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方特游玩线路:一家三代中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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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喜儒
《 人民日报 》( 2011年09月02日   23 版)

横川健夫妇与本文作者(由左至右)在一起。
从事中日文化交流工作数十载,使我有幸结识了许多与中国情缘甚深的日本友人,耳闻目睹了许多感人的故事。横川健一家三代情系中国的故事便是其中之一。
兄弟翻译家——
矢志不渝促交流
横川健先生今年75岁,早应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但他仍然要按时上班,主持日本中国文化交流协会的日常工作。他高度近视,做过白内障手术,患了青光眼,眼压一高头就晕,只能靠药物减压维持。他原本打算与几位老同事一起退休,但协会挽留他担任专务理事,继续工作。
日中文化交流协会成立于1956年,是以著名评论家中岛健藏、戏剧家千田是也、作家井上靖、音乐家团伊玖磨为骨干,以促进两国文化交流和友谊为宗旨的民间文化团体。协会成立时,日本政府敌视中国,环境险恶,困难重重,举步维艰。但在半个多世纪的风雨中,不管日本、中国发生什么变化,他们都坚如磐石,矢志不渝,组织文学、戏剧、美术、书法、音乐、舞蹈、电影、摄影、岀版、印刷、新闻、宗教、体育等各界人士与中国交流。
在这些有远见卓识的日本文化精英的感召下,一批热爱中国的青年,加入了日中文化交流的行列。协会靠会费运营,经费拮据,工作繁重,但他们安贫乐道,兢兢业业,孜孜以求,把推动日中友好视为终生事业。
横川健1937年生于中国大连,196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政治经济系,1974年参加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工作。他中文好,是日本翻译界的佼佼者。访问日本的中国作家,对他的翻译无不交口称赞,而日本作家来中国访问,也都希望与他同行。
横川健在日中两种语言中,对接转换,准确得体,游刃有余。听他翻译,是一种学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但我很快发现,他的本事,我学不来。因为那种流畅传神,虽然有熟能生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源于对两种文化的深厚修养和感情。
横川健的弟弟横川伸,更是了得。在北京时,他在华北小学、101中学上学,中文就讲得很好。到成都第四中学高中学习时,和中国学生一起住校,没人知道他是日本人。当时中国推广普通话,每天早晨上课前,学校用普通话广播,横川伸的普通话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四川日报》记者闻讯赶来采访,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全校普通话讲得最好的,竟然是个日本学生。横川伸考入四川大学中文系后,还担任过学生干部。同学们很信任他,生活中有什么困难,思想上有什么疙瘩,甚至恋爱中的苦恼,都找他倾诉。如今横川伸在日本东洋大学当教授,教授中文,同时也是著名翻译家。
父辈老革命——
助力建设新中国
横川健和横川伸的父亲横川次郎、母亲辰子,都是知识分子,长期在中国工作,按中国说法,都是“老革命”、“离休干部”。
横川次郎在大学时代就接受了马克思主义。1924年从东京帝国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到宇都宫高等农林学校任教授,1929年因“赤化教授”罪名被免职。失业后,参加日本第一部日文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翻译工作。1936年来到中国东北,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调查部任职,又因“宣传共产主义,违反治安维持法”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关押数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留在东北,参加“日本人民主同盟”,受中国共产党委托,曾到鹤岗煤矿教育和组织日籍矿工提高煤炭产量,支援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先后在东北统计局、四川省农业厅、《人民中国》、《人民画报》杂志社工作。
横川次郎在外文局当专家时,主要工作是把中国人译的日文加工润色,使之变成地道的日文。在翻译和改稿的实践中,他不断总结经验,写成论文,对直译与意译的关系,如何克服译文的翻译味,真正做到“日本化”等,提岀了许多精辟的见解。他还经常通过口头和书面,对外文局系统的日文报刊,从题材、内容到编排、设计、印刷、发行等,坦率真诚地提岀意见。
横川次郎关心中国农业,发表过多篇论文,后汇编成《关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农业问题的研究》一书,在日本出版发行。他联系中国的革命历史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以科学的态度,研究探索中国产生“左”倾错误的历史根源,1980年5月,在日本《中国研究月报》发表了论文《布哈林与刘少奇》。邓颖超看到了外文局刊物《编译参考》1981年1月号的中译文,建议中央领导阅读。在同年2月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三次大会上,邓颖超又一次说:“这篇论文写得很好,我一口气就读完了。”
横川次郎在华生活工作了52年,与中国人民同甘共苦,为新中国的诞生和建设,为日中友好事业做出了贡献,得到中国人民的尊敬。1989年病逝,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辰子曾在外文岀版社工作。年轻时,她专攻英国文学,结婚后与丈夫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丈夫被捕入狱后,她独自支撑门庭,养育儿子,同时还要为狱中的丈夫送衣递食,帮助丈夫度过冰冷的铁窗岁月。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真看不岀她性格中的另一面——面对变故与动荡时的执着、坚定、顽强。辰子病重住院时,横川健夫妇从东京赶来,与中国的孝子一样,陪伴在病榻旁。如今,她与丈夫一起,安睡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
后人再接棒——
赓续绵延传友谊
回想起来,我与横川健认识已经30多年了,我把他视为可亲可敬的兄长。他不仅中文好,性格温和,为人厚道,而且热情周到。中国作家代表团访日时,他亲自翻译陪同,车前马后,事必躬亲。我个人赴日研究采访时,他也热心帮助。记得有一次去参加一位病故作家的追悼会,他来电话说:“按日本习惯,应该穿黑色礼服,但你是外国人,穿深色西服就行了。黑色礼服很贵,你带回去也没用,白花钱。黑领带也别买,我给你带一条。另外,估计去的人很多,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要去,请他们预留座位……”
横川健夫人,原在日中贸易促进会,后到专售中国图书的书店工作,直至退休。他们来伊豆半岛的温泉城市热海看我时,夫人抱怨他早该退休,安排晚年生活。横川健闭着眼睛,笑眯眯的,不解释,不分辩,不反驳,不附和,夫人毫无办法。我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想笑。他们的言传身教,自然会影响儿女。女儿大学毕业后,来中国学习中文,现在一家日本商社任职,常驻上海。儿子大学毕业后,也来中国,现在黑龙江一家中日合资的乐器厂工作。
一家三代,尽管所处的时代不同,工作内容不同,人生追求不同,但都与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世代相传、连绵不断的友谊,弥足珍贵,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