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调教手册txt书包网:昨年+by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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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稚嫩的童声清朗的背诵着名篇《木兰辞》,惹的隔壁家女主人一早遍数落自家的男人和孩子。
“你看,人家隔壁的孩子,刚搬过来这儿才几天啊,天天早晨都背诗。你看你们家,这没出息的孩子,早晨不叫,什么时候也没自己起过床。”
好脾气的男主人一边儿帮着侍弄早饭,一边儿为自己的孩子开脱:“几天才好坚持,关键在于能不能长久。”
女主人白了他一眼,“就知道护着你儿子。还不快叫他起床去。” 又是几乎同样的时间,两家的男主人把孩子们拎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后座儿,互相点了个头儿。
“老于,也送孩子?”
“是啊,一年级还送送,以后就让他自己骑车。”
“对,男孩子都的锻炼着点,长大了顶家过日子的。” 天还不算冷,但林家的孩子也偷偷地把手伸到父亲的夹克下面抓着他的腰带,侧着脸靠在父亲背上,扭头望着旁边儿车后座上的男孩儿。他知道那男孩儿有一辆小自行车,也许真的说不准,会自己骑车上学去呢。而自己却连自行车也不会骑。 “林威!”
放学后林威老老实实的站在学校大门对面的电线杆子底下等他爸爸来接,看着手里拎着一个大可乐瓶子跑过来的隔壁男孩儿。
“喂!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那男生跑过来一边儿问还扒拉了一下林威。
“记得,你叫于闽。”林威小小声的答。细若蚊蝇的声音透着他仿佛比女生还要胆儿小。
“你怎么不爱说话呀?”于闽好奇的盯着旁边的男生问道。在刚刚他的回答后,又至少已经沉默了好几分钟。几分钟对于一个6岁的男孩儿来说,仿佛比一年都难过。
“没为什么。”林威别扭的回答,过后依旧不出声。
于闽正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林威的爸爸来了,招呼着两个孩子。
“爸爸!”林威一边儿笑一边儿大声的叫着,抓住爸爸,林爸爸也就顺势把他抱上了自行车后座。
这声儿“爸爸”也许是于闽第一次听到这个长的像瓷娃娃一样的男生大声说话,奶声奶气的还带了点口音。
“叔叔好。”于闽也大声叫着。
“哎,你爸爸还没来?”
“没呢,我再等他一会儿。”于闽无所谓的答道。一边儿还甩着自己手里的大可乐瓶子。
正说这话,于闽的爸爸也骑着28车出现了。
“爸爸,爸爸!”于闽冲着他爸来的方向就跑。
两家的爸爸又理所当然的一块儿往家走,一路上也不停的聊着。
“你爱人和小孩原来在哪儿?”
“河北老家。”
“调来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今年六月才来的,正好赶上让林威在这儿行一年级。”
“那不错。你看你们家孩子乖的,哪像我们家这个,比猴还淘呢。”
“男生,就应该淘气点。我们家这个是刚来,还不熟呢,要不然也淘着呢。”
“你爱人安排在哪儿工作了?”
“院机关,办公厅。”
“还不错。”
“就是走的早,回来的晚。”
“也是,在三里河那边儿,不比在中村。”
“是啊,不过咱们这一个院儿的孩子全都在中村一小上,还放心点。咱们两家孩子还能放学一块儿待会儿。”
“是。”
前面两家大人聊的火热,后面于闽一路上趁着两加大人说话离的近,老拿着手里的大可乐瓶子想招林威,林威却压根儿不理他,扭着脸儿往别处看。 林家的饭桌上,林妈妈也不停的说着刚调去的单位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林爸随口应承着。
一会儿,林妈说的也差不多了,问儿子:“今天在学校里好好听讲了没有?”
“听了,”林威答道,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今天都上什么课了?”爸爸也随口问道。
“语文,数学,美术,体育和管理班儿。”
“都会吧?”
“会,我画的画儿,老师还表扬来着。”
“画画儿有什么用?语文,数学是主课!”林爸不屑的说,“只要把语文,数学学好了,就是好学生。”
“嗯。”林威应着,低下头继续吃饭。
“怎么吃这么慢啊!”林妈看着自己吃饭像玩儿一样的儿子,不耐烦的抱怨着。
“吃慢点儿好,没听说细嚼慢咽吗?”
“回回都等他一个。”林妈还是又抱怨了一句。
虽然又被妈妈说,但林威依旧维持缓慢的进食速度,吃完了饭。
洗过手,出了南屋,林威看隔壁三口儿出去散步,张了张嘴,轻声说了句“阿姨好。”
于妈妈也眉开眼笑的和林威打了个招呼,“跟阿姨散步去吧。”
浓重的南方口音让林威好玄没听懂,摇了摇头拒绝后跑到北屋开了灯。
“妈妈,快点儿!”外面传来于闽远远的呼唤。
林威打开小台灯,从旁边椅子上的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本开始做作业。
一会儿爸妈也进来了,问了两句学习,爸爸突然说要带着他去后院露露家,也不知道怎么着。
林威磨蹭了一下,说一日一练还没做呢。
爸爸一拉他说回来再做。 到了露露家,看见于闽一家子也在。原来是露露家买了电子琴,几家有小孩儿的恨不得全来了,问东问西的。
电子琴放在一张单人床上,林威看见于闽趁大人们都说话的时候偷偷按了几下白色的琴键,但没发出声来,心里不免小小的不屑了一下。
一会儿大人们说完了,拉着几个小孩门围在琴边上,露露她妈拉起一根黑色的电源线插上,再按那琴键时居然就出声儿了。
几个小孩儿们在大人们的催促下都到电子琴上试了试手儿,然后又都被拉着离开了。
“怎么样?”林爸问林威,“爸爸也给你买一个。”
“哦。”林威也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淡淡的应着。他知道大人决定的事小孩子插不上嘴。 2
林爸爸终究也没给林威买电子琴,倒是在老师的一再建议下寒假送他上了个美术班。林爸爸虽然不太想让孩子剑走偏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有绘画的天分。
林威在上美术班的时候,于闽却拉着院儿里的一堆小孩子们到处疯玩儿,但是他鲜少来找林威,虽然俩人就住邻居。也许他知道这个瓷娃娃不会玩,每天早晨还是会背诗,背诗前还会去跑两圈儿步。真是个懂事认真的好孩子。这一期间,整个研究所院儿里有孩子的人家儿,没有不知道林家有个乖儿子的。 一年级的下学期,天越来越长了,于闽每天还是照样以散步的名义跟着父母出门,然后就满大院儿的疯跑。
这天,出门,见林威也不知道拿了本什么书坐在院子里看,难得好心情的理他一次。
“喂,别看了,跟我玩儿去吧。”
林威抬着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书,“等一下,我问我爸妈。”依旧是轻声细语,不过话里那一点儿外地的味儿已经没了,听说话就是个北京长大的孩子,不像他妈妈,依旧有浓重的口音,也不像自己的父母,看起来就像是南方人。
“别推纱门的纱……”林威转身进屋后一分钟就又跑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他妈妈的抱怨。
“走,我爸我妈也说去散步。”林威站着,有点儿兴奋的样子。
“噢~~~”于闽拉着长声状似欢呼。开始不停的催促两家儿的大人。
终于在大人们的带领下,两个小孩开始了傍晚的幸福生活。
“你看,一只蜻蜓!”于闽拉着林威一路跑在前头,指着一根野草的茎上停着的蜻蜓。
“看我抓它。”林威小心翼翼的想上前,被于闽拉了一把。
“别在这儿抓,这儿才一只,跟我去小花园儿,后面那排松树上有好多!”说着又拉着林威开始跑。
等俩人到了小花园儿的时候,已经有豆大的汗滴顺着林威白瓷儿似的脖子往下淌,不过倒是不见他怎么喘。随手用手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看着于闽跟一堆儿小孩儿们说话,又把自己介绍给那些小孩儿。
其中一个小胖子大声说:“噢!我知道他,他每天早晨跑步都过我们家门口。”
于闽根本不理会他,径自说,“咱们去后边儿松树上抓蜻蜓!”
一群孩子大声应和着,呼啦一下子就散开了。
林威被于闽拉着,来到花园后面的那排松树那儿,因为后面就是研究所的实验室,挺高的,那儿几乎可以说一年见不着几次阳光,黑黑的,还长了不少苔藓。往里一走,林威心里难免还有点儿害怕。
于闽拉着林威,身后还跟了个更小的小屁孩儿,沿着一排松树搜索。
“看!那儿有一只!”林威首先发现了蜻蜓,也忘了害怕,往松树里侧轻手轻脚的走去。小心翼翼、屏息凝神,手一点儿一点儿的靠近,眼看就碰着蜻蜓的翅儿了,蜻蜓却一下子飞走了。
“啊~~~”林威不免小小失望了一下,“没抓着,让它飞了。”
“笨!这都抓不着。”于闽二话不说也奚落了林威一通,随后又拉着他往前走。
“这回你看我怎么抓。”于闽把两个小孩儿留在身后,向一只停在松树枝儿上的蜻蜓出手。
只见他刚开始速度好慢,也是像林威那样一点儿一点儿靠近,但在还差几厘米的时候迅速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出手,趁着蜻蜓有所察觉但还没飞的空儿,一把抓住了。
把蜻蜓塞给林威让他拿着,于闽抹了一把脸说:“一开始可以慢慢的,但到了后来你就的特快的抓,要不然它就飞了。”说完还回头看了林威一眼,确定他有没有听懂。
林威也认真的点了下头,伸手扒拉开揪着他衣服的小屁孩儿,“这会让我抓。”其实这是还没看到蜻蜓。
于闽的方法还是管用的,抓下一只蜻蜓时就证明林威已经出师了。等到天傍黑的时候,一堆小孩个个儿手里抓着十来只蜻蜓。不过就数林威手里的多,因为于闽有了他这个跟班儿后自己抓的也全塞给林威拿着。
林威左手每个手指头缝儿里都夹着好几只蜻蜓,跟着于闽冲着父母跑过去,一边儿大声的汇报战果。大人们也没理他们俩,继续他们原来的话题往家走,俩孩子就后面跟着。
“你看,”于闽把手指头放到蜻蜓脚中间,看他用六只脚抱住自己的手指,一边儿嘻嘻笑着叫痒。
林威也有样儿学样儿的,把早已经变不出本色儿的手指头放到一只蜻蜓的脚中间。哪知因为第一次玩儿,手指距蜻蜓嘴巴的距离掌握得不好,竟被蜻蜓抱着手指头咬了一口。
林威大叫一声,把手指头从蜻蜓脚中间拔出来,一个劲儿的甩,左手也放松了蜻蜓,十来只蜻蜓,有的掉在地下,有的一伸翅儿飞走了。
大人们在前边听见叫也回来看怎么回事儿,林爸只说了句男孩儿被咬一下怕什么,能有多疼。就回过身去走自己的了。别人见只是被蜻蜓咬一下,也没多在意,随口安慰了两句也走了。
林威扁着嘴,蹲下,把没飞走的蜻蜓捡起来,照样夹在指头缝儿里,有些委屈。
“没事儿,我也被咬过,一会儿就不疼了。”于闽状似小大人,还安慰了一下子林威。
“还飞走了好几只,”林威不甘心的小声说。
“明儿再逮呗,没事儿!”
两个小孩子也别别扭扭的跟着回了家。
家门口,林威问:“这些蜻蜓怎么办啊?”
“放你家养着呗,”于闽随口一说,被她妈拎着进了门,“还能吃蚊子。”
林威也在他妈妈的招呼下,大力晃了两下纱门,把蚊子晃走,也闪身进了屋。
林威把蜻蜓一个一个都放在纱窗上,看他们只是爬来爬去,也不飞。又想起刚刚自己把它们丢在地上,它们也不飞,不禁有些迷惑。
迷迷糊糊的有练了半个小时的字,见妈妈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说洗洗就睡觉吧。
一边把字交给爸爸,一边打着哈欠。
“玩儿疯了吧?”林爸爸好笑的看着儿子迷糊的样子,“以后天天都可以出去玩儿,天儿热儿,屋里待着不舒服。”
“噢,每天都可以去啊?”
“时,不过快期末考试了,考好点儿啊!”
“噢。”折回来让妈妈擦身上,还不停的说今天怎么抓蜻蜓,后面长松树的那一块儿怎么阴暗可怕。
“妈妈,为什么蜻蜓有的飞有的不飞啊?”
“蜻蜓都飞,不飞的落在那儿是歇着,让你们给抓着了。”
“不是,那我知道。我问是我抓的那些蜻蜓为什么有的能飞有的不飞啊。”
“飞的那种是你抓住的时间短,还没把它的翅儿弄坏了,所以一撒开它,也许还能恢复,所以就飞了。不飞的那种是抓住它太久了,你一出汗就把它的翅儿弄湿了,夹在手里没准儿把它的翅儿弄折了,所以想飞也飞不了了,只能爬了。”
“就象咱们家现在的这种是吗?”
“对,到了明天,你再看抓回来的这些,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会死啊?”
“因为离开了它应该生活的环境就自然会死。行了,擦玩了,睡觉去吧。”
“可是,你为什么知道啊,它也许不一定死呢。”林威直接被妈妈抱到单人床上放下,还不停的问。
“因为妈妈活的比你长,见的事儿比你多,知道的也比你多。” 3
小孩子的时间仿佛总是过得飞快,经过一个暑假的疯玩儿,林威已经彻底和院里的所有小孩子们混熟了。唯一值得记载的就是俩孩子一起报名参加了中村游泳池的初级游泳班,不过一个晒的溜儿黑,一个依旧那么白。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小孩儿们顺利的升上了二年级。
自从俩人混熟后,于闽开始经常其他那辆20的小车带着林威四处玩儿。两个人最喜欢玩儿的就是“变色腿”,一人一只腿蹬车,骑着车满院儿的乱窜。
两家父母一商量,觉得孩子们表现得不错,所以也允许他们俩儿一起走路回家,以后就不再每天着急去接孩子了。
深秋,两个小孩儿一路走着,路两旁落的全是大杨树叶子,这些杨树也有几十年了,很多都空了心儿。
于闽捡起一个大叶子,熟练的折了折叶柄,见韧性还不错,揪了上面的叶子往兜里一揣。
“咱们拔根儿吧。”于闽有找了个好根儿,跃跃欲试的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眼光。
“我有没有,拔什么呀。”
“满地都是,你随便揪一个呗。”于闽随手从地上抓了一大把叶子,要塞给林威。
“不要。”
“那我给你一根儿?我选一根,就这根儿吧,这也是我今天在学校发现的常胜将军。”说着拿了一根发黑的叶柄递给林威,“别看它外边儿破了点儿皮,但你看露着的全是筋儿,越是这样的越好。”
林威勉强接过来,跟于闽新找到的根儿一拔,那个新找的嫩根儿一下子就断了,“还真是挺结实。”
“那是。”于闽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挺不服的,又找了一个好老根儿。
这次竟是不分上下,两个小孩都使劲拽着,柔韧的根儿还始终没断。僵持了一会儿,于闽说没劲,不玩儿了。就跟林威要过了那根他给他的,都揣兜里。
于闽无聊的把叶子踢的哗啦哗啦响,低着头也不理人。倒是林威这会先问道:“于闽,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儿啊,在知道你叫这名儿以前,我都不认识这字儿。”
“因为我爸我妈都是福建人,福建简称闽,所以我也叫闽了。你以前不认识这字儿,你认识好多字儿啊?”
“是啊,我认识好多字儿呢,咱们入学的考试所有的字我都认识,所以我才给分到实验班呢。”
“实验班有什么了不起的?喂,你为什么叫林威啊?”
“因为我爸爸想让我以后长的很威风,威风凛凛,威名远扬。”
“切,你才威风不了呢。”
“你管我呢。”林威斜瞟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自己走自己的。
“喂,咱们吃完饭还出来骑车吧,我扶车把,你在后面骑。”
“不玩变色腿啊?”林威也不记仇,扭回脸儿来两人继续。
“不玩了,这回都是你骑。你们家什么时候给你也买辆车啊?”
“我也不知道,早着呢,我还不会骑呢。”
“可容易了,一学就会。”
“反正再说呗。”
“你要是也学会骑车,哪咱俩就能一块骑车上学了。要不然我带你上学吧。”
“不是说不满十二岁不能骑车吗?”
“我骑的这么好,连我妈都赶不上我。”
“那反正也不许骑。”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于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要是都像上个学期多好啊,后来也没怎么上课。”
“才不好呢,我爸说那时候可乱了。”
“哪儿乱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就是乱着呢,我看电视上,还有一人拦了一队坦克呢。而且我爸说天安门可乱了呢。”
“真的啊?”
“当然了,我还看过我爸拍的照片呢,都是把相机举在脑袋上拍的,反正可多人了。”
“可是上学期少上了好多天的课呢,这学期就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北京黄金的秋天也很快就在两个小孩子的脚下远去了,接下来的冬天冷的出奇,家长又开始接送孩子们了。于闽也学者林威把手伸到爸爸的大衣下面,抓着爸爸的腰带暖手。路上于闽总想找林威说话,无奈林威带了一个大脖套儿,捂住了嘴,也说不成。寒假也说到就到了。
本来是林威的爸想送他去学书法的,但林威一跟于闽说,他也闹着要去,于是两个孩子就一块儿背送到少年宫学书法去了。到了少年宫,林威又像学画画,结果一折腾俩孩子又都学了国画了,正好耗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饭。
书法本是个安静学的玩意儿,没想到于闽这么好折腾的孩子竟也学下来了,开了学以后还要接着学,于是俩孩子周末又有了去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渐渐的天儿也暖和了,也不知道两孩子谁从家里翻出了副羽毛球拍,要开始在小院里打羽毛球。其实两人打的都是够臭的,开始几乎都是在捡球儿,难为俩人还坚持,后来打打也渐渐能打两三个球了。
两人整天除了看《恐龙特辑克赛号》就是打羽毛球,嘴里还常说着从电视里新学来的词儿。一会儿是发个飞毛腿,那个就用个爱国者导弹拦截,要不然就是人间大炮之类的。
林威也越玩儿越疯,除了安静的时候看上去长的像是个乖孩子,动起来也够人呛。每天写完了作业后,就和于闽俩人带着满院的孩子们玩儿,直到天都黑透了,孩子们一个一个被父母找回去。
就是林爸思想算是挺开放的人,找着俩人也难免一阵子数落,问知不知道明天期末考试。
还没等于闽说点儿什么呢,林威就一晃脑袋说了:只有玩儿的好才能考的好。
林爸一听就乐了,说好啊,你要是考好了,爸爸给你买大生日蛋糕。
林威满不在乎的应着。
“考好了”这三个字于闽倒没听着,就是听见了大生日蛋糕了,忙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7月6号,考完数学就过。”
“那真好。”
“是呀,你来给我过生日吧?”
“行啊。”
转眼试就考完了,考试那两天林威又发烧了,这两年只要到了期末考试,林威还就发烧。不过每次考的还都不错,父母也没说什么,大不了就是数落几句。
林威生日那天,林妈做了一堆好吃的,不光有生日蛋糕,还有平时不常吃的虾和鱿鱼。林妈妈手艺也相当好,据说是第一次做鱿鱼,做的还挺好吃,两个孩子都吃了一大碗米饭和好几块生日蛋糕。
吃完饭,在院里玩儿,于闽问林威刚才许什么愿了,结果林威说为了早点吹蜡烛吃蛋糕,所以就闭了下眼睛,也没许愿。
于闽也就没再问。两人顺着几家的一楼小院走,顺手揪了好几串生葡萄。瞅了个没人的地儿,坐地上吃,算得两人都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儿的,林威还酸溜溜的拽文,说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玩儿到天黑,俩孩子又凑到家里玩拼图,《恐龙特辑克赛号》,是林威他妈送的生日礼物。俩孩子外加俩大人也拼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出来,鉴于这么难弄,林威的爸在每块拼图后面都编了号。
林威睡觉前把今天收的生日卡片都收到一块,其实就三张,爸妈送的和于闽送的。 4
这个暑假,林威家给他买了自行车,24的,白色的,还挺好看,不过就是个女车,好像是林威的妈选的。不过林威也不在乎了,有车就好。天天推着车练,身上摔的青青紫紫,没一个星期,车也练的倍儿熟了。俩孩子从此自诩飞车无敌,开始了骑车狂飙的时代。
由于林威才刚学会骑车,他爸爸护着上了回路,结果一个修路的沟那儿,人多车多,林威一晃骑过去了,他爸落在后面,可巧这会儿前面过来个面包儿,虽然开的挺慢,也一个劲儿的鸣笛,可是林威还是迎头撞上它了。汽车也停了,林威也一处溜儿从车座上滑下来,站住了,把车往边儿上一挪,继续又骑上。这会儿林爸赶上来,一把锊住儿子的胳膊说可吓死他了,林威还一脸迷惑的问怎么了。弄的林爸一阵心惊,说要重新考虑开学让他骑车上学的事儿。
可后来经不住林威软磨硬泡,又带着上了几次路觉得还行,就把第一次算作是意外,最后还是同意让他骑车上学了。从此俩小孩儿成了“有车阶级”,林威也不再提什么违反规定,小学三年级就开始骑车上路了,证明当时说那话纯粹属于池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少年宫的书法班儿还接着上,于闽和林威的楷书也已经写的上路儿了,但明显的林威的国画被他的书法更好,于闽的国画则根本入不了眼,但俩孩子还都坚持要上。家长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供着。
正巧赶上教书法的老师也爱诗词什么的,次次让孩子们不是唐诗就是宋词的写,这天居然神色戚戚的给一堆半大的孩子们讲苏轼的《江城子》。下面孩子根本没什么听的。连林威都听不下去,找边儿上的于闽说话,说着说着,突然问道:“你说,明天的明天是什么?”
一句正好问蒙了,两孩子一时谁也想不起来。
憋了半天,于闽说:“明年的明年是后年,所以明天的明天也是后天。”
“哦,”林威恍然大悟,“我说呢,那其实就是今天的前一天是昨天,今年的前一年就是昨年了。”
“不对,不对,不是昨年。”
“不是昨年是什么?”林威还挺自信的反问。
“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肯定不是昨年。”
“是昨年,要不然你叫昨天什么?”
于闽只觉得不对,但也想不出哪儿不对,最后竟被迫承认了昨年。
一块儿回家的路上,林威还在强调是昨年。于闽最后只得说:“暂时算你说的对,等我想起来了在告诉你。”
“那好,你只能自己想,不能问别人。”
“自己想就自己想。”
然而俩人回了家,各自去忙了,谁也没再想起来。 三年级一开始,学校里就教唱一首叫做《亚洲雄风》的歌,林威学了无数次仍然唱不对,每次大家上音乐的总是只张嘴不出声。相比之下,于闽就吃香多了,音乐老师称教了全年级的课,发现六班于闽有天使一样的嗓子,于闽还被老师弄到合唱团里去了,每次年级里唱个歌什么的,还都叫他上主席台去领唱。 时间仿佛就在不经意间划过去了,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林威又在院里出了一次名儿。院里一拨十来个孩子考数学奥校,只有林威考上了,还分在了A班,最好的班里。因为周日上午上奥校,俩孩子还把书法班和国画班给推到周日下午上了。
然后就是上四年级,林威的班主任换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根本震不住这堆小毛孩儿,一年就让全年级最好的班变成最差的了。林威的成绩也第一次比院里大多数孩子低。尤其是作文,竟来一半分都没得找。林威的妈急了,买了一堆作文书让林威恶补了一个假期,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就得了一个好消息,说少年宫的老师说林威的书法和国画应该找一个好点儿的老师进行单独辅导。林威爸妈找了熟人介绍了个有点名气的老师,于闽也跟着一块上书法。说实在的,好像新老师更欣赏于闽的书法,说有风骨。但林威心想你那两笔破画儿这辈子也甭想超过我了,虽然心里还有点儿不太服气,但也有安慰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儿学名叫阿Q精神。
上了五年级,也许是一个假期的作文恶补发挥了作用,林威的作文也有的可写了,竟然从来没得过“一类”意外得分。还被推荐参加了作文比赛,居然还得了个全国作文三等奖。再有就是林威和于闽被选去参加了书法比赛,于闽得了个北京市一等奖,林威才和好几个孩子一块并列的了个三等奖。弄的林威心理不平衡了好一阵子,不过同一年,林威也得了个北京市国画比赛的一等奖。末了,林威期末考试还得了个年级第一,作文竟给了满分。这真是这两个孩子最辉煌的一年了。
本来上了六年级的俩人有可能继续这么辉煌下去,然而中村有条小道儿流传的消息把俩孩子的心给勾走了,说是中村的好几个防空洞开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充满冒险精神的时候,放了学,骑着车就去了一个中村居民区里的防空洞。发现里面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见,正要走,又有别的孩子来了,还带了半根儿蜡烛,几个孩子往里走了一圈儿,发现也没什么,到处都是蜘蛛网,岔道还挺多,也不太敢乱走。说实在的,还是林威胆小,不过他用花言巧语三两下就把于闽也给哄出来了。
第二天,如果没有于闽班里的其他去了中村大操场防空洞的那对孩子们撺掇,也许就这么过去了。然而于闽本来就是班里的孩子头儿,他哪儿能按奈的住。放了学,找到林威,带了一堆小喽啰,一块儿拥去了中村大操场的防空洞。折回还带着一包蜡和打火机,算是准备充足了。
这个防空洞果然不一样,先从入口看,就挺玄的。不想居民区那边儿似的,是楼梯,这边儿是个铸在水泥里的垂直上下的铁梯子。几个孩子先后下去了,林威紧跟在于闽后面,不过也就随便往里走了一小阵子,于闽带来的那批喽啰里就有人害怕了,说要往回走。于闽还很老大的鼓励了那人两句,不过不起作用,只好带着一帮人回去。估计走了连整个防空洞的一半也没有。
等他们上去了,才发现又来了一拨学校里的人,居然也是自个儿研究所院里的小孩带的头,正和另一拨人,好像是初中的,要不就是高中的人说话,也没准儿像是要吵起来了,争这儿是谁的地盘儿。结果一看于闽他们都从下面上来了,一堆人也没再怎么争,就是拉着问下面什么样儿。于闽和林威也说不清楚,随便扯了两句,于是三拨人要一块再下去。
这回是那帮大点儿的孩子们领头下去的,于闽和林威反而走在最后。于闽举着根蜡烛,两人在后面跟着,这回是走了个全的,下面防空洞居然还有个大厅,有百十来平米那么大,用四方的大粗柱子支着。
林威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很盲目的跟在后面,这次不用他和于闽领头儿走,心里还踏实了一点儿。于闽举着蜡,经常到处指指,给林威看四处的蜘蛛网。
好不容易走到了头儿,领头的那几个大点儿的男生女生嚷嚷着,还拿着蜡在防空洞的顶上用黑烟熏了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什么的。前面的一个小痞子还大声说了声我爱谁谁,也没听清,回声大得直吓人。
然后走前面的就掉头,林威和于闽依旧后面跟着,回去的路上也没说什么话,就一直沉默着。又走到那个有好多柱子支着的大厅里,于闽突然拉住了林威,在一根柱子后面抱着林威的头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就着蜡烛的光,很满意的发现林威居然红了脸。然后小声说:“你也亲我一下。”
林威什么也没说,就突然挣了一下,一个人摸着黑往外走。于闽几步就追上了,左手握住林威的右手,又说:“你也亲我一下。”
林威依旧没理他,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差不多追上了前面那拨人,眼看着就差几十米就出去了,于闽又拉了他一下,说:“要不然你吻我手一下。”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林威,蜡烛的火苗也轻轻的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林威看着他的瞳孔缩的特小一个黑点,扭了身儿又往前走,只是拉起了于闽的手放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5
刚刚从黑洞洞的地下上来,林威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借着眼皮遮去一点初秋傍晚的阳光。茫然的被拖着站成一堆儿,听那几个小痞子和于闽他们说话,看他们那较真儿劲儿,心里挺不以为然的。要依着他,看过了就完了,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还一股子霉味儿,谁爱来谁来,看完了走人就得了。
不成想于闽对这个破防空洞还认上真了,跟着院里的另一个孩子,两人还想跟那群小痞子说个理儿。林威无所谓的戳在一边儿干看着,瞪着眼儿就走神了。
刚刚防空洞利于闽那黑漆漆的眼睛,发光的瞳孔,只让他心颤,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颤。想着于闽亲在他左脸上的那一下儿,心理模模糊糊觉着这也许就是所有老师都在大谈特谈的早恋那回事儿。
折腾到快天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帮人也就散了。于闽一路上还得得这点子事儿。弄的林威心里头一个烦,心说自己的事儿还没弄完呢,哪管的着这码子事儿。管他个什么秘密据点呢,那里头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聚的。
心理不满,脸色上也好不到哪去,自然都带到面儿上来了,结果那个于闽倒象是把那茬儿给忘了,说的话全围着那个见鬼的防空洞转,弄的林威心里头这个窝火,也懒的理他,自己脚下加劲儿,车骑的飞快,说天要黑了,走快点儿,也就到了家了。
第二天,于闽果然还要去,林威心里虽然是二百个不乐意,但怕真要是跟那帮小痞子们干起来于闽吃亏,也就只能跟着。结果又下了一回防空洞,在下面于闽还是只攥着林威的手走最后,抽空儿找没人注意的当儿还吻了几下林威的手。这回林威也就由他了,没说什么,自己还假装镇定,其实不知道,脸都红的跟块布似得了。
这一个星期除了周六上半天儿课,放了学没去中村大操场,其余几天全耗在那儿了。关于地盘的事儿,也没个结果,就是每次都是于闽这拨和那帮小痞子们在那儿,也没什么事儿。于闽还是会趁着下面摸黑的时候对林威干点儿什么,上来又什么也不说,让林威心里急的直痒痒。
星期天从书法老师那儿回来,于闽拉着林威说要去大操场看看,林威见他主意已定,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就随着他去了。俩人也没带蜡,犹豫了一下,没下去。
其实林威心里是挺想下去的,毕竟只有在下边儿于闽才会亲他,可看了看,黑不溜秋的,也没那个胆儿。
于闽说听说操场外边还有个入口,要过那边去看看,看看就看看吧,俩人就骑车去了,还稍微找了一下。到那儿一看,竟有个民工往封了的入口上抹水泥呢。心里一惊,于闽就问,民工说是要封了。
于民说不是才打开吗,怎么就封啊?那民工说可能也就是透透气儿,上头说封就封呗。
林威也问了句操场里头的口儿封不封,民工说一会儿干完这边就过去封那个了。
俩小孩着实后怕了一下子,亏得刚才没下去,看那个民工的喇嘛劲儿,估计封的时候也不会看看里面有没有人。要真给封里边儿,那可就完了。
林威心里觉得封了就封了呗,断了你这个想头儿,还争地盘儿什么的,这回也不用争了,到是少了点子事儿。不过也稍稍郁闷了一下,于闽从没在上面亲过他,这回是不是以后也亲不成了。为了这个,还稍稍惋惜了一下。
接下来那个星期,因为没了防空洞,俩人也放了学就回家了。林威也挺高兴的,因为回家早,俩人在一家儿待着,于闽趁家里没人,天天都有亲他,林威也不拒绝,就是于闽干什么都不反抗。这一个不反抗助长了于闽的气焰,也要求林威亲他,那个礼拜四,林威也扭不过,亲了于闽左脸一下。美得于闽抱着他亲了好几下,有一下还落在了林威的嘴角。事后林威就养成了舔嘴唇的习惯,尤其喜欢舔嘴角。
周日,上完了书法,于闽又提出去中村大操场看看。林威说都没那个防空洞了,还看什么。于闽说就是当散散心呢,那儿可是咱们俩……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威截了话头,同意了。
俩人骑着车在大门口照了一眼,发现那七八个小痞子还坐在防空洞封了的台那儿,于闽脸色一下子变难看了,也没说什么,就骑着车在大操场的煤渣子跑道上溜了两圈儿,回家了。
礼拜一、二也没有什么事儿,两人放了学还跑了两圈步。到了星期三,于闽又说要去大操场,林威挺不乐意的,抱怨了两句,说没劲儿什么的。于闽倔脾气一上来,说要自己去。林威哪放心啊,还是得跟着。
结果两人刚一在大操场露头儿,那帮小痞子就找了个人来说让他俩过去。过去就过去,谁怕谁啊!于闽虽然没这么说,但看那表情,就是这意思。
小痞子的头儿横横的,说没事你们俩甭成天往这溜达,这儿是我们的地儿,你爱哪儿哪儿去,别整天来这儿碍眼。
于闽一听这话儿,心里那火儿“腾”一下子就窜起来了,嘴里也嚷嚷起来了。
林威没帮上什么忙,就看于闽说话那个溜,一会儿把那帮小痞子们说的没话了。
结果一女的,居然急了,也没个兆头,上来就打了于闽一耳光。于闽也没料到,躲了下,没躲开。另一女的也照样想抽林威,被躲了大半儿,只扫着点儿边,骂骂咧咧的说的可难听了。
于闽又跟他们呛了几句,那俩女的突然又变好了,拉着于闽和林威问打的疼不疼什么的,说也后悔了,刚才手急。
被于闽甩开了,也没再理,拉着林威就走。也没骑车回家,就在中村的居民区里转了几圈,问了林威好几次他脸还红不红,看不看得出来被打了。
林威安慰了他好几遍,也不放心的问了问他自己的脸。见说也没事,才放了心。
天快黑了,才往家骑,骑着骑着,于闽突然啐了一口,说那帮小痞子还是七一学校的呢。又哼哼了两句说明天找帮人打他们一顿去什么的。
林威心里惊了一下,七一学校是附近除了那几个全国有名的重点外最好的一个学校了。爸爸还老说让他上那儿,说前几届院里考北大清华的孩子都是七一实验班的。见于闽说那帮小痞子也是,不禁也吃了一惊,毕竟那所学校是附近出了名儿的严。
不过他也随口说也许那是假的呢。
于闽却说他第一次看过他们的学生证。
总之那天到家极晚,林妈还问了两句,不过对俩孩子还是放心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到了下午管理班的时候,林威被面色不善的班主任叫了出去,办公室里于闽也在那儿站着。
老师上来就一顿冷嘲热讽,几个老师还轮着说,说的林威不清不楚的,就问。
结果一问,老师更是没好脸儿了,说到了现在了还装糊涂呢。于闽大声说,这是他不知道,就我一个人弄的,你看他也不知道嘛。老师哪理他,跟林威说,于闽班里有人跟老师说了,说你们要拉着一帮人大群架去呢。用那种语气说出来的话一下子就把林威气蒙了,说话声也大了,辩白道没有的事儿什么的。
边上一老师还拱火:你看,越是好学生吧,他还越能装,平时还不地怎么蒙人呢。
于闽也没说什么话,林威一人说半天也不管用,老师随便扯了两张纸让俩人交待关于防空洞的过程,还给哄到外边楼道窗台上写。
末了,写完了,老师拿着林威的检查,酸不溜丢的说文笔还不错嘛。直气的林威要翻白眼儿。
俩人心想写完了也就没事了,所以才写的,没想到老师还要找家长。俩人合计了一路也没个好辙能避过去这事,晚上都硬着头皮说了。
林威的爸早就下海做买卖去了,林威捉摸着随便说说,爸爸事那么多,估计也没空理他这件。
结果说完了,林威他爸妈还严肃了,说明天要去学校,林威一下子就有点慌,左说右说,言辞闪烁,就想让他别去了。没想到林威他爸还是头一回因为坏事儿被学校请家长,也动了怒,非要去看看。
晚上,林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这以前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回爸爸开家长会回来,说那老是怎么批评家长,说要是让他被这么批一回,回来就打折了他的腿。结果一晚上林威就老觉得自己被打折了腿什么的,也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林威被叫到办公室,看见他爸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神色凝重,害怕的竟有点发抖。爸爸说什么,老师说什么,他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就仿佛听见最后说让他和于闽分开点儿什么的。他还心想,你们说分就分啊,还挺不屑的。别的也没什么感觉了。
下午管理班前的那个大课间,于闽来找林威,俩人在喧闹的楼道里站着,有些僵硬。
林威试着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可能笑的挺难看的。
于闽最后在林威开口前说了话,说咱们俩最近分开一下吧。看着林威的脸色由难看变成更难看的惨白,仿佛不相信似的睁大了眼。无奈又解释道:今天他爸都哭了,他实在不想让他伤心。说完抿了下嘴角,变成直直的一条线,仿佛透露着决定的坚定性。
林威不知道最后又干了什么,怎么回的教室,就是知道那天是俩人第一次没一块儿回家。 6
自从于闽说两个人分开以后,仿佛是故意的,要不然就是太有默契,多半年里两个人竟碰见不到五次,也算是希奇了。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完了以后,林威就一直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甚至很少出屋。在家也就是看书,爸爸书家上的书都被他翻遍了,三言二拍竟也在几天内看完了。爸爸也没说什么,就说他现在虽然看了但是也很难理解。林威想了想也是,记得四年级他偷着看《红楼梦》的时候,被他爸逮着,也是这么说的,还随手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林之孝家的”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答不上来。现在看这些也的确是有些早呢。可他确实感到很自然,自己也不知道想干点什么,就这么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是太寂寞了。这种寂寞多少年没尝过了呢。
然而,等分数出来后,让林威及全家都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没考上八四学校。这真是荒唐的令人想放声大笑。后来据说于闽也没考上,俩人还很奇迹的都是差了0.5分。爸爸还要求查卷子,结果老师说卷子已经交上去了什么的,反正就是这分了,也甭想再改了。
几家没考上的孩子的家长们全都急着找路子,把孩子往八四学校里送。可据说于闽他们家不打算把他送到八四。
那个夏天是没有颜色的夏天,林威后来还大病了一场,一个扁桃体化脓居然烧了一个月,光青霉素就打了好几盒,林威就天天在床上躺着,怪没劲的,不但身上没劲,心里也没劲儿,就翻出拼图想玩玩,才刚动上手,就被他妈妈给收了去,理由是发烧不应该用眼睛。林威只得又躺了回去。 到了八月中,林爸说已经把学校联系好了,林威还被安排在实验班。
报到那天,林威还看见了好几个同班同学,互相问候了两、三句。开学典礼上,林威发现那个当初告诉老师说他们要去打群架的男生也在八四,好像是二班。林威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感觉了,只是一笑了之。
时光匆匆,林威天天骑车上学,骑的飞快,竟然有一次只用了8分钟就到了学校,可这段路本应该骑半个小时的。就这么匆匆来,匆匆去,两点一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林威是走后门进来的,所以一直也没怎么在意过他,直到期中考试的成绩发下来,才惊觉这孩子不一般,因为他考了个全班最高分。这以后,也有不少同学过来亲近他,但他都不怎么能和人家融成一片,也许是心里对朋友这个词有些敬畏。
整个一年初一,林威只在夏天碰到过一次于闽,虽然俩人就住隔壁,但两人竟然用脚支着车在大太阳地儿里说了半个小时的话。事后林威也记不起来到底说了点儿什么,反正就记得于闽说他上了南大二附。
上初二时,所里分房子,林威他爸好像交了点冤枉钱要了一套中村豪华地段的阳光两居室,眼看就要搬到院外了。于闽家好像是要了院里的两居。搬走那天,林威看着搬家公司的人忙来忙去的,也不知道是留恋还是别的,站在小院儿里两个多小时,直到所有东西都被搬走了,他也再没理由这样待着了,才离开。那天,于闽的家门一直禁闭着,连窗帘都没动过。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转眼又到了林威的一次大考,中考成绩发下来如何几乎没什么意义,林威早已经被学校内定了,就是看中考成绩能不能进实验班的事儿。毫无疑问,他也进了,而且据说成绩是院儿里孩子中最好的。
晚上无聊的散步聊天中,林威突然笑了笑,对他爸爸说他后来上了初中才听说当时小学毕业考,凡是差两分以内的学生全部由学校帮忙,进了八四和中村中学。
林威的爸爸也没说什么,只是很用力的抚了他脑袋一下子。然后又大力的活动了几下双臂,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说当年就是看上八四的高中了,现在也上上了,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高中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八四学校的严格更加能体现出来,林威一直都很匆忙的来往于学校和家之间。也开始享受回家路上短暂的宁静平和。 有天放学后一个同学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说学校里防空洞开了,一堆男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一堆人就都去了,最后走的那个男生,还招呼了一下林威。林威笑了下让他们先去了。然后拎着书包就回家了。路上还自己没事儿笑,心里有些明白原来男生都对防空洞感兴趣。想想刚才最后走的那个男生是全班男生里最“弱”的一个,居然也去了,自己还真是不像男生。不过转念一想,这些破玩意儿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渣子了,有什么劲儿?
在别人都玩命的高三,林威的小说、漫画一本也没少看,还经常上课看,老师也不怎么理他。大概是高一的时候,一老师因为他在下面看书,把他叫起来奚落了一阵子,结果期末考试时却发现他是考的最好的一个,从那以后,别的老师也不再理他的事儿了。
还老是有同学来问他题,手里拿的全是学校发的,但林威却从没看过的练习册什么的。林威解答完后差异的问他是什么时候做的, 那男生说了一句:“在你做梦的时候。”让林威心里挺不是味儿的,可转念一想人家说的也对,自己天天10点准时睡觉,也的确是自己做梦的时候人家做的。
高考就在林威生日后一天,现在也不流行吃奶油蛋糕了,他爸妈专门给他定做了一个冰淇淋蛋糕,每天考完试回来,还切一块生日蛋糕吃。
出分的时候,林威是一点也不紧张,照样睡了一个大懒觉。起来发现他妈妈正在擦地,就随口问了问分,他妈妈说电话打不进去,他爸爸去公司了,说查完了打电话回来。林威对自己的成绩也有底儿,根本不着急。
那年是出分后报志愿,更是没有什么悬念,林威的志愿表上就填了一所学校就交上去了。也没有意外的被录取了。
报到那天,林威爸爸妈妈来送,本来按林威老爸的想法是不送的,没想到林威居然说不认识近在咫尺的华大,真实让林爸大吃了一惊,林妈妈也跟着说一定要来什么的,于是就去了。
林威是最晚报到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本地的学生。等他到宿舍的时候,同宿舍的其他人都到齐了,林爸林妈还很热络的跟他的那些室友们聊了一阵子。临走还嘱咐宿舍里最大的那个照顾着点林威,因为他路痴。林威几乎是无奈的把他们给哄走了,一下子摆平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说:“终于他妈的自由了!”惹的一屋子的人大笑。
其他那些人是高中就住惯了学校的,只有他这一个例外,当然也包括了对学校食堂的认识不足,造成他看了一眼食堂的桌子就想吐。 时间就想自来水一样哗啦哗啦就流没了,转眼就到了期末。林威背着大画夹子挤杂公共汽车上有点招人烦,好在他也就坐两站。下了车,背着画夹子大步走在人行道上,冰冷的西北风吹着他自上了大学就没剪过的头发,划着挺优美的弧线,的确是个冬日美少年。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偶尔会多瞟他两眼,他也习惯了。没辙,长了这么多年依旧是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说清秀都有点过分,应该说是漂亮,而且是很漂亮。
从车站到学校大门不算远的路上,就这么迎面走过来一个背吉他的男生,交错的瞬间,林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回头,却发现那人也同样回头,楞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林威?”见他有反应,笑道:“真他妈的是你,操!多少年没见了,差点认不出来。”
林威也笑:“你说多少年。”两人热络的互相拍着肩,嘴里不干不净的问候着。
他妈的,这就是于闽,终于又见着了,林威心想。
“你这是干嘛去啊?”于闽抬了抬下巴,指着他的画夹子。
“老师说今天要交画,要不然没成绩。不然才不会跑回学校呢,下门考试还得等好几天呢。你呢?怎么在这儿?我听我爸说你上“海跑”呢不是?”
“是,他妈的,和几个哥们在这边弄了个酒吧,刚装修好,说是要去看看。怎么着,跟我一块去吧。”
“我他妈的还得交画呢。”
“走,我跟你交画,交完了咱一块过去不就得了?”
“成!”
林威出了校门,看见于闽正站在一边老树底下抽烟,过去招呼了往校门走。
“学建筑?”
“对,”笑了下,“还是想画画。”
“是吗?执著啊。”
“你呢?学什么?”
“不知道,没记住,反正也没上过课。”
“靠,那你考试怎么办?”
“找老师聊聊呗,那学校不比这儿。”
那是个挺迷幻的酒吧,也不算大,不过是林威第一次进酒吧,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子上直转圈。一个长发的男的把于闽拖到一边,问:“他妈的,有你小子的啊,从哪弄一这么纯的?”
“你丫别打他的注意啊,我先警告你,他是我铁哥们儿,你要是敢动他,我抽死你小丫挺的。”
“靠,惹不起你的人。”长发男的随便搡了一下于闽,从角落里出来和林威打招呼。
晚上,林威躺在床上,心里不禁觉得自己挺让人不屑的,见着于闽也就这样儿了,也没少什么啰啰嗦嗦的,这么好几年的罪也算是白受了,居然什么也没说就又和他搭上了。然后又在心里默默的数了数今天一共说了多少句脏话,除了开学那天说过外,别的时候他还一句也没说过,没想到今儿说起来还挺溜,不像是生手。 7
自从又遇到了于闽,林威的生活又变成鲜活的了,至少不再只在校园和家出没。于闽天天去酒吧唱歌,偶尔林威也会去捧捧场,总算还是拯救了林威沉没的情绪。
林威从专教出来时,月亮已经不知道沉到哪儿去了,中村附近的空气污染严重到根本看不见几颗星儿,林威深深的吸了一口已渐渐清新起来的空气,摇了摇疲惫的头,就着明灭不定的路灯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两点了,宿舍也锁门了,他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再回到专教去睡一觉,然而想到了那污浊的空气,很有志气的还是别开头,往宿舍走,想砸起楼下看门的大爷。正晃晃悠悠的往回逛荡,突然想到了于闽的那个酒吧,也不知道关门了没有,掏出手机,随手发了条信息给他。
也就几十秒钟,手机就响了,绿色的液晶屏闪烁着,于闽就说了:“过来吧。”林威也就不再犹豫,往校门走去。
推门进了酒吧,林威诧异的发现也没有喧闹的人群,只有吧台还亮着几盏小灯,一伙人围在吧台边儿上聊天。
听见门响,于闽从一群人里抬手招呼了一下林威,但却说:“甭过来了,咱们现在就走。”然后站起来把吉他背上,跟他那群朋友随口说了再见,就拉着林威出了门。
招了一辆出租,林威和他的画夹都被于闽给塞了进去,往里挪了挪,让于闽也坐进来。
“往前开,路口右转。”于闽告诉司机。
“咱们哪儿去?”林威有些迷惑,本来他就是想在酒吧待会儿,六点宿舍一开楼门他就回去补眠。
“去我那儿,我在这边儿租了间房。”于闽帮着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把画夹子卸下来。
“噢,远吗?”
“不远,以后你画的晚了就来这儿,我回头给你配把钥匙。”
“好。”林威迷迷糊糊应了,又咕哝了一句:“建筑系的宿舍不应该锁门。”
也就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地头儿,在漆黑的楼道里林威随便跟着他往里走,想不到于闽突然停了,林威的脑袋一下子撞在他背上。听他开了门,然后就亮了灯,一把被于闽拽进门,睁开眼看了看:“哪儿?”
“左边小门。”
一会儿林威走出来,随手抄了一张面巾纸,擦着湿漉漉的脸:“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卫生间。”
“我就知道。”于闽抬头看着他笑,白牙直反光。
“喂,我睡哪儿?”林威打量着这套老式两居。
“这儿。”
“你呢。”
“沙发上。”
“不是两居吗?”林威虽然问着,也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
“那屋小着呢,没这一半大,放了点乐器,就什么也塞不下了。”
“噢,”林威也没怎么仔细听,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抱着被子闻了闻,“还行,没味儿。”
“操!跟你一块儿好几年,好歹也有点基础啊。”
“嗯。”林威在被子里出了一声,感觉于闽摸了一下子他的脑袋。
“你还挺给面子啊,还不嫌弃。”
“有的睡就好。”朦朦胧胧感觉于闽收拾了一下沙发,就黑了灯。
第二天,林威醒的时候已经中午11点了,爬起来晃到客厅,桌上放着一盒牛奶,下面还压了个纸条,自然是于闽写的,“吃完早饭再走。”龙飞凤舞的,不过还是挺有风格的。
林威一边洗脸一边还想:“怪不得当时老师说他字好呢,还真是。”
一边擦脸林威随手就在于闽的字下面写:“我直接就去学校食堂吃中午饭了。”然后站着,看了看两人的字笑了一下。
背起他的画夹子,出了楼门走了两步发现不认识路,翻了翻,没带钱包,也不能打车,只好拨了于闽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无奈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在小区里找了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太在她耳朵边儿上大喊:“去华大怎么走。”
总而言之,昨晚觉得挺短的路,林威走了大半个小时,当然其中还包括他问路的时间。到了学校也已经过了12点,食堂已经没什么吃的了,林威点了小炒,吃的食不知味,心想还不如喝了那盒牛奶呢,好像是三元的--林威喝惯的。
酒吧里,一堆人畅快的飙了一会儿吉他,各自累得气喘如牛。
于闽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大呼过瘾。抄出手机来想看看点儿,嘴里叫着饿。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林威的手机打的。拉过吧台的电话,一边儿拨着号,一边儿招呼着,让他们那拨人安静点儿。
“喂?”林威接了电话,还有点口齿不清。
“你在哪儿呢?”
“学校,刚给你打电话,问你怎么回学校。现在没事儿了。”
“成!你他妈的还是个路痴。”
“成了。没事儿。拜拜。拜拜。”林威一听他说自己路痴,有些着恼,按了电话,继续埋头苦吃,气鼓鼓地大嚼宫保鸡丁儿。不小心吃了个辣椒,辣得龇牙咧嘴的,抄着饭卡直奔卖饮料的小吧台。
“成啊,你小子,昨儿宝贝的连照都不让哥们照一眼。”一头黄发的叶陶挂在钟坚身上奚落于闽。
“得得得,他不是咱们这种的,别带坏了人家好孩子。”那个长发的高映一把推开两人,也歪在椅子上。
“怎么,你见过?”
“还没开张的时候,于闽带来过一次。”
“怎么样?”叶陶有点儿紧张的问。
“还能怎么样?于闽边儿上的,美得跟个天使似的。”高映点了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从烟雾中看着叶陶的脸变了变色。
“成了成了,瞧你们说的,人一好孩子,你们几个别打他主意啊。”于闽漫不经心地说。
“是,我们哪敢啊!”钟坚酸酸地说。
“得了。算算帐吧。看这月怎么样。”
“赚了。”叶陶一脸厌烦地说,“来的全是南大的,华大的孩子们都真乖啊。”
“切,可不是吗?”
一堆人马马乎乎算了算帐,各自拿走自己那份,于闽看了看,刚够房租:“操,是不是咱们挣的少点了,够吃饭就交不了房租,交房租吧就吃不了饭。”
“你别把原来那活儿辞了不就得了。”钟坚随口说。
“靠,赶死了,那边儿那么远。”
“那就再找一新活儿,谁他妈要你自己单出去租房。叶陶挺烦的说了一句。
“靠,他不是想给那宝贝儿……”钟坚话刚开了个头儿,就被于闽一瞪,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当我没说。”
于闽横横地瞪了他们一遍,自己推门走了。
“真他妈……”叶陶闷了一口气,转身踹了一脚椅子。
“嘿,轻着点儿,都是掏钱买的。”
“操,”叶陶瞪了一眼高映。
“别着急,那个小孩儿不是咱们这圈儿的。”高映吐了个烟圈。
“真的?”
“我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于闽看上的还逃得了?”
“他不一样。”
“是吗?”叶陶恨恨地说,“他那么特别?”
高映扒拉开叶陶,也拎着东西走人了。
“别管了,哪儿玩去吧。”钟坚勾着叶陶。
“哼,你边儿歇着,哪儿凉快哪儿去。”自己快步走到酒吧的小舞台上,一下子趴下,大喊一声。 8
林威突然出现了一下子,让于闽这个小团体乱了一下,又没了音讯。他不来找于闽,于闽也不理他,就这样两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叶陶心里虽然还有些别扭,但也忍了,他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说服于闽也让他去他的新窝看看,不过还没成功。钟坚依旧每天来小酒吧盯着,高映也一样抽那么多烟。于闽可能是又找了活儿,整天不见人影,倒是还没忘一周去酒吧唱几天歌。由于他好听的嗓音,现在有不少人都是这个酒吧的常客了,有时候也会开些不知轻重的玩笑,于闽总是笑着,骂两句走人。
酒吧里来的大多是南大的学生,个个烟都抽的不比高映少,所以酒吧里乍一看挺颓废迷茫的,那味儿就更甭提了。所以当林威在营业时间推门进来的时候,差点儿没一跟头栽出去。把脑袋探到门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气往里走,瘫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还拿手里的夹子扇风儿。四下张望一下,没发现于闽的存在,有些失望,转过头来,发现吧台里应该是调酒师的那个人正盯着他看,冲他灿烂的一笑,摆出最乖巧讨喜的乖样儿,问:“于闽在吗?”
钟坚本来还有点怀疑,见他问也肯定了,心里暗骂:“怪不得于闽这混球儿不让人惹他呢,真他妈是个……”嘴里说:“他一会儿来,等会儿吧。”
“谢谢。”林威依旧是一副乖样儿。
“喝点什么?”
“呵呵,有果汁吗?”
“你他妈是不是男生?来这儿的女的都不喝果汁,别他妈丢人了。”
“我,那有白开水吗?”林威一脸心虚的问。
钟坚也没理他,倒了一被扎啤扔给他。
林威看着这么一大杯,有点儿怵,也没敢喝。就那么干坐着,虽然他没抬头,但也觉得有好多道目光正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又低了低头,让稍长的头发遮住他半个脸。然而他不知道,只有半张脸在吧台黄晕的灯光照射下更加美丽,尤其是还恰恰能照出他嫩红的嘴唇,那简直就是诱惑。 于闽刚走到吧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钟坚下巴一抬,指了指旁边儿。
于闽挺疑惑的看了一眼,差点儿没傻了,林威就一那种诱惑的画面出现在酒吧里。过去给他脑袋一巴掌,“嘿!”
林威一下子抬起头,长发甩了起来,在灯光的照射下,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暗暗的吞口水。于闽这小子也差点儿呆掉。
“你可来了,吓死我了,你们这里边儿怎么这样啊?”
“没事,有钟坚在这儿呢,”招了招钟坚,“这我哥们儿林威,我不在的时候罩着点儿啊。”看这林威前面那杯一口没喝的扎啤,端起来灌了两口,才说:“给他一瓶矿泉水。”掏出手机看了看点儿,“什么事儿啊,今儿不是挺早的。”
林威谄媚的冲着他笑,“帮我一个忙。”
“什么?”于闽有点谨慎的看着他,总觉得他笑的有点儿狡诈。
“帮我写两篇字儿。”
“靠,你自己写,又不是没学过写字儿。”
“拜托,我写不完了。”‘拜托’两个字被林威拖着长声说出来,格外让人不能抵抗。
“什么写不完了?”
“老师留的作业,50篇仿宋。”林威可怜兮兮的看着于闽。
“什么?你他妈以前干嘛去了,留了多少天了,现在才想起来。”
“好多天了,多的都忘了。”
“边儿去,自己的事儿自己干。”
“拜托,我前两天都在赶画儿,三天才睡了五个小时,再让我写一个通宵,明儿我就挂了。”
“该挂哪儿挂哪儿去。”虽然嘴里这么说,却拿过林威的夹子,打开看了两眼,翻了翻,“明儿要?”
林威点了点头,“我和你一块儿写,也就俩三小时。”
“边儿去吧你,净找麻烦,你说小时候你怎么没这毛病,大了还长本事了。”
“拜托,拜托,前几天看了几幅好画儿,我就光忙乎那儿去了。”
“成,你放这儿吧,回去睡觉去吧。我还的先唱两小时呢。”看着高映和叶陶都过来了,于闽不想让林威再在这儿待着。
“给我钥匙。”
“回宿舍睡去。”
“那你一人写?别开玩笑了,写这玩意儿累着呢。”
犹豫了一下,于闽掏了钥匙,“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了,还能老不知道。”
看林威抄了钥匙走人,于闽回头儿抄起靠在吧台边上的吉他,“走不走?” 于闽回到租屋处,开门,见客厅里点着昏黄的灯,竟有些心安的感觉,仿佛依稀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
林威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恍惚,“回来了。”
“嗯,写了多少了?”
“快二十篇了。”
“你歇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写。”
“没事儿,本来就是我的作业,还把你拉来帮我。”
于闽揪着他的头,把他带开,“让你歇会儿就歇会儿。”把他推到沙发上。
于闽也没跟他说话,洗了把脸,就坐在小圆凳上掏出钢笔来写。 当林威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仍然坐在沙发上,不过身上盖了一个毯子。转动酸涩的脖子,发现客厅的小方桌上,于闽还在低着头写。黄色的灯光穿过他削的薄薄的头帘儿,映的他头发发出一种淡淡的褐色,有点像自己的头发,竟不像是他那黑黑的发色了。
“抱歉,我睡着了。”
“没事儿,你都多少天没好好睡了,看你两个大眼袋。”
“那是睡觉前喝水喝的。”坐下,拿起自己的钢笔接着写。
“你别写了,马上就完了。”
“没事儿,俩人写快点儿。”
最后一篇被于闽拿去写了,林威抬头呆呆的看着于闽的脸,心里忽然很难过,这么多年了,眨眼之间,眼看分开的时间比俩人在一起的都要长了,却一下子又碰到他。想想童年那无忧无虑的的夏天,又忽的想到了那个中村防空洞。那个大操场一半儿被科院征用了,正在盖个什么楼,想必那个防空洞也没再开过吧。
于闽写完后,抬头看到林威竟然双眼含泪,在镜片后面闪烁。
“怎么了你?”
“没事儿,眼睛有点儿酸。”林威有些难看的笑了一下。
一时间,俩人都没在说话,林威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自己抿着嘴要忍,却不像是能忍住的样子,拼命要忍,仰着头,使劲儿的眨眼,要忍回去了,继续低头收拾,却有一大滴泪落在字帖上,林威拿袖子盖住字帖,吸水,自己大大的抽泣了一下。
于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紧抿着嘴唇。
“哭什么?”半晌,于闽才出声。
林威摇头,没说话。又好长时间,“我真是没出息,长这么大了还哭,怪不得我爸老说我呢。”
“哭什么?”
林威透过被眼泪晕湿的镜片,模糊的看着于闽,“我就是想起小时候咱们俩也在这样一张桌子的两头写作业。”说着,一大滴泪顺着林威的脸流下来。
一把把林威抱住,“你他妈的……”于闽也没说下去,只是大力的抱他,紧紧的。俩人的头都埋在对方的肩膀,谁也看不见谁,只是感觉得到彼此的泪晕到自己的衣服上,先有些热,又接着有点儿凉。 9
迷迷糊糊的,听见闹钟响,拼命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旁边于闽正闭着眼按闹钟,也就没再理,转头又睡过去。
大概几分钟以后,于闽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林威背后传来,“第一节课教字儿,还不起床?”
林威抱着被子哼哼了两句,半天才爬起来,哎呦哎呦的叫背疼,埋怨于闽挤他。
“就他妈这么一单人床,睡俩人,不挤才怪呢!”于闽的起床气也大得很,拽过被子来继续睡。
林威哼了一声,从床的里侧往外爬。
“哎呦,轻点儿,腿没被你压折了。”
“活该,”林威解气的说。
站在地下,看了看自己皱了巴叽的衣服,“喂,你这儿有衣服吗?”
“柜子里。”睁了一只眼瞄了瞄他,看到他衣服皱的那样儿,轻笑出声儿。
“笑什么笑!昨晚上也不告诉我把衣服脱了再睡!”
“昨晚上谁那么没出息,抱着别人不放了,非要跟人一块儿睡,还来得及说衣服啊。”
“哼,”从于闽的一堆深色衣服里挑了一件普蓝的T-shirt,套上,裤子就那么地了,随便找了个塑料袋把自己的白上衣扔进去,眼光往边儿上一瞟,发现于闽正盯着他笑,瞪了他一眼,“干嘛?看什么看!”
“冰箱里有牛奶,”于闽在床上翻了几下,也爬起来,凑到林威面前,盯着又看了半天,“你的眼袋好大。”然后看林威眯起眼睛,像是要发怒,于闽大笑着去刷牙。然后听见大门“砰”的关上,探头看林威没有喝牛奶就走了,心里刚要想些什么,就见门又开了,林威进来说:“喝牛奶我胃吸收不了,我现在改喝三元的酸奶了。”然后又走人了。
“丫还挺事儿多,”于闽随便想了想。
收拾了一下,自己也出门打工去了,路上还突然想到林威把钥匙拿走了。也罢,本来也是给他配的。 这两天,叶陶又开始挑刺儿,白痴也看得出来于闽这小子最近心情极佳。然而因为他心情好,所以不论怎么惹他,他也不怎么怒,这让叶陶更怒。
晚上,都半夜两点了,于闽回到小屋,发现林威的大画夹子戳在客厅里,人在床上睡的毫无形象。虽然自己也有点累,但心里就突然高兴起来,认命的或者有些愉快的收拾沙发,见一堆杂物上放着一张条:“明天我上午没课。”轻笑出来,把闹钟扔到一边儿去,躺下,黑暗里慢慢想象林威的面孔,居然很幸福的睡着了。
第二天,林威被于闽起床的声音吵醒,哼哼唧唧的出了点儿声。
“没事儿,你睡,才九点。”
“哦,”半天,又说:“你知道吗?老师居然说你写的字好,还说下次可以当字帖了,那老混蛋还说我应该从始至终保持高水平,不能因为累了,就他妈不好好写,气死我了!”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来,恨恨的盯着于闽。
于闽笑,胡撸了他脑袋一下子,“你受这种打击也不是一次半次了,还不习惯?”
“习惯才有鬼!”
于闽一会儿就走了,林威也毫无睡意,在床上懒了半天,最后爬起来,发现牙缸变成两个了,自己的那个马克杯上是一个噘着嘴发脾气的小孩,里面插了个高露洁的牙刷。冰箱里也放了三四盒三元的酸奶,还有几块德芙的巧克力,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
琢磨着老让于闽睡沙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想了想要再买张床,念头一动觉得就应该这么地,下楼骑上车就直奔家具城,好再也没多远,林威问了两次路就到了地头儿。千挑万选了一张床,又选了名牌的床垫儿,要人家下午送过去。自己心情极佳的回了学校,也来不及回宿舍拿东西了,打了个电话回去让同学给带出来,自己就直奔教室了。下了课也没磨蹭,去了于闽那儿,人家也按时送了货,他就一人在屋里忙活,把整个布局都变了,累出一身臭汗,也没吃晚饭,饿的有点头晕,自己抄了盒酸奶压了压饥,随便冲了个澡,一边儿还幻想于闽回来高兴的样子。
于闽今天没去唱歌,九点就回来了,看浴室里透出光儿来,知道林威在,进屋一看,竟多了张床,心里也说不出来有什么感觉,反正是有种很怪的感觉,仿佛是觉得两个人要一起生活了。
林威出来,兴奋的问于闽什么感觉,于闽就说高兴,问他哪来的钱。林威说是卖画儿。
结果两人说是要试新床,早早的躺在床上聊天,林威坚持要于闽睡新床。
说是聊天,到不如说是两个人把分开的日子逐一向对方报告了一遍,于闽一直不停的说,而林威的日子平淡的几乎没什么可说的。再说林威那么出色,以至于院儿里所有的家长都清楚的知道林威的每次成绩,于闽他爸自然也不例外,也经常在家对于闽进行思想教育。于闽于是就把他这几年的生活跟他说,说他学吉他,学键盘。
林威说想看看键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就是电子琴那样儿,于闽告诉他,然后又说哪天给他弹钢琴,他还混了个钢琴九级什么的。林威惊叹了半天,说不知道居然学了这么多乐器。于闽笑,说你在学习,我也在啊,我们都不是那种自我放弃的人。
然后于闽感觉林威坐起来,盯着他看,然后又觉得林威仿佛一下子从他的床上扑过来,紧紧的抱着他。
“是的,我们都不是自我放弃的人。”林威轻轻的重复着。
“是的!”于闽轻轻的拍着林威的背。
结果两个人又都在新床上躺着,紧挨着,慢慢的喘息,黑暗里,两个人却能感到彼此在微笑。
夜里,于闽睡的迷糊,听到“咚”的一声,睁眼看林威正从地上往床上爬,“那边儿去。”
“嗯,”林威一边应着一边仍爬上于闽的床,抱住他。
于闽也没理他,两人就抱着睡着。
第二天早上,林威确实是被热醒的,伸手一摸,一脖子一脑袋的汗,旁边于闽已经不知道哪去了。然后爬起来,想冲澡,却听浴室里有水声,只好等,坐在餐桌边儿上打瞌睡。
“洗去吧,”于闽一边擦头发一边吆喝林威,“睡的热死了,都五月底了,别挤着了,回头热一身痱子。”
“哦,”林威应着进去了,还闭着眼。 林威也不是天天来住,基本上是晚了宿舍锁门才来,每次来都发现本来是他的床的那张旧床上摊着于闽的毛巾被之类的东西。
六月中,天已经热的不能忍了,宿舍还是十一点断电,电扇一不转林威就一身汗,偏偏还嫌凉席咯,凉枕硬,两三天睡不着,就不成了,搬了行头去了于闽的小屋,把电扇冲着他直吹。于闽说了他好几次,说给他吹的嘴歪眼斜的,他也不听,还照样儿。
无奈,于闽考虑要装个空调,去双安看了看,发现都不便宜,哪个也买不起,回家跟他爸借了一千块钱这才买了一个回去。
林威见了,也没说别的,取了一千五,说一人一半儿,于闽也不跟他客气,拿了钱还了他爸。他爸又说了他好一阵子,这次也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妈还让他周六周日回家,他说兼了职,没法回,但答应俩礼拜回去吃顿饭。
一路上回自己租的窝,心里还想自己也算是个异类了,尤其是在研究所哪种纯学术的气息下,简直就象是个外星人。院儿里的父母们一致认为林威是他们心目中最优秀的好孩子。可要是他们知道这两个人又混到一块儿去了呢?自嘲的笑了一下,一定又会说他会把林威带坏的。这些大人啊,就是这样,他们不能理解什么叫做朋友。
回去了,发现林威正在生闷气,原来他那辆捷安特丢了,还丢在学校里。于闽说活该,谁让他骑惹眼的车,不偷他偷谁?让林威瞪了他好几眼。
俩人出去吃成都小吃,不幸碰到了叶陶和高映,叶陶又酸不溜丢的说了点儿胡话,还说要去于闽的新窝看,再次被拒,心里极郁闷。
回去,林威说要把这儿取名叫“心窝”,还说要回家拿笔墨,写了裱起来。结果于闽去那间小屋拿出笔墨纸砚,立马就写了。林威问他怎么还有这些东西,以为他不写了,于闽说最近在少年宫兼了书法老师。 10
在空调的“滋润”下,林威顺利的度过了酷暑期,期末考试也极平静的过去了。关于于闽的期末,林威只有摇头叹息,因为他仅仅花了一上午,和老师们进行了一下思想交流,全学期的课就算过了,自己只好说命苦,没本事。不过这种考试林威也当它是小菜儿,根本不在乎。
周三考完试后,林威又找了一堆外国的著名建筑来研究,这两天画结构图画的爽极了。在家过得太好,根本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想到好几天没见于闽的时候,四天已经过去了。下午闲着没事儿,想找于闽玩儿,发现是周日,他应该在少年宫上课,于是又兴起念头去那儿。丢了车,就走着,仿佛重温小时候的日子,和于闽在一起,到少年宫上课。一路上,顶着大太阳,然而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林威却一直微笑着,也没意识到自己满头满脸的汗,笑的极其迷幻的样子,在路人的眼里有多诡异。
看着少年宫重新装修过的屋子们,小时候的回忆不仅淡了一点,心绪也渐渐收回。凭着记忆,或是凭着肢体的记忆,林威找到了书法教室。发现里面的桌椅都换成了更适合书法练习的,比起自己小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微微笑着,看二十来个孩子正襟危坐的看着前面,想想,觉得想笑,不论什么时候,孩子们对书法都有一种崇敬的心情呢,就像自己和于闽小时候。
往前看,于闽大热天穿一身黑,正在讲运笔收笔,前面还挂了一幅字“白山黑水”。看于闽讲的那么投入,想来是没有看到他,自己悄没声的溜进去,找了个空位子坐着,随手拿了桌上准备的笔墨,抻过一张宣纸,随手写着。隐约间听见于闽说了声“好,下面自己练习一下。”抬了抬头,发现于闽正从第一排开始做单独指导,轻笑一声,心说:“还真像回事儿。”自己也润了笔,平心静气,凝神聚精,沉心写了“白山黑水”四个字。好久没写这样的大字了,写完了,自己还略带不满的评判着,还抬头看了看于闽写的,对自己的字更是不屑了。正想着,就见于闽一步一步退到他的桌旁,弯着腰看自己的字。
“好字,写得不错。”于闽也没抬头,就这么伏着身,在笔架上拿了小狼毫,在林威的字上圈了几个圈儿,“这几个地方写的好。”
说着还拿起笔想做示范,犹豫了一下,“你拿笔。”
林威也听话的拿笔,于闽大概看一只这么大的手,不同于小学生的嫩手,有些惊讶,抬头见是林威,“你他妈来干什么?”
“来看你丫的误人子弟。”林威小小声说。
“瞧你这笔破字儿写的。”
“你他妈刚才不是说写的好吗?”
“就这破字,跟小孩比还强点儿。”
“操!你他妈就会褒贬人玩儿。”
然而说着,于闽却握着林威的手,在一张新宣纸上写“白山黑水”,缓慢而有力。
被于闽整个包围着,在他温暖的气息下,林威竟有些眩晕,手也很无力,只是机械的随着于闽的手动。
“瞧你这点儿小手!”于闽轻声在他耳边儿说。
“什么?”在这种气氛下,林威整个心神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精神完全处在一个恍惚的状态。
“我说,你这手这么多年没怎么长啊,手指头八成比女生还细。”于闽重复了一遍。
“瞎说,”林威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辩白,只是很无力的回了一句。
于闽也没再和他瞎闹,看孩子们写的也差不多了,丢下林威到讲台上做了一些总结性的结束语就算下课了。
而林威自他离开眼神就直直的随着他动,有些迷茫的盯着他看,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是一直有种眩晕的感觉。
就在这种迷幻的状态下,林威随着于闽出了少年宫,隐约觉着于闽跟他说话,但大脑皮层反应极缓慢,过了好半天,才很茫然的抬头问:“什么?”
“你丫是不是中暑了?”
“没,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坐两站车回去?”
“甭了,走着吧,也不远。”
“坐车吧,你他妈那种破体质,走回去就得我扛着你上楼了。”
“不要!我不想坐车!”林威有些恼怒,觉得莫名的心烦“我就是想走着。”
于闽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他怎么随便就动怒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呀。“走着,走着。”有些无奈的同意了。
刚刚的感觉被于闽一搅也没了,林威暗自生着气,有些恼怒,又不知道怒什么。
就这么沉默着,两人走在七月中五点的夕阳下,说是夕阳,但它的热度也实在是够人呛。
长长出了一口气,于闽突然说:“二年级的时候咱们也这么走回家,三年级就有车了。”
“嗯,”林威淡淡的应着,心里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一直都在紧绷着。“我刚还在想呢。”心情也因于闽的话渐渐转好,“坐车有什么劲,咱们小时候都走着。”
“是。”于闽随着他说,心里好像有点儿明白刚刚因为什么惹着他了。
“咱们出去玩儿吧!”林威突然兴奋的说。
“哪儿啊?”
“白山黑水。”
“黑龙江?”
“靠,黑龙江大兴安岭去啊!”林威白了他一眼,“去长白山吧。”
“成啊,几天啊?不能太长,还有酒吧的事儿呢。”
“三天,来回都是晚上的火车,三天肯定够。怎么样?”
“成,我回头跟他们说一声。”
“现在说,咱们顺到去买票。”
“什么时候走?”
“明儿?今儿?我随。”
“靠,”翻了翻钱包,“钱不够买票的。”
“我带卡了,一会儿取点儿。”
“那成。”
俩人商量好了,自然就高兴了,半路在ATM取了钱,俩人就直奔中村的铁路售票点儿了。
一路上林威高兴的直想唱歌,想了想,也不会唱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唱歌儿的,也就不想唱什么流行歌曲,脱口唱到,“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
于闽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高兴起来,“你他妈唱儿歌都跑调儿。”
“反正我高兴怎么唱就怎么唱。”林威跑在前面,回头跟他说,褐色的头发在夕阳下映出漂亮的金黄色,在配上林威眩目的笑容,仿佛灿烂的有些耀眼。
两人见到售票处排的长队,差点没呆掉。
“好多人。”
“是啊,要不要推迟两天。”
“不想,好不容易说出去玩儿。”
“那你排队,我打个电话。”
林威随着买票的人潮一点儿一点儿往前蹭,于闽在边上打电话。
“怎么?买好了?”于闽歪过头。
“没有,没票了,说七月的票全都卖完了。”
“没事儿,别泄气,回头再去也一样啊。”然后又回头讲电话“成了成了,没买上票,暂时去不成了。”
电话那头儿也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就见于闽不耐烦道“别他妈那么多话了,拜拜。”挂了手机,发现林威一边噘着嘴。胡撸了他一下,“回头再去也一样,这会儿刚放假,回家的人多。”
“嗯……好失望!”
正要走,见那边儿瞬间聚了一堆人,围了一下,又散开,听人说:“去长春的,我他妈到甘河。”
“什么?”于闽一把拉住那人,“去长春的票?”
“对!那儿有个想退票的。”
于闽一拉林威,凑到那个退票的人那儿,一看是坐票,今晚上九点的,有点犹豫。于闽问林威坐一晚上受得了吗,林威说没问题,于是买了票。看林威又重新高兴起来,心想“真他妈是个小孩,顺毛捋。”
“快打电话!”林威催他给他那拨人打电话。
“咳,上了车再打,看丫的还那么多事儿!快回去收拾吧。” 11
林威到家的时候,都六点半了,他妈唠叨他,说他也不说上哪儿就跑没影儿了之类的。他也没理,说晚上要去长白上玩儿,他爸他妈都惊了,他妈拽着他不想让他去,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他爸倒无所谓,说男生应该出去玩玩,问是跟谁去。林威随口遍了瞎话,说跟住东北的同学一块儿什么的。他爸还赞赏了他两句什么长大了,应该自己出去闯之类的。末了还出资赞助他出去玩。林威二话没说接了钱,最近刚买了床和空调,又老和于闽一块出去吃宵夜,也没多少钱了,能拿就拿了。他妈催着他吃饭,自己却连饭也没吃就给他收拾东西,什么水果、零食、水、疮口贴、雨伞一大堆,整整装了ADIDDAS的一个背包。晚上还亲自送林威出门,看他打车去学校,他爸一边儿老说什么大了,不用管他,被他妈瞪了好几眼。
见着于闽,两人打了车,要按林威的意思就直接到北京站得了,于闽说怕路上堵车,让开到西直门,然后坐地铁过去。林威也随他了,谁让他没经验呢。这回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没跟爸妈一块出去玩呢。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乌烟瘴气的,弄的林威直恶心,说想到外面透气儿。于闽拦住了,让他忍着点儿,一会就得开始检票。
果真,也就又十分钟,就开始提前检票。大多数全是回家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大包小包的,还有箱子,于闽护着林威跟着队往前蹭,一堆人缓慢的向前移动。林威个儿不太高,也就七六、七七的样子,被那些肩上扛着箱子的东北大汉们一挤,觉得压得直头晕,加上吵闹的人群,纷乱的让人恶心。抱着胸前反背的包,缩在于闽胸前,看他用双臂帮他挡着两边儿的人,享受背后传来的热源,心里渐渐沉静下来。
出了检票口,一下子就松快了,林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要说话,看后边儿的人一过来就跑得飞快,于闽也拉着他小跑了起来。找到了车厢,发现已经快坐满人了。他们的座儿上还有俩人坐着。跟他们说了,俩人不甘不愿得站起来,坐在放在过道儿上的行李上。
林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靠,人真多,这车铁超载了。”
“铁定,这么多人,真是看得出来中国人多啊。”于闽自从坐下就和边上的车窗奋斗,对面靠窗户的那个男生也跟他一块儿使劲儿,就是弄不起来。
刚刚做他俩座儿的那人也说弄了半天弄不开。
“操!坐着一破地儿!”于闽忿忿的坐下。
林威塞给他一湿纸巾,抬头看了看车顶上的小电扇,“好歹一会儿还能吹着一次呢。”
“我是没事儿,就是你,他妈从小就离不了药。别给你热出毛病来的。”
“没事儿,哪儿那么娇气。”
于闽仍然不太能忍,“就这种老破车,还跑得动?早就该淘汰了!”
“资源回收,废物利用。”林威一边安慰他,还拿出一筒薯片儿来给他。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渴死了,刚才检票的时候我就想喝。”
于闽也接过去灌了两口,一瓶儿水就这么解决掉了。
在这种闷热的火车里,连过道儿上都塞满了人,林威和于闽都不太自在。热的也睡不着觉,林威还老觉得渴,十二点之前就干掉了四瓶水了,于闽看他这个喝法,问他带了几瓶水,让他省着点儿喝。林威说不知道,抱着包翻了半天,说, 没了,就着四瓶儿,全喝完了。
于闽骂了他两句,也没再说别的,从自己包里抄出一瓶来扔给他,说着回可得省着点儿,他就带了两瓶,还有六七个小时呢。
结果两个小时不到,林威就又喝掉了一瓶水,然后想了想说要去找打水的地儿,于闽把他给摁住了,自己去了。估计得有半个多小时,于闽才挤回来,手里也没瓶。说也没开水,车上也没卖水的。总之,就是剩下几个小时全都得靠一瓶水过了。
林威有点儿呆,想了想自己那么能喝,下面的时间可能有点难过,于是林威就想睡觉,觉得睡着了可能就不那么想喝水了。可那么热,满身都是汗,心里想着不能再喝水了吧,还越想喝,所以就是怎么都睡不着,只能将将就就的闭着眼。
于闽那儿也是,本来就想照应着点儿林威,所以也不可能睡着,林威那儿有个动静他就得睁眼看看,后来又连水也快断了,林威就一直踏实不下来,弄的于闽也跟着躁的慌。等到最后一瓶水去了一半的时候,林威已经明显的神经紧张了。于闽就只好不停的安慰他,像小时候一样让他靠在身上,胡撸他的头发。渐渐的林威也平静下去了。但于闽也感到自己好几个小时没喝水,嗓子有点儿难受,看了看那半瓶水,还得留给林威当林威安慰,也就只好忍着。
早晨六点,天一有点儿亮儿,林威就合不住眼了,于闽看他嘴唇上的皮都已经暴起来了,不禁有点儿心疼。突然想起“相濡以沫”这个词来,忍不住就这么盯着他看。两个人就在这种焦虑的情绪下,互相支持着,一直到站。
从闷热的车厢里出来,俩人直接跑到售货车,买了两瓶水,几乎是凑到嘴边上就喝玩了。有了水的支持,林威又来了精神,虽然两人一也没睡,一旦消除了精神上的紧张也就没什么了,俩人毕竟还年轻。
出了站,买了回程的票,俩人溜进附近的商店,补充了七八瓶水,两人才又上了旅游巴士往长白山走。
于闽在车上就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儿不舒服,一直喝水压着,但一直也没有症状减轻的感觉,反而觉得头渐渐的疼起来。
林威自从上了车,刚开始还有点兴奋,后来见于闽也不怎么说话,也蔫儿了。于闽让他睡会儿,他还抱怨在汽车上睡觉会晕车之类的,不过这会儿也已经睡着了。于闽就只好一个人忍着。
林威醒的时候,车已经进了长白山底下的小村,茫然的张开眼,发现于闽就那么趴在前面的椅背儿上,还流了一脖子的汗。咕哝了两句,拉着于闽的手,发现好冰,心里一惊,一下子扒起于闽的头,把手放在他额上,汗津津的直烫手。
“你发烧了!”
“别叫,我知道。”于闽扒拉开林威的手,“没事儿,有点扁桃体发炎,喝点儿水就好了。”
“都怪我昨天喝那么多水,你也没怎么喝。”林威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儿哭腔。
于闽胡撸了他脑袋一下,“没事儿,这不知道是多少天积的火呢,哪能一次就挂了,那我也忒不地了。”说着拉着林威下车。
到了房间,林威把包里的东西全掏在床上,找他妈给他带的一个小药包。封在保鲜袋里,果然有螺旋霉素和冬凌草片,这是他扁桃体发炎常吃的药。叫服务员打来开水让于闽赶快吃了,也就有人来招呼他们去吃晚饭。
挺难吃的晚饭,也不合两人胃口,于闽也没吃多少,就不想吃了,林威也没食欲。结果林威跑到厨房跟人家要了两块酱豆腐和俩馒头,又弄了碗开水泡榨菜,就美名曰“榨菜汤”,给于闽吃,于闽才又稍稍吃了几口。
晚饭后,林威让于闽休息,自己要去买退烧药,于闽说不用,但林威不听,硬摁着他躺着,自己就出去了。在服务台问好了药店在哪儿,还让人给画了个图,他还是又问了几次路,还被人缠着买了个说是灵芝的东西才找到弯在胡同儿里的药店。说是药店,其实就是个赤脚医生开的小门市。
林威说要退烧药,那人先给他拿了个小破纸包要从大玻璃瓶子里往外到几粒儿,林威急了,问有没有好一点儿的,那人又给他拿“APC”,林威看了看包装,不太敢给于闽吃,就问有没有“百服宁”,那医生想了一阵子,说有,不过得去后面拿,让他等着。林威看柜台里有好多包装巨好的药,没想到要个“百服宁”还得到后面拿,还半天不出来。于是就趴在那儿看药,不看还好,一看那些包装巨精美的小居然全是保险套,心里大大的惊讶了一下子。
就一盒“百服宁”那赤脚医生要了他三十五块钱,林威往回走的时候天都蒙蒙黑了,沿着小路走,很难见到人,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走得飞快,最后都像是用跑的。
结果就这样,于闽还是打了个电话来问,他说马上就到就挂了。跑回旅馆,让于闽吃了退烧药,还把灵芝拿出来给他看。于闽问多少钱,林威说三十,于闽说人家蒙他呢。林威心想,我还少说了二十呢,其实是他妈五十买的。
后来俩人躺在床上,林威跟他说在药店看见半柜抬全是保险套的事儿。于闽就是笑,说林威太纯。 12
夜里,于闽睡得极不安稳,林威也一直放不下心,几乎半小时就来探于闽的头一次,于闽也成,居然没被折腾醒。
第二天早上,林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再加上两个大眼袋爬起来,见于闽已经醒了,侧躺着正看他。
“好了吗?”
“当然,没事儿了,你丫别那么事儿多,我这体质还不是……”
“成了,好了他妈就别胡扯了。起来起来!洗脸刷牙,今天出去玩儿!”然后自己就一骨碌爬起来,拿了东西跑到公用的水房去了。
于闽看他高兴的样子,也缓缓的坐起来,觉得身上每块肌肉都在疼,灌了半杯水,又吃了一片“百服宁”,套上衣服,冲着空气微微笑了一下。 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在山脚下就看得见半山腰的瀑布。
在存包处,林威犹豫了一下,把雨伞又放回去,“不会下雨吧?”
于闽看了看湛蓝的天,“没事儿,甭带伞了,多带两瓶水倒是真的。”
“我听说沿着山壁都有矿泉流下来,所一路上连卖水的都没有。可不像香山,哪儿哪儿都是卖水的。”
“那成,就这么着吧。”
两人买了票,领了两顶桔红色的安全帽。
“操!上山还用戴安全帽?”于闽不满的说。
“好像说山上已经装了防护网,但安全起见嘛!”林威看于闽拿着安全帽不屑的样子,不禁有点儿恼他,“让你戴上!别他妈招事儿!”
于闽无奈,苦笑着把帽子戴在本来就已经够热的脑袋上。
“走前面,”在数百阶窄窄的台阶前面,林威一把推着于闽到前面。
“你他妈过来!”
“就他妈两个人的地儿,留点给人下山的空儿!”林威退回来,“走吧。”
“你走前面,”于闽面无表情的说。
“他妈的你就走吧!烦人劲儿的!病才好,别他妈逞强!”林威一把推着他上了山。
一路上林威紧紧的跟着于闽,几乎是两人一起出脚。山上的人还挺多,他们到的也不早,已经有一拨人开始下山了,几乎全是人蹭着人走。每次于闽被人撞到,弄得浑身肌肉一阵疼痛时,总能感到身后的林威正用胸顶着他,然后回头对他微笑。
在瀑布前,两人还请人照了合影。虽然两人面色都不好,但林威笑的灿烂,于闽笑的矜持,配在一起,倒也好看,连照相的也夸了他们两句。
林威一路上都很兴奋,不停的拉着于闽看这儿看那儿,还停下来灌了两次矿泉水。山壁上蜿蜒留下的小水流还挺冲,两三下就灌满了,林威喝了还说又冰又甜。于闽看他高兴的样子,心里当真很满足。忍不住胡撸了他脑袋一下,看他回头冲他笑。
过了瀑布,就几乎都是平路了,还有好多野花野草,一条小溪,顺着路蜿蜒的流下来。 天池上雾蒙蒙的,有一种阴柔的美,碧绿、湛蓝的湖面有些微波。林威好玩的用手拨水,还用右手掬了水看水慢慢的流下,垂着指尖,最后水慢慢的汇到指尖上,晶莹欲滴,配上林威清澈的眼眸,纯真的笑容,让于闽看的心里竟有些悸动。回了神儿,不失时机的拍下来。
听到相机过卷的声音,林威抬头,眸子里闪着晶亮的光芒,“快,快,再给我照两张!”
于闽笑,大声骂他臭美,但还是又给他照了好多张,看他就在天池边儿上戏水的样子,竟有些像是一只顽皮的水妖。
在天池周围所有能照相的地方林威都照了,还拉着于闽照了无数张合影,到处找人帮忙照相,最后竟有一个胡子拉渣的说是摄影师的人追着两人要给他们照,吓的林威拉着于闽就跑。
回去的路上,林威都很兴奋,一直不停的跟于闽说话,还跑跑跳跳的,而于闽则稳重多了,只是拎着林威从天池里灌的“圣水”跟在他后面。等他们又走到有铁丝网护栏的台阶上时,天渐渐阴了,于闽要林威走快点儿,别玩儿了。结果还是在走到瀑布边上时开始下雨,林威挺着急的,不想让于闽淋雨,但路上的人都走得很慢,大概是怕滑,他们也只好慢慢的跟着。
到了山脚下,才有卖雨衣的,虽然两人都淋透了,但还是买了。取了包,找了个干t-shirt换上,林威说多亏他妈硬给塞了个多的,按他的意思就算了。于闽说他笨蛋。看看两人落汤鸡的样儿,互相揉着对方的湿头发,都笑了。
林威冲他作了个“发怒”的表情,然后又呵呵笑起来,“你再吃点儿药,刚淋完雨,别复发了的。”
“好,听你的。”虽然嘴里说的不情不愿的,但也能感到自己的热度又上去了,只怕已经上了三十八度。
稍稍收拾了一下,两人又买了车票,走盘山道上一个山头儿去看天池全景。大马力的四驱车里塞了六个人,紧紧的,于闽这回死活没让林威坐边儿上,自己靠着门坐了。
曲折的盘山路,弄的林威不是往左就是往右靠,后来于闽干脆就搂着他的腰,好稍稍固定一下他。开始还不觉得,到了后来,林威渐渐感到于闽的体温隔着两层衣服都烫他。一下子把手覆在他额上,那动作大的仿佛像是打了于闽一巴掌。
林威还没说话,于闽就把他的手拽下来,“别在我耳边儿上叫,我知道,没事儿,我刚才吃药了。”
看着林威变了脸色,“那你不告诉我,咱们就不上来了,又不是个金山,还非上来看啊!”
“来一趟的,哪儿能不看啊!”
“可是你……”
“成了吧你,别他妈那么没出息!”
林威扭过脸去不理他,却伸手握住于闽有些冰的手。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到了山顶。
雨停之后的天又是晴朗的,几朵软软的白云飘在上面,虽然景色依然美的醉人,但林威却露不出那么灿烂的笑容了。
整整一个黄色岩石筑成的山坡上,反射耀眼的阳光,于闽许是为了让林威高兴些,令他在岩石上摆了一个奇异的造型,林威也依了。
剩下的时间都很沉闷的过去了,林威被于闽的热度吓得有点儿心惊,所以死活拖着他坐上长途车去了个叫遵化的小市,找了医院。
医院里人居然还奇多无比,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就一个值班医生,有些年纪了,但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疲惫。排队的时候林威一直被一种莫名的紧张煎熬着,坐在椅子上,手脚都有些发抖。
本来依林威的洁癖是死活不会坐医院的椅子的,但于闽对于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担心,所以硬是把他摁在椅子上,把他的头揽在胸前,慢慢的抚摸。
医生问了问情况,就说是扁桃体发炎,问于闽打没打过青霉素,于闽说没,医生也没再说,就给开了“阿莫西林”和一点儿别的什么药。
林威看了问医生能不能快点儿退烧,他们还要赶明天的火车。医生于是又给开了点滴。
拿了药,医生让他们在边上的点滴室里吃了,于闽就听话的要吃,林威却急了,一把拉住于闽的手腕,问那医生知不知道“阿莫西林”是青霉素的口服药,要做皮试才能吃。
医生无话,支支吾吾半天说所以才让他现在吃,还可以看看反应什么的。
林威瞪着眼,气的仿佛有些发抖,问医生知不知道青霉素过敏的可以立即休克什么的。
那医生又支支吾吾挠了半天头,最后说那就只打点滴退烧吧。然后一下子就溜走了。
于闽一边打点滴一边抚摸他的手,安慰他,笑着说他知识够渊博的,竟然能把医生说跑了。林威也不住的胡撸于闽打点滴的胳膊,有点不太好意思,说刚才他激动了。于闽就是笑,但也不是嘲笑,仿佛是一只狐狸瞄见大肥肉的那种坏笑。
于闽快打完点滴的时候,林威出去问了哪有旅馆,又在医院外找了辆跑私活儿的车。 小旅馆里还算干净,林威帮于闽擦了身,服侍他睡了,自己还弄了盆冷水帮他冷敷。
于闽一直劝他歇着去吧,自己没事儿,然而林威只是很温柔的笑,说他不累,就想让他赶快好。
不知过了多久,林威已经换了好几盆水,拧了几十次毛巾,于闽的热度也没怎么下去,林威就这么一直坐在边上,看了看自己那张床,不带褶儿的白床单,苦笑一下,铁定是没有机会享受了。
黑暗里,林威有些茫然的盯着于闽的阴影,空空的大脑里什么也没有。半天机械的探向于闽的额头,拿起毛巾,投了,拧干,慢慢的凑过去,搭在于闽头上。突然于闽睁了眼,瞳孔里有一点贼亮贼亮的光,黑暗里,吓了林威好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于闽烫的手臂揽住他的脖子,一下子被压在他脸上,感到于闽的唇寻着他的,而自己也有些焦急的寻着他的。
终于唇唇相接,热切的寻着对方的气息,不停的吮。
于闽猛然翻了身,把林威压在床上。毛巾掉在林威脸边儿上,些许挨着他,有点儿凉,冰的他瑟缩了一下,还没等他说,于闽的唇又落了下来,狠狠的擒住他的。
两人之间热的气息不断的升温,而两人只是不断的吻着,就像渴了数百年,又遇到了水,可以喝个够。
于闽的手也在林威身上不停的抚摸,享受下面那具躯体有些神经质的颤抖。猛地拉高了他t-shirt的下摆,吻着他的身体。
林威只能无力的喘息着,就在林威觉得自己快要疯掉的时候,于闽却突然移开头,在他颈窝处喘息着。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抓着,大口大口的呼吸。黑暗里,林威觉得眼前迸出一片亮光,然后渐渐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仿佛失明似的黑暗。感到于闽缓缓的侧躺下去,揽着他,“睡吧。”
枕边传来于闽沉沉的喘息声,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林威平静的合上眼,翻身抱住于闽,感到他震了一下,也反身揽住他。 13
林威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醒来就看见于闽专注的盯着他,黑黑的眸子里瞳孔缩的跟针尖儿似的。感到于闽的手搭在他身上,紧了紧,把俩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又闭上眼,林威缩到于闽怀里,手轻轻动了动,探到于闽身上,“退烧了?”
“嗯。”于闽轻轻应着,揽着他的头,微微的笑了。 从长春回北京的车票没那么紧张,俩人买到了特快的卧铺,还是新式的空调车,比来的时候不知好多少倍。
票是一张上铺,一张下铺,林威坚持要于闽睡在下面,说上面有空调太凉。
熄灯以后,林威依旧了无睡意,有些茫然的大睁着眼睛,感觉火车规律的晃动。上铺的确还是有些凉的,林威裹紧了毯子,有些怀念昨晚于闽的提问。朦胧间,听见于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威有些满足的弯了嘴角。
火车正点到站,林威也没和于闽说点儿什么,两人就沉默着下车、出站。 于闽直接告诉出租车司机去华大西门,林威也没反对,俩人沉默着回到“心窝”。
“我要洗澡。”林威有些紧张的说。
“洗去,”于闽扔下包,直接冲到厨房洗脸。
林威在浴室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忐忑的出现在客厅里。
“洗好了?”也没等他回答,于闽就拿着自己的衣服往浴室走。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林威有些放松下来,坐在床上,抓着毛巾被出神儿。
当于闽出来的时候,看林威像是被惊吓醒了一样,不禁勾起嘴角,看他有点儿痴迷的盯着自己光裸的上身,坐在他边儿上。
“看什么?”
“我害怕。”林威躲避着于闽的目光。
“别怕。”伴随着于闽长长的叹息,揽住他,缓缓的吻。感到林威有点害怕的往后缩,轻轻的抱紧他。
林威被动的承受着,有些神经质的颤抖。感到于闽的唇缓缓的滑下,戏弄着他小巧的喉结,忍着,不想叫出声,只能无助的大口喘息,胸膛不规律的震动着。
“宝贝。”于闽轻声的叹息着,轻轻从背后揽住他,寻着他的唇,同时也将林威的惊呼含在嘴里,揽着他的身体,享受他急剧的喘息,和想要哭出来的呻吟。
过后,于闽的手轻轻的像安抚似的沿着林威细瘦的肋骨滑动,林威怕痒的缩了一下,牵动后面的痛处,轻哼着。于闽抱歉的吻了吻他的耳垂,还用舌轻滑了一下,感到林威的情绪又一下子起了变化,一声浅浅的呻吟从枕头中传来。于闽轻笑着,因为笑而稍稍震动的胸膛间或刺激着林威敏感的皮肤。
缓缓抱着林威,翻了个身,“好点吗?”
林威的脸“刷”的涨红了,眼睛诱惑的眯起来,看得于闽怦然心动,然而想到这是林威的初次,只好忍住了,满满的抚摸他的背,用手指描绘他优美的脊柱。
“爱我吗?”林威的脸半埋在枕头中,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当然,”于闽仿佛叹息似的,“爱你啊!”看林威满足的笑了,把他揽向自己,“天啊,怎么会这么爱你。”
感到林威把头移向他,手指也动了一下,由于闽单受握住他的手变成两人的双手交握,静静的对视着。然后林威满足的闭上眼,渐渐沉入梦乡。
于闽就一直盯着林威熟睡的侧脸,就那么盯着,专注的,仿佛要通过眼睛把他印在自己的心里。忍不住用手轻轻描绘他的眉形,这是他小时候常做的,是安抚林威睡觉最好的方法了。虽然他现在睡着了,但于闽仍是轻轻的移动手指,做着小时候常做的动作。接着凑近唇,碰到林威柔软而有弹性的唇。 当林威醒来的时候,于闽正在厨房里煮麦片,给了他一碗,“给你妈打个电话。”
“哦,我忘了。”林威想去拿手机,站起来时,双腿禁不住发抖。于闽拿来了手机,揽他坐下,微微笑着,“第一次都会痛,以后我保证……”
“成了,罗罗嗦嗦的。”林威红着脸打断了于闽的话,“拿来!”
于闽听他给他妈打电话保平安什么的,忍不住微微笑着,舀起一勺麦片凑到林威嘴边,看他吃了,含含糊糊的跟他妈讲电话。
林威说要回家,很不舍的样子,然而却又不能不回。
“我送你。”于闽拿起林威的包,揣上钥匙。
“不用,你病才好,养养吧。”接了包,掏出里面的小药包,“我自己回,你别太累了。”
“哪儿他妈那么多事儿,走吧。”于闽又暧昧的靠近他身边,“没你我也累不着。”看林威“刷”的红了脸。
于闽坚持要送他,林威拧不过,只好随他。到了家,林威一再要求与闽就做那辆出租回去,别逞能,还先付了钱。
于闽一直等他进了楼门才进车。回到“心窝”,随便倒在床上,抓过毛巾被捂着脸,满足的嗅着上面林威的味道,还在回味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感觉。恍惚间听到短信的声音,摁了,屏幕上显示,“到了吗?好好休息,别太累。”轻笑,把手机扔到一边儿去,“真他妈的……”一会儿,又抓过手机打“我到了,别担心,好好休息。”
轻笑两下,有些不屑自己的温情。打了个电话给高映,“喂,我回来了。”
(“你丫混蛋跑出去玩儿,他妈的这边儿扔了就跑!四五天没来唱,都他妈有人想来踢馆了!”)
“你们他妈的干嘛吃的,还偏等着我啊?我他妈在山上淋了一场雨,还发着烧呢,今晚上也过不去了,你们就顶着点儿吧。”
(“什么!你丫的跑出去玩儿还有功了,他妈的就算不来唱,也的来露个面儿!”)
“成,成,我晚上过去。”
(“你他妈早点儿来啊!”)
于闽也没在说话,就挂了电话,到冰箱里翻出一盒牛奶,又掰了块巧克力,随便吃了吃。转到小屋里,拿了吉他练了一会儿,也提不起什么劲儿。心里老觉得有林威的影子在晃。
“操!真他妈没出息!”于闽狠狠的骂了一句。 晚上,当于闽出现在酒吧时,半满的酒吧里几乎全是熟人儿,一路走进来,被好几桌叫去聊,一堆人都他妈说他会享受,还出去度假散心什么的。
于闽也不干不净的招呼那堆人,问他们怎么也不回家,不都放假了吗,还全在学校里泡着。那堆人也都不吝,叫唤着说你他妈华大的宝贝儿放了,就以为他们全放了什么的。于闽心里一阵怒火升起,也不知道是谁把林威的事儿说给那堆混人的,也就不再和他们瞎搭搁,到了吧台,要了扎啤,问钟坚高映他们都哪儿呢,把他这么早就坑来了,自己人又不在。
钟坚说他们出去吃饭了,今儿早就来了,还面试了一个应聘调酒的,说那样儿就能专心玩鼓了,不用两头兼着。
于闽就问人呢,合格了吗?
就见钟坚下巴一扬,指后面,于闽回头见高映和叶陶后面还跟了个男生。转过脸儿来一看,竟像个未成年,忍不住皱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叶陶见了于闽就已经冷笑着说:“大少爷玩儿回来了,也想起这儿来了。”
“你丫的,我他妈在山上淋了雨,烧还没退呢,就他妈被你们抄过来,他妈还找茬!”
“我他妈哪儿敢啊,说不让你去,你还偏去,烧死你丫的也活该!”叶陶恨恨的说。
“成了,成了,人都回来了,还吵什么!”高映一边圆场,“都他妈像小孩儿!让人家笑话。”说着把那个状似未成年的小孩给拽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于闽。闽子,这是王威。学调酒的,以后顶钟坚的活儿。”
“你这小孩儿多大了?”于闽点了根儿烟,眯着眼看他。
“再俩月就十八了,我长的嫩,不显。”那男生也是个小鼻子小眼儿的,张的有点像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孩儿,一笑还透着点儿媚。
于闽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转过去又要了杯酒。
本来说不唱的,但拧不过下面那堆人起哄,所以于闽也就只能唱了,随便找了两首中文歌唱,心想凑合着点儿得了。没想到下面有个穿一身NIKE的男生点名儿要他唱林志炫的歌,说于闽的高音区很美。于闽也来了劲儿了,也不算拼命,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差不多了。唱了两首优客李林时候的歌,那时期林志炫的高音极高,也极难。唱完了,于闽就觉得嗓子烧一样的疼,推了,不再唱了,下了台。
那男生还凑到吧台来跟于闽说话,由于于闽的嗓子,根本懒的说话,随便两句想把他打发了。结果那个新来的叫王威的男生也过来凑趣儿,着跟着夸他唱的好,弄得他一阵子一阵的心烦,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疼。
掏出手机来看看点儿,发现也待了快俩半小时了,还有6通未接电话,一翻全是林威。跟他们打了招呼,说要走了,别人看在他还病着的份儿上,帮他摆平了那个纠缠的男生,给了他个空儿,让他溜了。
出了酒吧,给林威的手机打电话,林威一接起来就没好气儿,“让你好好歇着,怎么又跑到酒吧里去了!”
“好几天没去了,也的看看啊。”于闽耐着心给他解释,手指顶着太阳穴揉着,“你也好好休息。”
“我就是说你,别病还没好利索呢,就有折腾去。”
“好,好,我知道,明儿我睡一天觉。”
“嗯,成了,我也不罗嗦了,自己照顾着点儿。”
回到“心窝”,把自己仍到床上,喘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吃药。
林威挂了电话,又继续窝着画画儿,把自己记忆里的长白山风光一幅幅的画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坐不住了,看了看表已经半夜三点了。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下自己,躺在床上,却也半天睡不着,抱着自己的他枕头,想象那是于闽。渐渐的疲意涌上来,也要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还想着明天要去于闽那儿。 14
昨儿晚上在酒吧唱歌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回家虽然吃了药,但好像也没什么效果,以至于使他怀疑起林威的话了。林威说他每次只要一吃这药就好,可在于闽看来仿佛可不是这么回事儿。本来他不会怀疑林威有关药品的推荐的,毕竟林威从小就总离不开药,对他这种吃药像喝白开水似的人都有用,没道理对他不管用的。
于闽一夜都只是昏昏沉沉的,谈不上是睡着,嗓子也一直难受着,半夜爬起来喝了几次水,后来就干脆把杯子拿到床前来。然而,早上于闽再次被疼痛折磨的想喝水时,发现已经喝光了,但也懒的去倒,又躺回床上忍着。
恍惚间,于闽觉得有凉凉的东西放到他额上,舒服极了,伸手摸,却是林威的手。
“什么时候来的?”于闽强忍着疼痛问,声音哑得他听了都有点害怕。
“刚刚,”林威半托起他的头,把杯子凑过去,看他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一杯水,“又烧起来了。”
“嗯……”于闽躺下,也不知是舒服的,还是回应林威的话。闭着眼,感觉林威在他边上弄药的声音,“那药也不怎么管用嘛!”
林威瞪了他一眼,见他闭着眼,也没办法,“刚开始的时候一吃就管用,你都病成这样儿了,也不是随便就能治好了的,得好好养着了。”说着扶着他的头喂药。
于闽见林威手里竟有好几片绿色的药,奇形怪状的,不禁心生厌恶,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就被林威按住了嘴,“嗓子都这样儿了,还挑,快吃了吧,还会害你不成?”
于闽无奈,只得张嘴含了,又喝了一大口水送下去。
“睡会儿吧。”
听着林威离开的声音,于闽有些不满的翻了个身,侧躺着,把毛巾被全埋在脑袋那儿。
半天,又听到林威回来,小心翼翼的抬高他的头,往下面塞了个什么。他也没理会,自己装睡。头刚沾到那个东西,有一下子惊起来,看见林威被吓一跳的样子,不满道:“什么东西啊!”
“冰枕,有助于退烧的。”
“好凉啊!根本没法躺!”
“可是我看医院里常用啊。”
“反正我不用。”于闽发脾气的一把把冰枕推到床下,然后又拉过枕头来睡。有些赌气的听林威走开,又过来。感到林威扒他的脑袋,他反而更往毛巾被里钻。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一下贴上他露在外面的后腰,凉的他一下子翻过身来,怒视旁边的林威。看他拿了个湿毛巾正冲他笑,见他回了身,就马上把毛巾搭在他额上。
于闽见他笑,也没了怒气,拉住他的手,发现冰冰的,挑了一边的眉无言的问他“刚刚是不是这只手?”
林威笑,摇头,举了举另一只手。
于闽一把抓过他的两只手,硬拖着他上了床,压在身下,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
“你先养好了再说吧,我又跑不了。”林威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别过头去躲开他的眼神。
“陪着我,”于闽轻声在他耳边说,“别妄想把我仍给一个冰枕了事儿。”
林威听了他的话,又些心动的眯了眯眼睛,“成了,快放我起来,大夏天的,热不热啊!”
于闽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但也没辙,睡让他病得浑身都疼,不在状态呢。拉着林威的手,恍恍惚惚的又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迷迷糊糊听到自己的手机响,睁开眼,发现林威正拿着他的手机犹豫接不接。
拿过手机,是钟坚打过来的,声音沙哑的接了,说了两句,告诉他今天过不去就挂了。
跟林威要了水喝,被迫着夹住了体温表量体温,还被威胁说如果要高于三十八度就去医院。手记又吵人的响起来,抓过来,见是叶陶打的,有点不太想接,扔到一边任它响。结果叶陶的契而不舍,终于令于闽在他打到第三通时接起来,拿起来跟叶陶吼,说知不知道他嗓子疼,说不了电话,还打!
叶陶在那边儿有点儿委屈的说担心他,问他在哪儿,有没有人照顾。
于闽才又缓下语气,说让他别担心,林威在。 那边儿,叶陶挂了电话就生们起,钟坚也不理他,自己在那儿算账。高映在一边抽烟,隔着烟雾看叶陶的脸,朦朦胧胧的,又想了想林威的脸,发现已经有点儿不太记得了。
不是酒吧营业的时间,门却被推开了,“来罐儿可乐!”那人一屁股坐在高脚椅上。
是昨天那个让于闽唱林志炫歌儿的那个男生,仿佛很相熟的和他们打招呼,先灌了半厅可乐,又巡视了他们的酒吧,最后问于闽在不在。
叶陶很没好脸儿的告诉他于闽病了。
那个男生仿佛皱了一下眉,也没说什么,付了钱就走了。 等于闽病完全好了,再来酒吧已经是三天后的事儿了,着三天林威跟他妈说同学病了,留在学校照顾,也没回家。于闽来酒吧之前先把他送回家去了。
自从两个大学陆续放了假,学生们来的也少了,几乎很少有人声鼎沸的日子。钟坚和高映也整天百无聊赖的坐着聊天,于闽不在,他们也懒的表演。
所以当于闽进酒吧时,发现就是这么个状态,大家仿佛都提不起什么劲儿来。于闽也没说什么,自己抄了把椅子,在台上慢慢的弹些怀旧的老曲子,自己也沉浸在回忆中,酒吧里更是越发的沉静。
后来总算高映也有点儿精神了,两个人随便飚了一会儿吉他,慢慢的把气氛带动起来。
酒吧里热闹了,也就招了点儿人来,两个大学公司里的一堆年轻人成了他们这儿的主要客人。还有人点了几首外国歌曲唱,先是摇滚,后来又有一些乡村歌曲和流行歌曲。这次于闽是真的把嗓子养好了,不管是什么歌,都能毫不费力的唱。
大家也都很捧场,于闽也唱的还算尽兴。
大概快关门的时候,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前几天那个男生又进来了,走到一桌人那儿聊了几句,又来到吧台找于闽说话。
于闽正忙着跟林威发信息,根本懒的理他,就撂着他一人儿在那儿坐着,叶陶他们也不喜欢那人,所以也没人理他。那人也不生气,等于闽发完信息,又接着跟他说。
关于说什么于闽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知识仿佛听见他说叫米扬,也没在意。那个米扬一直在酒吧耗到打烊才走。结果于闽出门的时候,却见他坐在一辆吉普里等他。
“干嘛?”于闽也有些不耐烦,对于这个人他已经是厌烦到极点。
“我送你回家。”那米扬一脸臭屁的往后一甩头,指了指那辆三菱的吉普。
叶陶他们在旁边冷笑三声,瞪着看于闽给他钉子碰。
“不用,我认识路。”
“我有话想跟你说。”
于闽哼了一声,“抱歉,我不想听。”
手机铃适时的响起,于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喂,我马上就到家了。”
“现在还没到啊,”林威有些不满的说,“都几点了?你也注意点儿身体。”
“是,我知道,你赶快睡吧。”于闽又和林威讲了几句,挂了电话。看那个米杨还一跟棍子似的戳在那儿,绕过他就走。
看米杨的脸色变得仿佛包公一样,叶陶心里那点儿郁闷也全发泄出来了,幸灾乐祸的说:“拜拜吧,他的窝,我们都没去过,你,甭想。”
“他是有人吗?”米杨有些恼怒的问。
“不管有没有人,你也没戏!”叶陶解气的说,然后转身和高映他们走了,听到身后大力甩上车门的声音,放肆的大笑起来。 15
林威一个暑假只是有时白天过“心窝”那里去,会帮忙收拾收拾,其实于闽也不会搞得很乱,但他也只能做这些了。他是个乖孩子,没有理由,就从不在“心窝”过夜,虽然于闽会不高兴,但林威仍然坚持。每次林威来的都很早,也许就是他爸妈一上班,他就过去。那时候于闽总是在睡觉,他就坐一边儿看着。但于闽总会在他坐下时就睁开眼,有时会抓他的手,有时会背过去不理他,更多的是把林威一把拽过去抱着睡。当然也免不了一些适当的“运动”。
这种“运动”总是会让于闽的心情变好,然而林威有时会多日不见,手机也不开,家里电话永远没人接,据林威是说是赶画之类的。总会令于闽愤怒的想打到他家去,然而林威却又总会在于闽爆发的边缘前来安抚得的情绪。
所以当林威失去联络好几天以后又出现时,就使于闽狠狠的整了他一遍。末了,林威半眯着眼躺在床上看于闽穿衣服,于闽还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小坏孩儿。”
“也不知道是谁坏!”林威嗔道,转身背对着他。
于闽看他的样子,只觉得一阵火又烧起来,扑到床上,扳过林威的身子,“我就坏了,怎么样?”挑衅的盯着林威。
看着于闽一缩一放的瞳孔,林威抿了抿嘴唇,猛地把于闽拉向他,富有弹性的年轻的唇互相吸吮着,欲罢不能。半晌,分开的两人都急剧的喘息着,互相盯着,两人的瞳孔中都映出彼此的身影。
“快走吧,还给人小孩儿们上课呢。”林威轻推他。
而于闽却不动,亮亮的眼睛盯着他“是不是你先勾我的?”
“好啦,再不走就晚了,还为人师表呢。”
于闽有些不情愿的起来,他明白这份工作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毕竟现在是两个人过生活了。
林威闭着眼跟他道bye-bye,听他关上门,慢慢的翻了个身,把脸埋到被子里。虽然身上都是汗,但他懒的去洗,刚刚的那种疯狂弄的林威身体上疲惫,精神上却兴奋,想睡也睡不着。一手轻轻抚着左胸,刚刚于闽狠狠的吻过那里,虽然没有看到,但他也知道那儿肯定有一个紫红的吻痕。轻哼一声,慢慢的转身,抱着毛巾被,蹭着,想象那是于闽。温柔的于闽,疯狂的于闽,哪一个都紧紧的揪着林威的心,这就是他的于闽,一股幸福的感觉在林威心中泛着泡的往上冒,淹的他一直都想笑。 暑假已经到了后期,有不少学生都回校了,于闽的酒吧也渐渐热闹起来,好多都是老熟人了,大家也不拘什么,一直哄着要于闽唱歌,还有人肉麻的说想听这天籁已经想了一个多月了,大家虽然都哄笑,但也一直要求于闽唱,所以于闽这一个多星期天天都在酒吧里泡着。
新来的那个王威,也不怎么讨人喜欢,至少不怎么讨于闽喜欢,总觉得他在谄媚。叶陶最近老实多了,仿佛被什么事儿占住了心思,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默着,只有上台表演那会儿才像是回了神儿,最近反而不再挑于闽的刺儿了,也不怎么理他,就是高映一抽烟就惹得他脾气大起。钟坚和于闽乐得看热闹,高映有几次气的转身就走,跑到酒吧外面抽烟。
“嗨!”
高映被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有些呆滞的发现于闽的那个宝贝儿站在他前面。
“你怎么不进去?”林威笑着问,见他没什么反应,“喂,你不会忘了我是谁了吧?”
回过神儿,高映立马就从忧郁男生变成一个痞子,“哪儿啊!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啊。走,进去。”掐灭了手上的烟,高映和林威一块儿进去。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于闽见着林威,仿佛有些不快的问。
“来看看啊,明天就开学了,今天我回学校住了。”林威一边儿说,一边儿有些兴奋的盯着于闽。
“哦,”于闽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给他一杯橙汁。”
“你不高兴啊。”林威抱着橙汁,脸贴在吧台上,斜睨着于闽,“我惹着你了?”
“没有,别瞎想,”于闽胡撸他脑袋一下,“这儿太乱,没事儿最好别来。”
“有什么?”林威有些不满的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于闽瞪了他一眼,“那你上次吓的那猫样儿!”
“你在啊,我还有什么怕的。”林威贴着吧台,小小声的跟于闽说话。
于闽看一时也劝不回去他,也就由他了,免得他离了他眼皮子底下别处惹事儿去,好歹在酒吧里,自己还能看着点儿他。 林威兴奋的看于闽在台上唱歌,自己一杯一杯的喝橙汁。大家也都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没什么人来要酒水,王威也无所事事的扒在吧台上斜着往舞台上看。
“嗨,你是于哥的朋友。”王威首先找林威说话。
“嗯,你也是?以前没见过你嘛”
“我不是,我是打工的。”王威觉得被林威灿烂的笑容点着了一样,有些脸红的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男生。
“哦,真不错,都挣钱了。”
“你穷吗?”王威有些惊讶的盯着林威,眼前的男生哪也没透出穷味儿来,还给人一种很高雅的感觉,但他语气里又透出对挣钱很渴望的样子。
“不是很穷,但也挺穷的。最近一直都没入账。”
“你不是学生吗?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
“是啊!可是我挺能花钱的。”林威很老实的说,“我觉得什么也没干,但钱就都没了。所以我也挺郁闷的。”
“哦。”王威又呆呆的盯着林威有一点羞涩的笑容,心怦怦的跳。他知道自己在男生里也称得上是好看的了,虽然在这儿比不上叶陶,但也没差太远,自己在吧台也老有人来搭讪,可跟这个男生一比,自己都觉得羞的慌。而关键是林威身上有一种他怎么也学不来的高雅和纯真。
“你不唱歌吗?”王威又在没话找话说。
“呵呵,我要在这儿唱一次,估计再也没人来了。”林威依旧盯着台上的于闽看,嘴里回者王威的话。
“怎么可能,于哥边儿上的,哪能呢。”
“哈,你都不知道他怎么说我!”
“怎么说?”
“他说我唱儿歌都跑调。”
“别开玩笑了。”王威不信的大叫。
“真的,真的,我说你还不信,他,你知道吗,我们小学音乐老师说:‘于闽有着天使一样美丽的歌声。’”林威夸张的学着女老师的声音,还做出陶醉的表情。然后又“刷”的变了脸,做呕吐状。
“啊?是吗?你和于哥认识的还真早。”
“是啊,我们俩原来住隔壁。”
“那真是!”王威一直都顺着林威说,又递给他一杯橙汁,“你还真能喝。”
“喝橙汁还行,”林威笑道,“喝酒那是一口就晕。”
“不至于吧。”
“真的,你还不信。我原来小时候看于闽他们家喝啤酒他也喝,回家就也弄了一瓶来,也就喝了还没一杯就晕了,晚上就发烧,半夜被送到医院说是大脑炎,以后所有的人就都不让我碰酒了。”
“真的啊,那你就没机会喝我调的鸡尾酒了,我鸡尾酒调的可好了。对了,你那样儿是不是酒精过敏啊。”
“也许吧,不知道。”
于闽他们唱到快十二点,下来了,然后就围了一堆人在吧台边儿上,都是问林威的,乱哄着。
“没想到这些人还挺有良心的,等于闽下来才围过来。”叶陶无聊的跟钟坚又一句没一句的聊。
“我看,他们全都是唱歌的时候不舍得过来,他们,哪儿那么有人性。” 等林威跟着于闽出酒吧时,都快两点了。
“都这么晚了,你说你来这儿干嘛。明天就上课了,还不在宿舍里好好待着。”
“我想来啊。”
“这地儿……哼!”
“可是,这是你的生活空间,我也想……”林威有些委屈,还没说完,就被于闽快速的紧紧抱了一下。感觉于闽轻轻的吻了他的额头一下。 16
一早醒来,於闽的好心轻就难以遮掩,反手抱住了林威,“小孩儿,还不起床?”
林威一伸手推开於闽凑过来的脸,哼哼了两句,感觉身边的人起身离开。也没睁眼,又抱著枕头懒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看厨房里,於闽正切什麽东西,也就随口哼哼了一句,在不大的厨房里挤出一块儿地来刷牙。
坐在餐桌前,发现於闽切了火腿,正抹这苹果酱,自己的那份三明治已经放在一边的盘子里。
林威还挺自在的享受好吃的早餐,於闽开始也挺享受林威挺唯美优雅的吃相的,可後来一看表,“操!快吃,都他妈块八点了!”
“什麽?!”
“快点儿!快点儿!”
“我第一节没课。”
“操!不早说!”於闽也笑骂道,“一会儿床上再睡会儿去。”
“嗯。”
於闽要起身收拾东西,抬眼发现林威一边吃,一边笑,还盯著他看,板起脸来,“看什麽看!嗯?小孩儿。”
林威也不答,只是笑,吃完饭,一抹嘴又趴回床上去了。
一会儿,於闽也又趴回来,躺在林威边儿上,林威往边儿上挪了挪,说:“把俩床并起来吧,太挤了。”
“好,一会儿,”转过头,轻吻了下林威的脸颊。
“你亲我啦?”林威突然睁开眼,看他。
“嗯,亲了。”於闽很随意的说。
“讨厌,你嘴上的牙膏沫没擦干净。”
於闽随手抹了一下,一看还真有点儿沫。笑道:“他妈的活该,过来让我看看,”扒著林威的小脸儿,蹭了蹭,伸手抻了张纸巾,“让你刚才笑!”
“嗯~”林威也不理他,转身把头埋到他怀里,蹭了蹭,“给你蹭点儿油。”
於闽摸著他的头,柔顺的发丝,泛著些许柔和的光泽,“刚洗的头?”
“嗯,昨儿洗的。”林威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怎麽变的爱出油呢,小时候不是这样儿啊?”
“谁知道,”林威躺平身体,觉得挤,踹著於闽,“把床并起来啦,太挤了。”
於闽一边躲,一边说:“一下而已,一晚上都过来了,还……”
林威猛地翻身下床,躺到旁边的床上,背对著他。听於闽无奈的下床,接著推床,并过来。 开学的生活是沈闷的,学校的饭菜依旧难以下咽,林威经常会绝食一下,不是为了身材,不是为了抗议,而是得了仿佛应称作“食堂厌食症”的病。要是平时,林威也就不吝,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改善了,然而两个人的生活还不算富裕,林威花钱虽然大手大脚,但也深知两人的生活状况。尤其是发现於闽已经把他每天喝的牛奶由盒装改为袋装的。
他最近加班把自己画的一些长白山风光整理了一下,打算找几个朋友把其中的一些出手,好补贴一下生活。
躺在两张单人床并在一起形成的超宽双人床上,林威有些失神。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盘算著手头的钱能否支持得起一次茶吧的消费。
“想什麽呢,小孩儿?”於闽擦著湿头发躺下。
“睡觉前洗头不好,湿不拉叽的就睡。”
“没事儿,头发短,两分锺就干了。”於闽也不在乎,把枕头支起来靠著,随手抄起床头上的《蚂蚁时代》,“刚发什麽呆呢?”
“於闽,”林威叫了一句,等他抬头。
“嗯?”於闽应了,见半天没下问,伸手胡撸了他脑袋一下,抬眼看他,“怎麽了?”
“你们酒吧平时白天是不是没人在?”林威期待的问。
“是,怎麽了。”
“我想借来用用。”
“干嘛?你用得著酒吧?”
“哎,我就是跟个买画的人见见,把画给他看看,在学校不方便。”
“你原来都去哪儿?”於闽有些不太想把林威给扯到酒吧的范围内去,毕竟叶陶,还有那个王威都是不稳定因素。
“以前都去茶吧啦,可最近不是钱不富裕嘛,再说那人我以前也没见过,他是小方给我新介绍的,买不买还两码事儿呢,我也不想下那麽大的本儿。”
於闽想了想,觉得也是,俩人的经济状况实在有点窘困,别看林威也不想是干什麽的,但就是挺能花钱的,而且钱都花在一些他认为无所谓的地儿。既然他也认识到了,想节约,那就鼓励一下吧。
“成,我回头想跟他们说一声,哪天,定了吗?”
“没,我明儿联系好了给你发信息吧。” “那人还没来?”於闽一脚踹开门,看林威还一人坐在小桌前发呆。
“没呢,刚打了个电话,说晚点儿到。”
“操,这堆人都守不守时,连他麻醉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我看他也不像是有涵养的。”於闽开了罐可乐,灌了两口,看林威百无聊赖的扒在桌子上,“困了?”
“没,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起来活动活动,来,起来,别懒著,我给你唱歌听。”於闽拖著林威站起来,想给他提提神儿。
於闽在小舞台上清唱,林威趴在桌子上看,两人听到门被推开的铃声,都看过去,却是锺坚。
“嗨,你们还在?”
“在!那人还没来呢。”
锺坚走到林威的一堆画儿那儿,“能看吗?”
“随便,”林威站起来帮他搬画。
锺坚先看了林威的油画,觉得色彩很明丽,“不错啊,挺有感觉的。”然後又看到一幅白桦林的画儿,“这张是白桦吗?怎麽都曲里拐弯的。”
“是白桦的变种,叫曲桦,说是长白山太冷,所以长不直。”
“不错,意境挺好的。”锺坚仿佛很喜欢的样子,“这些也是你的?”指了指边上的画轴。
“是。”
“国画?”
“对,我以前学国画儿的,因为现在油画好卖,所以才画画油画,多数人现在都受外来文化影响,爱买油画挂家里,其实,要买油画,至少要买我的油画他们可亏死了。”
“怎麽的?”
“我只有国画得过奖,但每次介绍的时候都不说,人家还以为是油画呢,其实油画我纯属自学的,水平差远了。”
“是吗!那你主要卖哪种啊?”
“识货的就卖他国画,不识货的就主要推销油画。”
锺坚大笑,“於闽,看你们家的宝贝儿还挺能想辙,够灵的啊!”
於闽也笑著说不知他哪来的这鬼心眼儿。
几个人正说著,进来俩人,其中一个挺热络的样子,“哎,林威,抱歉,李先生有点儿事儿,耽搁了一下。”
几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小方试探的问锺坚和於闽的身份,锺坚挺有派的说:“我们也来看看画儿,临时起意,你们看吧……”
还没说完,那长得像暴发户的李先生就抢先说没事儿,一块看。还暗自向锺坚他们打听林威的画的价钱,仿佛把他们当成一国的了。
总之一来二去,在於闽和锺坚的帮衬下,那个大头李选了四幅油画走,让林威赚了一笔。
送走了他们,三个人相视而笑,“不错吧,下回再有人买画,就带这儿来,我们给你当托儿。”锺坚挺兴奋的说。
几个人正说笑,就见王威和叶陶走进来,打著招呼。
王威看到画的时候眼儿都直了,极其崇拜的围著林威转来转去,前後奉承著。就连叶陶也挺感兴趣的,竟然问林威又没有什麽不要的画可以挂到酒吧里来。
林威因为他们都是於闽的朋友,也挺想和他们好好相处的,自然是一口答应,说家里的画已经放不下了,乐得把画挂到酒吧里来。
锺坚还打岔说:“这样酒吧就能做林威的展示画廊,一举多得。”
叶陶一边看林威的国画,一边夸林威的字好,惹的林威於闽大笑。林威还说鉴於叶陶说了句公正话,要送他一幅画作报答。
其实林威早就看出来叶陶仿佛很喜欢那幅昙花的,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又买不起,所以借机就想送他。
高映一进门就听林威说这话,直嚷嚷说不能欺负小孩儿。叶陶也不肯要。
林威说家里还好几幅昙花呢,也不缺这一幅,再说,画老不挂著,没人欣赏,就没灵气了。
於闽在边上说著林威的风凉话,什麽你不要他多少年也卖不出去之类的。反正就是劝叶陶收下了。
林威挣了钱,说要请客,大家一高兴就委派林威和於闽去买肯德基来吃。路上,俩人都挺高兴,就是谁都没说话,但面儿上都带著喜气洋洋的劲儿。只是快到酒吧的时候,於闽冲林威一笑,小声说:“一箭多雕啊,小孩?”
林威偷偷红了脸,冲他皱了皱鼻子。 17
北京秋天的早晨,些许淡青色的雾气把古城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薄纱下。裹在牛仔裤下修长健美的双腿急急的走著。
琉璃厂的乐器店内还都很冷清,老板抬头看了看来人,又扒回去睡觉。拎起老板,於闽说了想要的琴弦,逼著贪睡的老板去找,自己随便在店内闲逛著。
门又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吵吵嚷嚷的人,说要角落里的那套鼓,还不停的向边上的人撒娇讨好。於闽也不在意,仍然很悠闲的摆弄一把古典吉他。只听身後老板幽幽的说:“别想了,那把吉他八万。”
轻笑一下,把吉他又放回去,抄了自己要的琴弦,看了看萎靡不振的老板,撇了撇嘴,大步流星的走人,忽略了身後一道紧随他的目光。 开学後,酒吧里天天热闹的像要爆了,於闽他们也开始变成天天来表演以满足大家的需求。从小舞台上一下来,於闽就灌了一杯啤酒,虽然有点累,但有人来捧场,热热闹闹的,唱著心里也痛快。眼瞧著就十二点了,人也有走的了,但大多数都人在神聊,於闽几个也不例外,在吧台边儿上跟熟人随便说话。
门几乎像是被踹开的,“!当”的响了一大声,虽然不是所有人,但也是大多数人,都瞧向门口,估计是以为有人来砸场子呢。然而就见米扬,嚣张的抱著一个大黑盒子,上面还惹眼的缀了一个深红色的花儿,直直的走到吧台,站在於闽面前,笑的仿佛得了天下的凯撒大帝,把手中的东西往吧台上极有气势的一放。有些得意,或者也许是志得意满的冲著於闽一笑,“不想看看吗?”
於闽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向另一边。
“嘿,於闽,打开看看。”
“拜托,请你把杂物清出去。”於闽冷冷的说。
“宝贝,来看看,你会喜欢的。”米扬见无法说动於闽,自己把包装拆开,还装模作样的把它推到於闽眼前,面前掩盖住得意的表情。
於闽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盒子中的那把漂亮的古典吉他,在吧台的灯光下,泛著漂亮的光泽,好像没穿衣服的人一样,裸露在灯光下,暴露在人们的目光下。强压著心里腾腾燃烧的怒火,转身就走。
米扬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视自己的精心安排,心中不禁也起了急,挎下一张兴奋的脸,一把抓住於闽的胳膊,“於闽!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於闽回头,眼中闪著难以掩饰的怒火,冷笑著:“你爱给谁脸给谁脸去。”
“你他妈的……”米扬被怒火拱著要口不择言,最後,强压下去,“给我一杯酒!”一口干掉王威递过的酒,怒火映的双眸都闪著光,一明一暗的。
於闽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著,冷笑著看他,“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以後也不用再来了!”仿佛回应刚刚米扬的举动,一把抓起吧台上的一杯酒,也一口干掉,挑衅的看著米扬。
双眸对视几分锺,眼中的怒火仿佛在空中交火,迸出激烈的火花。
“成!你小子成!”米扬气的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转身就走。
於闽听到门被他大力摔得震了两下,发出嘎嘎的声音。抬眼看周围几个人都震惊的盯著他,才猛然想起来那杯自己好玩调出的烈酒。
半晌,王威才小小声的问:“於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说完,却往一边倒下去。被早有准备的高映和锺坚一把捞住。
“给林威打个电话!”高映冲叶陶说。
“打什麽呀,八成都睡了,先弄到我那儿吧。”叶陶仿佛不经意的说,抬头却发现高映幽深的目光正盯著他。心闪了闪,掏出手机来。 “林威!林威!”
“干嘛呀,晃什麽晃!”林威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小子手机响半天了!”同住上铺的宁杰快扑到林威身上了,恶狠狠的揪著他的被子。
半梦半醒间,听见这话,听了听,真是自己手机,不认识的号,接了,“喂,打错了。”就要挂,却听那边大叫一声“林威!”又把他惊醒了,听完电话,说了句“我就到。”翻身下床,却见一屋子六个人全恶狠狠的盯著他。
“你们怎麽不睡啊?”
“全他妈被你小子的手机吵醒了,就你还跟猪似的睡。”
叹了口气,林威穿上衣服,“我不回来了,明儿给我带著书。”
“楼门都关了,他妈哪儿走!”
想了想,林威转身上了阳台。大家在屋里,听吱吱嘎嘎的响,“嘿,来一个关上窗户。”听屋里一堆人在骂他好胆儿。
从二楼阳台跳下来,林威没探好,正落在草地和便道的结合处,闷哼一声,摸了摸左脚腕,竟毫无感觉,没辙,也继续得走。
校门口抓了个出租车,到了酒吧,让车等著,看高映和锺间把於闽架出来。
“你弄得回去吗?”高映看他太瘦,好像顶不住。
想了想自己还发麻的左脚,“玄。”
“走吧,我跟你过去。”高映把於闽架进车,让林威坐前面之路。 高映从“心窝”出来,长长出了口气,轻轻的笑了。虽然已经早有觉察,但看到那两张并在一起的单人床,还是有些惊讶。摇了摇头,甩开别人的事儿,想著对於叶陶,今天也许也算是个选择呢。 林威看睡得死死的於闽,不禁怒从心生,把凉毛巾狠狠的拧干,敷到自己肿的像馒头的脚裸,在心里一边一边的骂著於闽,往床上一躺,左脚伸在一边,也渐渐睡过去。
正睡的迷糊,听旁边於闽哼哼唧唧的,半抬起头,伸手探过去,一把被於闽抓住,往自己身上带。
刚要喊醒於闽,让他别发酒疯,却对上於闽贼亮的眼睛,心里不禁一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被於闽的唇堵得说不出来。
感觉於闽的手不老实的往下探著,嘴也四处放火,林威用尽全力推拒著:“我明天第一节还有课呢。”
“别上了。”於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借著酒意,在林威身上放肆的四处摸著,毫不手软。感到身下的林威渐渐屈服在他的抚摸下,轻轻的颤抖。
含住林威的耳垂,用力的吮了两下,满意的听到他娇媚的呻吟,进而更加卖力的逗弄他敏感的耳朵。感到林威的手紧紧的抓著他的背,平滑的胸膛在斜斜映过来的月光下,泛著象牙一样纯洁的白色。长叹一口,猛地把头埋在林威的胸前,发狠的吻著他的肌肤,当然更不可能放弃那两个花蕾一样的突起。
林威仿佛除了大口喘息,已经不剩什麽了,心脏一下紧一下松的猛跳著,声音大的就像在他身边打鼓。“神啊,你能不能快点!”林威看著还在他身上四处放火的於闽,恼怒的说。
於闽抬头,对上一双饱含情欲的眸子,要滴出水来一样,紧紧的盯著他,忍不住又吻上那柔软的唇,狠狠的吮著,手滑到下面,用力握了一下林威早已经坚挺的那里,听到他哭一样的呜咽了一声,然後又大力的喘,半晌在他的手中发泄出来後,才有重新睁开眼,睨著他,那种目光比毒药还要刺激於闽的神经。猛地把林威的臀揽向自己,让他感觉自己火热的欲望,看他晕过去一样无力的闭上眼睛,把自己交给於闽。 秋天早上明媚的阳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射进来,照耀著交缠的两人。感觉到身上的热度,於闽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盖住裸露的胸。
林威也渐渐醒了,又钻进於闽的怀中躲避阳光的直射,感受於闽带茧的指尖轻轻在他背上滑动。
“林威,如果我一直都很穷,我们还会在一起吗?”於闽轻声问,嗓音中还带著清晨的沙哑。
林威仿佛一直沈沈睡著没听到於闽的话一样,左手却轻轻的找到於闽的手,握住。“我们一直都很穷啊,可是我爱你。”
感觉於闽无声的笑了,把自己揽向他,“是,我们一直都穷著呢。” 18
於闽懒洋洋地爬起来,十分锺前林威被同学招走了,说点名。自己随便收拾了下屋子,从床下找著一块毛巾,看样子是平时擦脚用的。随手扔到卫生间。
疲惫地靠在墙上,面前模糊的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脸。
虽然林威说不在乎过清贫的生活,可是自己又怎麽能舍得他为生活劳碌,又怎麽能忍受被米扬那样羞辱。
林威毕业後肯定会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而自己呢?玩票的酒吧?让人恶心的演艺圈儿?……也许,只有这笔字还是个出路──出点儿成绩,带俩徒弟什麽的吧。 於闽风风火火地闯到酒吧,看锺坚也已经到了。王威手足无措地站著,高映和叶陶背对著生闷气。
“怎麽回事?哥俩好好的,吵什麽架啊?”於闽和锺坚互看一眼,也不明白这两人是怎麽个起因。
“没事儿。”高映和叶陶异口同声地说,叶陶瞪了高映一眼,转头不理他。
高映只好说:“没什麽事儿,我们俩有点意见不统一。”
“没什麽事儿,就好好说说,别动肝火啊。”锺坚过去拍拍高映,冲叶陶那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赔个不是也就算了,却见高映却不服似的转过头去,不理他。
没辙,锺坚和於闽只好把俩人分开,於闽拉著高映出了酒吧。结果半小时里,“没什麽事儿”四个字几乎被高映念了30遍,末了於闽急了──又不是瞎子,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这种感情的事,说明了对谁都有好处。窗户纸戳破了之後,俩人又在外面聊了俩锺头,也算是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结果一进酒吧,於闽就被一桌熟人拉住了,问什麽时候把林威带来给哥们看看,都已经把人吃了,还藏著掖著干嘛。弄得於闽心里一阵火就翻上来了,被高映打断了,硬拉著走了。
回到吧台,高映才小声给他赔不是,说今天吵架吵急了,就给嚷嚷出来了,结果正好被王威给听见了。锺坚也过来说刚才已经说过王威了,反正你小子人都吃到手了,就别那麽计较了。於闽也只好压下火,认了,反正林威那小子也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们几个。 十一长假前,由於倒休周六、周日,结果要连上十天的课,林威最後这几天,几乎天天来酒吧报到,说学不下去了。不过倒是和锺坚他们混熟了,和叶陶关系也不错,经常看那俩人在一块儿叽叽咕咕的。这样的结果就直接促成了他们几个长假的第一个周末跑到怀柔去玩。 早晨六点,几个人约在华大西门见,然後到西直门去坐936。车上没什麽人,林威和叶陶坐一块儿,俩人叽叽喳喳的,从村上春树聊到U2,一路上快两个小时,就听他们俩说话了,剩下那三个全都一个姿势睡大觉。林威很鄙视他们那种闷头睡大觉的行为,说自己只要醒了,就都很精神,叶陶说自己是天生觉少,反正不管怎样,这俩人是一路精神到了地头。
相比於青龙峡,幽谷深潭算是个新开发的景点,几个人都掏了学生证,买了半价的学生票。高映不屑地把学生证又揣回去,说学生证就他妈这麽点作用。
林威背了相机,和一大堆胶卷,到不光为了拍人,也为了拍景,於闽他们三个都不太喜欢照相,尤其是高映,一站到镜头前就浑身爬虫子似的不自在。到是叶陶照相还挺自然的,再加上林威还有点艺术眼光,能选选景,所以这俩人就到处留影。
虽然於闽高映他们有点不耐烦,但人家俩漂亮小孩儿也上相,摆那个景儿里,哪就好看,所以也没辙。
幽谷深潭里的水也不错,不太大,但也比樱桃沟好太多了,林威是第一次来怀柔,看到这好山好水,兴奋地跑来跳去的直撒欢,於闽跟看个小孩似的。高映和锺坚两人也看著好笑,暗地里偷著跟於闽打趣:“怪不得长白山一趟,累病了呢。敢情赶上这麽个能折腾的。”
斜睨了两人一眼,“就你们,我看一天也熬不过去。别看人小,闹起来也够呛。”於闽拎著一袋子水果,都是林威他妈准备的,现在全跑到於闽手上了。
“还说你小子享福呢,没想到这福也不好享啊!”
“可不是,拖家带口的,哪儿容易啊!”於闽苦笑道,“你这是还没追上叶陶呢,等著将来,有你受的呢。”
“喝!我告诉你,高映,你可别被他小子骗了,嘴上说的苦兮兮的,心里不的怎麽美呢。”锺坚在一边敲著边鼓。
“你不懂,”高映一摆手,长叹一口气,“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啊!”
“难兄难弟啊!”於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高映的肩,看向远处那两个鲜活的身影,微微地笑了。 晚上,在租来的农家院子里,林威卖命地做著饭。其实他也不太会做,只是相比之下,林威觉得那四个更不像是会做的。
“吃什麽?”於闽觉得留他一个人在厨房也有点不太放心,过来看看,见他居然一边闲坐著,“嘿,问你呢,小孩,晚上吃什麽?”胡撸了他脑袋一下,看他回了神儿。
“哎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威硬把他推出去,“砰”地关上门。
吃完饭,五个人开了桌双升,林威刚学,虽然不太会打,但手气挺壮,尽摸一堆常主,无奈打得太烂,仍然是老输,把一边看牌的於闽弄的哭笑不得。
“嘿,闽子,弄点儿吃的来,刚才晚饭不顶事儿,现在就饿了。”
“就是,林威这小子,一顿红薯粥就把人给打发了。”锺坚也跟著抱怨,“哪管事儿啊!”
“什麽呀!还有黄瓜蘸酱呢!”林威不服地申辩。
“成了成了,你怎麽不说还有馒头、酱豆腐呢!”
“不就是吃农家饭嘛,你还想吃什麽呀。”林威现在也混熟了,本来又是小孩性儿,“怎麽著这也算是顿正经农家饭!”
“吃点什麽呀?”於闽认命地站起来,“水果儿?”
“得了,别小儿科了,来点儿啤酒──液体面包。”
“对、对。”
本来只是随便喝点儿酒,结果也不知道怎麽就演变成输的喝酒了。以叶陶和林威那两个人的本事哪斗得过锺坚、高映那俩老狐狸啊!输了,叶陶那儿没事儿,林威这儿,於闽就要替他喝。剩下的那仨就可劲儿地起哄,弄的林威也不好意思,要自己喝。过了这麽多年,於闽也不相信林威还那麽不顶事儿,在酒吧那地儿乱,不想让他喝,现在都是自己人,也没什麽,喝就喝吧。
然而打了也就三、四圈,人家高映他们都打到“猫儿”了,林威这儿也喝的不行了,於闽拖著他就走了,锺坚也扔了牌,说到外边遛遛,去鱼塘钓鱼,明儿来个清炖鱼煲。
剩下叶陶和高映呆坐著,人没了,还玩拉大车不成?叶陶也没做声,扔了牌到外面院子里坐了,看猎户星座那三颗亮星儿,闪烁著,扭头看了看,林威和於闽那屋里还亮著灯,隐约间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苦笑了下,木已成舟,还能怎麽样呢!
一丝烟味蹿进了叶陶的鼻子,看高映点著根烟,站在檐下,明灭不定的红光映著他消瘦的脸,垂下的几绺头发遮著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麽多年了,其实和於闽和林威一样,他们俩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只是,这好些年了,自己总是忽视来自他的目光。这几天和林威熟了,说著话,看林威那麽惜福,觉得自己真的真的很不知足。
长出了一口气,掩饰般抬头寻找北极星,手像是无意般放到地上,有些紧张而期待地等待。一股热的气息笼罩过来,感到高映蹲在他边儿上,缓缓靠过去,闭上眼,感受头枕著的那个精瘦的膝盖──也许就是他吧。
高映看著靠在他膝上的叶陶,有多少年他没这麽乖过了?记得小时候,两人还一起为非作歹的,渐渐的,自从叶陶开始的叛逆期两人就开始疏远了。摸摸他的背,节节突出的脊柱,轻笑一下,“你呀,就剩这一把骨头了。”
“切,人现在都流行瘦,”叶陶转过头,居然没生气,嘴边还挂著笑,亮晶晶的眼中透著的也全是笑意。
“瘦的这一把骨头。看锺坚那小子钓没钓到鱼,哥给你炖锅鱼汤。”高映随手拨弄著叶陶耳边的头发,眸中含的笑意掩盖了些许深情。
“好,哥!”叶陶笑著,“小时候都叫你哥呢,酸死了。”抬眼对上高映带著笑意的脸,慢慢收了笑容,轻轻抱了他一下,软软地在他耳边叫“哥~”感到高映猛地抱紧他,搂在胸前。 19
林威是个懒床的主儿,在外面也一样,於闽生掰开林威揪著他的手,起来解决生理问题。
群山包围的郊区盆地中,雾沈沈的压在人身上,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戳在一边,“想什麽呢?跑这儿模仿思想者。”
“没……”叶陶懒懒应著。
於闽在院子里走著疏散一下,看见锺坚的脸从一扇窗户後面透出来。慢慢凑过去,“嘿,你小子看什麽?”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叶陶的背影儿。
锺坚看於闽的表情戏剧化的变化,然後转头看向自己,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切,往前看。”锺坚看於闽的眼光又落到叶陶身上,“眼光放远点儿不行啊。”
於闽使劲抬了抬头,把眼光楞从叶陶身上拉开,往前看,是个小屋,想了想,好像是厨房。然後发现几缕细细的烟从窗户缝里蹿出来,混进白雾里,“里面?”
“对。”锺坚於闽相视而笑。
“走,出去溜达,溜达。”锺坚招呼於闽。 等两人从外面回来时,林威也已经端坐在饭桌前,明媚的日光中闪著兴奋,一见於闽就笑:“早晨吃鱼汤。”
“乐什麽啊,小孩,咱们就是跟著蹭个跨帮,”於闽拍了他脑袋一下,话也说得不明不白的,弄得林威一头雾水,看向别人,发现锺坚也一脸奸笑,叶陶刚从厨房端了与汤来,一副“我什麽也不知道”的样子。
高映最後进来的时候,感到於闽和锺坚的目光齐刷刷的在他身上扫瞄了两遍,看得他直发毛,“看什麽呀,一晚上不认识了?”
“嘿嘿,”锺坚笑的一脸坏样儿,於闽也摸摸鼻子低头吃饭,弯曲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想法。
唯有什麽也不知道的林威,极兴奋的夸高映说鱼汤都炖白了,少说也有三个小时了吧。
於闽和锺坚听後,更是把暧昧的目光往高映身上招呼,捎带著还瞄了瞄已经满脸通红的叶陶。 百溪谷,林威和叶陶跑到前面租船去了,高映他们三走在後面。瞪了他们一眼,高映狠狠的说:“也不知道你们俩长的什麽狗鼻子。”
於闽所答非所闻的揶揄高映:“快把叶陶叫回来吧,别呆著了,满山乱跑的,哥儿几个又不吃人。”
“什麽呀,你们俩这龌龊劲儿。”高映一扭脸,“想哪儿去了。”
“拜托,别装了,今儿个叶陶至少在外边坐了两小时,还敢赖。”
“什麽呀?”高映一脸茫然,“你们俩不是昨晚上……”“什麽?还有昨晚上,哟,错过了。”锺坚满脸奸笑,“早知道昨晚上不走那麽远了,没准……”
“成了吧你,你们俩少招他。”
“护著吧,你就。”於闽看高映一脸无奈的样儿,还有点不好意思,於是伸手搂过他,“别拖拖拉拉的。”
那边儿,锺坚也学刘欢的怪声唱“该出手时就出手。”
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高映也笑了,“有你们这两狗头军师,也成了。” 从怀柔回来以後,林威也收了心,好好在学校闷著学习。跟著同学们一块儿往外走,大中午的,太阳不算大,照的人暖暖的想睡觉。
“林威。”
“啊,你怎麽在这儿啊?”
“没事儿干,跟你上课去吧。”
“抽什麽疯啊,自己的课不上。”
於闽长出了口气,“我那课,都不知道哪上去。”
林威还没说什麽,宁杰就叫“哎哟,哥们儿,替我上课去吧,我今有点儿事。”
“成,成,走你的吧。”
“老师点名儿就应一声儿,我叫宁杰,13号。”没等於闽应了就一溜烟跑没了。
教室里,林威也离了群,拉於闽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里。
林威也不打算如何理於闽,径自拿了书和笔记出来,虽然在最後一排,也老老实实的听课。於闽也不打扰他,自己拿了本字帖在看,就像两个乖乖上课的孩子。
林威有时还趁著空儿歪头看看於闽,见他也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也不好打扰,虽然有时也想跟他说说话,见他这样,也只好忍住了。
第一节下课前几分锺,於闽把字帖往书包里一揣,开始打量林威。虽然没看他,但被於闽看来看去的,心里也发毛。回头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林威小声说著。
“看你两眼怎麽的?”於闽也来了劲,拧了林威的小细腿一下,“你小子好几天也不露个面儿,还得让我找人找到学校来了。”
“我去又惹你烦。”
“哪儿啊,我哪烦你了,小孩,想你了你又不去。”
“哼,治你一下子,看你还……”
“我就知道,你那点儿小心眼还想瞒我?”
林威脸贴在桌子上,压低了和於闽说话,正给了於闽一个机会,捏著林威脸上细嫩的皮肤,手指在他的皮肤上刮了两下。林威大力的拽他的胳膊,“快下来,真是的,让人看见的。”
“看见又怎麽样?我逗逗你还不行。”
林威心里急死了,看他用戏虐的眼光看他,手里也不老实,心里千拜托万拜托赶快打下课铃。
林威一直在於闽的骚扰下过活,弄得他台面上装模作样的听课,还得一边在桌子下面用左手对抗於闽搞恶的手。几乎也没怎麽听课,唯一听得最清楚的一句就是:“下面拿出一张纸,咱们做个小练习。”
七手八脚的抽出两张A4纸,分给於闽一张,要他也帮忙写一份。
於闽一边写,还攥著林威的左手,“说,小孩儿,学校里你跟谁最好。”
“没什麽好的。”
“真的?”於闽不信的拧了他一下。
“哎哟,真的,没跟谁最好啦。”
“宁杰呢?”於闽提起下午看见的那个挺英俊的男生。
“那家夥我可不……”林威被拧的嗤嗤的笑,“我喜欢那种猛男,宁杰那小孩儿我才看不上呢。”
“真的?你们班猛男都集中在哪儿啊?”於闽还抬头瞅。
“甭瞧了,半个也不称。”
“原来你这小孩喜欢……”
“小点声,一会把老师引来的。”
於闽抄完了,龙飞凤舞的签上宁杰的名儿。下了课跟打劫似的把林威给拽到“心窝”。
“死拉活拽得把我弄来干吗?”林为有点忐忑的盯著於闽,我……”
“你不是喜欢猛男吗?过来让你见识见识。”於闽捉著林威扔到床上。
“我刚刚都是胡说的。“林威手脚并用的往床的另一边爬。”真的,都是胡说的啦。“
於闽一把拉住他的脚踝,拖过来,压住,“胡说的?不会把,无心出真言啊。”
“真的,胡说的啦,我说别的你都说不信了,所以就胡说了一下,你可别当真。”林威哀求著,他有点害怕,觉得都要被於闽眼中的火烧起来了。两个人的鼻尖蹭著,於闽盯著他的眼睛,慢慢的全是深情。两人的唇,仿佛磁石似的,互相吸引,终於碰到一起,紧紧的吮著,衣服在於闽的狂乱中蝴蝶般飞离。 “才四天你就忍不住了,真是…”被於闽吻了一下,停了要说的话,蹭到於闽的胸前,也轻轻的吮著他精壮的胸,舔一下,咬一下的。感到於闽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来回的抚著。
“四天,四天还不够久啊。我一天看不见你都想。”於闽惩罚性的咬了他一口,“你不想我?“
“想你,想你。”林为呻吟一声,“还不如搬过来住呢。”
“那就搬过来。”
“万一我爸妈打电话到学校呢?”林威瞪了他一眼,“就顾著眼前也不想想…”
“嗐,那你就说搬宿舍了,把这儿的电话告诉他们。”
“嗯,过了这学期,下学期吧。”叹了一口气,林威把头埋到於闽的怀中。 20
两个人的寒假是相对平静的,也不知道是林威胆儿变大了,还是太想於闽,禁不住分开的煎熬,他经常跑到酒吧去。叶陶和锺坚见了,总拿他开涮。
“别把脑袋往下低了,撞坏了吧台,跟你要钱啊。”叶陶揪著林威,“抬起来吧,半个月了,天天来,谁还不认识你啊。”
“就是,这小孩,天天跑这喝橙汁了,咱上个月都亏损了。”锺坚也不放过他,“再这麽著,咱就喝西北风了。”
“成了,给你们钱还不行。”林为红著脸争辩,“给您们这儿引多少人来啊,付我小费!”
“操,你引人来?没看闽子这两天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再这麽著就成冬瓜了。”
林威扫过脸,去看於闽,果然见他正板著脸看自己,“你生气了?”小心翼翼的看著於闽的脸色。
“生气了。”於闽看他们几个越来越熟,乐得板著脸逗林威玩儿。
“真的呀。”
“可不是真的吗?林威,我说你也够迟钝的,闽子都不高兴好几天了,你还没看出来啊。”叶陶一边帮腔儿。
“高映呢,高映混哪儿去了?” 林威见叶陶这麽欢,也起了心逗他玩儿,“你天天在这儿待著,怪不得高映日渐消瘦。”
叶陶四处瞄了瞄,见高映不在边儿上,才说:“切,高映才不像你们家於闽呢,放心著呢。”
“羡慕我吧。”林威故意说著反话激他。
“成了,你小子,收拾收拾回家吧,别在这儿耗著了。”於闽在後面不耐烦的说,“回去吧,再晚了不好。”
“噢,我知道。其实没事儿,这麽近。”林威看样子还想待著。
“回去吧,省得於闽担著心。”叶陶也说。
“对,唱歌也心不在焉的。”
“就是!”这句话是三个人的大合唱,王威一把抄走林威的橙汁,“别喝了,快回去吧。”
挨个把他们瞪了一遍,林威才不清不愿的噘著嘴要走。“你们春节开门吗?”
“不开,又不犯神经,人都团圆去了,咱们这儿挨著。”叶陶冲他眨眨眼,“照顾著你们呗。”
“切,不知谁图方便呢。”林威抄了包往外走,於闽後面跟著送出去。
“路上看著点儿车,走那边大路,别抄那黑不溜秋的小道,还坑坑洼洼的。”
“我知道,哪次不听你的。你也是,次次说,烦不烦啊。”林威被赶走,心里可能还有点儿不痛快,说话也冲。
“不烦。”於闽平静的说。
林威开了车锁,抬头看於闽认真严肃的看著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也冲,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但也不走。
“只要你没事儿,多少遍我都罗嗦。”於闽轻搭上林威的肩,“最近晚上别出来了,快春节了,乱!”
“好。”林威低著头,手在车座儿上无意识的抠著,“那我白天来。”
“好了,别小孩儿性儿了,没几天就春节了,在家老实待著吧。我回头也回家住去了。”
“噢,好吧。那我给你发信息。”
於闽轻笑,揉著他的头:“成,想我了给我打电话。”看林威皱了皱鼻子,道了再见走了。 春节是林威最喜欢也是最不爱过的一个节日。喜欢是因为一到春节老家的各个亲戚都给这个小香饽饽寄压岁钱来,多少年都这样儿。早年的时候,经济条件有限,也不怎麽显,再加上压岁钱都由林威他妈管著,也到不了他手里,最近这些年,收的钱也多了,也由自己支配了,所以也算是林威每年的一笔固定收入了。最不爱过这个春节是因为每到这个时候,林威总觉得时光匆匆,这一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由於伤感於时光的流逝,所以这个节林威心里总过的不太开心。
今年尤其不太开心,已经五天没看见於闽了,心里还挺想的,年二十九了,林威所有长辈寄来的汇款单也全到了,收齐了,自己拿著跑到海淀总局去取。一看人那叫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在那填汇款单的,自己抓著一把汇款单递进去,收了一叠红色的钞票,还连著号的新票。
走在路上,西北风吹的林威耳朵疼,由於於闽不喜欢他留长头发,所以就剪了,头发盖不住耳朵,直冻得慌。林威使劲把领子往上拽了拽,也不怎麽管用。想著去年,比这时候早点儿,期末考试那会儿,遇见的於闽。自己心里有事儿想,也就不觉得多冷了。
半道上,林威他爸打电话来说所里发东西,让林威去帮忙拿。林威他爸早就从所里出来,自己开公司了,不过关系还挂在研究所,所以有点什麽东西,学习什麽“三个代表”也得去所里。这回事儿多,林威又在家闲著,干脆就让他去了。
回家骑上车,往自己记忆中的大院骑去,然而搬出来这麽多年也没回去过,那地儿又盖了不少楼,原来记忆里的萝卜地也全没了,林威这路痴不负众望的迷了路,在楼群里穿来穿去,问了两次人才找著混在楼群里的研究所入口。
院儿已经大变了,变小了很多,一进大门就能望见对面的围墙了。林威有点渴望的望著这片自己童年的乐园,小花园也没了,篮球场也没了,两栋新盖的大楼占了那地儿,还高高的立了个银白色的大筒。
找著了领东西的地儿,工会的阿姨他还认识,站著还聊了两句,就听人夸他了,说什麽有出息之类的。正说著,又进来一人,回头看,竟是於闽。两人都呆了一下,打了招呼,等他签字领了东西,两人一块出来。
“怎麽是你替你爸领啊!”林威见著他高兴,满脸都是笑,“我还当就我舍命来当小催呢。”
“我爸这不是还在基地呢。”於闽也笑,帮著林威把两箱子饮料搬上车,捆好。
“基地?干嘛啊?春节还不让人过啊。”
“神三不是太顺,都去了两月了,还没放上去。”於闽陪著他慢慢走著,想著他妈在家,也不好把林威叫家去。
“神三?神州?这儿弄的呀?”
“当然了,你这小孩,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这几年牛了!”林威是挺惊讶的,想著小时候,自己的老爹还在研究所里的时候,好像净干私活儿了,都是帮别的地儿干。
“没想到吧,这几年这地儿还行,没看那个?”於闽用下巴一指那个竖著的大圆筒,“据说上千万呢!”
林威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忙问:“那是什麽呀?我刚就好奇呢。”
“微重力实验室。”
“什麽?什麽?”
“微重力实验室,就是模仿太空里的,没重力。知道吧,怎麽著你这高材生物理也比我好啊。”
“厉害啊。能上去试试吗?”林威一脸崇拜的看著那个泛银光的大筒。
“没人愿意试。”於闽笑著,“万一他要是没弄好,有重力,你从上边儿下来,那还不摔扁了,好几十米呢,跟跳楼似的。”
“噢,我可愿意试啊!”
“试什麽试啊,摔散了你的。”想了想,还是问:“去我家吗?”
林威猛地抬头,亮晶晶的眼睛中全是兴奋,“去啊!”
“成,老实点儿,我妈在家呢。”於闽微笑,看他兴奋的样子。
然而到了於闽家,却没人在,於闽估计他妈是出去买菜了,把两箱饮料放到厨房,又给林威拿了罐百事可乐,看他正在客厅里东张西望呢。
“嘿,别瞧了,一旧房子有什麽好看的?”
“那也是你住旧的啊,搬的时候不是新房吗?”
拉著他坐下,看他柔顺的样子,揉著他的头发,听他叹了一口气,下巴挑了一下,“挑房子呢?”
“嗯,不又是分房子吗?”
“选哪了?”
“没想好,还考虑著呢。”
“选红楼区吧。”林威抬起头,看他。
“怎麽?那儿房子好?”
“我们家选那儿的。”
看著於闽沈默,林威有些不争气的红了眼圈。
“那房子好贵呢,交好几十万。”於闽叹了口气说。
“嗯。”林威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引得於闽低头看他。
“怎麽了,怎麽哭了?”於闽用指尖点了下他的眼角,把泪擦去,“刚才不好好的?”
“没事儿。”林威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扯过於闽递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没事儿。”
沈默在两个人中间蔓延,半天,於闽轻声说:“那次我没在家。”
林威忙著擤鼻涕,没听清:“什麽?”
“我说,那次你搬家,我没在家。”感到猛地被林威抱住,一个小脑袋埋在自己怀里,传来呜呜的哭声,伴著哭声,林威还呜里呜涂的说话。
“我在院子里站了一天……”又哭了两声,“也没看见你。”
安抚的拍著他的背,“乖,这回咱们住一块儿,啊,买红楼的房子。好吧,别哭了,咱们又住一块儿去。”
半晌,林威才止住哭,有点不好意思,埋在於闽怀里不抬头。於闽也就那麽随著他,顺著他的背拍。
刚哭了一通,虽然是在於闽面前,但也挺不好意思的,林威抬起头,凶巴吧的说:“拍什麽呢,拍猫呢!”
於闽笑,“拍猫呢,还是只爱哭的。”看林威红著脸,轻吻了一下,“宝贝儿,别哭了,我心疼。”
“嗯。”林威闷在他怀里,挣了挣,“让我洗把脸去的。”
於闽松了他,看他一下子蹿进卫生间,拿起一堆房屋平面图,翻找红楼的房子。 21
年初五,於闽在家已经无聊之极了,在北京也没什麽亲戚,已经在家闷了四天了,想著林威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家亲戚那儿,怎麽著也得初六、初七才能回来。
没想到下午林威打电话来说有两张招待券,挺近的,就在翠宫饭店,问去不去玩,想著也好几天没见了,林威不的怎麽样呢,好歹弄了两张招待券当幌子,於闽也就答应了。
第一眼看见林威,於闽的心就动了一下,这几天没见,林威变瘦了,一张脸上就剩一双明媚的眼睛和诱人的红唇最突出了。今天林威难得带了隐形眼镜,把自己漂亮的眼睛露出来。
因为两人是临时决定来的,没有约时间,所以壁球是玩不上了,林威又想游泳,所以就以游泳作为第一个项目。更衣室里林威白皙的肌肤引得几个“老男人”多看了两眼,被於闽一一瞪了回去,总算没过来搭讪。
两个人是一起学的游泳,心里对彼此也都有个谱,竞赛似的游了两百米,林威首先叫了停。
於闽看林威把泳镜推上去,露出漂亮的眼睛,戏谑的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孩就得叫停。”
林威抹了把脸,放松的游著,偏头问:“为什麽?”眼光随著水波一起流动。
“想你小时候,游泳班里每次差那麽几米就到头,你就不游,伸手就抓老师的杆儿每次都让老师拿杆打。”
“谁说的,”林威见他揭老底,不禁有点恼了,“现在反正我不是那样儿了。”
“那刚才是谁差好几米呢就不游了,叫停。”於闽逗他玩,“是哪只小狗?”
“不是这只,”林威索性耍赖,在水里一翻身,快速地向前游走了。
游了半天,林威见於闽没追上来,就回头看,发现他被一个女的给缠住了,就著恼了,有些赌气的来回游著。
又到了池子边儿上,回头看那女的还缠著於闽,有些气恼的回头,心里暗自咒骂。抬眼却发现池子边儿上蹲著一人,低著头正看他。习惯了带眼镜才看清楚的感觉,没眼镜看得这麽清晰还真让他有点不适应。警惕地看著岸上那人露出一嘴的白牙,冲他笑了笑。
“我叫米扬,一起游怎麽样?”
看著那人摆出一个自以为很美的笑容,林威心里暗自道:“有病。”转身游走了。
然而刚游两下,就听後面传来“扑!”的跳水声,回头见後面那个男人掀起一片白沫,朝他游过来。那男生的脸在自由泳的动作中,左一下,右一下的露出半个来,诡异的可怕。
米扬在林威边上停下来,脸上的水还没流完,就冲他露齿一笑,张嘴要说话。
可是就听面前的男生尖叫一声,然後一片水花打上他的脸。
林威的一声尖叫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也包括於闽的,於闽看著林威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向自己游来,不禁也担上心,抛开边儿上缠著他的女人,迎著林威游上去。一侧身揽住了手忙脚乱的林威。
“怎麽了。”於闽拍著林威的背安慰他,嘴轻触林威的额头。
“一个变态。”林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只手还往後面指去。目光也稍稍往那边一跟,乍一看,那人就在後面,更是大张了嘴,仿佛就要大喊,结果愣是没喊出来。
“是你?”於闽挺诧异的看著那人,然後拍著林威的背:“没事儿,没事儿,他虽然讨厌,但还不算是变态。”
刚刚缠著於闽的那个女人也游过来,凑趣道:“哎呦,他可是君驰公司的……”
“是吗?”於闽有些冷淡的打断,回头对米扬说:“请不要来打扰我们好吗?”拉著林威游走了。
米扬眯著眼睛,看他们离开。 桑拿室里,於闽往石头上浇了一勺水,看著蒸汽腾腾的升起。
林威平躺在最高的台子上,蓝色的浴巾平铺在他身下,更衬得他在朦胧的雾气中愈发瘦弱。
“你小子还不赖啊!见著变态还知道跑。”於闽轻笑道,手轻轻的覆上他的胸膛,看他睁开眼,扭头看自己。
“切!我的感觉,那敏锐。”林威有些得意的笑,“我一看他就不像正常人。”
“没那麽严重。”於闽嗤笑。
“哎,你怎麽认识他的?”
“他原来去过酒吧两次,挺讨厌的!没事儿别理他。”於闽的手轻轻在林威身上移动。
林威抬手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要不是你跟那女的没完没了的,我能一人游,招一个变态?”
“对对对,都是我不好,反正没事儿别理他,他估计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知道,我一看他那脸就恶心。”
於闽放声大笑,雾气蒙蒙的没什麽穿透力,“别呀,我看人公子觉得自己长得挺帅的呢。”
“切,那衰脸。”林威不屑的转过脸,又大力的动了一下,趴在台子上。“按摩按摩。”
於闽任命的开始给他揉背,“外面不是有按摩师,在里面你急什麽?”
林威闷闷地说:“那些人的手,还想摸我?哼,我可受不了。”
“是,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哎,心甘情愿的给你当小工吧。”
“就是,别人想摸我还没门呢,这是我给你的特权。”林威侧过脸来,瞄了他一眼。
於闽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直冒火,拧了下他腰上的瘦肉,“别在这儿招我啊,小孩儿。”
横了他一眼,“还好些没玩儿呢,出去再玩儿会儿的。”
”就是啊!哎,下学期搬过来住吗?”
“没想好呢,回头再说。” 接下来,林威几乎是提著杆儿跟屁虫一样和於闽打完了台球,两个人又玩了保龄和沙狐。虽然玩了这麽多,但都不太痛快,两个人都感到角落里有个人盯著他们看。最後於闽把球扔了,有些气,拉著林威走了。 开学後。林威的学习挺紧张的,本来开始没搬到於闽那儿,但三天两头的熬夜,被关在宿舍外面,所以一个月後也忍不了,干脆搬过去住了。跟他爸妈打了个招呼,也没掀起想象中应有的波澜,所以就更安心的搬过去住了。於闽也高兴起来,一扫一个月来的郁闷,几个人一商量,美其名曰庆祝於闽林威团聚,实为找个借口大吃一顿,去了海淀街里的韩国烤肉。
这样一来,林威也更常去酒吧了,在他的一再要求下,酒吧开始供应蛋糕,主要就是为了林威自习完来酒吧里吃宵夜才加的。不过,反应倒是挺好的,不少人都有这需求,因此响应大家的呼吁,蛋糕从没名儿小店的变成味多美的,锺坚每天还跑一趟去拿。
林威的画在酒吧挂著,还真卖出去不少,有不少人都是在酒吧看上画,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一点的,林威来了,商量好价钱就直接买走。而林威受了一天的摧残,那会儿都快挂了,自有一股疲惫混著沧桑的感觉,还真应了人们心中画家的那种劲儿,画儿就更容易卖出去了。
而因为有了林威的画儿,酒吧也不再只来些学生了,很多杂人也混进来,总之,也使酒吧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 2002年的夏天是林威觉得最热的一个夏天了,连续在专教赶了几天的图终於好了。林威挂著两个大眼袋出现在八点多的酒吧里。半数的常客都认识林威,叫唤著,心疼、宝贝儿累成这样儿什麽的,反正林威一个也没理,直接摊到吧台上。而锺坚首先过来说今天来了一个人,说要看他的国画儿,约了明天下午来看。林威直接就著点头的劲儿把脑袋扔在吧台上,就著超长的吸管一瞬间消耗掉一杯橙汁。 22
昨天晚上很早就被於闽轰回去睡觉了,一直睡到今天中午十一点,直接起来吃午饭。结果发现於闽没做饭,晃进小屋,想让於闽快做饭,也没人,倒是新买的那张二手桌子上摊著张纸,说什麽第十四届全国书法某某比赛,参赛作品规格什麽的,看样子於闽是想参加。也是,於闽的字这一年来有了不少长进,参加个比赛得个奖肯定是没问题的。
到卫生间洗了个脸,隐约听到於闽开门的声音,出来,看桌上翻了个郭林的袋子,里面有几个饭盒。
“怎麽买现成的了?”林威问在厨房里拿碗的於闽。
“今儿停煤气。”
“啊?为什麽呀?”
“说停就停呗,哪儿那麽多为什麽啊,国家垄断。”
“哦。”
下午一、二节课林威本来有课,但他想逃了,没想到於闽硬让他去了,说什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
结果宁杰一见於闽,打了个招呼说帮忙点名儿,就溜了。林威见他跑了,还跟於闽抱怨,说什麽期末了,来不来都无所谓之类的。被於闽胡撸了一下了,就老实了,认认真真地听著课,间或还偷瞄於闽两眼,见他一直认真地研究字帖,也不理他,只好继续老老实实的听课。
下午三点,约在酒吧里,那买画的又没准点到,叶陶一边儿撇嘴,说见了这麽多单独约来买画儿的,还没个准点儿到的呢。林威依旧趴在桌子上,於闽和高映两人在小舞台上玩他们自己的,也不理他们俩,叶陶有点恼,晃著林威说话。
买画的人迟到了快一个小时,终於出现了。那个真正的买主看样子还真像是懂点行的,选了几幅,都是林威最好的。这下林威还真认上真了,也开始跟那买主聊天,不再那麽冷淡。
很快谈好了价钱,那人还不著急走,而他身边儿的秘书直接或间接的催了几次时间了,都被那人一摆手压回去。
那人坐在那儿,仿佛挺闲适的样儿,又看了看画,说:“林威,你的画这些年长进了不少啊!”这话让林威几个人听得一愣,那人还冲於闽点了点头,“你的字长进了没有?”
两人都挺惊讶的,看那人有些故作深沈的露了个笑容,缓缓的又扫视了一遍两人,才说:“你们俩,那麽点儿的时候。”说著,还用手比了个高度,“得奖的时候啊,还是我给你们俩颁的奖。都不记得了?”
两人这不回过神来,其实都不太记得这人了,但都仿佛猛然记起来一样,说好久不见什麽的。
林威笑著说:“还真巧,您记性真好,多少年了,您还记得。”
“哎……怎麽能不记得,颁了那麽多次奖,就你们俩啊,又大方,又有才。”
“您过奖了,没想到几笔烂画儿还入得了您的眼,已经让我美上天了,您再夸我,这都得往上飘了。
“哎,你这孩子啊,嘴真甜,於闽,你这儿有什麽字啊?”
“哎呦,不巧,没什麽字儿在这儿。”
“成,那下次。今也不早了,我得走了。小夥子,年青人,好好干,会有出息的。”
那人一边往外走,还故作热络的说:“我一听我儿子说你们俩的名儿,我就想起来了,这可是青年才俊啊!”
於闽听见这话,想起来什麽似的顿了一下,和林威把人送走。 “靠!”於闽一回来,就骂,“那人八成是米扬他爹,刚那人是说姓米吧?”
“是!”林威好像也想起来了,“这人这记性可真好啊!我早忘了。”
叶陶和高映两人一听於闽说跟米扬有关,也都留了神了。虽然林威没遇见过米扬,但这半年来,米扬至少来过十来次,每次都差不多是不欢而散,也挺让人郁闷的。既然这事儿跟米扬有关,那可就讨厌了。
虽然卖画的钱还没到手,但没有危机感的林威还是很高兴,不管怎麽样,今天总算也遇到一个识货的,看林威那高兴劲儿,如果那个人要不是个打著官腔的老头儿,没准他就把一腔热血卖给人家了。
於闽看他高兴,也不好泼他冷水,只是随口调侃了两句,看林威一脸陶醉的说:“如果他要是个绿林好汉,像我们於闽大少爷这样儿,我就跟他跑了。”
被於闽狠狠的摁住,亲了一口,林威也仍然在笑,仿佛丝毫没感到这个吻里的惩罚性。 由於有了米扬他爹那一出,所以第二天米扬一脸得意的出现在酒吧里的时候,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
一屁股坐在於闽边上的椅子,伸手揪住他的衣服,把意欲要走的於闽拽住。“咳,我昨儿回家,发现家里多了点东西。”见於闽一脸兴味索然的坐著,没搭腔。又接著说:“你们家那个小林威,还蛮成的嘛,画的还不错。”
於闽撇撇嘴,心中暗道:“别他妈跑这儿装大爷来,就你这样儿,哼,还‘蛮’‘蛮’的,我他妈最讨厌这词,一听他妈就心烦。”面儿上也透出烦意来。
那米扬现在仿佛也更会看人脸色了,见这样儿,也就松了手,放开他,不再罗嗦,要了杯酒,冲於闽装模作样的举了举杯。
高映适时的把於闽拯救走,拉到台上唱歌去了。
见米扬那变态一直没走,於闽就接著唱,懒得下来应付那个讨厌的人。没想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林威蹿到酒吧来了。於闽很快就结束了那首哼哼唧唧的歌,下来迎林威,打算直接把他带走。
林威见他这样儿,不太自然,觉得肯定有事儿,所以随口打发了那个蹩脚的借口──回家好好复习去吧。嚷嚷著要吃蛋糕,楞是挤到了吧台边上。
於闽冲王威使眼色,让他赶快,自己也闯进去给他热牛奶。
米扬那家夥怎麽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凑到林威边儿上,一脸怪笑的──当然是林威眼中的怪笑,冲他说:“有半年没见了吧?”
林威做惊讶状:“咱们什麽时候见过?”
“你忘啦!……”
“在翠宫见过!”於民把热牛奶端过来,顺便答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变态!抱歉抱歉,你一穿上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了!”林威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清脆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酒吧。就见大家突然全静下来,看著这边。
於闽、锺坚几个放声大笑,叶陶还很没形象的抱著肚子蹲在地上。
米扬的脸“刷”的变红,有些恼怒,正要开口骂人,林威已经转过焖儿来了,连忙说:“真对不起,咳!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就实话实说了,真是对不起。”林威一急,脸也红了。
米扬见人家小孩一脸无知懵懂,又仿佛诚心诚意的道歉,只好认了。“咳!你也忒不会说话了,还说什麽实话实说,我要是真计较,你今儿就……”
“哎呦,你别计较啊,我昨儿还看见你爸了呢。”
“是啊,”说到这儿,米扬终於又找著机会说说这事儿了,“我看你的画儿,还真不错呢,有工笔,也有写意,你还挺全才。”
“对啊,我也这麽认为。”林威一脸幸福的吃了口蛋糕,含含糊糊的说,“你小时候也学过吧。”
“对,学过好几年书法呢,画画是没那个天分。”米扬终於也扬眉吐气的说了句话。
“真可怜,”林威一脸同情的说,“小时候你爸逼你也紧吧。”
“当然,那叫紧啊,反正别的孩子都玩的时候,老是我一个人在屋里。”
“可怜,可怜,”林威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米扬的头发,“害你现在都不太……咳!别说这个了,老兄,未来的路还长著呢,心灵的阴影总能克服的。”吃了口布丁,林威很肯定的,带著鼓励的语气说:“我相信你。”
米扬脸色青黄的看著林威又转回面前的蛋糕上,一脸幸福无知的享受美味的食品。 23
大热天的,别的学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林威窝在“心窝”里,空调天天开著,自己缩在被子里复习。
“嘿,吃饭了。”於闽推门进来,招呼林威,却发现大少爷他手里拽著本《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睡的还挺香。
捏著林威的鼻子,心里暗自数到十五,就见林威张开小嘴,开始喘气儿,还动了下脑袋,想转过头去,躲开那种要窒息的感觉。无奈於闽揪著他,动不了,恍恍惚惚睁开眼,刚刚醒来没有焦距的眼睛,充满了……充满了令人想狠狠抱住他的那种、那种诱人的感觉。於闽用力的闭了闭眼,压下身体中升起的那股燥热。
林威哼哼唧唧得出了点儿声,别开头,闪开那只讨人厌的手,迷迷糊糊的咕哝著被吵醒的坏心情。
於闽冷静了一下,一把掀开被子,挖出要往更深处钻的林威:“快起来吧,打著要复习的幌子,开著空调睡大觉。”拖起林威,看他耍赖的往下坠,“嘿,嘿!吃不吃饭!”
“要吃”
“快起来,别睡了。”於闽就知道林威抵御不住美食的诱惑。
“也要睡。”林威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操!起来!”於闽被他气的有些哭笑不得,再加上刚刚就险些失去的控制力,碰上这麽一个迷糊不讲理的,火上来,一口咬住了林威的左脸。
“你咬我!”林威睁开眼,指控道。
“咬了,怎麽样?”於闽也不理他,扑上去,压在床上。“刚叫你吃饭你不吃,好啊,现在我要吃你!”恶狠狠的说著,吻著。 林威无聊的坐在桌子边儿上,等著於闽热饭,用筷子蘸了蘸小盘儿里的酱豆腐,吮了一口:“哎,快点儿,饿死了。”
“马上。”又把菜回了下锅,於闽一边盛米饭,挖出米饭里一起蒸熟的土豆放到自己碗里,把饭端出去。
林威可能是饿极了,用筷子戳了一块土豆蘸著酱豆腐汤吃:“煮土豆还是这麽难吃,也不知道你怎麽这麽喜欢吃。”
“习惯了,就像你喜欢吃红薯,老玉米。”
“可是土豆是涩的,哼,原来在你们家看见煮土豆,还让我妈煮了一锅,最後全扔了,蘸白糖都巨难吃。”
“你是吃不惯。”把菜拨了一半进林威的碗。
“早知道你这麽会做饭,去年在那哪儿我抢个什麽劲儿啊!”林威吃的怪没形象的,半截儿,还一脸满足的说:“真好吃。”
“啊,好吃就多吃点儿。”於闽又想往他碗里夹菜。没想到那小孩儿手快的夹了半块儿酱豆腐。“别吃咸菜,那时早上吃的,怪没营养的。”
林威一边把菜挡回去,一边一口就把酱豆腐吃进去:“我喜欢吃。”
於闽翻了个白眼,那他没辙。 最後一门课考试,林威半个小时就写完了,粗粗的检查了一遍,就交了。顶著大太阳跑到小餐厅:“嘿,我考完了,咱们走吧”
高映叼著根烟,没点著,含含糊糊的说:“怎麽这麽快,还没打几圈呢。”
“靠!考那个破马政经,会写的全写了,不会的干坐著也没辙,干脆走人吧。”
“杀了!够分儿,扣底。”於闽把“大猫”亮出来,和锺坚两人笑著看叶陶埋怨高映,回手揪过林威,扔给他一杯百事,“出这麽多汗,你喝的那点水全都干这用了。”
“咳,从小就这样儿。”
几个人收了牌,晃出西门,坐上车就直奔魏公村那家“好伦哥”了。
端著红色的盘子,跟扫荡一样抄了一堆吃的,就那种带冰碴子的冰淇淋,林威也拿了两碗,还不小心到了两杯热果珍。摆满了一桌子,五个大男生开始大快朵颐,林威就挑鸡翅吃,说自己吃的少,吃披萨吃不回本儿来。
锺坚叫唤说:“我在,不怕吃不回来。”
於闽、高映都笑,告诉林威上次吃好伦哥,锺坚吃了二十条披萨,一整盘鸡翅和二十多根鸡肉串,外加六大杯水,一碗冰淇淋。听的林威乱没形象的惊讶了一把。
由於林威的“恶刑逼供”,於闽早就把米扬那混球的恶形恶状轻描淡写,又间或有点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所以当叶陶抱怨说天天被米扬那斯弄的没好心情,今天这一顿总算是缓过来了的时候,林威很老大的哼了一声,说放了假天天去酒吧盯著米扬,还说上次还不的不卖给他爸画儿呢,招来这麽个变态。
高映很不屑地说在座除了锺坚,谁不变态。
叶陶和林威异口同声的说:“我不变态。”互看了一眼,都呵呵的笑开了,没注意高映和於闽暗了一下的脸。 那是个巨热的夏天,当然也是狂热的,周杰伦的第三张专辑一登陆,林威就巴巴的跑到图书大厦买了张正版CD,天天抱著听,连这麽音痴的家夥也能跟著哼哼,还专门跑到酒吧去告诉人家周杰伦这张专辑巨催眠,他都好几次听著睡著了。大家全部大惊小怪了一下子。林威要跟人贫,却被於闽给拎走了。
“你小子跑这儿来胡说什麽呀,听的走火入魔了?”
“哎唷!”林威反手抱住他,“我会唱好几首歌了。”
“什麽?”叶陶惊的几乎要摔到地上,“靠!闽子影响了你那麽长时间还不如周杰伦俩礼拜?!”
“周杰伦唱的他没调啊,就是哼哼嘛!”林威对他们的质疑非常不满,“我唱的最好的就是……”
“龙拳?”
“不是,那是我最不喜欢的,是那个叫‘回到过去’”
“好!”高映一边怪叫,“下面有请林威为大家演唱一首周杰伦的‘回到过去’”
“靠!嘿,别呀。”林威还没说什麽於闽到是急了,毕竟是知底的。
林威也不知道是真行还是傻大胆儿,一扒拉於闽还真跑到台上去了。也没伴奏,一个人清唱,别看一开始两句还真在调儿上,可唱到後来,就渐渐跑远了,於闽几个在下面听的哭笑不得,高映推了一把於闽,让他上去救场。果真有余闽带著,林威也渐渐找著调儿,跟著唱下来。
随著一句“想回到过去……”。於闽低沈好听的声音慢慢沈下去,两个人对望著,彼此眼中映出一点黄色的灯光的影子。林威笑了,有点灿烂,想说话,动了动嘴,又忍回去了。
於闽拽著他下去了,林威单坐著,橙汁也没喝,半天才回过神来,挺茫然的问:“刚我唱的怎麽样?”
“挺好的。”於闽微微的笑了,“以後也不能说你朽木不可雕了。”
“真的?”林威有些兴奋起来,“有人给我鼓掌吗?”
“有。”於闽随口答道,看林威满意的沈到橙汁里。 晚上,准确说的是夜里,林威说溜达回去,就跟於闽两人走著。
“那人跟你说的,你怎麽不答应啊!”林威有些埋怨。
“他说什麽呀?”於闽懒的说。
“叶陶都告诉我了。”林威憋气的扭了头,“也不知道你和高映是怎麽想的。”
於闽也不说什麽,就任由林威耍著小脾气,嘟嘟囔囔的,而林威,见他没反应,就掐了他胳膊一把,“哼!机会都送上门来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说你们俩!”
於闽仍旧不说话,直著往前走。
“人家羽泉原来就在那哪那个罗杰斯唱歌,被人家给选上了,现在多……”
突然停住,叹了口气,於闽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苦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怎麽。”一把揽过林威的脖子,就著他汗湿的额角,亲了一下,松开。 24
这几天林威都不太高兴,或者说情绪很低沈,也是一开始都没考虑到,那天於闽一提才想起来,且不说他们要作为歌手签了经纪公司怎麽的忙,怎麽累,光是这两对儿,这两对儿,唉,也不是能解决的。
光看那个毛宁、红豆之类的人,出点子事儿就报纸上拚了命的曝光,拚了命炒,挖小道消息,流言满天飞,一时间所有的人仿佛都忌讳起同性恋这种事儿来了,或者说在中国一直都忌讳,只是藏在锦绣的山河下边的污泥,没人想起来,突然把它翻到阳光下边儿,就只能被人唾弃,远远的绕开走。
扔开毛笔,任由它在报纸上晕开一团墨迹。林威抄起百事就灌。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愿往於闽那儿凑合,省得大家凑一块郁闷。借口说在家画画儿,两三天没露面儿了,可连一张画稿都没出来。
不知是起了什麽心,也许是想虐自己,那麽怕热,反而不开空调,家里没人的时候,林威只涉足自己的房间和卫生间,也很少吃东西,没事儿玩自虐。心情极烦躁,随手就拿笔往画布上甩颜色,浓浓的靛青色大团的积在上面,星星点点的散落著几点混著红丝的黄,丑的要死,最後糟踏完了,随手抄过刚刚撇在一边的毛笔在画布上狠狠的摁下去。大白云的毛一下子就推散了,四叉著,沿著墨,烙在画布上。
冷笑著看著画儿,林威不太想承认那是他画的,当然他也不太承认拿是张画儿,然而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几缕头发被汗湿透了贴在额上,拎著画儿跑到酒吧,热伤风害他一个劲儿的吸鼻子。於闽也没说什麽,只是替他接了画儿,王威也适时的到了杯橙汁给他。回头看,那个讨人厌的米扬也不在,心情才稍稍好了一点。
告诉他们这画儿挂吧台里,就不再说话。不上课了,林威也不想吃蛋糕了,那种东西,吃多了,会腻的。要了冰淇淋,一口一口认真的吃。
半晌,抬起头:“明天我生日。”
“我知道。”於闽也透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想要什麽?”
“我想要一个大的冰淇淋蛋糕,香草的。”
“好。”
原来挂著那个挺朴素的马蹄表的地儿,挂上了那副乱七八糟的画儿。高映盯著看了会儿,闷头抽起烟来,过了很久才又没头没脑的问:“叫什麽名?”
“闭上眼。”林威有些好笑的看王威和高映都听话的闭上眼,露出双眼皮的褶,那条细线,不被太阳晒,都仿佛有点白的样子。“我说那画儿叫闭上眼。”
两人唰的睁开眼,“怎麽叫这名,我想怎麽也的叫个浮躁,再不怎麽的也得叫个闷呢。”王威随口答。
“你王菲的歌听多了吧!”林威嗤笑道,但也随即闷了下来。任性的往後靠,他知道於闽肯定会抢过来接著他的,感到背後的依靠,才稍稍安了心,解释道:“我闭上眼,前面就会出现好多雪花点儿,就想这画一样,深色的底儿,上面浮著些亮点儿。”林威的声音透著疲惫,头在於闽的肚子上滚来滚去。
於闽揽著,温柔的抚著:“明天就快到了,要过生日了,好好想个愿望吧。”
“嗯,我今天晚上住。”林威闷闷的说。
“回家住吧,都放假了,明儿还你生日。”顿了顿,见林威没反应。又只得接著说:“你爸你妈多喜欢你啊,回家待著吧,明天他们肯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你妈手艺又好。”
“我要吃蛋糕,香草的。”林威仿佛没听见那些话,兀自嘟囔著。
“乖,有蛋糕,明天中午我给你送过去,啊。”
“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林威转过身,把头整个埋在於闽怀里,“我想和你在一起。”
於闽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顺著他头发抚,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原来刘墉在书里写,说他老婆说一个人一生有两个家,第一个家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是属於父母的,第二个家,才是自己和心爱的人组成的,是真正属於自己的。那时候,我看的时候,根本不相信,我跟我妈说,我妈说当然了。我说,不是,我的家就是这个家。可是现在,我不觉的,我的家是和你在一起的家,就在‘心窝’里。”
於闽轻拍他,就像要哄他睡觉一样,“好,跟你爸妈说一声,我们中午过,好吧。”
“嗯。”
“今天晚上回去睡。”
“嗯。” 这是叶陶和锺坚第一次来“心窝”,还真是有点好奇,左瞧瞧,右看看,还探了遍险。高映到是很帮忙,收拾凉菜什麽的,锺坚也被叫过来,调了几杯漂亮的鸡尾酒,上面还缀著冰淇淋球儿。
漂亮的香草蛋糕上,是於闽亲自写上去的“祝林威生日快乐”。龙飞凤舞花哨著呢,除了这几个字,只在边上缀了朵花,倒也简单大方。
一切就绪,就差主角还没到,刚刚於闽打过电话,说马上就到,大家就等著,偶尔说一两句话,也续不下去。
虽然谁都不说,但大家还是看得出来叶陶又和高映闹别扭呢。
林威开门的时候,叶陶手里拿了个花炮,喷了他一头一脸,也吓了一跳,大家也因为这个活分了起来,都叫唤著,说叶陶自己还藏著一手。於闽帮著林威摘那些细彩条,还狠狠的了他後背两下,“快!过来吧,咱先把蜡烛点上的,让咱们小寿星快点变成2字打头的。”
高映和锺坚拿著打火机,转著圈把蜡烛都点上了。
叶陶叫:“快,许个愿。”
“不是三个愿望吗?”林威眯了下眼。
“三个就三个。”於闽、叶陶异口同声到,“大家都等著呢。”
林威闭上眼,心中仿佛默念什麽似的。蜡都燃了半截了,火苗跳了跳,也算是最後的跳动了,深吸一口气,林威逐个吹了蜡烛。大家才又闹起来。
大家左一口右一口的拿勺舀著吃,外边儿挺热的,大家也吃的急了点儿,林威用手往嘴里扇风儿,锺坚也学著他的样儿,冰得直呵气。
百忙之中,叶陶还说:“嘿,还往外冒白气儿,跟干冰似的。”
“真的。”大家群起响应。
听叶陶说起像干冰,林威仿佛隐约记得好像还真是这麽冒烟的呢。
那次科学院发票,去看什麽赈灾晚会,那会儿还小呢,许是九一年左右吧,三张票,爸爸让妈带著自己和於闽去,票是正对著後台的,人家表演都冲前唱,他们只能看个背影儿,只有在有的流行歌手,自己为活跃气氛的时候转过身来,大喊一声:後面的朋友你们好时才能瞄到一眼明星们的脸。但是在後面,林威看灯光师们操纵各种灯,一明一暗的,觉得挺有劲。後来又发现舞台上的“云”是在後面把个东西放到一个箱子里,然後就有大堆的云跑出来。他和於闽两个人,也不看表演就专盯著人家弄“云”的。好些年後才知道,那做“云”的东西叫干冰。
抬眼往於闽望去,发现他也正看著他笑,眼睛极明亮反著光,看的他的心直怦怦的跳。
小时候妈妈总是带著两孩子出去,人家都说你们家有两个孩子啊,真好。当妈妈说只有一个孩子是,让人家猜。人家都说是於闽。因为他眼睛长的又明又亮,还特有神儿,像极了妈妈的眼睛,而自己的眼睛属於偏琥珀色的。
想著,勾起了林威的伤心事儿,不自觉的瞪了两眼於闽,看他忙著剥龙虾,低头看自己的盘里已经蜷著四、五个龙虾尾巴,还有一堆夹子放在桌子上。丢了嘴里吮了半天的那只,伸手揪起已经蘸了醋汁的小尾巴丢进嘴里,享受的眯起眼睛。
闹来闹去,一片杯盘狼藉,於闽最後不忍了,把他们快速扫地出门。关上门还听见叶陶抱怨。这麽大热天儿,大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就楞把他们给赶出去。
轻笑两声,回头找林威已经没影了,叫了两声儿,听见他的声从卧室传来,进去,发现林威都钻到被子里,从头到脚包的严严的,只露了两只眼,但透的全是那股儿媚劲儿。
於闽心里的那火儿,根本不可能压的住,但面上,却还正正经经的,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出了门,跑到卫生间仔细的洗了手,又回来的时候,发现林威趴在床上,整个脸埋在那种高高厚厚的软枕头里。
轻手轻脚的凑到床边上,“刷”的掀开了被子,入眼的却是还穿著T-shirt,短裤的林威。林威一下子跃起来,满脸全是诡计得逞的笑。
“他妈的,你小孩耍我!”於闽的火被挑的高高的,旺盛的能烧了整栋楼。
“讨厌,你先耍我的,刚你跑什麽?”林威也满脸通红,眼睛里要滴出水来似的明媚。
“我他妈……”後半句话压根儿就被林威压在嘴里。
揽著沈沈睡去的林威,於闽清醒的睁著眼,林威昨晚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脑中回荡:“我的家是和你在一起的家” 25
脚下的叶子被踩的唰唰做响。林威已经转了快两个小时了,这个院里一共种了17棵银杏,46棵杨树,4棵塔松,还有12排黄杨。从台阶走到院门是176块方砖长,26块宽。这些无聊的数字已经在林威脑中转了好几圈了,不算是深秋,但几次大风吹过,院里也积了不少杨树叶子。还绿著,背面还带著漂亮的绒毛,红色的叶柄粗粗的,看著虽然壮,但没韧劲儿,不适合拔根儿。
林威没告诉於闽他会来等,怕他悬著心,影响发挥,自己偷偷抄了比赛地点,打车过来了。本来是怕路上堵车,打著提前点儿,没想到自己的表刚换了电池,调快了一个小时,以至於他们刚进去,林威就到了。
挺无聊的又打了个哈欠,嘴刚张了一半,见那门里出来俩、仨人,里面的动静也大了,看来比赛是结束了。睁大眼睛一个一个找於闽,没想到出来了二三十个了,竟没他。依他的性儿,怎麽也得前十个出来啊,林威正纳著闷儿,想进去看看,又往外出人,堵著门,也进不去,侧站在一边等著。那拨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林威正要进。
“哎,你怎麽来了。”於闽本来一脸严肃,正一边走一边想事儿,眼见著前面来了个小孩儿,穿的又眼熟,一回神,竟是林威。
林威终於等著他了,也放下心:“嘿,我不是怕你怯场吗,来给你壮壮胆儿。”
“切,你小子,就他妈爱琢磨。等多长时间了?”
“没多会儿。”林威孩子气的跳著踩路上的叶子,“你怎麽这麽慢啊,我还以为你得第一个出来呢。”
“没,我多看了看。”於闽自嘲,“生怕这麽多年没怎麽写,手不稳了。”
“不会的,我对你是有信心的。”林威乐观极了,“虽然我写得不怎麽样,可是我眼光可绝对不差啊。”
於闽微微的笑了,心里可没林威那麽乐观,想著刚进场的时候,那些参赛的左一个、右一个跟那些评委们打招呼,自己就往那儿一坐,把要求要写的字到是研究的挺彻底。且不管自己到底写的怎麽样,自己没人、没後台的,估计这次得奖的人也没他。暗自苦笑一下,看来期待得几个奖,以後靠这行吃饭,也难了。
林威虽不了解这些,但单从於闽谨慎严肃的态度来看,他还是相当重视这次比赛的。但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得奖还不都得好歹有点後台,有多少是有真本事的?心里隐隐的也担上心了。 虽然挺想得奖的,但过了这事儿,於闽也不再想了,自己该干什麽,干什麽。到是林威还真跟叶陶、锺坚他们一个一个短信说过,让他们闹著点儿於闽,别让他胡思乱想。
过了得有多半个月,於闽接了米扬他老爹的电话,说约他有事儿,出来谈谈。
於闽心里觉得估计是跟书法比赛有关的,也就答应了。不管怎麽说,这种比赛多少还是靠关系的,既然有人来找,那干脆就去看看。
於闽是照例早到了二十分锺,米扬他爹也照例迟到了半个多小时,难得的是也没带秘书跟班,估计是在车里等著。
於闽表现得很恭敬,也没任何不耐烦。
米扬他爹也是一上来就满脸笑,“哎呀,我说你啊,要早点参加比赛,十个奖都拿了嘛,怎麽现在才开窍!”
“前几年心思没放在这儿,先忙别的了。”於闽也不好说前几年不想用这混饭吃。
“写的很好嘛,我看这次这些字里,就你的还有点风骨。”米扬他爹也毫不吝惜的大力夸他。
“您过奖了。”於闽不太好意思的欠了欠身。
“咳,他们让我看看谁应当颁给这个叫‘真卿’的奖,我说这还用看,自然是你嘛!”
听了这话於闽心里也著实一喜,不过他也知道,为了告诉他这个,这个位置爬得很高的人也不会专门把他约出来。“这真的谢谢您的提携。”
“还说呢,本来我这些年老被人请来请去的到处当评委会主席,哪能一个一个都看嘛。都是人家评委们评完了,我一同意也就行了。”
於闽已经听出点味儿来了,心里郁闷了一下,但也和颜悦色的说:“那这次真是赶巧了,让您碰上了。”
“哪儿啊,比赛还没开始呢,我那儿子,米扬。”看了於闽一眼,见他没什麽反应,又接著说,“就跟我说,你也参加,你的字多好多好,肯定能得奖。你又傲,也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似的到处去打通关系,找後门,但咱们也不能埋没人才啊,所以我就特地看了看你的字,真不错,按字来说,也确实当得起这个奖。”端起茶杯来,很模式化的顿了一下,给於闽一个接下去的机会。
於闽也不负他望,虽然无奈,但也挺迅速的接上:“承蒙您看得起,给我一个机会。”
“唉,不过我也得告诉你,这种奖啊,没人是绝对得不上的,管你写的好不好,越好越连个荣誉奖都得不上,省得把那些字比下去。”
“嗯。”
“这次呢,我是希望你能得上的,不过我也希望以後你和米扬之间,也最好不要有任何接触。”
那人吹著浮茶,饮了一口,眼睛也是低著看茶案,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於闽心中的火腾腾的烧起来,脸也瞬间变的铁青。话刚要扔出来,那人却又状似悠闲的说:“你不用著急,慢慢想,考虑清楚再告诉我。”
於闽眼看就要爆发了,但终於又将火忍了下去。要得罪了这个人,以後也不用想靠著书法这行混了,不管怎麽说这人也是权高位重啊。
那人见於闽半天没答话,又慢悠悠的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觉得非这个不可,非那个不可的,可我告诉你啊,人那,哪有那麽多非什麽什麽不可啊,不都这样儿吗?我也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什麽不知道啊?米扬啊,就是爱玩,不定性,跟你们这玩艺术凑一块儿,不的闹出点儿什麽事儿来。平时我都在他叔叔那儿,也管著点儿,就这最近一忙,他就新搭上这麽好几个。所以啊,我劝你,年轻人,看这点儿,把人生都规划好了,别为了这个耽误了。”
於闽听他说话,就当在听别人放屁,也不往心里去,那个说了句什麽好好想想之类的,抬屁股就走了,留下於闽这个付帐,真他妈的…… 离了那老头儿,於闽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直奔酒吧去了,高映到了,锺坚反而不在。於闽也郁闷,自己开了瓶酒,闷著喝,高映那儿也是。等锺坚到的时候,就发现两帅哥儿一边一个自己喝闷酒,忙招呼著问,不用说,叶陶准是又跟高映呕气,於闽这是烦的哪门子事儿啊。
於闽三两句把下午那事儿说了,两人都急了,说米扬他爹混蛋不混蛋啊,自己儿子不看好了,到处发情,还他妈赖别人!
叹了口气,於闽一摆手止住了那两人更加愤怒的言语:“本来还想让你们俩出出主意呢,这下可好,你们比我还激动。”
“我他妈当时要在那儿,就大嘴巴抽他了。”高映可能也是憋著一肚子火,说起话来火药味重的像是能炸了半个北京城。”
“成了,成了,当时我在那老头对面,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虽然我也挺想那茶泼他的。”
“得了吧,你小子还能面不改色?铁定脸绿的跟冬瓜有一拼。”锺坚才不理会他的自我吹捧,很老道的揭了他的底。
“对,真应了那壶茶名了──铁观音啊!”高映也缓过来了,加入调侃队伍。
“他妈的,丫那老头还跟我玩深沈,告我别著急,好好想想,要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啊,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操!要我说,你他妈就跟那老头儿说跟米扬那变态没关系,先得了那个奖再说呗,反正你也没说瞎话,本来就没跟那个的有什麽啊!”
“就是,等你这次得了奖,有点儿名气,也他妈不用找人,凭你这字儿还真得不著个奖?”
“对啊,你想到那时候,管他那老头是不是什麽什麽主席,这帮人也总得有那麽个明理点儿的吧。”
“唉,对!就是这个理儿,要我说啊,要这个奖,本来那老头也说了嘛,按字儿评也是你的好,这样儿,你也没什麽好犹豫的,一句真话换一个名副其实的奖。”
“也是,管他呢,先得著这个奖再说。” 26
越是临近书法赛颁奖的日子,林威心里就越打鼓,也不敢提起这事儿,怕给於闽增加压力,但心里也确实著急。上课也有点心不在焉的,索性掏出手机给锺坚发短信,问问他再说。
可能是锺坚黑白颠倒的生活习性,到了下午四点多才回。林威正穿著从於闽那淘来的一件大衬衣改的工作服画图呢,正投入的时候,手机响,也懒得理,由著自己的性儿还画。差不多到了个段落的时候,手机又响,才过去看。
第一个信息是锺坚发的,说具体得没得奖不清楚,帮你问问。林威看了,这急,立马给他打电话:“喂,我林威啊,你别问他,别,别给他增加压力啊!”
“什麽啊,你看我给你的第二条信息了吗?”
“第二条?没,我看看。”
“哎哟!他得‘真卿奖’了!你还不给他庆祝庆祝!”
这一句“他得‘真卿奖’了!”震得林威蒙了一下子,隐约觉得自己大叫了一声,手里的画笔被狠命地甩出去,在前面白色的东西上“啪”地贴上,又沿著颜料缓缓滑下去。“真的呀!真的呀!我现在就回家!”
“嘿!别走!你丫的抽疯呢!”宁杰的小细声传过来,“跟我有仇啊!你小子,我刚买的BALENO的冬装!”
“噢,挺好看的,我不会跟你买一样的,放心穿吧。”林威一边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答道。
“挺好看的?你丫再看看!”就见宁杰转了个身,後背上是绿色的油彩,还是长长的一条。
林威挺僵硬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我刚没注意。我再买一件给你,好吧。”林威睁大了双眼,一副乖样儿,每次他闯祸後,都自觉地摆出这副表情。
“操!成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记得给我买件新的!”
“没问题!”林威像得了大赦令似的,拎著自己的大衣就蹿出专教。 於闽有些诧异地看林威冲进来,也忘了擦头发,把大毛巾往边上一扔,“怎麽?有变态?米扬?”
“没有。”林威跑得呼哧带喘的。“啊!”大叫一声後,才又抱住於闽,“你得奖了!你得奖了!”林威兴奋地揪著於闽跳,见他没什麽热烈的反应,终於安静下来,“你不高兴啊?”
“高兴。”
“那你怎麽没什麽表现呢?”
“我看你这麽高兴,比我得200个奖都高兴。”
林威因为兴奋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著他,猛地把他抱住,要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紧。本来已经没那麽容易感动了,这些年他从没有在人前哭过,可每次在於闽面前,总是轻易就流露出自己最真的情感。
感到林威的眼泪一遍一遍刷过他的肩膀,於闽也有些许的感动,轻拍著他的背,“别哭了,小孩样儿劲的。”
“我就小孩!”林威污里污涂地回话,还不停地抽泣,最後还真像小孩哭长了,吸了好多凉气一样打了个嗝,放放气。
“成了,快别哭了,别抱著我了,我刚洗完澡,你这件破衣服上的颜料全蹭到我身上了。”
“就蹭!”林威大概为了掩饰刚刚又哭鼻子的窘态,有点儿不讲理,伸手狠狠拍上於闽的後背,看上面渐渐浮现一个清晰的掌印。
“好了,咱们出去吃饭去,庆祝我得奖。”
“好!叫上他们吧,我刚还跟锺坚叫唤来著,当做赔礼吧。”林威想起刚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怎麽冲他叫?”
“他说打电话问你得没得奖,我一急就……嘿嘿……”林威傻笑两声儿带过。
“你呀!”叹了口气,把他揽进怀里,揉揉,“别瞎想,你难道对我没信心?”
“信心是有的是啊!”林威有些委屈地叫,“我是怕现在得个奖什麽的都得有人。” 跑到酒吧,发现大家都在了,离开门的时间就差半个多小时了,几个人正在吧台那儿聊天。
叶陶和高映好像又和好了,窝在高映怀里耍赖,见他们来了,挺大方地一挥手,“甭过来了,请假是吧,我准了。”
“什麽啊,出去吃火锅啦,庆祝於闽得奖,咱们一起去啦。”林威一听叶陶的话,立即不满道,“快把高映放了,出去吃饭吧。”
“没时间了,”锺坚照了一眼那个走的嘎哒嘎哒响的马蹄表,“再说我们几个大灯泡去了,你小孩儿,嗯?还敢跟闽子耍赖?”
“成了,成了,门一关,说晚开一个小时。”於闽可能也是兴奋,把得奖之前的郁闷心情也全都抛到了一边儿,“吃火锅,人多热闹。”
大家看连於闽也不再为这奖别扭了,心想总算好了,那还客气什麽?走人呗。
王威说要留下看门,让他们去,他在这儿罩著。
“算了吧,一块去了,你也跟了我们哥儿几个这麽长时间了,走吧。”锺坚乐得大方地借花献佛。
於闽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纸,大笔一挥写上:心情好,出去吃饭,晚一个小时开门。大家一看,干脆就都去吧。 一晚上,有不少人来问於闽为什麽心情好,於闽也不想张扬这事儿,全都混过去了。林威整个人挂在吧台上,全当一个和橙汁的机器,整晚上全都笑眯眯的。
宁杰蹿到酒吧里的时候,林威还一边儿做白日梦呢,被扯到一边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看宁杰气急败坏地跟他说,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宁杰说完,也不再管了,道了bye-bye,出了酒吧。林威送到门口,见他上了一辆尼桑,瞬间就滑出去了。
站在门口,冷冷的空气四周围著他,林威的心也渐渐被冻得缩了起来。 夜里,激情过後的林威没有像往常一样沈入梦乡,反而很不安稳地左翻右动。开始於闽只是搂住他的腰固定了一下,不太想说话,只想慢慢感染他,让他睡过去。可渐渐的发现好像不管用,因为林威开始叹气了,又闹著起来喝水。每每他心里有事儿的时候他就会犯这种毛病──不停地喝水,还是那种极热的水。
“怎麽了?”折腾了这麽半天,於闽也精神了。
林威闷了半天不说话,钻到於闽怀里蹭。“刚才宁杰来酒吧里找我,说他朋友认识米扬,说米扬被他爹和他叔教训了一顿,还关了两天,今天才给放出来。本来说放出来就要来酒吧闹事儿的,後来被几个朋友拦住了,又给他送回家去了。宁杰跑过来跟我报了个信儿,告诉说他要是又出来的话,保不齐就得闹到酒吧来。”林威很细心地没提米扬和书法奖的关系,但显然也是知道底儿了。
手缓缓底在林威的背上来回滑动。“这事儿,是这样的。米扬他多事儿,跟他爸说想让我得奖,他爸和他叔也知道他有那个毛病,就开始疑心。发奖前他爸把我找出去说了半天,说只要我跟他断了,这奖就是我的。我一开始挺怒的,後来跟锺坚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怎麽说呢,表了个态,其实也是说实话,我和米扬真没什麽,然後才得了这个奖。”
“嗯。”林威的声音还是有些闷,“我知道,米扬那大变态,不管怎麽说你也不会和他怎麽样的,这我是相信你的。”
“我本来也不太想告诉你。可这事儿,也是,不太好处理,毕竟他们家有权有势的。”
“我知道,所以你今天一开始就不太高兴是吗?”林威抬起头来,眼睛里映著窗户里透进来的亮,不停地闪动。
半天,於闽才反应过来,林威又哭了。“别哭,哭什麽啊,咱们虽然没钱也没权,可咱们俩彼此拥有啊。”
闭上眼,重又埋到於闽怀里,半天才又出声,“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受委屈啊!嗯?”於闽带著笑意的话传来,“我又没被怎麽样了。”
“谁说的,你心里一定可难受了。”林威在被子里狠狠地抱紧了他。“我真想真想,有一天不让你为了我,为了……受这种罪。”
“没事儿,好孩子,真的,这就是现实生活啊。”於闽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没有什麽能比得上拥有你的喜悦了,所以我觉得值。你明白吗?”
“嗯。”林威在他胸前大力地点头。感到於闽温暖的体温暖暖地传来,贴著他光滑的皮肤,林威的神经也终於慢慢地放松下来,有些睡意涌上来,也不再说话。
於闽揽著林威,反而愈发清醒。这个现实的世界,总是在你的生活中加入各种的调味料,苦苦的,也甜甜的。睁大了眼,盯著林威的睡颜,微微地笑了。为了他,什麽也值了,缓缓低下去,吻上他的额头。
这举动却仿佛惊醒了林威一样,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抱紧了於闽,迷迷糊糊地念叨:“我们爱面包,我们爱奶酪,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於闽分辨著他的话,眼眶渐渐地红了,掩饰地闭上眼。 27
这是个寒冷的冬天,林威老早就穿上毛裤了。十二月下了第一场雪,也近期末了,没什麽课,於闽一早拉起他来说要去照雪景,林威腻在被窝里死活不出去,然而於闽的意志实在是太坚决了,硬是不顾林威各种形式的耍赖撒娇,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
离圆明园那麽近,林威还楞是懒得走。两人只有一辆车,还没什麽气儿,只好推出去打气。跳到车後座上,林威的反射动作就是把手伸到於闽的大衣底下抓著他的腰带。那小凉手,冰得於闽直叫唤,车也骑得摇摇晃晃的。
虽然不认路,但圆明园正门林威还是认得的。眯缝著眼儿见於闽毫不犹豫地骑过去,在他大衣下的小手挠了他两下,引得他的注意力,才问:“过了门了吧?”
“嗯,”於闽应了一下,“是过了,不过既然咱们骑车了,不如多走走,到一○一中学里穿到圆明园,不要钱。”
林威听了,呵呵笑著,顺势揪了一下於闽背上的肉,本来是想拧的,奈何於闽本来就不胖,平时又注意锻炼,後背的皮肤紧紧地箍在身上,拧不起来。
西北风飕飕地,有於闽在前面挡著风,林威也就很自然地把脑袋贴到他的後背上避风。时间长了,於闽也渐渐觉得後心被林威捂的发热。心中一股暖流流过,竟不顾四、五级的大风,缓缓地咧开嘴笑了。 期末的生活是郁闷无聊的,好在於闽手艺好,总是变著花样儿地做菜逗林威的食欲,但也没多大成效。林威厌食的毛病越来越重了,终於在考试周里开始不想吃任何东西。於闽也不敢强他,见他一天天瘦下去,也没什麽太好的办法,只好买各种蔬菜做些清淡的引他的胃口。而林威每每看见桌上五块钱一斤的豆苗、荷兰豆之类的,心里虽然不想吃,但也总是很给面子地吃几口,然後就喝一碗玉米面儿粥了事,连红薯和老玉米都引不起他的食欲。
周四就都考完了,林威本来还想和於闽再待一、两天然後会见,可於闽坚持让他回家修养一阵子,好好把厌食的毛病看看、改了的,於是就只好被遣散回家。
冬天里,卖了次画儿,去了几次於闽那儿,也都病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像一只要冬眠的小动物一样,老爱窝在於闽怀里。於闽得了那个奖,现在也算是书法界的新秀,还被邀请参加什麽新春书法联谊赛之类的无聊比赛,由於於闽想走这条路,这些活动也都耐著性子一一参加,这一时也忙起来,不能老守著林威。 眨眼就是春节了,看手机的荧光屏暗下去,随即又传来诺基亚刺耳的发送报告声,知道林威收著短信了,於闽也懒得再管,撇到一边儿去,自己仰躺著,隐约听见妈妈用那种南方软软的口音数落爸爸,竟也觉得挺心安。想著林威说过一个人一生有两个家,第二个是自己的。想想也确实是那麽回事儿。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家庭,却可以选择组成一个什麽样的家庭,自己和林威。想著林威,心情也逐渐愉悦起来,闭上眼,从两人小时候到现在,一起的时光加加减减也快十年了呢,自己二十一岁的生命,竟有一半都有林威的陪伴,也是幸福的。
林威趴在床上,被子遮著头,台灯昏黄的光几丝透进来。把手机天线揪长了透在外面,自己窝在里面跟於闽讲电话。林威一直觉得电话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因为它可以让阻隔那麽远的两个人如此亲密地说话。於闽的声音低沈而有力,想也是躺著呢吧,一件一件絮絮叨叨地让他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多吃点东西。舞台上那麽多变的嗓音现在发出的全是温柔的话语,漾得林威心里一阵一阵地甜蜜。
讲完电话,一看已经两点半了,除夕夜,不熄灯。林威这会儿又兴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锁上门。就著昏黄的灯光,开了书橱,翻出隐蔽在好多建筑学画册後面的影集。柯达四百张的影集,厚厚的,沈沈的,拿在手里都自有一番甜蜜的感觉。从长白山的风光到这次的雪景,密密地排满了整个影集。
看著那张在天池拍的照片,两个人那时还没在一起。但感觉上都已经相融了,笑得无比灿烂,可能由於那时於闽还发著烧呢,双颊上有两抹红晕,咧嘴笑的仿佛智障,可爱地想让他扑上去咬一口。
一张一张照片翻过,林威一个人捂著嘴眯著眼,笑得跟吃蜜一样。在怀柔玩的时候的相片最……高映、锺坚他们老起哄让俩人用各种亲密的姿势照相。好在那怀柔到处是山、是树,拍的时候也没人注意,那两卷胶卷儿都是於闽托熟人洗的,也没什麽大事儿。现在看起来,真的是甜的冒泡。
最後一张是俩人不久前在圆明园照的,是托一个老大爷照的,效果极好,俩人的状态也很好。後来这张还被放大做了个什麽什麽效果,反正就是到影楼里让人家给做在一块类似木头的东西上,三十二寸,巨大,挂在“心窝”里了。
又翻了一遍,天竟快亮了。不得已翻身上床,小眯一觉,白天还得出门串亲戚呢,耗精神头儿。
春节的日子除了让人想发呆外,基本没有别的了。於闽一个人在家,只是看看字帖,偶尔和林威发短信。林威过的也苦,在亲戚家装乖小孩儿,也怪累的,不过好歹这俩人可以互相安慰。
因为於闽由於各种原因,没有告诉他们家他书法得奖的事儿,而他的父母也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对他失望了,也不再过问他的事。所以当年初五有人来找於闽,弄的他家人怪惊讶的。
那是家年轻父母,带著他们的儿子,来於闽这儿拜师的,要他单独授课。孩子是於闽教的周日书法班里的一个。家长说在杂志上看见於闽得奖的消息,孩子又极崇拜他,所以希望於闽能对这孩子进行单独辅导。於闽他爸他妈看儿子居然又在书法上小有成就了,心里也高兴。不过口头上还怪谦虚地说这孩子年纪小,恐怕教不好什麽的。那家父母哪管这个呀,一直嚷嚷著於闽青年才俊,要不然少年宫也不会聘这麽年轻的老师来教孩子们。
於闽听他们一群人在那儿寒暄,自己带了那孩子玩儿。虽然他的家也还算是能当上少年宫老师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恐怕是他要的薪水少,才相当於前一个老师的三分之二。
总而言之,一堆人谦虚了半天,那孩子最後还是拜了於闽为师,这也算是於闽的开山大弟子了,看来那个奖还真是有用呢。
送那孩子走,於闽看他们送来的那个果篮,发现里面有林威喜欢吃的火龙果,挺大一个,在手里掂了掂,估计得有一斤多,微微地笑了,想像林威可爱的样子。
於闽他爸他妈也挺高兴的,好好夸奖了他一番,他妈还翻来覆去地看人家送的那两盒精品燕窝。盒子做的到是挺好看,瓶子里的燕窝也乳黄色地泛著透亮的光。他妈赞叹了半天,说怎麽也得一百多一盒吧。他爸说怎麽也得有。
於闽一边撇撇嘴,这玩意儿,要是真的,怎麽也得几百,要是一个燕窝炖十吨汤,也就几十块钱一盒。这东西,大锺寺有的是卖的。到底营养价值如何,没准还没那个火龙果高呢。
拿著手机出了家门,不想在家里打电话。於闽缓缓地沿著院里的楼群走。看刚刚於闽仿佛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儿,其实是做给人家看的,心里也美著呢。林威知道了信儿,高兴地不得了,说也出门跟他说。两个人在光秃秃的楼群和马路上走,林威那边儿叽叽喳喳的,高兴地叫来叫去,咯咯地笑。於闽这边儿,虽然不像他笑成那样,但也充满了笑意,眉眼弯弯地听他说话。 春节因为昨天那一档子事儿,也鲜亮了不少。对於於闽来说,也许是最开心的一个新年了,如果没有高映那个电话。
见到高映,是在冷清的酒吧。他正在没命地喝酒,边儿上的高脚杯里扔著满满的烟屁股。没开空调,没有客人的酒吧冷得像个冰窖,冻得人心都一敲嘎嘎地响。
“高映。”於闽试探地叫他。
“你来了。”高映的嗓音涩的仿佛剧木头的声音。
“你还没醉,真能喝啊。”於闽仿佛为了活跃气氛一样说了句话,见高映沈默,也敛了干巴巴的笑,“怎麽回事儿?又跟叶陶吵架了?”
高映仍然没反应。於闽只好接著说:“叶陶他小孩儿脾气,难免冲了一点儿,你就让让他也就过去了,何苦一个人在这儿生闷气?”
“他不是小孩脾气,”高映终於出声了,却带著哽咽,“真的,他不是小孩性儿。”一滴泪很轻地滑落,隐在高映的裤子里,但却像是锤子一样砸在两人的心上。
“怎麽,到底怎麽了?”於闽的心也慌了。高映从没落过泪的。
半晌,高映拾回了语言功能。“他爸妈昨天回来了,撞见,撞见我们在……”
於闽绝望地闭了眼,以这种方式让父母知道,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那……”
“他们跟我谈了一天,让我们分开。叶陶不答应,被他爸一巴掌打在脸上,撞在电视柜上,还磕破了头。”高映凄凉地说。
“那你父母呢?他们知道了吗?”於闽知道这两人的父母是同事,都是外交部的,长年驻外,这事儿瞒不了的。
“我爸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来。天哪!我,我怎麽办!”高映有些不胜负荷地歪在吧台上。“叶陶他爸妈对他,极严!根本不可能……咳!我这是惹的什麽祸啊!会害死他的!”
“别,”於闽靠过去,“事情总会解决的。你先别这样儿,你这样儿对解决问题毫无助益。”听著高映悲切地哀号了一声,伏在吧台上,四周的黑暗紧紧地裹住这一点暖暖的黄色,勒的於闽的心也不规律地收缩著。 28
高映和叶陶的事儿,让於闽心里闷极了,乱的千头万绪,也懒得理,或许更多的是怕,怕理清了,怕理不清。
真真的想见林威,迫切的,所以,初八一早,於闽便拨了林威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林威的声音很兴奋,没有刚睡醒的那种迷糊劲儿。
“你家楼下,”於闽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还不上来,等什麽呢!我在家等你。”林威的声音清脆的传来,随即要挂电话。
“别挂,我在下边等你,到‘心窝’去吧。”
於闽的声音里透著些许的疲惫,但林威的好心情溢满了他的心思,敏感的他竟没听出来,只是暗地里满心甜蜜的骂了一句“流氓”。
拎著两个大袋子冲进“心窝”,林威兴奋的哗啦哗啦把东西倒出来,拿著一件在自己身上一比,看了於闽一眼,又抄起另一件,扔给他,“换上,我看看。”
不想打扰他的好心情,於闽听话的换了衣服,是罗宾汉的运动夹克,深蓝的,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青春洋溢,一个却身心疲惫,看上去不怎麽和谐。
终於察觉到了於闽的不对,林威也停了老到他那天听了那消息有多高兴,自己跑到西单去买了两件衣服什麽的,神情慢慢的严肃了,问他怎麽了。於闽没答,只是把他揽到怀里,宝贝一样,小心的抱著,俩人就站在客厅里,相拥。好久之後,於闽的心情平静下来,推开林威,去厨房烧热水,给他冲果珍。
林威知道,可能有什麽不对,可於闽不想说,那就算了。坐在沙发上,把带来的影集丢到一边,紧紧的盯著那张放大的照片,出神儿。
端著橙汁来到卧室,看林威歪著脖子盯著照片看,在他旁边儿坐下,想搂他,却被个东西咯了一下,是个厚影集,一百张的那种,看上去有年月了。翻看,是俩人小时候的,还有林威过生日的时候照的,数数蜡烛,九根儿。微微笑了,把他揽过来,“怎麽把这拿过来了?”
沈默了半天,林威噘了噘嘴,“你看这张照得多好啊,”林威指著一张正吹蜡烛的照片,“我想找人放大这张。”
“好啊,是照的挺好,”於闽揉著林威软软的头发,“不过,”看著两人小时候,大夏天的,穿著跨栏背心,“露的够多的啊,我都不舍得了。”
“神经劲儿的。”林威微微嗔道。我在他怀里,“哎,酒吧几号开啊,我还画了幅画儿,想挂过去。”
“几号?”於闽沈吟了一下,“过几天,再说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怎麽?”林威也猜到是他们几个中出问题了。
“没事儿,回头再说。” 於闽到底也没说是出了什麽事儿,林威一路上著琢磨,好几次想给锺坚打电话,都忍住了,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儿。
刚到家两分锺,手机就响了,不认识的号,想了想,接了,竟是叶陶。林威刚想问问,就听叶陶在那边儿说:“我要走了,去挪威,告诉於闽、锺坚他们,帮我看著点儿高映啊,他们电话全不通,我求你了,帮忙罩著点儿高映。”
也没等林威答应,叶陶就匆匆挂了,弄的林威一头雾水,叶陶和高映到底出什麽事儿了?给他们几个那儿打电话还当真都不通,於闽的手机说什麽不在服务区,就这点儿地儿,中村,没在服务区才有鬼呢,铁是他直接把电池抠出来了。锺坚和高映两个则老实多了,仅仅是关机而已。 这边儿那三个在酒吧里坐著,一人把著一边,都闷著。
“到底怎麽样了?”於闽终於问出来了,他估计事情没那麽难,因为高映看上去已经好太多了。
“叶陶出国了,”高映淡淡的撇出一句来。
“怎麽,出去了?”锺坚皱著眉。
“嗯,”高映狠狠的抽了一口烟,“他爸妈不放心,把他带著出去了。”
“是吗?那你呢?”
“被骂了一顿,没事儿了,”高映自嘲的说:“我他妈……咳!我爸也不知道是加拿大待久了,还是怎麽的,见我就说,说他妈你要爱玩儿就一边玩去,别招惹玩儿不起的人。”
“叶陶?”
“我他妈跟他说没叶陶的事儿,我爸他奶奶的又说兔子还不吃窝边儿草呢,少他妈找认识的人下手。”
“咳!“於闽长叹了一口,也像是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挠著短发,“好了,叶陶反正还在地球上,别……”
“是在地球上,我他妈真是害死他了!”高映悔恨的捶著头。
“没事儿,别这样,以後还有机会,你可以……”锺坚干巴巴的说。
“我他妈还去害他?”
三个人沈闷的待在那儿,不光是叶陶走,乐队也少了键盘,还怎麽混下去,难不成还让於闽清唱?
出了这麽大的事儿,锺坚也暂时不想接纳新人来顶叶陶,干脆让高映放假去的,先散散心,回来再说。
看著高映拖著疲惫的步子走出去,於闽和锺坚俩人除了沈默也不剩什麽了,双双叹了口气。
锺坚看了他一眼,“别叹气了,你啊,好好珍惜吧,小林威还是嫩啊,要碰上这种事儿,还比不得叶陶坚强呢。”
“是啊,”於闽没说出来,却在心里大叹一口气,“他的确是嫩,比不得叶陶。” 拐了几个弯儿,林威才弄明白了这件事儿,也好几天以後了,什麽趟儿也赶不上了,高映都不知道云游到那儿去了,於闽这些天也闷闷不乐的,林威也不想烦他。
转眼就开学了,於闽却让林威搬回宿舍去住,林威虽然不高兴,但也理解他的心情,留给他一个空间可以好好的想想。自己开学後也较少晃到酒吧去,免得影响他的情绪。大多是时间是以短信联系的,於闽却也常常隔好久才回,林威的心情也渐渐沈重起来。毕竟这种事情,太难说,虽然於闽常说自己心重,但他又何尝不是?
关於林威搬回来住,宿舍里的人都没什麽反应,反正他也是个北京孩子,家又离的近,来来去去的,也没什麽新奇的。只有宁杰,抽个空儿,安慰了他一下,几句挺白痴的话,却不知哪句勾起了林威的痛处,差点儿没哭出来,也著实吓了宁杰一下子。但这也足够勾出宁杰的真心话来了。两个人在初春的三月,相对无言,就差唯有泪千行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宁杰缓缓的吟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然後又偏头看林威,“这就是教你及时行乐呢!”
林威幽幽的看他,“你是吗?”
“我是,”宁杰左右摇晃,“人家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是我,现在就是春天,也觉得在冰里,没有丝毫暖意。”
两个人又沈默,林威的心里不停的翻腾,这就是同性恋应该有的心情吗?自己过去真是生活的太幸福了!好像童话世界一样,王子和王子过著幸福的生活。
“今天也许还这样,还幸福的活著,明天,明天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谁知道呢?”宁杰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太悲观了,真的,也许是我太悲观了,不懂得享受生活的阳光。每次看见你和於闽一起来上课,坐在教室最後,一个听课,一个看书,平凡又幸福的样子,我心里都溢满了嫉妒。”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在一起,让他们都看看,还是有人可以这麽幸福的。”
林威静静的沈默著,听他的话,慢慢的闭上眼睛,感觉眼前黑暗的背景上那星星点点的光,听到宁杰又接著说,“你看过《蓝宇》吗?”
缓缓摇头,“书?”
“电影,书叫《北京故事》,网上同人小说。”
“哦,这也会被拍成电影了?”
“嗯,导演也是同性恋。”
“哦,我说呢。”
“书里有句话,是陈捍东说的,说那时我们第一次在室外、在公共场所接吻、拥抱,可惜那时没有明媚的阳光,只有漫长的黑夜。这大概是写的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比现在还黑暗呢,也没个毛宁、高枫之类的出来闹一出。”
“哦,”暗暗的记了书名,林威也沈了心。 由於林威长久不住宿舍了,虽然一个多月了,也没能习惯这种热闹的局面,今天,又是,大家到了晚上十点多,汇在一起说今天被骗了多少次,乱糟糟的,电话铃也在这时候凑趣,疯狂的叫起来。
宁杰抱著电话突然大声的问真的假的,神情狰狞的骇人,半天,才捂著话筒,跟人们说张国荣跳楼了。
大家也呆了,几个南方来的同学都很喜欢张国荣,都呆了一下,齐声又道骗谁呢!
宁杰仿佛复述那边儿的话似的,机械的说凤凰卫视的消息,都没来得及做专题,只在下面出了个滚动条。
大家这回是真正的呆了,林威虽然只看过他演的《夜半歌声》,因为太黑和怕鬼,也没看清他到底张什麽样,但也知道,发生在这个艺人身上的最大的消息是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就听几个人正大喊为什麽,宁杰只是摇头,那几个同学悲痛的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整个宿舍沈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林威掏出手机给於闽发信息。 29
4月3号,大家还都沈浸在猜测张国荣扑朔迷离的死因中,电台里也轰炸似的播张国荣的MTV、电影介绍,以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得主猜测。
宿舍里有几个张国荣的铁杆儿fans,天天抱著电视悲痛来悲痛去的,林威觉得挺无聊的,不就是个演员吗?中午,电台里又放张国荣为《霸王别姬》唱的主题曲,站在水里,很优美的侧面,林威也凑著问了一句他和谁演的,人家告诉他张封毅。
“啊!俩男主角?”
“是啊,”大家异口同声,“不过他演女的。”
“他演女的?”
“虞姬!”宁杰白了他一眼,无奈於他的无知。
“啊!他眼那姬?!”
“对啊,”大家都很不给面子的瞪他,样子好像是看见一个中国人不知道长城是哪国的。
“拜托。”林威一脸菜色的逃离电视那圈儿。 林威新换了三星的彩屏手机,来电话的时候会有耀眼的闪光和惊天动地的和弦──饮酒歌。所以当大家都为电视里的张国荣著迷时,林威的电话就格外招人讨厌。
抢了手机跑到阳台上接了,是於闽。“喂,”林威甜蜜的讲著电话,“现在啊,”……“好吧,其实我都吃过饭了。”……“没事儿,我就过去。” “一个星期没见你了耶!”林威蹦蹦跳跳的冲到於闽面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瓶鲜橙多,拧开盖了,拿起来灌了一口,见於闽不说话,“哎,叫我来干嘛?我下午还有课,要发呆别来找我。”多日没见他,饶是於闽闷成这样,他也仍旧笑眯眯的。
长叹了口气,於闽疲惫的眨了下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背,等林威的兴奋劲儿过去。
“哎,你不会真叫我来发呆吧。”半天,於闽也没说一句话,林威不得不重新再问一遍,“我下午有课啊!那老头剧严,次次课都点名儿,我不能逃。”
添了添干涩的嘴唇,推开了林威递过来的鲜橙多,“咱们分手吧。”於闽直直的看著林威,没有任何回避,开门见山的说明自己的意思。
“啊?为什麽?”林威有点反应不顾来,还没有危机意识。
“没为什麽,我觉得咱们在一起不好,不合适,所以我想分了。”於闽很冲的说完这句话,仍然紧紧的盯著林威,没有任何逃避。
“你是说……真的?”林威仿佛现在才摸著感觉,有点困惑的盯著他,一脸不可置信。
“是,我是说真的,这种爱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我不想再继续了,干脆断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You mean that!”林威这时候才真正的严肃起来,“不会吧。”无措的挠挠头,感到仿佛还有点静电引著他的寒毛竖起来。
於闽只是紧紧的盯著他,不错眼珠的盯著他,漆黑的瞳仁映出林威变了形的滑稽面孔。
“真的?”林威好像很难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他进了,攥著鲜橙多的瓶子在桌子上敲。
“是真的。”於闽平静的说,挺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确定“是真的。”
“你,你,他妈真混蛋!”鲜橙多的瓶儿被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半满的瓶儿里有几滴橙汁溅出来,栽在桌子上,滩成有锯齿状的模样。 紧紧的盯著林威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於闽疲倦的闭上眼睛,头倚在小餐厅不算干净的椅背儿上,脑中全是林威的身影,从他刚来是兴奋的样子,到後来扭曲的表情,一直到最後要喷出火来一样的愤怒,从心底泛上一丝苦笑,以後怕是没机会再这麽好好的看他了吧。这是个现实的世界啊!为了他的光明前程,为了人们眼中所谓的正常,只有断了!早点砍下这一刀,比晚好。至少还能让他有时间去疗伤。伸手够过那半瓶鲜橙多,紧紧的握著,听他嘎!嘎!得响,感到它在手中变形,仰起头,灌了一口,放下,看那边儿上残留的一滴沿著白色的瓶嘴上的棱晕开,变浅。断了吧,算了吧,散了吧。林志炫那清亮又无奈的声音仿佛浮在於闽耳边。 半跑半走的回了宿舍,正赶上宁杰最後扫尾,随便打发了他,一头栽到了一张床上,想要大声的哭,又憋住了,这床上的味儿他受不了,憋著满肚子的委屈,林威又摇摇晃晃爬起来,歪在椅子上。
使了半天劲儿才够著水杯子,多半被水杯绝望的泼出去,“!”的把杯子蹲在桌子上。开水哗哗的倒进杯子里,塑料的home by欧尚随身壶一下子被蒸汽熏的雾蒙蒙的,仿佛也一下子熏了林威的眼,烫的泪,就在眼眶里转,不停的熨过他的眼,却不肯留下,如果不算和於闽在一起的那几次,也总有十年没哭过了吧。狠狠的灌了口热水,压下溢上心的苦涩,却止不住。机械的喝著水,想让热水浇灌他冰冷的心,却徒劳,水,只能一遍一遍刷过他的食道,烫的他胃疼。
不甘心的掏出手机,恶狠狠的按著键,“你是说真的吗?”按下熟悉的号码,盯著屏幕,光黯淡了,却又紧接著亮起来,清脆的发送报告讽刺的传来,刺的他想把手机撇到太平洋去。按著震动键,感到手背麻麻的触著,吓到一样把手机扔在桌上,在仔裤上搓了搓手心,心中泛上一阵凄凉,为什麽这感觉,就像被於闽握住?手记在桌上嗡嗡的振著,期待被林威拾起。
“真的。”仅仅两个字就又把林威一棒给打回地域去了,看之前的那种紧张和期待被狠狠的扯碎,现在只剩下满心的苦楚和无处发泄的痛苦。紧接著又灌了无数的热水,只感到有东西划进食道,却再难觉到任何的热和痛。 “靠!你小子在啊!给你发了多少条信息你也不回,打电话也没人接,你小子想什麽呢!”宁杰和几个张国荣的铁干儿fans蝗虫一样冲进宿舍打开电视,嗡嗡的乱叫著,“下午那老头……嘿!”宁杰说了半天,没见林威有什麽反应,扒拉了他一下子,见他迟缓的随著他手动了一下,“没睡著吧?要睡上去睡去,天儿还冷著呢。”
林为仍旧是毫无反应的倚在椅子上,歪著头。
“操!”张筝连拎起四五个壶,“都没水了,他妈不是中午才打的吗?”扭头看了看林威还冒热气儿的杯子,“你小子一下午喝了多少?”
林威仍是呆滞的无反应,“嘿,你小子……”
“他喝了多少?”几个人凑过来扒拉他。
“他妈喝的是水,不是酒。”
“咳!”几个人又散开,只有宁杰留在边儿上,掐了他一把,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操!丫晕过去了!”
“没事儿,八成睡著了。”
“妈的!真的,他妈估计是水中毒。”
“水还中了毒了。”
“说真的呢,快把他送医院去的!”宁杰抡起巴掌扇了他几下子,没反应,那几个也急了,七手八脚的给架著下了楼。
校医院见了这阵势,也慌了,说看不了,派了辆救护车给送三院了。 林为给接回家已经是三天之後了,虽然不知是什麽原因还不能退烧,但医院说床位紧张,像这种脱离危险的就死活给弄回家去养著了。也赶上现在满城都在叫唤“非典”,林威他爸妈也不敢放他在医院里呆著,就在37度左右烧著,也把他弄回家了。
烧了两三天,吃了不少消炎药,也没什麽效果,林威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差了。他妈每天都给他清粥小菜的做,养胃,可他也吃不下去。直到一天晚上,揪著他妈问是不是得艾滋病了,艾滋病也是发低烧退不下去。他妈说他胡思乱想。可他还认上真了,哭的一通洗礼哗啦的。他妈说了半天,也不管用,就说艾滋病也是有感染源的啊,你什麽时候接触过啊。林威支吾了半天说去年十月献了血,到现在正好还在艾滋病的窗口期里。他妈说鲜血很规范,不可能感染,难道他们没换针头?换了有什麽用,他们摸完一个摸下一个,保不齐就……林威抽抽咽咽的,话说的一点儿理由都没有,纯属胡思乱想,没事儿找事儿。他妈也就随便安慰了下,随他了。
虽然很快就睡过去了,也没胡想什麽,但林威第二天就坚持跟他们分开餐具和食品了。他爸还是疼儿子,见这样儿,也上了心了,到不担心什麽子虚乌有的艾滋病,担心别是那个“非典”什麽的。抽了一天时间,又带著上三院看了一遍。抽了一管血,血项也查了几十项,胸也透了个彻底,还是没什麽不正常,药也那还是那堆。人家医生还不把这37度的当回事儿。林威他爸一再跟人说著孩子体温低,但到底除了有点咽炎也没什麽了。
父母都很忙,林威一个人整天在家无所事事,裹在被子里缩著,知道电视里开始每天报“非典”的增加人数,林威也开始隐隐的担心父母和於闽,然而又狠著心不去给他发信息。 30
後边儿几天,林威家总在商量搬不搬家,是啊,红楼那边儿的新房都已经装修好了,林威那屋选的是他喜欢的淡桔色墙壁,地板也是当时选的一种古朴的老树疙瘩花纹,和於闽的地板一样。整个家或者说包括於闽家都是林威设计的,然而现在他却病歪歪的,於闽也不知道怎麽样了,每每想起他,都觉得整个心缩成一个球,疼得仿佛要死去了。
懒得管那十几天也退不下去的烧,林威开始上网,还专门下了个联众,去打双升,却无聊的想撞墙,打了两天也懒得再去了。忽的又想起那个叫《北京故事》的书,有点儿想看,就直接在google上搜,居然还有很多。下了个压缩版,准备好各种零食和果汁,一大早坐在电脑前,开始品味别人的故事。
下午,林威他妈打电话来问他的情况,听他声音不对,就一个劲儿的问他,林威满心都扑在书上的情节里,心里郁闷的难过,一说话,发现嗓子也哽了,因而愈发烦被别人打扰呢,他妈还揪著问起来没完没了,弄得他也烦,几句话打发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麽了。一个人闷坐著发了半天呆,盯著闪动的荧光屏,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压抑,却又慕的想起学画时欣赏过的一幅雕塑《拉奥孔》,巨蟒缠身,肌肉纠结,精神的苦与肉体的痛,绝望的眼神,却没有一声哀号,甚至双唇都是紧闭的,万般痛苦只化作一阵深深的哀叹──窒人的颤栗,倏的传遍全身,人当真在痛到极处时仅仅只能哀叹了。
在网上下了《蓝宇》的电影,看到真实的人,仿佛看到真实的无力的两个人,心里有浮起那句话,最初听到这句话时,虽然心情也不很好,但总还是在幸福的晕边儿里,刚刚看书,也仅仅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颤动,直到在电影里,才真正感到那黑沈沈的凄凉。
因为前一天莫名的留著泪睡过去了,造成了他第二天两眼浮肿的起床,爬起来就直奔电脑,又重新看了一遍《蓝宇》,仍然看得全身发冷,手脚不停的颤。一连好几天都沈浸在《北京故事》里,林威也天天恍恍惚惚的,有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就是蓝宇,现在被於闽逼著去看心理医生;自己好像就是蓝宇,尽心尽力的帮著装修“北欧”,常常有想哭的冲动,却又再难流下一滴泪,这就是现实,人,总要从童话中长大的。 林家最後决定4月份搬家,家里一下子来了好多箱子,本来林威他爸说不让他干的,但林威还是装著好很多的样子,好几天也不把真实的提问告诉他们,让他们以为或也让自己以为,现在病已经好了。
把书柜里的、壁柜里的,到处藏的书都搬到箱子里,也包括那十几本相册。手里拎著那本深蓝色的柯达相册,鼻子根儿总是酸酸的,想落泪。干脆扔在箱子最底下,省得看了心烦。然而又收拾了半天,那箱子都封起来了,却又怕上面书压得太多,会把相册压坏,又拆了箱,刨出影集,想了想,收到自己adidas的背包,还是随身带过去吧。
新家比原来那个好了太多,可能是因为处处都显著自己的心思,总而言之,林威对旧家没有半点留恋的投入了新家的怀抱。从林家搬家那天起,北京的“非典”就一天一百多一百多地往上长,“五一”那几天也没能去哪儿玩儿,好久没在户外活动过的林威跟他爸在附近溜达了溜达,没想到中村的路上一不见车二不见人,比原来半夜两三点的路上还冷清呢,有点北欧的感觉了,一望空荡荡的马路上,除了刚抽芽的树,几乎没有活口儿。新红楼区里绿化的还不错,所以林威一周里也下来了两三次,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多半还是想,若能碰巧看见於闽…… 林威是个怕寂寞的人,在家二十多天,每天不是听广播就是听音乐,CRI music 总是放林志炫的采访记录和他新专辑里的歌,由於於闽的缘故,林威也很喜欢他,到了後来,干脆变成天天听广播。有首歌,总放,林威却记不注名儿,但每每最後那句:爱情,多残酷的美丽,总是激的他一身鸡皮疙瘩。想著,於闽也是,是为两个人好,灌了一口鲜橙多,自从那次分开後,林威就爱上了鲜橙多。从当时那瓶拧开盖儿的鲜橙多,林威就看得出来,於闽不是不爱他,而是这个社会,现实的社会逼他做的这个决断。他怕自己受不了现实的压力,然而他却没问过自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麽罪自己也愿意受啊!但是现在,却连个受罪的机会都没有。
“五一”过了,林威的烧也因为喝了几付中药终於退了,他爸他妈也总算放了心。过了以後,他爸说吓得他天天寒毛都竖著,林威问怕什麽,我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是“非典”。我只是担心是别的,万一再害了你们和於闽。林威偷偷在心里加了这後一句,然而,叹了口气,幸亏不是啊!
学校已经封校了,像林威这种在家的,也只能在家待著了,各种目标仿佛都离他太远,因此也不想够,干脆就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天天泡在电脑上一遍一遍的看《北京故事》和《蓝宇》。直到有一天惊觉自己脑中已经全被同性恋占满了,好像很难在容下别的感情了,才有些担心自己,心中的一点惶恐也瞬间变大,他好像有点不受控制的在网上搜言情小说,大概是想让自己心安点儿吧。本来原以为自己只是爱上了於闽,如果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同性恋?林威从没想过。
没有找那些名字很诗意的网站,林威很刻意的找了个中性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名字──晋江文学城进去,也认真的看了看男女的言情小说,写的都很烂,很难有一个故事可以让他从头看到尾的,也完全没有被感动的迹象。无聊的言情小说不能感动他,弄得他也烦躁,把网站上每个能点开的页面都胡点了一通,看到还有个BL区,有些好笑的打开,心里仿佛还存这些不屑,置顶的是一张耽美网址大全,只是随手粘了一个域名到地址栏,没等页面显示完全,就点了“进入”,漫不经心的点了同人小说推荐里的文章,本不抱任何希望,但看到滚动条缩成那麽小,才觉得作者还行,不像言情小说那种糊弄人的,也就随手另存了。
本来也只是无聊的,但又突然想起可以看看侦探小说,自己小时候最爱看了,当然於闽也是。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讨人厌的名字甩出去,不想。虽然以前没看过长篇的侦探小说,也好些年没看,却仍然很痴迷,被他爸他妈妈了好几遍,也没能离开电脑。最终迫使他下楼的原因是鲜橙多喝完了,要再去买一箱。一个人推著车,驮著一箱鲜豔的橙色,有些心不在焉的,却又一下子又想到了那个,於闽最喜欢的荷兰队,那个曾经掀起橙色风暴的“全功全守”球队。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搬家了没有。
再开电脑时,找侦探小说看,发现了混在里面的《十年》,当侦探小说打开的,发现不是,才想起来是那天在无聊时下的,干脆也就看看。书是从高中时候写起的。文字叙述很好,引著他一直往下看,也不住得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事情虽然不美,都现实的可怕,却深深的触动了林威的心,无数次的骂李唯森那个混蛋,也跟著高郁一起忍受折磨,搞得他一头栽到小说了出不来,从早上到下午五点前,总算看完了,心里也难受得像是塞了两斤棉花,不是那种剧痛,却堵得难受,想张嘴大叫,发泄,却没有任何声音。软软的棉花就那麽生堵著他,悲伤中,却又甜蜜的想起於闽为自己造的那个象牙塔,缓缓的又仿佛感到那个夜里,星探找於闽他们被拒绝的那个夜里,於闽重重的胡撸了自己的脑袋,问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怎麽的。
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盯著那闪烁的荧光屏,背景的白色刺的他眼睛疼,闪了一下,而那魔光仍然笼罩著这渐渐暗下来的小屋。突然霍的站起来,椅子也仿佛觉到了危险,自动的滑开了,狠狠的扫过周围的东西,一把抄过杯子,举起来,想砸,一阵悲痛涌上,却又颓然的放下,忍住了。重新坐下,安稳了好多,却也静的诡异,细细的看手中的马克杯,很简单的一行字,红色的,I LOVE YOU。想著当时在超市,闹著让於闽买给他,有想著“心窝”里的那个,杯子上噘著嘴生气的小孩儿,和高露洁超感白的牙膏,手指清楚那行普通的红字,是凸起的,一行红字,多少感情寄托在里面。屈起指头轻轻的抠,想抠掉,但它却像生根一样,顽固的待在上面,就像这段记忆,永久烙在他心里,难以擦去。
从那次又遇到他,在冬天,到这个冬天,到春天,两年又四个月而已,在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只是个十分之一,却好像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垂著眼,眯眯的斜扫过桌上那沓A4纸,锐利的纸边会割伤手指,倏的一下,所有神经元都集中在那个细小的伤口上,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心,也被这麽倏的划了一下,破了皮,渗著血,隐隐的痛,也全力的痛,有时也竟会想拿出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然而在直视那细小的伤口时,却又忍不住颤抖,手里捧著心却想松手,摔碎了的了。
天色一点一点沈下来,恍恍惚惚,从迷离的思绪中抽出,却又遇到了墙上那“皇蝶”的标本,那年怀柔买的呢,於闽坚持买了个最大的给他,绚烂的翅膀,硕大的蝴蝶,让一般的菜粉蝶一边流口水羡慕去吧,想想当时,自己想的是什麽,是让别人一边羡慕去吧。现在呢,自己也该羡慕别人了吧。
想自己小时候,和於闽逮了那麽多蝴蝶蜻蜓,捏在手里久了,放了也飞不起来,因为他的翅膀竟被汗湿了,或是捏折了,想飞也飞不动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沈到了这粘稠的爱里,想飞,却不能飞,命,已经把他带住了,折在这个孩子手里,这个曾经教他抓蜻蜓的孩子手里。是的,他轻轻的靠近,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抓住了他的翅膀,再也飞不动了,折了翅儿,却扑腾著,想让这孩子继续捉著他,安於他手指间的潮湿和温度,祈求一点怜悯的目光,拾起他,然而,却不能够。
狂乱的翻出手机,一条短信一条短信的翻,直到又看到“真的”那两个字,才又颓然的歪在椅子里。斜枕著椅背儿,一屡暗淡的夕阳射在他的镜片上,又折回,那蜻蜓死的时候,双眼也是无神的,原本看上去让人眩晕的复眼也不再闪烁灵动的色彩。“没有它生活的环境,它就会死去。”妈妈那句无所谓的话在他耳边嗡嗡的回响,震得他头疼。缓缓抬起手,屈起手指,用关节紧紧的顶著抽痛的太阳穴,“这便是我的一生吗?”林威悲哀的自问,“不,我爱爸爸,我爱妈妈,可是,我的家,却就在‘心窝’里。” 31
六月中,虽然没有常常出门,养了一身白白的皮肤,但与这几个月急剧减轻的体重相结合,却总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林威却也不当回事儿,照旧穿著T-shirt和短裤出门晃,他妈总担心他身体,仿佛觉得一离开家他就又会晕倒似的,所以他挑了工作日的大中午出来,豔阳四射,照在地砖上都反射极大的热量和耀眼的光芒。一条条蜿蜒流下的汗迹挂在细长的脖子上,林威一个人在烈日下享受阳光,期待能照得他暖和起来。
早就看见他了,但没叫,於闽缓缓的移到树影里,眯著眼睛望外看,又瘦了,细细的小腿反著瓷白色的光,仍然是白色的T-shirt。他属於那种浅色系的暖色,应该沐浴在阳光下的,所以干脆让自己躲在阴影里吧。手里拎著沈沈的袋子,费力地掏出烟来点上,抽了两三个月了,但仍然又被呛到了,捂著嘴狠狠的咳起来,弯了腰,心中泛起了无尽的苦涩。半天才又抬起头,看著不远处楼前平地上来回溜达的林威,手伸到袋子里,摸出一瓶鲜橙多,握著,手里也全是汗,看他也全是汗,却不能把它递出去。选择这条路的是自己,所以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痛苦。喝水喝到水中毒是一种什麽状态?那天他发短信问他是真的吗的时候,他喝了多少水了?那种热水没有把他的食道烫伤吗?惨淡的一笑,无意识的挥手,想赶走那些念头,是自己啊,毕竟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分手。 一双运动鞋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砖靠近,於闽惊讶的抬头,林威那剃了小平头的脑袋就在眼前了。不知是该转身逃走还是该如何,於闽也楞楞的站在那儿,忽而又手足无措的递过去了鲜橙多。冰镇的鲜橙多早已不再凉了,但瓶壁上却挂著无数的水滴。
林威细瘦的胳膊使劲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很平静的说:“抽烟不好。”
闷了半天,於闽才点头:“你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仍就站在日头地下,没有要跨到阴影里的意思,“看你刚才咳的,像老头儿,抽烟很毁嗓子的。”
从刚刚就被看到了,於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没说话,看林威在阳光下边溜达边活动手脚。
“我刚才想,如果你咳完了,还不走,那我就过来。”歪头向著於闽,“搬家了吗?”
“搬了,这两天才搬。”於闽尴尬的接著说:“我爸妈等我吃饭,我先……”
“哦。”林威打断了他的话,忽然扭头冲他灿烂的一笑,“告诉你,我每天都在中午的阳光里呆著,希望能把我照暖和些,可是都不能够,我只觉得我心灵的某一块地方,一天一天的被越来越厚的冰层包著,可是,我今天看见你,站在树荫下面,弯著腰咳嗽,我就突然高兴了,有一股极暖的热浪一下子冲我卷过来,好像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感到是在夏天。”林威注视著他,眼睛里有一闪一闪的东西,亮亮的,很可疑的在晃动。
还像过来时的样子,林威仍旧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砖离开了,於闽缓缓的跟上。两个人又做邻居了,一个十五层,一个十一层,想那次,也是林威,在家里哭,所以才选了这里的房子,可现在却还是让他哭了。
踏进电梯厅,却看见电梯门正缓缓的关上,林威的脸也变细变小到没有,抬头,默默的数著灯到十五层,停下,又移下来。 呆呆的坐了一下午,见五点了,伸手拿了《家有喜事》的盘,开了电视。林威现在也是张国荣的铁杆fans了,自从看了《霸王别姬》後。以前林威总觉得张国荣长的也一般,没有特别吸引他的,但现在也开始迷恋起他完美的鼻子。微微的笑了,记得不久前,自己也还不怎麽听他唱的歌,但自从听了他的粤语歌後,也开始著迷,也还记得跟著电视里哼唱的爸爸,一幅陶醉的样子,是呢,张国荣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爸爸也只比他大两三岁的样子,爸爸年轻的那会儿也追偶像呢吧。自己太小,还不记得这些。
晚上,林爸爸回了家,感慨万分的说,今天看见一个爸爸和他儿子,让他特别有感触。林威问怎麽了,哪引起来他那麽大的共鸣。结果林爸说那孩子也是个小不点儿,七八岁的样子,路上骑车,有一个小沟,不平,颠了一下子,差点歪在旁边的汽车上,那孩子他爸一把抓住了,拖到一边去数落孩子。林威一听,知道他爸说的是自己第一次骑车上路的事儿,已经被说过无数次了,就笑,说自己当时觉得没事儿,也不害怕。结果林爸大有感触的说吓出他一身的冷汗,魂儿都快飞了,想这麽大个儿子就差点儿白养了。逗的林威一直不停的笑。
林威他妈出差了,家里剩下俩太懒又不太会做饭的,凑合吃了一点儿了事儿。直到晚上睡觉,林威又恢复到以前十点锺睡觉的习惯,都躺床上了,又大声的叫爸爸,林爸过来,他又说没事儿,只是觉得心里空,生怕自己什麽也没有,就剩下他一个。林爸安慰了半天,林威心里还是不安,巨蟹座的人果然是怕没有安全感,怕孤独的,这麽些天,他也孤独坏了。
林威突然握著爸爸的手正色说很对不起他们。林爸笑,说哪对不起啊,孩子又乖又可爱,多才多艺,学习又不用操心,就是浪费点儿家里的白米饭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错。可林威却鼻子根儿发酸,抓著毛巾被想哭,最後还是忍不住告诉他爸说自己是同性恋,然後就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呜呜的大哭起来。感到他爸爸隔著毛巾被一下一下的拍他,半天才抽抽咽咽的抬起头,满脸泪痕。本以为爸爸听了以後就算不暴跳如雷,怎麽也得呆若木鸡。但万万没想到爸爸居然一边儿拍他,一边说同性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不值得这麽哭,也不值得他神经紧张了这麽长时间。林威自己呆了半天,又问为什麽。林爸说他和他妈早就看出来了,但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也没说什麽,只是搬到院外,直到你又说看见於闽,宿舍不好,要搬到他租的地儿去住,爸妈才知道你们是真在一起了。他们也没认为是怎麽了不得的事儿,反正於闽也算是自己看著长大的,学习上虽然後来退步了,但人品还是没问题的。孩子大了,自己要拿主意了,既然爱了,那就要自己去找往後的目标了。
林威只是听的呆呆的,傻了一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居然能开通成这个样子,竟能让他和於闽自由发展。林爸平时看上去挺严厉的脸这时无比慈祥,拍著林威说当年自己和他妈的爱情没有一个人赞同,遭到双方父母的一致反对,现在不也过的挺好。说林威的两个舅舅,都是让他姥姥姥爷掺和著找的对象,现在不也全离婚了。爱情,只要能坚持,本身就是个光明大道,所以任是谁说也没用,还不如顺其自然。
林威呆呆傻傻的看著他爸,也不哭了,只不过脸上还带著泪痕,问可是同性恋违背伦理,别的人都不接受怎麽办。林爸也无所谓的说伦理都是约束人的胡掰玩意儿,只有爱才是永恒真理。拍了拍儿子,让他安心睡个好觉,有精神了,找个空儿自己解决问题去的。最後又加了一句,说你妈都想好了,这样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不好,省了大心了。
看爸爸给他关了灯,林威仍然很呆滞的大睁著眼,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毕竟今天的惊吓也不小了,任谁也想不到自己的父母能这麽平静的接受儿子是同性恋。不过转念想想也是,自己的爸爸总比别人快一步,下海是,没准这也是。妈妈和爸爸的婚姻虽然当时没有受到任何祝福,可现在依姥姥老夸爸爸的劲儿,估计也早就认识到错误了。带著满心的欢喜沈沈的睡了过去。
一连快乐的过了好几天,肉也又长回去了。林威还是没去找於闽说这事儿,因为他要确定把自己又养回那麽好看才去,但拎著头上不到一寸的短发,估计半年之内应该会长回到原来的长度吧。直到林威他妈开始催,说想见於闽,林威没好脸儿的去告诉她1103自己看去,结果林威还是截下了当真要去的妈,答应一个星期之内搞定。 再次见到林威,他还很弱,以自己的目测来说,至少又瘦了五、六斤的样子。不光是身体,想来分手对於他的精神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暗暗的想过无数次,但最後还是忍住了,把手机丢回桌上,抄了本字帖看。然而心是乱的,怎麽也看不下去。想著林威剃的小平头,最简单的发型,放在他身上也一样好看。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胡撸他的脑袋,因为他头发软,胡撸起来手感好极了,不扎手,但痒痒的。微微笑了,想,也许再没机会摸他那个小脑袋了呢,但,只要对他好,就值了,就值了。
最近忙著搬家,“心窝”也好久没去了,由於“非典”,酒吧也停了两个月了,听林威说叶陶去了挪威,高映那家夥跑到怀柔租了个农舍,天天钓鱼,到真是优哉,锺坚又干回本行,跑到他原来老师开的西餐厅里去拉小提琴了,这一夥,也跟散了差不多。叹了口气,缓缓的拉过空调被,盖上脑袋睡大觉,眼不见,心不烦。 林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鼓捣他爸的那堆花呢,满手都是君子兰土,没好气的接了电话:“喂,谁呀?”
“他妈的,是我!”林威心情极佳,根本不在乎於闽的怒气,“干吗呢,出来,我有话说。”
沈默了半天,於闽才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吧。”
“胡说什麽呢,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别闹小脾气了,快出来啦!”
“什麽事儿,电话里不能说吗?”
“好,我爸妈都同意我们交往。”林威清脆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却无异於在於闽身边儿上扔了颗炸弹,瞬时惊的他满眼冒星星儿,伸手挥了挥,“你说什麽呢!”
“我说!我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却不是从话筒中传来。
顾不得满手的土会脏了塑钢的窗户,於闽一把扒开纱窗,抬头向上看:“你丫快缩回去!”眼瞧著林威探著半拉身子在外边儿,於闽都快疯了:“他妈你在十五楼呢!”
“我高兴!”林威白色的牙齿肯定是用超感白刷的,亮的好像广告里海狸的牙齿。
“操!你他妈快缩回去,我马上过去!”於闽急得脸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三尺高了。
“好,你过来吧!”林威倏的缩回身子在家里美美的等著他,想他知道了消息不得多高兴呢。
果真也就一分锺以後,於闽就跑上来了,“操!你丫活腻了,什麽事儿!说吧。”
林威兴奋极了,扑在於闽身上,腻著:“我想死你了!”
扒不下来他,於闽也只好任他抱著,这算什麽?明明已经说了分手,但却又……於闽苦笑一下:“你他妈小孩真是活腻了,不好好待著……”
还没等他说完,林威就抱著他的头:“你还没听懂?我说我爸妈不反对咱们在一起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於闽呆了一下:“是吗,可是我爸妈……”
“你回去说说啊!我爸妈早就知道。”林威腻在他身上,磨著他,“好不好,我都不计较你跟我说分手了,你回去就试试吧,好吧。”
被林威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於闽闪闪烁烁的:“我爸妈身体都不好,都有心脏病,我怕……”
“你不试怎麽知道呢?我求你了,试试吧。”
“我们还是……”
林威没等他说完,就一脸怒气的跳下来,一把拉起於闽:“你走吧,我不稀罕你,就算你不要我,有的是人……”
“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想让你陷在这里面了,别这样……”於闽拥著满脸泪痕的林威:“别哭,别哭。”
“试试好吗?”林威抬起全是泪痕的脸,“我求你还不成啊,为了我,求你了,试试吧。”
沈沈的点了头,於闽的心却一再往下沈,父母啊,那一关,刚刚才让他妈又高兴起来,对自己怀有希望,但却…… 32
闷了两三天,於闽也没提起勇气来跟他爸他妈说,好在林威也没催过他,就是这小孩最近总爱在15楼冲著他这11楼说话,虽然是大白天的,整个楼里也没什麽人,可也不能惯他这毛病啊,且不说有多惹人注意,单说这危险性也够呛,15楼,也不是个小数。
虽然於闽挺讶异林威他父母都能接受两个人的感情,但能得到一方父母的支持也好过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心惊胆战。不知道林威这小孩儿有没有感觉,但自从高映和叶陶出了事儿之後,他自己这心里就没踏实过,尤其是关於张国荣死因的各种猜测,使他最终下定决心,断了这份感情。关於林威之後的种种,他都从宁杰那打听到了,心疼是心疼,可是也不好出尔反尔,给他什麽希望,只好狠著心不联系他。
眼瞧著都过了这麽久,也没给林威任何答复,他心里也有些急,可是自己的父母比林威的大快十岁,思想也远不如林威的父母开放,身体又不好,要是告诉他们这事儿,还不知道会出些什麽事儿。再说,由於从初中开始自己的学业就逐渐荒废,总是在一些诸如音乐等方面下功夫,差不多到了高中的时候就已经伤透了父母的心,也不再管什麽了,勉强上了个大学,自己也不当回事儿,父母也算是丢尽了面子。那个科学院研究所的孩子会上海跑这种破学校啊。现在才刚刚让父母对自己恢复了一点信心,却……苦笑著,把自己的东西一项一项的归类,不知道林威会不会,可是自己却留著小学的全部成绩册,那种小蓝皮本,记著两个学期的成绩还有老师的评语,自己的评语里每次都有“聪明、马虎、活泼好动”之类的话,林威的则多是“细心认真、聪明上进”等等。长长的出了口气,把那一盒子成绩单和奖状丢到书柜的最下层。
站起来,活动活动酸涩的腰,依他的经验,这时候林威应该起床了,马上又要在窗户里跟他说话了。果然,於闽在给虎皮草浇水的时候,林威清亮的声音就从上面传下来。
“小闽子,你今天心情好吗?”
扒开纱窗,於闽也探出头:“摆脱你别叫的那麽酸好不好?早晨吃的差点没都到出来。”
“是吗?今天天多好啊,咱们出去玩吧。”
“我这儿才搬了家,有一堆烂摊子等著收拾呢,哪有空出去玩啊!”
“那我下去帮你收拾?”
“免了,还不够给你收拾……”
“什麽?!你,你,这麽诋毁我!”林威倏的缩回去,“啪”的拉上纱窗,正式消音。
苦笑了下,於闽也缩回来,缓缓的拉上纱窗,十一层,蚊子也懒的飞上来吧,虽然天天开窗户跟林威说话,但晚上也没什麽蚊子来咬。怪不得林威这麽有恃无恐的跟他聊天呢,显然是原来住十楼的时候早有体会了。
正想著,听见门被拍的“叭叭”响,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凑在猫眼儿那一看,果真,林威被照的变形的脸透过来。无奈的开了门,一脸菜色的冲门外那个小祖宗说:“拜托,大人什麽时候变成行动派的了?”
“哼”,林威扒开他,跨入这套房子,跟他家的格局一样,也是自己帮忙设计的,自然什麽都很熟,随手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换上。“有什麽要我干的?”
“哎!”长出了口气,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给他,“大少爷,您坐著监工就行。”
“切。”拿过果汁,抿了一口,四处打量著,“我就收拾你那狗窝吧。”
“不劳大少爷费心。”
瞪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看著自己,又转成睨了他一眼,甜蜜蜜的靠过去。
於闽有些尴尬的推开林威,他还是有些怕在家里就怎麽样,万一……“你不是来干活的吗?进来吧。”
林威不高兴的觉著嘴,重重的迈著步子进了於闽那屋。 於闽又一次把自己留的小玩艺丛林威手里扯出来,实在是後悔刚刚让他来收拾自己这屋。
“哎,这种的,是小时候吃那种一毛钱一袋的白粉里带的!”林威兴奋的扒拉於闽的小盒,里面还有弹球什麽的。
“是,是,大少爷,快别翻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有恋物情结耶,你真可爱,这麽多小玩意儿还留著。”说著又扯出一个小球,上面原本应是根皮筋的东西早已经失了弹性,松松的垂著,“这是那种小球,里面就是一个泥球儿嘛!你砸开看过没有?”
“靠!我没看过?告诉你是泥球的可是我。”於闽又左哄右骗的把那个小盒给夺过来,“哎哟,我的神啊,别来给我添麻烦了!”
“哼!”林威还在耍小脾气,又闹著翻别的东西。
两人正闹著,突然听见门那儿有声儿,都楞了一下,起来往那儿看,见是於闽他妈。於闽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他妈要出差,中午回来收拾东西,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不知该怎麽办。
“阿姨好。”林威又恢复成乖乖的那样儿,“我是林威。”
“林威啊!哎哟,阿姨多长时间没见过你。”於闽他妈也看出这个漂亮小孩儿就是原来邻居家的,“过来过来,你看,你这乖孩子,是上华大了是吧?从小就看你是个好孩子。”
“啊。”林威应著,嘴里也甜甜的说,“阿姨您这些年也没什麽变化,皮肤还那麽好。”
“哎哟,你瞧著孩子会说话劲儿的。不像我们家於闽,怎麽今天过来玩了?阿姨家乱著呢,刚搬了家。”
“啊,我们家住15楼,您有空儿过来坐坐的。”
“好啊!阿姨今天就的出差,等阿姨回来一定上去玩儿,咱们这又成了邻居了。”
“是啊。”
“成了,孩子,来了就留阿姨这儿吃饭。”於闽他妈热情的留他。
林威家也没人做饭, 所以也就意思了意思,就答应了,怎麽著也得和於闽他妈拉好关系啊。
於闽也是,见他妈没多问,也放了心,跟著前前後後的说著话。 自从过了这次,林威就更常去於闽家了,他倒也不逼於闽赶紧跟他们家摊牌,就是又在他们家混熟了。
直到九月,於闽马上又过生日了,整件事儿也拖了两三个月了,林威也稍稍的著了急,跟他爸他妈抱怨了两句,他爸大方的同意说要跟於闽他爸妈好好谈一次,把话说开了。林威自是心花怒放,好好的感谢了一下他爸,高高兴兴的跑去告诉於闽。
於闽一听就急了,他还什麽消息都没露呢,这就说这事儿,怕他爸受不了。
林威也有点不高兴,嚷嚷说“都过了快三个月了,你什麽也不说,照这样下去,你就老拖著,什麽时候也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你也不能这麽快啊!我这儿……”
“你什麽事儿也干不成,我上回都狠不得磕头求你了,你还这样儿!”
於闽也稍稍沈默了,半天没说话。林威的火也下去了一点儿,知道於闽是个孝顺孩子,肯定不能来硬的,得用一点小计谋,这时,他那神奇的好记忆力又跳出来,给了他一个小主意。
抱著於闽的胳膊,林威小声问:“喂,我问你,你知道今年的前一年是什麽吗?”
於闽闷了半天,也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麽意思,斟酌了半天,才说:“去年?”
林威缓缓的露出一朵好看的笑容,“你知道你小时候叫什麽吗?”看他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有些得意的说:“是昨年耶,你小时候都管去年叫昨年耶,我那时候说叫去年,你还不信,所以啊,我们就打了一个赌,说要是谁输了,就听赢的人一件事儿,你还记得吗?”
於闽茫然的摇头。
“你现在知道了,你错了,所以你得听我一件事儿。”
“就听你让你爸妈……”
“嗯。”林威为了加强效果,还大力的点了下头。
“不行,别的都行,就是……”
“於闽。”林威也认上真,严肃的跟他说:“我知道你孝顺,要不然也不会小时候你爸说让咱俩分,你就说分了。可是,这种事情,大人和大人,家长和家长比较好交流,不像你和父母,这隔著辈呢,反而不好说。这样,我爸妈跟你爸妈说,也让他们知道我父母已经同意了,这种事也就好解决了,你明白吗?”
看著林威透著真诚的双眼,於闽还是有点犹豫,却也不那麽坚持了:“这样好吗?”
“当然好了,肯定比你跟你父母沟通要好。”林威再次肯定。
“那,找个好点的机会,别让他们觉得特突兀。”
“成,没问题,这事儿就让我爸干去的。”
於闽又唠叨了两句,这事儿也就这麽定了。 於闽的爸妈虽然有点惊讶和不解,但最後在林威父母的蛊惑人心的劝说下也还是答应了,只不过条件是让於闽今後一定要在书法上好好努力,大人要有个大人的样儿,要为生活和家庭负责任。於闽自是一口答应,能得到父亲的同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想著小时候那次,也是因为父亲所以才和林威说分开,而现在,终於不用顾忌了,可以同时拥有父母和林威,这让於闽更加振奋起来。
过了“非典”,锺坚又把酒吧张罗起来,学校也都开课了,酒吧没了乐队,虽然少了很多客人,但也去了不少爱安静的人,说说话什麽的。林威的画依旧挂在酒吧里,更和谐了,只是那幅“闭上眼”被从吧台里撤出来,挂到角落里去了。
上了大四,林威的课也少了一些,只是他帮著老师做了些课题,所以也不太轻松,每天晚上,还是会跑来吃蛋糕,只是少了叶陶和高映,王威一个人想闹他也闹不过,还是有些寂寞。又像往常一样,推门进了酒吧,歪在吧台上,恍惚间感到周围人都不说话了,迷迷糊糊的抬眼看了一下,发现三个人正盯著他看。
“高映!你回来了!”跳下椅子,冲著高映扑过去,“不钓鱼了?”
“不钓了,那边还给你带了几条虹鳟鱼呢。”
“真的?我就说嘛,现在也还不需要有人在外面钓鱼嘛。”
“嗯?”三个人都很迷惑,等著林威解惑。
“回家好好看看《鹿鼎记》吧。”林威仿佛自己很有学问的样子,老气横秋的说。
“操!你小子还拽上了。”
林威呵呵的笑著,却突然止住了。有些疑惑:“你不抽烟了?”
高映楞了一下:“怎麽,小狗鼻子够尖的啊,是不抽了,两三月吧。”
“哦,不抽烟好。”
高映轻轻的笑了,是,不抽烟好,可是那个不喜欢自己抽烟的人,已经在地球的那边儿了。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聊到半夜,也忘了关门,稀奇的是,稀奇的是有一堆人也待著聊天,一直到半夜。
林威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心中被吧台那盏暖暖的黄灯围著,映的他脸上也透著一种幸福的光,转身看了看酒吧里那几桌没走的,黄色的灯光也暖暖的罩著他们,微微的笑了,心也软软的,甜甜的,缓缓的闭上眼。 尾声
於闽也已经习惯了总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一大坨东西,每每来蹭课,也不交钱的那主儿,现在正睡得香。
随著那些孩子们一个一个的跟他道再见,背上包都走了,於闽晃到林威前面那桌,坐下,抄了根小狼毫,蘸著水在林威脸上画花儿,看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咕咕哝哝的穿大衣。
“小孩。”
“嗯。”浓重的鼻音昭示那主儿还没全醒呢,正是个好机会。
“我刚刚教字儿,教著教著,想起一件事儿。”
“哦。”
“我刚刚想起来,小时候嘴硬说是昨年的那个人仿佛不是我吧。”
“对啊,哎,到上了初二我才知道原来叫去年。”林威的声音穿过几层围巾还是闷闷的透出来。
“那,该答应一件事儿的人不是我吧。”
“什麽事儿啊?”林威突然眯了眯眼,狡黠的目光一闪而逝,“咱们那时候根本没打赌。”
“操!你小孩可够狠的。”於闽一把拽开林威的大衣领子,寒风一下子灌进林威温暖的脖子,激的他一激灵,然而脸却是红扑扑的,嫩粉嫩粉的。
狠狠吞了口口水,於闽又三下两下把林威包好,一字一句的说:“你小孩儿回家等著的。”
“嗯。”林威也没反抗,只是任他拉著走得更快了,微微的眯了眼睛,透著笑,也透著点儿媚。
昨年 补丁 林爸林妈
林爸有点儿不太适应他现在这副打扮,宽大的T-shirt,肥肥的短裤,手里还揪著一个林威硬塞给他的蒲扇,其实已经不太适合九月的遛弯儿打扮了。扭头看了一眼林威她妈,他倒还显得挺自然的,不太像自己,刚想第六次开口抗议,就听林威一直攥在手里的小手机叽叽咕咕的响起来了,林威一下子就机灵了,上上下下又瞄了一遍他们俩的装束,伸手就推他们出门,“快,快,能赶上一拨电梯,好好干啊,千万别露怯,你儿子的幸福就掌握在你们手上了。”
“啊,啊。”林爸不耐烦的应著,心想,这老於两口子也是,吃晚饭还不赶紧下去,还得自己被儿子盯著半个多小时,左说右说这次行动的重要性,怪烦的。
“你快点儿,”林威看他妈还在门口的大镜子那儿照,“回头赶不上一拨电梯,就不好搭话了。”
“成了吧你,在家老实待著吧,等你妈给你把事儿干成了。”林妈最後又照了一眼她的新发型,才关门跟她爸一块走了。 林爸出来的时候,十五层的电梯厅里没人,电梯正从四层缓缓的往上爬,电梯门镜子似的照著,他凑到门前,看自己的眼睛,还算老实、诚恳,并没有因为经商多年而存下痕迹,微微撇了嘴,顺道又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整张脸,皮肤已经日渐宋车,皱纹也渐渐深刻了起来,心中难免百味陈杂。看自己儿子,现在俊的跟一颗万年青似的,饱满而俊朗,自己老了,都抽抽了,想儿子小时候,喜欢听评书,每次看照片里自己二十多岁的样子,都跟他妈说,“妈妈,你觉得爸爸像不像白玉堂,天庭饱满,面若满月,我觉得单田芳就像说爸爸一样耶。”现在儿子每次都说:“你那长老脸也抹点油儿的,都皱了。”苦笑了一下,是啊!儿子大了,自己也就老了。盯著电梯门里映出来的老婆,还那麽苗条,脸色也红润的好看,除了眼角有淡淡的几抹细纹,剩下的都跟二十年前自己刚认识她时一样,没什麽大的变化。目光也渐渐随著心里想的温柔下来,扭头正好看见老婆眼波一瞥,有点脸红,忽然心情就好了,就算不是帅哥儿了,没有别人仰慕了,还有老婆呢,怕什麽,而且还是自己最爱的老婆。 正如所计划的那样儿,林爸和林妈正好碰巧在电梯里遇见於爸於妈,两家儿见面自是一番热情洋溢的寒暄,也就顺理成章的一起散步。
林爸早已经不在所里干了,所以也就挑了又当邻居的事儿来聊。“你看,这一过也快,七八年没在一块儿住,现在又搬到一楼里来了,这栋楼就是以後养老的地儿了,未来几十年,又是邻居了。”
“可是!这好几十万的房子,一辈子也就住得起这一套了。”於爸也自然接上话儿。
“哪儿的话啊!儿子将来出息了,还不再弄一套?”
“你们家林威啊,还有希望,我们这於闽,怕是指望不上了,”於爸摇著头,“学也没好好上,将来干点儿什麽呀!男孩子,以後还得顶家过日子呢。”
“怎麽会,我听林威说,前阵子,不是得了个书法比赛一等奖吗,前途无量啊!”
於爸听见这话,心里也高兴起来,谁不想听人家说自己儿子有出息啊,“咳,还不是撞上了。”
“这可不能这麽说,这麽多年,孩子都坚持过来了,没把这东西放下,这就不容易,将来怎麽也能好好发展发展。”
“也是,看孩子怎麽想吧。”
两家在小区里转了两圈,天也渐渐黑了,又都一块儿往回走,电梯上林爸约他们一家子哪天上来玩儿,也就散了。 到了家门口,林爸还没出动静儿呢,门就自己开了,林威一脸焦急的把他们给揪进来,“怎麽样?怎麽样?同意了吗?”
林爸不理他急得什麽似的儿子,慢条斯理的换了鞋,四平八稳的做到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看著儿子又揪著他妈问,说:“我们今天没说这事儿。”
“那说什麽了?”林威一下子蹿过来,“正经事儿不说……”
“哎,其他什麽都能说,就是这正经事儿不能说。”林爸老神哉哉的看儿子一脸急切,“写作文也不能一下子就写到高潮吧?得先有个铺垫,明白吗?”
“哦,”林威恍然大悟一样长出了口气,掏出手机来给於闽发短信。
林爸接著说:“没看电视上演的,凡是想死谏的那种,就一上来指出问题的结点,皇帝暴怒,殿下一干臣子都匍匐脚下,‘臣有罪,请皇上息怒,’那个死谏的臣子,上前几步又火上浇油一番,最後逼得自己不得不死谏,倒弄了个忠臣的名儿,可搭上一条命,这麽一死谏也给那皇帝老儿弄了个不纳谏的坏名儿来,以後也不能名垂青史,也不能再装作理解民心的贤君的样儿了。”
“爸爸,你真英明。”林威发完了短信,听了他爸这一通说明後,佩服的一抱拳,“这事儿你们抓点紧就行。”唰啦就溜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林爸和林妈正式邀请於爸他们来做客,也就像趁机说明白了这件事儿。因为实在是天儿一天一天的冷下来,硬让他们俩这没有散步习惯的人天天下楼溜达去也著实困难了点儿,所以俩人也就想赶快把这事给办了得了。
林爸林妈事先知会了林威和於闽,让他们俩都滚会“心窝”去,别回头要是倒霉没干成,俩人被逮著的,从此两地分隔,剪不断的相思,却空留此情绵绵无绝期。
林妈把环境也布置的极好,手边儿上除了点水果之类的,什麽可砸的也没有,就算於闽他爸他妈不同意,怒了,以後收拾起来也不会太麻烦。
就在这麽一个万事俱备的晚上,於爸於妈自己落套来了。当然首先是参观房子,林威家是个角上,边儿上是整个楼的各种管道,房子格局也和下面的不太一样,面积更大,还有个露天的平台。於爸於妈自然是一边参观一边夸,林爸也自豪的说这个房子整个是林威设计的,於闽他爸妈当然是猛夸一通,说这孩子有才气什麽的。然後又说自己家那套房子都是於闽在张罗,没准也是这俩孩子弄的。林爸也说著俩孩子那麽好,没准的事儿呢。
最後,两家坐定,林爸开始把反复思量过的关於这俩孩子的事儿说出来,於爸於妈开始听得有些恼怒,几次打断了林爸问,林爸也不著急,就是把这事儿前前後後都说了,当然把林威什麽水中毒的事儿大肆渲染了一番,把儿子在非典期间住了三天的院说成了三十天,好突出这俩孩子的痴情劲儿。听得於爸於妈他们也有点感动了,半天没说话,林爸林妈也不说,就沈默著,让那两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家长好好思考的。
“这俩孩子现在是……”於爸很是小心的问。
“他们现在的状况,唉,”林爸还很能装的叹了口气,“是这样儿,他们俩确实是互相喜欢的,但是,这俩孩子又都孝顺,不想瞒著大人,也不想让大人们生气,所以现在就这麽僵著,两边儿都……都怪难过的。”
“哦,”於爸长长的出了口气,“我觉得,这种事儿还是不太能接受,毕竟同性恋不能算是个正常的事儿。”
林爸早就算好他们会这麽说,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不过为了逼真起见,还是故意停了会儿,“我开始也是这麽想的,两个男生想爱确实难以接受,也不能算是正常事儿,可後来,我仔细想了想,这事儿也不能一概而论,说它正常还是不正常。”林爸喝了口茶,继续加油洗脑工程,“你看,虽然同性恋不算是正常的,可是爱情还是正常的,真正的爱情总是发生在挺……意想不到的地方,要不然怎麽有什麽卓文君、司马相如,怎麽有王宝钏,(林妈心中暗道:王宝钏那是恪守妇德的典范耶,好像和爱情无关吧)关键,能够支持他们在一起的还是爱情,所以这麽说,这俩孩子之间有爱情,而爱情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是古今中外都脱离不了的事儿,不管人类怎麽进化,它都会发生,是不是,这几千年,到上古还有潇湘二妃,皇帝嫘祖,现在也有什麽锋菲恋什麽的,人家不都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差距’嘛。那也就是说这俩孩子的事儿说到底它还是正常的嘛。”
“有了爱,不一定就是正常的!”於爸可还没老糊涂呢,忘不了这故事主角俩儿可都是男的。
“爱是什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嘛!如果因为相爱还不能在一起,那能算正常吗?不能啊!”
“这,这舆论压力,这,这伦理道德,他们不能在一起啊!”
“关键就在这儿,男女之间的爱,甚至不是爱,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管男的怎麽花,女的怎麽没节操,他们在一起人们就没那麽多闲言碎语。可你想,这俩孩子,都这麽大了,能不知道自己这样会违背多少伦理道德吗?当然知道,古今中外这同性恋的多了,他们都是知道的,之所以这样,同性恋还是一直存在,就说明他还是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的,它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嘛。而且,你看这俩孩子,现在爱得这麽痛苦,咱们这做父母的就更不能给他们增加压力了。”林爸看於爸一副左摇右摆、思量不定的神情,又加劲儿道:“孩子总是自己的,家庭是他们可以休息、放松的地方,你说要是把孩子逼的连家都不能回,你说这……,这养了二十多年你心里哪儿好受啊!”(嘿嘿,林爸,你不知道,林威这小家夥早就把家给搬到心窝去了)“男孩子,以後都是要有担当的,你说让他心里存著这麽个疙瘩,以後事业上肯定得受影响,再说於闽这孩子的书法,主要就得靠潜心静气,这你让他心里长把草,能干的了什麽啊!”
“就是,”林妈看林爸久攻不下,也开始帮腔,“再说这俩孩子都是咱两家儿看著长大的,人品你们还不放心?”
“对啊,你说这俩这麽好的孩子,你们就忍心看他们这样忍受煎熬?”
林爸林妈说的是意气风发、义正词严,一副新时期好父母的光辉形象,经过三个多小时的不惜奋斗,终於在分针差一格指向十一点的时候胜利结束了战斗。 这边儿,“心窝”里头那俩儿,林威拿毛笔当飞镖使,面前边墙上於闽写的“事成”与“事败”两幅字早就被戳的没模样了。於闽无聊的难受,抓著张晚报看“国美大减价”。
“手机,手机。”
“哎,短信!”林威一脸不耐烦,“理它呢,不知道谁没事儿闲的这会儿发信息。”
“看一眼的,闲的你这儿戳坏我多少根儿毛笔了。”於闽把手机扔到床上。
林威挺不乐意的翻了个身,抄起手机,嘟囔著:“这俩人怎麽回事儿啊,也不给个信儿。”随手按了键,蓝色的背景下出现了两个字:“事定”,惊的林威半天没动窝,於闽也闲著,看他这样儿,以为出什麽事儿了呢,凑过来就要看手机,林威闪了下,“靠!是说成了吗?”
“让我看看,事定,”於闽读著,“那就是呗。”也说的犹犹豫豫的,仿佛也没从这两个字中找到可靠的感觉。
林威劈手夺了手机,飞快的摁了几个键,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的,用眼神示意於闽别急,自己听著电话,半天也没人接,正要挂了重拨,林威他爸的声音缓缓的传来,“成了,同意了。”
“哎!别挂!”林威大喊一声,止住要挂电话的林爸。“真的?他们怎麽说的,你说说。”
“唉,反正就是同意了,回头跟你们说的,累的我这两天都不想说话。”
“你让我妈说,你让我妈说。”
“快!给。”林爸乐得把话筒扔给他妈。
“干嘛?”林妈不太高兴,“不是告诉你们成了吗,今儿晚上说的忒多了,都说的腮帮子疼。刚接个电话我跟你爸还锤子剪子布呢,等缓缓再跟你们细说,估计於闽他爸一会儿也得给他打电话,成了,挂了吧。”说完就毅然决然的挂了电话。
林威冲於闽一笑,面部肌肉都动的不太自然,“成了,他妈的,居然成了!”随即“嗷”的叫了一嗓子,蹿起来抱著於闽跳。却被於闽一把胡撸开了,一脸严肃的一摆手,掏出手机,“喂,爸爸……” 昨年 补丁 米扬
酒吧里新来了个乐手,女的,长头发,长的挺硬气,吉他弹得很好,所以就留下来了。於闽补了叶陶键盘的缺,那女的,叫米洛,成了万绿丛中的一点红。
林威晃到店里的时候,已经熬了一天一宿了。满身就剩下疲倦,几乎是撞到酒吧里的。他们几个正为了晚上的演出排练,毕竟不是原来熟了的四个人,还需要磨合一下。锺坚熟练地扔给林威一杯橙汁和一根吸管,看液体以光速消失。於闽在後边,揪著林威的一只胳膊,给他往下卸画夹子。等三杯橙汁下了肚,林威才算是缓过来,眼睛也带了点灵气,四下乱瞄,当然一下子就瞄到了那个长头发,背了红色电吉他的米洛。
“她就是米扬介绍来的那个?”
“对,叫米洛,米扬他堂妹,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家林威。”
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推开了。王威把帽子一摘就直扇风,“哎哟,这鬼天儿,春节那麽冷,先给我冻病了,现在又这麽热,想让我热伤风啊!”
“天儿热了也不会少穿点儿啊,来,过来,你也认识一下米洛,新来的吉他手。米洛,这是王威,酒保。” 晚上是於闽他们店新扩的店面的开张,因为原先那店里最近被一堆好静的人们给霸占了,所以於闽他们又把隔壁那地儿给租了,又另辟了个可以闹腾的地方。这回林威、王威和米扬也全入了夥。其中王威是以人力出资,所以被派去管那个静吧,病了好几天没来,今天也凑齐了过来看店。
王威、林威俩人在吧台看著他们四个表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没想到那女的弹得还行,真是人不可貌相,长的长发飘飘的,居然还真有两下子。”
“可不是嘛!你看米扬,那长得巨像变态的,事实证明居然不是。”
“嘿,你这嘴,可够毒的。亏得当时人家米扬那麽照顾於闽,那时候天天来安慰於闽呢。”
“呵呵,我不是老是跟他敌对惯了嘛,一时改变立场还有点困难。”
“我也是,当时见他天天来,开始我还以为又是来搞破坏的呢,没想到居然洗心革面当起好人来了。”
“可不是嘛,谁想得到啊!”林威满口蛋糕,满足地眯著眼,“再给我一块,要带樱桃的。”
“那时候连锺坚都笨得要死,只能干著急,也不会说,还是米扬行,居然三天把於闽说得不那麽郁闷了。”
“嘿,那时候他不郁闷了,我还郁闷著呢。”
“哎哟,你不知道,那是於闽跟要死似的。”
“他要死,我还要死呢。”
“成了成了,大过年的,别要死要死的,不吉利。”米扬揪著林威的叉子吃了口蛋糕。
“你怎麽这麽早就过来了。”
“嘿,自个儿的店,还不上点心。”米扬看林威把蛋糕盘子推过来,“你不吃了?”
“不吃了,被你碰过。”林威很不屑地别了脸,“王威,再给我一块,水果的。”
“还吃,还没开店呢,就吃了快一半了,这都是卖钱的。”
“算他帐上。”林威一噘嘴,瞥了眼罪大恶极的米扬。
“於闽就惯著你吧。”米洋一抹嘴,“当时我他妈真应该横刀夺爱的。”
“你倒是想横呢,於闽也得理你呀。”林威洋洋得意地吃著蛋糕,“我们,那二十多年的真挚感情,你,说夺就能夺的。”看米扬点头认栽,又说,“我告诉你啊,敢情不是耍手段得来的,温柔的心,要一点一点攻陷,水滴石穿,你要有那耐性才行呢。”
“是,是,我啊,吃亏就吃在这策略上了。”
“切,”林威一扬脸,表示就算是没错在策略上,米扬也赢不了。
“哎呀!”米扬长叹了口气,“你呀,真是可爱透了。於闽要就好这口,我可不是输定了吗。”
“怎麽输定了?”於闽他们练完了,也凑过来。
“我说,你要是就好这国宝级的,我可不是没戏吗,一辈子也成不了啊。”
於民嗤地一声笑出来,看林威倏地涨红了脸,“他都赶了两天画儿了,可不是有黑眼圈嘛。”
米扬摸著鼻子闷头嘿嘿笑了两声儿,听得众人心里只发毛。
“你小子心里又转什麽坏心眼儿呢?”锺坚拿著鼓槌敲吧米扬的脑袋,“快从实招来,要不然,嘿嘿……”
“我能动什麽坏心眼儿啊。我就那麽一直人……”
“嘿,别跑这儿冒充‘直的’来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说我啊,现在当了这合夥人到也好,以前於闽那小子要看我在林威边儿上一呆,我告诉你,肯定火车头似的就冲过来了,哪能还在台上好好唱歌啊。”
“知识组织对你信任嘛,同志,有了错误改正了,这不还是好同志嘛!”
“林威,你小子这嘴,我算是服了你了。”米扬认命地点著头,“也不知道闽子是看上你哪儿了。”
“哪儿都看上了!”林威凶巴巴地说,“你少打於闽的主意啊,我告诉你,革命的组织不容侵蚀,时刻保持警惕防止糖衣炮弹。”
林威紧张的那样儿,逗得一堆人大笑,就连那个看上去挺硬的米洛也挑了嘴角。
“成了吧,我是已经退伍的人了,不跟你这半大不小的孩子争,咱当伟人去啦,该放手时就放手。”
“嗯,及时向组织表衷心也是很重要的,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解,那多伤感情。”
“还伤感情,我这心,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不会吧,”林威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米扬低下的脸,“没事吧,咱们都是好朋友嘛,就算不是好朋友,那下次我不把蛋糕记你帐上了,行吧。”
一堆人已经放弃看这俩活宝耍了,各自喝著喜欢的饮料,商量晚上演出的事。米扬和林威见没市场了,也就散了,林威趁机补眠。就剩米扬,一个人就著昏黄的灯光,沿著杯沿无聊地观察百事可乐的反光情况。
是呢,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自己也只喝百事可乐了,於闽只喝百事,是因为林威只喝百事。而自己呢,被潜移默化地影响著。当初自己在人群里面站起来给於闽叫好,激得於闽唱了好几首挺难的歌。隔天於闽就病了,好几天没来。而那病,後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和林威一起去长白山玩淋浴浇的。自己後来打听於闽的时候,林威正在家里悉心照顾他呢。自己呀,晚了十几年见著於闽,却在一瞬间就爱上他,是上天惩罚自己从前的花心,让他爱的深沈,却要他放手的洒脱,可心呢,怎麽会是随便就能洒脱的呢。
想著那个黑色的扎著豔粉色的大盒子,以及里面的吉他,现在还被扔在家里,不常能看到的角落里。莫非有朝一日还能送出去?谁知道!
当他的朋友吧!米扬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了於闽,为了为了林威的於闽,为了为了林威而答应他父亲羞辱人的条件的於闽,为了为了让林威过正常生活而独自痛苦的於闽,当他的朋友吧! 昨年 番外 新春KTV
猴年是林爸的本命年,这林威於闽二人是深谙马屁之术,早就把全套的“红装”给准备好了,一过十二点,林威和於闽俩就折折腾腾的把林爸给扒了,换了装。林爸还挺高兴,美巴滋儿的穿著一套红儿到处现,就连於爸於妈都跟著凑热闹,左一句英俊,右一句帅气的夸,林妈那一边儿包著饺子,一边儿抿著嘴乐。两家儿六口子这一晚上闹腾的,天翻地覆的。本来林爸就属於老顽童那型号的,再凑上於闽林威,仨人就快成“三K”党了。
林爸是个“猴头儿”,年初五那天就是他生日,人这家夥自以为又多了个儿子好像又吸著点儿仙气儿,变青春了呢,要热热闹闹的过回生日,征求了半天意见,都不合心意,最後林威说干脆咱们唱歌去吧,钱柜、麦乐迪都这麽近,又热闹,吼他一下午一晚上的去。这一提议被林爸林妈一致通过,别看林威自知五音不全很少出声儿,林妈那嗓子可是好的很呢,林爸虽说也缺几个音儿吧,但人家也不怕丢人,人磨的开面儿唱,所以也大力赞成。於闽这自是没的说,就连於爸於妈,中规中矩这好几十年,因为最近被林家传的,也有点无厘头起来,竟然也兴致高昂。 林爸为了能热闹点儿,够地儿折腾,订了大包,林威和於闽一人一个大双肩包,背了两书包的零食偷渡进去。
於闽先负责教会了这几个大人怎麽点歌,让他们先唱著,回头再看林威,已经刨出一堆零食开吃了。“靠!十点才吃了早饭,现在你就又开吃,你还有饱没饱!”
“咳,带了就吃呗!”林威根本不在乎一天到底吃几顿的问题,反正人家小孩又吃不胖,隔三岔五还闹回厌食什麽的。
“真有你的,别吃了,等会吃中午饭,钱柜提供午饭,咱们还订了个蛋糕,估计一会儿也就得送到了。”
“嗯,也是。”林威甩开手里的零食,也凑到点歌儿的那去了。直接选了港台女歌手来看,还被林爸嘲笑了一阵子,就连於爸也好像有点忍不住要笑的样儿,憋笑憋的面部肌肉都不停的抖动。 钱柜最稀的地儿就是老歌巨多无比,恨不得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了。林威他妈,仗著嗓子好,还点了个柴旦卓玛的《唱支山歌给党听》来嚎,又没人家那种好嗓子,好几次唱的续不上气儿,也高不上去,林威一边儿起哄叫好,一边儿瞄著人家外面穿一身黑的服务员在门口扒著往里瞧了好几眼,自己闷头笑著。
於爸於妈俩人毕竟还是老实惯了的,流行歌曲什麽的一概不会,唱民歌儿吧也没那好嗓子,就爱唱几句戏,於妈还尤其爱唱黄梅调,倒都是闽南、江南的那种吴侬软语,但也确实在调上的不多,然而最郁闷人的是这些戏,钱柜还一个不落,全都有。
於闽一边儿听一边儿笑,从来都没见过父母这样儿,也确实挺新鲜的,再赶上於闽又唱的好,谁唱不下去了,他就後面给帮衬著,也不用话筒,但唱的声儿谁还都听得见。林妈唱《牵手》的时候,还惊讶了一把,自己也不唱了,傻傻的问现在出声儿的是不是全是於闽,大家都一致点头,林妈一拍大腿,说,成了,於闽,下回也不用想著加原唱了,你就每首歌都跟著唱就行了。自己又美巴滋儿的唱去了。於闽偷著瞄了一眼那个长达10页的点歌单子上的歌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林威点的那一长串歌终於在大家吃蛋糕的时候轮上了,几个大人在那儿休养生息,林威霸著个套了红套儿的主话筒,唱的不怎麽样,还老指使於闽加原唱、切歌什麽的。点的那一摞王菲的歌儿,每一个能调著嗓子唱上去的,唯一靠点儿谱的就是《又见炊烟》,唱到第六个音才走调。
《打错了》那首可以说是从头到尾都唱错了,按於闽来听就是没一个音唱准的。林妈也在一边儿唠叨说林威点的歌都像是在念神歌(注:神歌就是在庙里或道观里放的那种像念经似的歌)。
林威怒了,吼,说那是王菲的《打错了》。
林妈一听,乐得前仰後合的,断断续续的说一句也没听出来。
林威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就听於闽那儿也忍不住透出声儿笑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又接著唱《人间》,仍旧没什麽在调上。
於闽一边啃著蛋糕,一边儿当著林威的御用小厮,心里笑的肠子都翻了好几个遍儿了,也不敢乐出声儿来,还暗自佩服自己的意志力,居然听著这歌儿也能吃的下去。
王菲的歌终於在林威大吼一声“切歌”後全部消失在点歌栏里,莫文蔚的歌又跳出来,第一首是《阴天》,可能是因为莫文蔚唱的没什麽极高的音,起伏也不大,林威这首歌竟有小一半唱准了,於闽大肆鼓起掌来,林爸林妈也说总算有首能忍的。林威也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正想胡贫几句,听了下首的前奏,又赶紧就著话筒唱起来: “……………………
我明白
 太放不开你的爱
 太熟悉你的关怀
 分不开
 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而现在
 就算时针都停摆
 就算生命像尘埃
 分不开
 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整段歌都难得的唱在了调上,可於闽却已经忘了去管什麽音准、音高了,被林威晶晶亮的眼睛盯著,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来,堵在他嗓子眼儿那儿,有点痒,让他想伸手挠挠。
想来这首歌时林威听了无数遍的,也不看歌词,就专盯著於闽,因而也没跟上间奏後的那一段,嘴里叨叨咕咕的赶著词儿: “如果这天地
 最终都会消失
 不想一路走来珍稀的回忆
 没有你” 接著,下面才又找到调上,唱了下来。除了中间那几句,这首歌林威唱的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可於闽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儿夸张的鼓掌,林爸林妈也没有叫唤著闹,只有两首歌之间转歌的那种固定的音乐背景在响。下首歌的字幕也已经走了两行了,林威才仿佛回过神儿来一样,坐正了,看了眼屏幕,笑了下,撇开话筒,“不成了,我得吃会儿,饿死了。”就任由音乐响著,自己也凑过去分意大利面。
林妈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了句饱吹饿唱,也没人理。
於闽两三口吃了盘子里的面,抓起话筒来接著唱: “想一个男生
 要藏也藏不了
 我的一切优雅
 全都乱了阵脚
 ………………” 林威一口没咽下去,呛了一下子,咳著,感到於闽在背後拍著,回头含著满眼咳出来的泪极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却有被於闽那探照灯一样的眼神电了一下子,慌慌张张的赶紧扭过头去专心的咳嗽。
林威他老爸的专利是那首《好汉歌》,每次他都管它叫“怪调歌”,唱的还真是那麽回事儿,怪调儿著呢。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一堆人已经唱的没什麽劲儿了,虽然“已选歌曲”那栏里还有好几十首歌,可也没什麽人唱的动了。於闽虽然一直跟著唱,但他是个常常一唱就几个小时的,当然不在此列。
大家都一边儿仰著去了,他一人在点歌那儿看,林妈告诉他干脆把她选的歌都删了吧,於闽应著,又干了会儿,然後开始了於闽的专场,大家也有机会听听人家写的歌的本调了。
林威挺没形象的躺在一边儿沙发上,听著於闽多变的嗓音唱著一首又一首爱来爱去的情歌,脸上一副迷茫的幸福模样。就在他即将睡著的时候,感到於闽抓著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缓缓张了眼,就见前面屏幕上黑色的底儿,出了四个大字:“只为你唱”,心里“砰”的震了一下,就听於闽缓缓的唱道: “原谅我不懂包装
 让话语甜如蜜糖
 原谅我不会假装
 呵护你喜乐和悲伤
 多心疼你的坚强
 亏欠你柔软心肠
 把感触说尽也纸短情长
 所以写首歌送给你
 这首歌只为你而唱
 用我最温柔的力量
 唱出婉转激昂
 当回忆慢慢被遗忘
 永远在心上
 这故事会不停重复地在播放
 有些歌陪我成长
 多少次红了眼眶
 有些人怎麽能忘
 闭上眼就自然会想
 不论在什麽地方
 但愿它也能同样
 触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
 让每个受伤孤单的灵魂
 可以释放” 缓缓的吐出最後一句,於闽紧紧地盯著林威,看他抿紧了嘴唇,红红的眼眶,里面荡漾的泪水坚持不肯落下。 林爸缓缓叹了口气,看著前面两个孩子深深的凝视彼此,那感觉,仿佛是有光芒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一样,不仅又想起十年前那个下午,他回家,在窗户外,看到那两个孩子亲吻彼此的面颊,纯洁而美好,圣洁的光辉笼罩著他们,让他这个当爸的提不起勇气来推门而入打破那美好的画面,当时,他也是,叹了口气,把那捆大葱放在窗户底下,又溜达出去了。 END
××××
装模作样 (昨年lend)林威他们上五年,所以在同年的学生们多数都毕业的时候还能在学校里幸福着。这天买了画儿,和于闽从酒吧里出来,顺道回了趟学校,到导师那儿去接点零活儿干着。
学校里,林威碰上俩熟人儿,说要趁假期去内蒙古玩一圈,正好林威心里也不老实的很,脚趾头也在蠢蠢欲动,所以立即答应同去。一共七天的行程,也不会太长耽误很多事儿,所以林威就鼓动于闽一起去。于闽本来还犹豫那帮家伙们会不同意,转念又想起了当年他和林威先斩后奏跑去长白山那一玩,奠定了两人的关系,所以也欣然同意,想鸳梦重温。有的时候吧,人是不能动歪心眼儿的,上次俩人偷着去长白山于闽就病了一路,这回俩人还没说要走呢,高映那儿就不小心被个醉酒驾车的给撞了,最倒霉的是那人还是刚从他们那酒吧里喝酒出来的。现在到处都在整顿醉酒驾车,于闽他们让客人喝过酒后还开车就有点属于管理不当怎么着的,也要担一定责任的,所以这事儿也不能报官,只好私了,好在那人车速不快,要赶平时高映也能躲过去或者不致给撞残了,可赶巧了那天高映恍惚间觉得看见叶陶了,所以就那么干愣愣的戳在那儿等着车来撞,因此也弄了个腿骨骨折。于闽认命的留下来照顾哥们儿,林威也有点不太想去了,打电话一联系,人家那儿连火车票都订好了,无奈,只好去了,林威打了个电话给宁杰,宁杰估计也闲的长毛呢,满口答应,俩人正好结伴儿。
同去的一共十来个人,林威只认识四五个,多数都是同级的,剩下几个都是现认识的。北京因为用电紧张,所以好多工厂、公司都放假了,N多人出去玩儿,他们又没买着卧铺票,只能干坐着去,为此林威扼腕了半天,只说早知道让他妈帮着订票了,但现在也来不及了。
根林威、宁杰在一块儿做的还有两个低两届的特长生,一个学声乐的,巨瘦,一个玩篮球的,巨壮。以至于俩人让林威和宁杰猜他们俩是什么特长生的时候,林威说他们俩一个是练射击的,瘦得那个,壮的那个是练举重的。因为在林威的脑袋里觉得特长生只有体育特长生一种。
林威和宁杰,一个显得特乖特纯,一个显得活泼机灵,看上去比那俩都毛嫩,还被那个玩篮球的奚落一痛,说一下要看仨孩子。林威和宁杰对视一眼,看来剩下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学声乐的了呗。
半个多小时以后,有个熟识的研究生过来又重新为他们介绍,林威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俩人的大名,但那研究生上来就亲切地称他们小白、小黑。那学声乐的的确称得上是小白,自然那个玩篮球的就是小黑了呗。
小白和小黑是住一宿舍的,都是北京的,小白家还住双安对面儿,也就是说离林威家不到两站地。大家聊了一会就都熟了。第二天上午到了的时候,林威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和小白、小黑和另外两个人一个大蒙古包了。
白天玩了溜溜儿一天,考虑到大家都坐了一晚上车了,晚上就歇了,没安排别的。
林威洁癖,自己背了床单和毛巾被来,本来打算鹤立鸡群一下的,没想到小白也掏出自带的床单,俩人互看一眼,挨着铺了,小白说:“晚上要滚的话还能滚到你的床单上去。”
“没错儿,”林威应道,“不过我睡相不是特好。”
“没事儿,忍了。”小白别看瘦,但是其实还是有把子力气的,坐着单手就把自己的箱子从地铺这边拎到那边儿去了。
林威和宁杰自忖没有这本事,但又都特懒,好不容易坐下了,都懒得站起来,所以扭头就冲小黑特灿烂的笑了。
小黑一挑眉,“哦塞!这立马就看出阶级不平等了,这白人就得使唤黑人阿!”
“这是党和国家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祖国和人民都信任你……”
“是啊!你不是说了,要看这仨孩子……”
小黑自认倒霉,碰上的一个比一个不讲理,不过倒也不含糊,拎起俩箱子就穿过地铺走到那边放下,扭头特执著的盯着林威拎起床单的手,“怕我踩是吧?你看!这劳动人民总是受欺压,生活在社会底层!这种高高在上的享乐主义者们居然连个床单都不让我们碰!你说这……”
“打倒统治阶级!”那边儿的王治和吴京异口同声,“分了他们的床单!”他们看了蒙古包的内部后其实特后悔没带床单。
“对!打土豪!分床单!”小黑装模作样的弯腰就要揭单而起。
虽然小黑明明是林威的床单比较近,但他一弯腰还是冲着小白的床单去了,可能是觉得和林威还不算太熟吧。所以自然而然就和保护自己床单的小白闹成一团,小白忒瘦,比根儿牙签强不到哪儿去,被小黑一压,让林威他们觉得就要出人命,于是赶紧劝开。不过看起来小白小黑常这么闹,小白除了有点喘外并没有太多抱怨。
一番笑闹后,小黑看了看表,“这睡觉也忒早啊!”随着感慨就从包里摸出两付牌,“双升谁会玩?”
林威想了想,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说:“只懂规则……”
宁杰是会的,王治和吴京俩人也说不会,宁杰看来也很想玩,将希望寄托在了和小黑一宿舍的小白身上。
感到宁杰热切的期望,但小白还是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黑特鄙夷的瞥了小白一眼,“关于小白同学,组织早已放弃了对他的培养,就任由这块朽木继续朽下去吧!”
六个人,三个半都不会,所以只好作罢,林威可能也是手痒,于是积极的出谋划策,“不如咱们玩敲三家儿吧!六个人正好。”
吴京仍然不会,不过被大家提点一通,就能按照争上游的规则来看待敲三家这个看起来很富有挑战性的活动了。
小白、林威和王治一拨,小黑和宁杰两个玩得好的带着一个不太会玩的吴京。小黑极手熟的从小白的包里摸出纸和笔要记分。
“为什么记分啊?不都是吃贡吗?”林威挺不解的。
“拜托!你住没住过校啊?咱学校里哪有吃贡的,都是记分儿,一拨过了三十分,另一拨就得挨罚。”
“罚什么呀?”
“俯卧撑!”小白小黑和宁杰冲他吼道。
“啊!”林威一脸心虚,“我还以为就是叫‘我是小狗呢’!”
“忒便宜你了!”小黑一脸坏模样儿,“今儿怎么找也得让你来个百八十个的啊!”
“百八十个!”林威叹道:“我已经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输了!”
“锻炼锻炼吧,你看小白的臂力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不成,那我今儿还不得撂这儿!”林威一脸郁闷的摸着牌,“这手牌怎么也不给劲啊!”
“黑三先出,黑三先出!”小黑吆喝着:“谁黑三阿?别捂(四声)着了!”
吴京沉吟半天,扔出一张黑桃三来,“就这张了。”
王治居然过了,然后小黑小白宁杰快速甩出牌来垫上,到了林威这儿的时候已经变成J了,林威看了看手里不带画儿的牌,咬了咬牙,“不要!”
宁杰美吧颠颠的看了一圈,“要不要?”
小白估计牌也不怎么的(di),咬了咬牙,发狠道,“尖儿!”
宁杰像是料着了这一手儿,随即扔出了个2,挑衅的看了一圈儿。
“你能走就走吧,大贡三分儿呢!”小黑道,“我最后把他们几个盯死!”
“成!那猫儿!”宁杰随手甩出牌来,
“不要……”大家声音低沉。
小白突然攥了一下手里的牌,斜眼看着小黑,“你别老看我牌!”
“谁看你牌了,让宁杰出!别牌不好了到处怨人!”小黑换了个姿势,改成趴着。
小白瞪了小黑一眼,转头看宁杰出牌。
“345!”
“456!”林威抓紧时机垫牌。
大家默然,只有小黑看了看手里的牌,又看了看宁杰手里还剩的三张牌,“过!”
宁杰及时出手,“678花子!我走了,大功!”
林威大喊一声,“要车!”
大家默许,林威顿时来了精神,“456789!我也完了!二贡!”
吴京还说:“不要。”
“不要什么呀!给你车了!”小黑凶道,趴着估计太咯得慌,所以他又盘腿坐起来。
小白防备的把牌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小黑特不屑:“藏什么藏啊!就你那手屎牌,给我看我都不稀的看!”
小白没出声儿,往边上挪了挪。
吴京就一张一张单蹦的牌,小黑估计铁能走,他就是憋着捞个三鲜挣两分,还能先出,所以一直不压牌。王治那儿也不知道都是手什么牌,居然什么都不管。林威这拨的小白独自和吴京抗争,直到有出到尖儿,吴京那儿过了,上不了手,王治也不出牌,小黑瞄了一眼小白就一张的牌,做好架势要出牌。小白一看,急了,吼道:“你他妈敢压我!”眼神凌厉极了,寒光一闪。
小黑看了一眼,又把牌收回去:“你出,你出。”
小白这才顺了口气儿,扔烫手山芋一样“嗖”就甩出张牌,“3!走了!”
“拜托!3你也那么大派!”
“我还以为是个猫儿呢!”宁杰和林威都极不忍的叹道。
“3你也让他跑了!”宁杰对小黑充满了不满。
“他跑了能给吴京车,要不然吴京也没戏!”小黑解释道,“逮一个跟逮俩没区别!”
吴京抓紧时机扔了个5也跑了,剩下沉默的王治,仍然没出牌,小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猫!”
“不出,你出。”
“456花子,910J花子!一张4。”小黑也扔完了手里的牌,凑过去:“我看你什么牌?”
林威和宁杰也好奇的不得了,沉默的王治一亮手里的牌,“全是对儿,你们根本没人出过!”
小黑感慨着洗牌,又突然把牌一扔,“输的洗牌!那谁记上分儿!5,2!”
“什么输的洗牌啊!你都……”
“我这儿坐着不顺劲儿!”小黑堵了小白的话。
小白就乖乖的洗起牌来。其实坐地上,大家都是一样的姿势,就是小黑事儿多,打把牌恨不得换十个姿势。
林威看不过去,要帮小白洗牌,小白没让,三两下洗好。
林威一边儿摸牌,一边儿说:“小黑,你是不是平时在宿舍也老欺负小白呀!”
“谁啊!?谁敢欺负他啊!他光欺负我!”小黑抱怨着。
小白居然没出声儿。
林威和宁杰有点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小白,发现小白正瞪小黑呢。
可是即使这样小黑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去了,“他不让我出牌,我就得……让他出3……”小黑的话越说声音越小。
宁杰贼贼的瞄了他们俩一眼,然后吊起一边儿的嘴角笑了,看了林威一眼,发现林威也正冲他挤眉弄眼儿。
那么咯得地铺,谁坐着都不舒服,林威是个不在别人面前随便的,所以几轮下来还是硬撑着坐着,宁杰自己抱了摞被子倚着,小白抄了两三个枕头垫着趴着。王治和吴京也都很没形象。小黑是趴一会儿仰一会儿,他是个牌油子,多烂的牌他也能捞机会就走,谁都被逮过了,就他每每都能捞上二分,不是混个贡,就是捞个三鲜,所以林威这拨的都很不爽。
“嘿嘿嘿!别发短信了!出不出牌啊!”
小黑本来仰躺着,翻起身来,看了一眼,出了张牌,这回躺回小白身上,枕着小白的腰。腰都是很软的地方,小白明显的被压得塌着腰,居然那也没抗议。
宁杰那猴精劲儿的,品直觉也觉得小白小黑不光是那么简单的室友关系,所以凉凉的说道:“别光顾着跟女生聊天啊!”
“我这……不是女生!”小黑诚恳道。
“不是女生?那就更有问题了!”林威也趁机跟上。
“我这……”小黑郁闷了,“你们思想怎么那么邪恶啊!”
“我们邪恶?你能听懂,说明你也不是纯洁无瑕啊!说!脸红什么?!”林威眯着眼做坏人,学着座山雕的语气。
“精神焕发!”宁杰接上。
“怎么又黄了?!”
“胃里反酸!胃里反酸!”小黑在宁杰说出更打击的话之前赶紧接上,“这就是你们混到大五的?”
“嘿嘿!”林威奸笑两声儿。
宁杰也贼贼的笑乐下,“我说哥们儿反应够快的啊!”
“嘿嘿!”林威跟着又是奸笑两声儿,然后放过小黑,扭头跟小白说:“小白,你真是太惯着他了!你说小黑你多欺负小白啊!你就躺人腰上!”
小黑精神更加焕发了,脸红红的坐起来,“我这儿坐着不舒服!”
小白也好像有点精神焕发,不过也可以是当作灯光原因,作势推了小黑一把,“今天总算是有人给我主持公道了!”
“哼!就是!小白!现在人民都翻身当家作主了,你可不能姑息养奸啊!”
宁杰和林威一人一句,敲打的小白小黑俩人都不会出牌了,连吴京都跑了,最后小黑又拿着一手好牌捉了小白,当了三鲜。
而小黑宁杰吴京那拨也宣告胜利,得了33分,而小白这边儿,才得了18分,差15分。
宁杰大笔一挥写下差额,小黑那儿也缓过点劲儿来,利索的洗好了牌,“抽牌!抽牌!”
“抽什么牌啊?”林威不懂
“抽着鸡,用几乘15!”
“啊?!”林威晕,15个就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还乘…………
“J、Q、K都算10,猫儿是0,你要抽着猫儿就什么都不用做!”
“拜托!拜托!”林威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的拜佛。
王治抽了个三,猫一边儿做去了。
小白和林威同时伸手,在牌堆儿里摸了半天,小白“啪”一翻牌:“K!”
“哦赛!中大奖了!”大家一阵哄笑。
林威更加紧张,偷偷的把牌翻开一小角儿,然后狂喜的把牌翻了个个儿,“耶!小猫儿!”林威顿时又来了精神头儿。
大家都特激动,小白抽了张K,等着看他做150个俯卧撑,小白自己反倒挺平静,就是小黑有点受不了,“他每次准抽K!”
“真的?!”大家沸腾了,看小白站起来。
“我一你九。”小白平静的说。
然后大家看小黑也老老实实的趴着开始坐起标准的俯卧撑。
“哎!干嘛你做啊!”
“当时他不会玩的时候,为了让他凑把手就定了个不平等条约,哪知道他次次都抽K啊!”
王治做完了,借口松弛松弛逃到蒙古包外边儿去了,吴京也出去上厕所去了,就剩下林威和宁杰两个老狐狸监督着小黑做。
小黑做完最后一个,汗顺着脸往下淌,“明天肯定肌肉疼!”
宁杰一脚踩在他背上,把他压在地铺上,“你要不做还不心疼!”
“嘿嘿,”林威又适时的奸笑两声。
小白小黑抬头看了眼这俩人,有点疑惑,“你们俩……怎么……还是……你们俩……谁……”
“我们俩……嗯?”宁杰笑的妖娆,飞了个媚眼儿给小黑,吓得小黑得飞了俩半魂儿。
“得了,”林威把宁杰拉回来,“甭吓唬人小孩儿了,让他们装室友去吧!”END
自从林威被确定报送本校读研以后,生活就过得十分滋润,一不用找工作,二不用K书,天天在酒吧泡着,有了林威、于闽,再加上原本那几个折腾乐队的,大家热热闹闹的聚集了一小撮美其名曰搞艺术的人们没事凑一块聊闲天儿。现在于闽的工作也上了正轨,少年班也教着,当然前提是加薪了;几个小班辅导课也上着,挣点小费嘛!再加上酒吧这边的收入,这俩小伙子算是正式脱贫致富了。尤其是自从米扬那家伙入伙以后,没事老找点暴发户、要不然就是假装有学问附庸风雅的白痴来买画界新锐——林威的大作。弄得林威着小日子是越来越滋润,用林威的话说,就是最近的日子媲美白洋淀咸鸭蛋——富得流油。哈哈~当然,林威说着话的时候叉着小细腰,腆着不存在的肚子,笑得满嘴白牙,一幅土财主样儿。 研究生入学,自然又是发一套被褥,安排一年的宿舍,不去白不去,林威也觉得租的房子再近也没宿舍近,所以也乐得去打扫打扫宿舍,安置个小窝儿。
虽然一块上研究生的有不少老熟人,不过没分在一个宿舍。他们宿舍最先出现的是个兰州大学考过来的孩子,比林威大两岁,跟林威一块收拾的结果是看着这孩子细胳膊细腿儿的怕摔着,一个人承包了诸如挂窗帘、擦玻璃之类的一干重活儿累活儿。
林威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自愿当向导把那个叫张根生的是在孩子带到水房刷纱窗。
实在孩子张根生看见林威一路从宿舍到水房没少碰上熟人儿,动不动就窜进一个宿舍跟人家贫两句,捎带着给自己介绍介绍,万分感慨,人家林威就是厉害,认识这么多人。到了水房,张根生特佩服的跟林威说,“这么多人你都认识,真了不起!”
“咳!都是同学,原来老一块上课!”
“嗯……”张根生心想,要是自己认识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谁都说话。
“等会儿我再带你在附近逛逛,我从小在这片儿长大的,哪地儿有个沟儿我都门清儿!”林威拍着胸脯自豪的说,完全把五年前自己刚上大学那会还不认识清华在哪儿的事给忘了。
“哎!”张根生兴奋的应着,“我觉得你就像是个土地老儿什么都知道……”特兴奋的说完了,又觉得《西游记》里的土地老儿和眼前这个漂亮孩子不太搭调,又赶紧说:“不不不!你就是这儿地头蛇……”张根生越说越不像样儿,脸红的跟要燃烧了的小宇宙一样,越急越说不对,拿着抹布就想捂脸,实在太、太丢人了!
“没事,没事!我明白你意思。”林威赶紧说,拉着张根生的胳膊,阻止他把抹布往脸上捂,万一烧着了怎么办?这块抹布还是跟隔壁宿舍借的呢! 干完活儿,林威叫上宁杰、老大和他们宿舍的,五个人带着张根生到外边吃烤翅去。
“清华这边儿烤鸡翅可是一绝,来清华这是必吃的!”老大特有责任心的跟张根生说。
“有一面辣、两面辣和不辣三种,不过吃两面辣的不能往下抠辣椒,老板特爱惜粮食,吃不了那么辣得可以叫一面辣,要是让他看见你往下抠辣椒就跟你急!”林威也赶紧给他科普。
“不过两面辣吃着最过瘾,”宁杰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林威每次都就着烧饼吃两面辣的。”
“对!不过你们西北人挺能吃辣的!一点也不含糊,”林威还挺清楚,“我妈去甘肃出差还带回来炸干辣椒呢!”
他们几个一路走着,带着张根生去他们常吃的那家,“别看这边烤翅店多,但那家最好吃!”
“对!我都觉得吃的直上瘾!”
几个人在店里坐定了,先要了五十个翅十瓶啤酒,看见啤酒,林威就说要拉于闽过来救场,被几个人大声嘲笑了一通,没让,交换着毕业的时候都没瞧见林威喝多了,现在一定要补回来。
张根生特老实的坐着,然后用崇敬的语气说:“首都就是不一样,清华也就是不一样,连学校外边儿开饭馆的都叫得这么有学问。”
一句话说得他们几个老鸟都愣了,没觉得啊!
“怎么有学问了?”
“你看,住这的那么多姓西门的,原来我就只知道西门庆和西门吹雪这两人姓这姓,多少见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又笑成一团,拍着桌子说:“张根生你怎么这么逗啊!”
张根生被笑得来了个大红脸,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威笑得直岔气儿,但还是忍住了笑告诉老实巴交的室友,“你不要叫西门,正确读音是西门儿烤翅店,因为你现在是在清华西门儿外边儿!”
“因此而得名,不是说老板们姓西门!”老大也笑得不成,虽然他也是挺实在的。 林威拎着两盒烤翅去酒吧劳军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虽说大家知道他酒量不行,但也得喝了一瓶多,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噙着两泡打呵欠挤出的眼泪,和稍微有点浓重的鼻音往吧台边上一坐,自然有米扬讨厌的大苍蝇凑过来。
“怎么样啊?收拾一天宿舍累残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威一字一句的鄙视着米扬说出来。
于闽看见林威喝得脸红红的进来自然放心不下,唱完了那首歌也下来了,“怎么喝酒去了?”
林威把两盒烤翅推过去,顺便打了个哈欠,“出去吃烤翅去了,就喝了点。”
“折腾一天也不嫌累得慌,还跑出去吃。”于闽微微有些责备,“我就说等我明天不教课的时候跟你过去一块收拾,你看,累得都直打哈欠!”
“没事儿,我根本没干什么,都是张根生干的,跟我一屋一孩子,倍儿逗!”
高映吃着两面辣的烤翅,说着风凉话儿,“闽子你就是瞎操心,咱林威什么时候不是到哪儿都能找着白干苦力的!”
钟坚也一边凑趣,“就是,再说,累得打哈欠的那活儿肯定不是今儿白天干的,保不齐昨儿晚上……”
林威眯成细长眼睛一瞟,抄起根串鸡翅的竹签子就冲钟坚扎过去,“贫死你!”
米洛在一边冷笑两声儿就让钟坚老实了,脱离是非圈子给米洛倒水去了。
林威看这钟坚那样儿,特不屑的说了句,“真像狗腿子!”
“切!”四周发出一片嘘声。
“妈的!说钟坚呢!闽子对你!哼!那才真他妈是狗腿子呢!”高映撇撇嘴。
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概附和,弄得林威下不来台,一个一个瞪他们。 晚上,林威幸福得躺在两张单人床拼成的双人床上直哼哼,这床可比现在卖得大号双人床都宽,滚起来特舒服,够折腾的。
林威翻身窝到于闽怀里,伸手把于闽不配合的手拉到自己身上,动活儿两下,找了个舒服姿势,哼哼了两声儿。
“回头我得刻个闲章。”
“不是有了好几个了?”
“嗯,再刻一个啊!咱们俩都能用,叫,西门断袖。呵呵~跟西门吹雪有一拼吧?说明咱们俩是住西门儿外边儿的同志!”
“抽风儿!”
“对!”林威又滚出于闽怀里,大字型往床上一躺,“我就是幸福得抽风儿!”歪头冲于闽璀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