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りん 神乳下马:“我本来就是流寇一个” 易中天交代流窜路线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0:05:55

易中天有话说易中天品人录: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民主的社会是“草根的天下”——易中天赵本山二人谈标签

“文革”:那你们在玉米地干什么?

“就凭我们这样,还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没有解放的人民吗?”

“人总是要犯错的。”易中天说,他也不例外,年轻的易中天其实常常被人说“很左”。他读中学的时候开班会,曾经批判一个同学不关心政治只知道学习。

“文革”开始后,易中天第一个起来带头造反:“造走资派的反,我坚决执行和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至于他打倒的“走资派”,其实不过一些基层干部。“我不打,他最后也得倒,别人也会打他,但是我守住了一条底线,绝不动手。”

最后易中天也被打倒了——他们那派被另一派压倒。他变成了“保皇组织坏头头”,很快被打入社会最底层,被批斗,受监管,干最脏、最重、最下等的活。跟“走资派”一样,也在人民内部和阶级敌人之间“打秋千”,和所有被打倒的人一样得挨打。

“那时有很多荒唐事。”易中天说,比如吃“忆苦饭”,就是水煮苞谷糊,不放盐,还要问你“好吃吗”。你说好吃,他说你认为旧社会好;你说不好吃,他说你跟贫下中农没感情。怎么回答都是错,“就是要整你”。

还有“斗私批修”。白天十几个小时强劳动,晚上还要开会过关,人人“狠斗私字一闪念”,否则别想睡觉。有一次,一个青年被要求交代和女朋友亲过几次嘴,摸过她哪里。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说没有。干部说不可能,那你们在玉米地干什么了?

18岁的易中天唱着红歌进新疆时,还是“很左”的。 “文革”时他第一个起来带头造反。后来“ 文革”轰轰烈烈,却也让他饥肠辘辘,“饥饿是最好的老师”,易中天说自己再也“左”不起来了。 (易中天/供图/图)

一个武汉支边青年,反感在毛主席像前“早请示晚汇报”,说就像拜菩萨。结果立即被逮捕,逼他说出是谁指使。这个青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易中天想冲出去救他,但被人按住了。

“在那个年代的基层,我阅尽人间美丑善恶。”易中天说。

总体上说,兵团人还是纯朴。真要表现好,大家也承认。所以,后来易中天还当过“五好战士”和“宣传队员”。他画毛主席像,抄毛主席语录,学毛主席签名,编写歌颂“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小节目。通读《毛选》四卷,更是不在话下。

易中天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底子,也是在这时打下来的。1970年庐山会议后,中央决定批陈整风,要求读六本马列经典著作并写出论文。读书任务被层层分解,易中天所在团场被分配阅读《哥达纲领批判》。这个任务落到“有文化”的易中天身上,他得以到团部脱产读书。他趁机把《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等都读完了。他喜欢“马恩”的文风,很多能背。

学完原著写罢论文,还要给农工们讲解经典。这事有点难度。比如《哥达纲领批判》说,到了共产主义,“劳动不再是谋生手段,而是人的第一需要”。农工们怎么能理解?他们只知道干活很苦很累,下雨天收工最高兴。易中天给他们举例:一望无际的条田,四四方方,农活那么忙,庄稼反正长不好的地边,有什么必要整理?班长说,你早上起床叠被子有什么必要,晚上还不是要摊开睡?易中天告诉农工们,这句话启发了他。劳动者对自己的劳动对象,是有感情的。农工们表示听懂了。

边学“马恩”,也边反思。《哥达纲领批判》里不是说,共产主义的前提条件之一,是“社会物质财富的源泉充分地涌流”吗?那现在是离共产主义近了,还是远了?刚到兵团时,西瓜两分钱一公斤,肉汤免费喝,白面馒头尽饱里吃。“文革”搞得轰轰烈烈,却突然发现,细粮革没了,油革没了,肉也革没了。只有国庆和春节,才吃一次肉和细粮。“这是革命的目的吗?就凭我们这样,还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没有解放的人民吗?”

“我实在是再也左不起来了。”易中天回忆说,“饥饿是最好的老师。有些人说要回到‘毛时代’,让他们回去,饿他三天,天天开会批判,检讨自己,交代和女朋友亲了几次嘴。”

“新疆这段经历让我认识了真实的人生,这是我所有著作的一个底色。”易中天在离开新疆三十多年后说。

武大:同学脸都吓白了

聊天、听讲座的收获,不亚于上课;学生不是教出来的,是熏出来的。

刘道玉受邀出席了《易中天文集》的首发式。刘曾是武汉大学的校长,为易中天毕业留校做过决定性的努力。易中天的许多事,老校长都还记得。

易中天是在1978恢复研究生招生考试那年,以同等学力考进武汉大学,读中国古典文学研究生的。这是他转型的第二站。他在武大饥不择食,利用研究生享受教师待遇,可以进馆入库借书的特权,拼命读书。甚至把图书馆里马恩全集第42卷《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抄写了一遍。他听讲座,文科的、理科的,统统都听。有次东北师大杨公骥教授来校讲座,说“文革”中的“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其实古已有之,就是汉代的察举制度。“文革”不是史无前例,是旧制度的沉渣泛起,让他印象极深。他也和同学们讨论问题。谈得最多的,是后来成为哲学大家的邓晓芒。直到现在,易中天有什么拿不准,还会去请教邓晓芒。

后来易中天总结:聊天、听讲座的收获,不亚于上课;学生不是教出来的,是熏出来的。

易中天觉得武大那时的学风非常好。毕业论文答辩会时,从哲学系请来的答辩委员刘纲纪,与导师吴林伯的某些观点不同。易中天就跟刘纲纪当面争起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旁边的同学脸都吓白了”。没想到,最后刘纲纪给他的成绩是“优”。

毕业时,易中天遇到了麻烦。当时研究生毕业,都由国家统一分配,而且有四个基本原则: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已婚、带薪的考生,原则上回原单位所在地区。易中天的四个条件都符合,按规定必须回新疆。

导师胡国瑞认为他是难得的人才,主张留校。系里同意,但需要找校长。那时,刘道玉是全国最年轻的大学校长。他听说胡国瑞想见自己,就说:只有官员拜见学者,哪有学者拜见官员的?于是亲自上门听取胡国瑞的意见,并通过教育部长蒋南翔,找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王恩茂,把易中天留在了武大。1984年,刘道玉又任命留校才两三年的易中天为中文系副主任,易遂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之一。1988年刘被免去校长职务后,易跟刘走得更近了。他曾经为“刘道玉教育基金”募集捐款。看看钱不够,又干脆自掏腰包,再捐十万。

刚刚留校的易中天只是“青年教师”,连助教职称都没有。他的课叫“文艺审美心理学”,也不“循序渐进”,一上来就是弗洛伊德、格式塔,口碑传开,郑州、长沙等高校的教师也赶来听,窗户上、走廊里挤满了人。

1980年代在武大读书的同学都记得,那时,易中天上穿浅咖啡色西装,下穿牛仔裤,一个箭步就跨上讲台,比在“百家讲坛”酷得多。坐在前排的,都是女生。

师母沈佩珍记得,易中天常常和同学们一起,到他们家聆听先生的教诲。易中天因为年纪偏小,还被师母叫作“乖乖”。而在易中天看来,他从胡国瑞那里得到的最大收获不是学问,而是做人的境界和风度。

著有国内第一部断代文学史(《魏晋南北朝文学史》)的胡国瑞,因为在政治上被视为“走白专道路”,一直受排挤和打压。“文革”结束,还是副教授。申请博导,也没批下来。他受到的待遇不公,却非常豁达。对待学生,也公认“比对儿子好”。但对社会不公,胡国瑞却不吝仗义执言。老校长李达在“文革”中遭受迫害,含冤去世。胡国瑞赋诗云:“天意何曾重斯文,万民刍狗总非仁。”这让易中天极为敬佩。

胡国瑞诞辰100周年之际,易中天做了两件事。一是请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线装本的《胡国瑞集》,并题写书名。二是把四套线装本《易中天读史》编号版拍卖所得善款,再加上出版社、拍卖公司、先生家人学生的捐赠,以及自己追加的12万共50万元,在武大文学院设立“胡国瑞奖学金”。

“我有新疆的苦难生活做底子,又有胡先生这样的人生境界和人生态度做引导,还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易中天说。

厦大:“土匪”变“流寇”

“邦国制度也好,帝国制度也好,都是中国人自己的选择,出发点和动机都是好的,都是想把我们这个民族搞得更好。只不过有些官员在维护政权前提下,以权谋私给自己捞点好处而已,没有人存心把它搞坏。但整个历史的演进,从西周,到秦汉,再到明清,越来越差。你奔着好的念头去,得出一个不好的结果来,能不惆怅吗?”

1988年刘道玉被免职后,继任的校长搞两个“凡是”:“凡是刘道玉拥护的我反对,凡是刘道玉反对的我拥护。”武大风气的转变让易中天感到压抑。有人推荐他去厦门大学,他没有片刻犹豫就举家迁往厦门特区,时在1992年。

这是他转型的第三站。这一年,他出版了《艺术人类学》,并两获大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部著作虽然创立了新的学说(艺术是人的确证),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学术反响”。他和邓晓芒合作的《走出美学的迷茫》(后更名为《黄与蓝的交响》,第一作者邓晓芒),初版更是印数寥寥,以至于邓晓芒在再版序中说:由于出版界愚蠢的失误,中国当代美学的发展至少要推迟二十年(本书于1999年和2007年再版,印数上万)。

在厦大,易中天认识了学者林兴宅。林兴宅是1980年代的风云人物。当时洛阳纸贵的“走向未来”丛书,就有他一本,当时人称“北刘(再复)南林(兴宅)”。林和易中天散步时说,现在做事情有两个选择:要么做学术研究,那你就埋头去做;要么去为当前的社会生活服务,那你就走出校门,走向群众。中间的道路是不可取的。

易中天想了想,觉得前一条路适合邓晓芒,自己得选后一条。结果,虽然都是“土匪”(没上过大学直接读研),邓晓芒成了“坐寇”,易中天成了“流寇”。

他读研,学的是魏晋南北朝隋唐文学,学位论文做《文心雕龙》,于是从“文学”转到“文论”;研究《文心雕龙》,侧重于其美学思想,这就从“文论”转到了“美学”;讲美学,得弄清楚美和艺术的起源,于是有了《艺术人类学》;也得弄清楚美学史,于是有了《破门而入》;要讲清楚中国美学,就得弄清楚中国文化,于是又有了《闲话中国人》。

《闲话中国人》是他的转型之书,以饮食、服饰、面子、人情、单位、家庭、婚恋、友谊、闲话等为章节题目,触及和整理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此后,又有《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和《品人录》。这四本书组合成“品读中国书系”一并推出,责任编辑赵南荣为这种文体起了一个名字,叫“随笔体学术著作”。其中《品人录》十年来累计发行六十多万册。

要讲清中国历史,必须弄清楚中国政治,于是有了《帝国的终结》和《帝国的惆怅》。“终结”讲制度,“惆怅”讲案例;一个理性分析,一个感性描述。易中天感慨:“邦国制度也好,帝国制度也好,都是中国人自己的选择,出发点和动机都是好的,都是想把我们这个民族搞得更好。只不过有些官员在维护政权前提下,以权谋私给自己捞点好处而已,没有人存心把它搞坏。但整个历史的演进,从西周,到秦汉,再到明清,越来越差。你奔着好的念头去,得出一个不好的结果来,能不惆怅吗?”

要弄清楚中国政治,必须有参照系。于是“惆怅”之后,又有了《费城风云》。

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全世界议论纷纷,或谴责或叫好,但没人小看。易中天就想研究美国。目的是“看看人家,想想自己”。书名最初叫《艰难的一跃》,取材于麦迪逊的《辩论》。但出版后很“艰难”,不好卖,又把原来的副题《美国宪法的诞生和我们的反思》做了书名。最后广西师大出版社出了图文版,书名改为《费城风云》。

这本书的写作,让易中天对民主和法治有了新的认识:“民主并不只是让人说话、征求意见等等。民主的核心,是‘权为民所授’。主权在民,政权民授,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后来他讲先秦诸子,就特别注意到孟子关于上天和人民共同授权的思想。

这时回头再看中国历史,不能不追溯到春秋战国,于是有了《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也就有了《我山之石》和《中国智慧》。至于《书生傻气》和《公民心思》,“算是土匪打劫之余,打的猎吧。”易中天说。

电视:“你怎么看学者明星化”

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嘴巴,屁股一定要坐到人民大众中去。

转型是成功的,但开始并不容易,难就难在话语习惯。易中天发现,马克思早就说过,研究的方法不等于表述的方法,就看你打算说给谁听。你的读者如果是大众,那就不能端着,不能拽。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嘴巴,屁股一定要坐到人民大众中去。

一通百通,方言、俚语、段子、顺口溜,易中天张口就来。凤凰卫视《纵横中国》栏目总策划王鲁湘和策划助理陈勤发现了他,请他到成都拍四川篇。在演播厅,王鲁湘问,李白有《蜀道难》,郭老有《蜀道奇》,你能不能也弄个“蜀道啥”的?易中天脱口而出:蜀道通,蜀道畅,蜀道通了四川随你逛。四川火锅麻辣烫,四川姑娘都很开放。全场笑翻。

调侃之后还得找补回来,于是他又说:蜀道通,蜀道畅,蜀道直通青天上。银燕穿空任翱翔,铁马奔驰通康藏。山有情,水无宕,蜀中父老频相望。请君多到四川来,看我天府新气象。

从此易中天频频出镜。陕西卫视“开坛”栏目组,总结出“易中天谈话法”:在第一时间,用最雷人的语言,最另类的表述,把最重要的观点抛出来,然后再去论证说明。有期节目,主持人李蕾拿了一本封面是“保卫张艺谋”的周刊问,赞成这个说法吗?易中天说,我赞成,但要加三个字——“的观众”。主持人问为什么?易中天答:因为观众已经中了他的“十面埋伏”。

这当然是电视人喜欢的风格。做《纵横中国·湖北篇》武汉那一集时,嘉宾讨论武汉人的精神。易中天马上用武汉话说,就是“唰喇”,意思是“快”。武汉人喜欢快,不喜欢慢。比如吃热干面,就得快。做也要快,吃也要快。但更多的时候,不是指物理速度,而是心理速度,也就是“爽”。他进而解释:唰喇,也许是“爽朗”的音变。但依照武汉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性格,也可能是拔刀子的声音──“唰喇”。

热干面,是武汉人最爱吃的早点;唰喇,是武汉人最爱说的词。两件事,几句话,武汉人的性格就说清楚了。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总策划解如光,碰巧看到了这一集。他立即认定: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解如光没看走眼。易中天一上百家讲坛,诸如“韩信是个待业青年”之类的“易氏语录”,迅速在网上传播。百家讲坛,人气大旺。此后,他又开创了好几个第一:第一个不按套路,自己设计每一集的标题;第一个由主讲人变身主持人(采访王立群)……

电视使易中天由“另类学人”变成“公众人物”,也有人说变成“电视明星”,或者叫“学术超男”。有记者问他怎么看“学者明星化”,易中天反问标准是什么。记者们凑了凑,给出四条答案:知名度高,出镜率高,粉丝众多,采访不容易。易中天答:按这个标准,领导人不也是明星吗?

有人把这归结为“会说话”,易中天说:“这不是技术问题,更重要的是态度,还有准备。百家讲坛,只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