菲娅，请你接受我，好吗？”

刘菲娅站在黑板前，“对不起。你是我在这个班唯一的朋友。我不希望……”张旭的声线，充满了悲伤，“我知道，我是色弱，不配拥有幸福。”刘菲娅突然就哭出了声音，“张旭，不是因为这个。我有喜欢的人呀。很久很久之前，心里就有了他的位子。只可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如果我早认识你，或许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她在黑板上写了好多遍同一个的名字。白色的粉笔占据了大半个视线。然后看着她用板擦擦拭。擦去的除了名字，应该还有心里的酸疼吧。眼睛慢慢聚焦。依稀辨别出“高文夕”三个字。身体慢慢僵硬，脸上堆积着很勉强的笑容。

教室门口突兀地响起高文夕的声音，“佳艺，你怎么还没回家？”韩佳艺轻声说，“我数学书忘记拿了。”然后走进教室，对他们说对不起。却还是无法忽略她脸上的悲伤与微红的眼眶。

刘菲娅呆呆地看着高文夕，“高文夕，你怎么在这……”高文夕拿过韩佳艺的书包，“我正好路过。”四个人的无语。

打不破的寂静与僵持。爱与不爱，全部都倒带。

“刘菲娅，希望我们还是朋友。我想以朋友的身份照顾你关心你。”

“嗯。谢谢你，张旭。你要幸福呀。”

“你也是。“

「她」

放学的时候，张旭和刘菲娅很巧合地一起走出教室。站在门外的高文夕蒙住韩佳艺的眼睛，“不要看，看了会伤心的。”手心被液体灼热，从手指缝中渗出，“高文夕，对不起。”高文夕轻轻拍拍她的肩，“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韩佳艺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少年的衬衫上。沾染上了大片的水渍。

“很喜欢张旭么？”

“……”

“以后不要为他哭了。”

“嗯。”

十月十七日。韩佳艺十六岁生日。如果高文夕不提起，或许韩佳艺自己也忘记了。高文夕带着她去了一个礼品店。橱窗里堆满了各色大小的泰迪熊。老板像是熟人一般和高文夕打招呼，“高文夕，又来买泰迪啊。”高文夕笑了笑，然后问韩佳艺，“佳艺，你喜欢哪个呢？随便挑。”

那么多年过去。高文夕依旧记得她的生日以及最爱的泰迪。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挑了最小的一个熊仔。哪怕很贪恋另外一只大熊。韩佳艺被高文夕推出了店铺。他说，“佳艺，你觉得我买不起，是么？”韩佳艺摇头，笑着说，“不是呀，我就喜欢那个小的。很可爱嘛。”高文夕哎了一声，让她在门口等一下，不要走开，他进去付款。

隔壁是家文具店。装潢很精巧。忍不住走了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很精致的物品。依稀听见窗外高文夕的声音，很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走出店铺，被高文夕一把抱紧。他说，“佳艺，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不到你。”

韩佳艺笑笑，“现在不是找到了么？”高文夕的笑容灿烂而明媚。其实，仔细看，他的笑颜，是张旭所没有的活力与朝气，比他更为精致。她说，“高文夕，以后都要这样一直笑，好不好？”高文夕没有应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推开高文夕。脸上却是少有的红润。高文夕的脸庞绯红，轻咳了几声，将大型的包装袋递过去。

两个泰迪。一大一小。全是刚才所看重的。高文夕，谢谢你对我一直这么在意。

韩佳艺靠着树，轻声吟念，“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高文夕，你有听过么？”高文夕一手插着口袋一手转着球，“我不是说了么，诗词赏析最难的。我压根就听不懂古文。”韩佳艺的脸上绽放了大片的笑容，如同幼童般甜美，“这是陆游的诗句。是写荼蘼花的。高文夕，荼蘼花开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着一段感情的终结。爱到荼蘼，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也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在古人眼中是美丽与灭亡的共同体，所以称为‘死亡爱之花’。可是荼蘼的花期已过。喂，高文夕。”

高文夕冲韩佳艺扮个鬼脸，“佳艺，你笑起来真好看。”女孩子羞涩的脸庞，如同夏季初绽的栀子花，却有着无法涂抹的苍白。她说，“搞什么，你都没听我讲啊。”

高文夕看着韩佳艺，“谁说我没在听的？你说的，我都记得。佳艺，如果可以，让我保护你，好不好？”韩佳艺叹息，“高文夕，你又开始了。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好吗？”高文夕无力地垂下了头，随即又笑着抬头对韩佳艺说，“佳艺，让你答应，还真难啊，不过我有耐心等你点头的那一天。”

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冗长，“高文夕，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女朋友，我发信息给你，你是否会不回我信息，甚至很厌烦地对别人说，‘看，她真烦。’呢？”高文夕双手抱头，吹着口哨，笑得落拓，“你看我们的影子挨得多近啊。”韩佳艺拍了一下他的背，“你正经点啊。我是和你说认真的。”

高文夕踢着小石头，油腔滑调，“我女朋友不是你么？”然后开始向前跑。韩佳艺反应过来，大声喊着“高文夕，你给我站住！”，快速地去追赶。却因为重心不稳而突然摔倒在地上。膝盖被石子擦破，微微渗出血丝。

高文夕转过身看到后，快速跑到韩佳艺身边，然后从书包中找出湿巾，轻轻地为她擦伤口。韩佳艺疼得呻吟了下。高文夕紧张地不敢呼吸，忙问她哪里疼。韩佳艺笑他，“高文夕，又没有怎么样，你怎么这么紧张啊。”少年突然变得严肃，“什么没有怎么样。你都受伤了。佳艺，你要记得，不管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你的世界出现，请你都不要远离我的国度，好不好？我不想找不到你。因为韩佳艺，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韩佳艺诧异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傻瓜。怎么说的我好像要死了一样啊。”高文夕拍了一下她的头，“别说这种晦气话。我是说真的，佳艺。”韩佳艺在他的手心上写，“谢谢。”

高文夕突然露出很狡黠的笑容，“如果你要谢我呢，那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吧。”韩佳艺别过脸，“那你当我没说。”少年笑了起来，“佳艺，你还真可爱。记得回家用红药水消毒下。”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疼么？能走么？要不要我背你？”

液体在高文夕未看见之前，就蒸发掉了。高文夕，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还。我现在有些不忍心拒绝你。甚至，无法离开你。习惯了有你的岁月。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因为我受伤的表情，哪怕你总是掩盖的很好。可是高文夕，你没有告诉过我，在真心被伤害的那些岁月里，你总是一个人疗伤，还要对我笑得灿烂。

你的笑容都酸了。

趴在高文夕的背上。看见他额头上流下的汗水。韩佳艺说，“高文夕，你的背影有让人暖心的风景，你知道吗。”只是声音太轻，对方应该听不见吧，

“张旭，我想我可以放下你。”

“嗯。”

“请你记得，那是感情而不是同情。但也不属于爱情。”

“嗯。”

“我们是朋友吧。”

“嗯。”

人来人往的马路。高文夕的电话适时响起，“佳艺，你在哪里？”绿灯亮起，和人群一起走在人行道上。“我准备去图书馆借书。现在在过马路。”“这么巧？我正好从图书馆出来。过马路小心点。那里经常发生车祸的。”

准备换只手拿手机。右手从口袋里腾出时，借书卡随之从口袋掉落。弯腰去捡。抬头时看见对岸的信号灯已经是红灯倒数计时。突然在繁忙的道路中慌乱了手脚，受伤的膝盖有些隐隐做疼。听见对岸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佳艺。”高文夕，是你么？侧过脸去，嘴角轻微上扬，扬起了手臂，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喊不出来了。

刹车声。碰撞声。以及物体滚落的声响。依稀看见高文夕混杂在人群中，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高文夕，你怎么可以难过呢。不是说好要笑的么。

「他」

报纸。电视。全部都报道了图书馆前的车祸事件。惨烈的场面在各种媒介里反复地出现。高文夕撕碎了所有的相关报纸，拔掉了电视插头。耳畔却还是能听见当日的嘈杂。以及主持人如同哭丧一般的音调，“昨日上午，某中学在校女生，由于闯红灯，而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韩佳艺没有闯红灯。她只是来不及过马路。

韩佳艺入葬那日，高文夕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在中午接到张旭的电话。他说，“文夕，你来送韩佳艺最后一程吧。”高文夕的声音那么悲伤，“我不要。佳艺还活着，她一直存活在我的记忆中。她在说，‘高文夕，对不起。’你听见了吗？你们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她死了呢。”张旭轻叹。说不出的悲哀。

网路上是她暗淡的头像。系统提示聊天记录为零。打开衣柜，换了衣服。还是选择了出门。

不大的空间里，聚满了很多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色。都在大声哭泣。高文夕站在角落里，神色木然。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可以哭出来，而不是这样压抑在胸口，感受着近乎窒息的折磨。客厅里，韩佳艺的妈妈哭到昏厥。

辛辛苦苦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就这样突然消失。所承受的疼痛，远远大于高文夕现在的悲伤。

走进韩佳艺的房间。大大小小的泰迪被很整齐地排放在床上。摸一摸，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韩佳艺的爸爸走进来，对他说，“你是佳艺的同学吧？想她在的时候，最宝贝这些了。舍不得弄脏它们。”然后掩面哭泣。

高文夕的眼眶有些微润。韩佳艺。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你如此的爱惜它们。为什么上次我问你是否还在的时候，你要冷冷地回答我都丢掉了呢。佳艺，佳艺，如果可以，请你回答我，好不好。

“这些，能否都送给我呢？”高文夕摸着几天前才送的泰迪的头，问着韩佳艺的爸爸。声音哽咽。中年男子无力地点点头，“女儿都不在了，留着它们，看见反而会伤心。”

每一个泰迪，都有我们的回忆。佳艺，你说对么？

高文夕开始变得沉默，不再肆无忌惮地大笑。经常频繁地去充值店，给固定一个号码充值话额。然后给那个号码，不断发信息。

睡觉前接到刘菲娅的电话，她说，“高文夕。你没关系么？”少年躺在床上，怀里搂着泰迪。不说话。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温柔，“高文夕，你不要这样。”少年的声音显得干涩，“刘菲娅，今天佳艺去上学了么？”刘菲娅突然有些失控，“高文夕，韩佳艺不在了，你忘记了吗？她不在了。”

“哦。”高文夕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靠着墙，“你骗人。佳艺的手机还可以拨通的。她只是不想理我而已。”

像是固执的孩子。韩佳艺，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无论我是一种怎么样的介质在你的生命中存在，你都不可以离开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刘菲娅的声音低了下去，“高文夕，你清醒一点。她的号码之所以没有停机只因为你不断地往卡里充话费。不然这个号码早就被取消掉了。”高文夕按下了结束键。这些伤痛的话，不要再听见。宁可傻傻地相信韩佳艺在他所能感知的世界里快乐的生活。

佳艺，今天又有女生对我表白了。我这么优秀的人，你怎么舍得一直拒绝呢。

佳艺，我请你吃韩国冰激凌好不好？

佳艺，大懒猪，起床了。

佳艺，你理我好不好。

佳艺，我喜欢你。

佳艺，我想你。

张旭来到六班教室前，把高文夕叫到了平台。他说，“文夕，你究竟怎么想的。”高文夕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声说，“我要等佳艺回来。”张旭叹口气，“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那天，韩佳艺去图书馆的路上……”高文夕像受了刺激一样，突然叫出了声，“你不要说了。都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没有叫她，如果之前我没有跑开害她受伤，那么，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不知道如何安慰。高文夕承受着旁人无法感知的痛苦。而这些，只有韩佳艺可以抚平。因为高文夕，最心疼宝贝的，就是她。为了她，可以努力变得优秀。也可以因为她的离开，而变得这般憔悴。

“文夕，你不要自责……”高文夕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跑下楼，嘴里喃喃地念着，“佳艺佳艺。”冲到结伴而行的女生面前，抓住一个女生的肩膀，看清容颜后，表情由兴奋而变得失望和酸楚，“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听见别人的议论，“高文夕哦。”“嗯，很帅啊。韩佳艺真幸福啊。”“可是韩佳艺不是已经死了吗？”

韩佳艺不是已经死了吗？心脏，像是被人重重地捶打了一下，也没有力气反抗与挣扎。手无力地垂落。

这么多个日子以来，我究竟一直在逃避什么呢。一直不习惯的又究竟是什么。就仅仅因为韩佳艺不在了么。还是因为，身体内的一部分随着她的离开而被抽离了呢。

诗词赏析。语文老师是全校顶尖的文科教师。和蔼的中年男子。儒雅。喜爱陆游的诗词。解析他的诗句时，总是激情澎湃，一脸崇拜。并充分展现了他滔滔的口才。“吴地春寒花渐晚，北归一路摘香来。”他在黑板上书写下，然后吟诵。

脑子里突然记忆起那个傍晚的场景。韩佳艺埋怨他没有认真听见。她说，“荼蘼花开代表刻骨铭心的真爱逝去。”高文夕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桌椅撞击发出很大的声音。随即他跑出了教室。语文老师在背后喊着，“喂，你干什么去？”同桌的女生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情况，老练地替他回答，“肚子疼，上厕所。”老师摇摇头，继续课程。

为了这个诗句，高文夕特地去图书馆查阅了大量关于荼蘼花的资料。至今都烙刻在脑中，未曾遗忘。只是没想到，随之记忆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惨剧。

佳艺，你看，这个世界总是让我在不经意间回想起和你有关的点点滴滴。如果现在可以听你再说一遍“对不起，我不喜欢你。”，我想我也会笑出声来。可是韩佳艺，还会么？

荼蘼花在心里绽放。只可惜，韩佳艺，你看不见。毕竟我们错过了花期。

「她」

妈妈往刘菲娅的碗里夹菜，“菲娅，妈妈认识了一个叔叔，要不，哪天你看看？”刘菲娅无心地扒着饭。点头。妈妈轻笑，“还有啊，菲娅，妈妈升职了，要去总公司上班。我们可能要搬离这个城市。”刘菲娅抬头，注视着她，“不离开可以吗？”妈妈叹息，“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放弃。”刘菲娅放下碗筷，说了声，“我吃饱了。”随即走进了房间。听见妈妈的埋怨，“现在的孩子，怎么都吃这么少啊。”

拨通高文夕的电话。哪怕他拒绝了她，哪怕他的内心依旧无人可以入住，哪怕他只喜欢韩佳艺一人，还是会没出息地喜欢着他。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高文夕，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对方则是很冷淡地哦了声。

“高文夕，你振作点啊。没有了韩佳艺，你就活不了了么？”高文夕的笑声如同大海，却没有了最初的活力。刘菲娅揣摩着他的微笑。拥有怎样精致的弧度。却没有大多的印象。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笑容。一切，都只能靠想象。

“没有佳艺，我当然可以活。只是，我总是会想起来。她在出事前一天还和我说，‘高文夕，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女朋友，我发信息给你，你是否会不回我信息，甚至很厌烦地对别人说，看，她真烦呢？’车祸发生前，她还和我说她要过马路。可是那个傻瓜，过个马路都不会。真不让人放心。刘菲娅，你没有看见，她白色的衣裙染上大片的红色，像是妖娆的凤凰花，让人炫目到晕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就没有了血色。她叫的最后一个名字是，‘文夕’。你知道么，很久前张旭开玩笑地告诉我，‘除非韩佳艺死了，不然她才不会这么叫你。’。想起来的时候，多么痛。我宁可她一辈子都叫我高文夕。只要她不离开，怎么样都好。”

不知道要如何启齿，如何去平复他的伤痛。于是便只好挂了电话，纵然有千言万语要对他叙说。可是感受到高文夕内心翻涌的悲伤，所有的话语都说不出口。韩佳艺，你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他那么多。最初开朗的高文夕，究竟去了哪里。是否也和你一起，去了另外的一个国度呢。

刘菲娅整理着书包，随口和一旁的张旭说，“我可能要转学。”张旭放下手中的书本，问她缘由。简单地复述了一下。看见张旭有些忧伤的神情。他问她，“真的要离开了吗？你舍得么？”刘菲娅将椅子移到桌子下面，“舍不得又能怎么样。毕竟如今妈妈和我相依为命。况且，这个城市并不需要我。”张旭不做声，平静的神色下面是无法猜测的挣扎。“就当是为文夕留下来，好吗？”刘菲娅的眼泪稍纵即逝，“他需要的并不是我。张旭，你难道不明白么？”

张旭，如果你挽留，我或许会留下来。因为你是我除了高文夕外，唯一一个可以倾诉与依赖的人。只可惜，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我的重要性。

放学的路上，看见高文夕拥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笑得大声与桀骜。刘菲娅走上前，问高文夕这是怎么一回事。女孩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眼，将身体靠近了高文夕，显得楚楚动人，别有梨花带雨的容颜。女孩有些惊慌地看着刘菲娅。她恍惚想到那个小男孩，就这样因为胆怯而躲在爸爸的身后。仔细一看，发现女孩的容颜与韩佳艺略微相似。都是近乎病态的苍白。

高文夕笑着介绍说，“刘菲娅，我女朋友。”女孩友好地伸出了手。刘菲娅笑不出来，反而是一阵心痛。她无视女孩僵持在半空的右手，一字一句地说，“高，文，夕，她，不，是，韩，佳，艺。”女孩子扬起素雅的面庞，问高文夕，声音如巧克力般腻人，“文夕，韩佳艺就是你们学校前几个月出车祸的那个女生吗？”高文夕突然松手，然后对她说，“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叫我‘高文夕’。你给我走开！”女孩哭着跑开。

高文夕双手插着口袋，大步向前走。

刘菲娅追上前，“高文夕，不要找替代品。你忘记了吗，你说过的，韩佳艺是独一无二的。终究有天，你会强大到放下所有的悲痛。”高文夕咧着嘴，笑容干净，“刘菲娅，这么多年过去了，幸好你还在。可是怎么办呢，我现在还是有点想佳艺。”

幸好你还在。高文夕，有你这句话，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妈妈带着她几日前所说的叔叔回家。老实的男人。身材魁梧。对妈妈很好。也花了很多心思讨好刘菲娅。刘菲娅并没有对他多作评价。很简单地说，“如果你们想在一起，我不反对。”

人的真心，并不是都那么轻易被看见的。

吃饭的时候，刘菲娅说，“妈妈，我想留在这里。我已经可以自理了。”妈妈沉默片刻，问她，“真的不和我走么？”刘菲娅点点头，“你难道不放心么？”妈妈扒了一口饭，“女儿大了，不由娘了。”

刘菲娅选择留下来。因为高文夕说，“幸好你还在。”因为这个城镇里还有张旭。

以及有着充满韩佳艺气息的悲伤回忆。而这些，都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都是生命中的独一与无二。

张旭看着刘菲娅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坐在椅子上。她说，“早上好，张旭。”他起先惊讶，随之都被欣喜所覆盖。她说，“张旭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突然想到高文夕曾经向她抱怨说，“韩佳艺说张旭的笑容比我好看。你说呢。”

韩佳艺，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高文夕一点点呢。

「结局」

清明时期。天空下着细雨。气氛哀伤。刘菲娅和张旭一起去看了韩佳艺。墓碑上贴着韩佳艺的照片。面色红润，笑容动人。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

墓碑前面，摆放着荼蘼干花。刘菲娅对张旭说，“高文夕来过了。”然后看见不远处的高文夕靠着树，娴熟地发信息。依稀听见他说，“佳艺，你好吗？……”他被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梦境般的遥远。

所有的记忆瞬间翻涌。一切都历历在目。

刘菲娅靠在张旭的肩膀上，落下了泪。

「后记」

这应该算目前我写得最长的小说了吧。除却那些未完稿，或者丢失的文档。我花了不到一天的光景。

最初的题目为「他她」。这里面的人物曾经出现在我的另一篇搁浅的文内。情节当然与如今的不同。木问我，“什么时候写完呢？”我告诉她，“我要重新写。决定把高文夕写成反派角色。”木笑得恬然。只是写到后来，所有的描绘都出乎了预料。唯独韩佳艺的离开，是预计好的。这个故事里，没有谁是真正获得幸福的。错落的爱情，总是让人心疼。

因为太年轻，所以年少的感情总是轰轰烈烈。

故事越圆满，反而越会有失落感。

——「你是我的独一，我是谁的无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