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朵儿acome第三书包网:澧州五隐士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13:35:17

         澧州五隐士

当楚国最后一抹阳光映红了涔阳婆娑的橘树,屈原高唱着忧国忧民之悲歌,行走在澧浦之上。当唐朝盛世的余晖照着兰江边的澹津古渡,杜牧在津楼上低吟,李商隐在驿道上浅酌,两位老表命运苦难而又坎坷,灵魂清高而又浪漫。当明朝的秋风叩响了龙潭寺的晚钟,在津澧市井之上,牛舜耕行歌漫骂,宋海翁皇皇栖栖,铁笛仙无所止泊,皆一瓢一剑一笛。

《澧州志·逸隐篇》载: “明隆庆三年(1569),铁笛仙常至澧州市上,手执铁笛,长三尺,身挂饭瓢。他夜宿永宁寺,日与诗人宋海翁及一瓢道人以诗唱和。海翁诗在当时社会流传极广。铁笛诗有“铁笛醉来吟夜月,不知身在羲皇时”之句为人传诵。一瓢道人善画龙,画幅上题有“青蛇藏宝剑,铁笛弄秋风”之句。”市井之上,三人为友,终日以诗唱和,呼酒买醉,似僧非僧,似侠非侠,“一箫一剑平生志,舞落河山负狂名。”

宋海翁,名登春,生卒年不详,字应无,新河人,明代著名诗人、画家。家境贫寒,自小失去双亲。嗜酒慕侠,被乡人称为“狂生”。中年妻儿皆死后,须眉皓白,任侠游燕赵间,后薙髪为僧,不知所之。离家远游,足迹几遍天下,一路奔波困顿,他仅以诗画为资,超然无累,放浪形骸。画人物师吴伟法,兼善山水。晚年居江陵之天鹅池,自号鹅池生。几经磨难,遁入佛门,离家出走。《历代妙语小品》说:“忽乘醉纵舟海上,仰笑道:‘我七尺之躯,岂世间凡土所能贮,合当以大海葬之耳。’遂按波而入。”

一样的才高、一样的嗜酒、一样的工诗、一样的善画、一样的放荡不羁,一样大隐于市。关于宋登春才高嗜酒,睥睨当世的行径,《列朝诗集》说:

“鹅池生宋登春好诗,吴人徐学谟为荆州守,自往物色之,至再,始见。明日戴紫冠,衣皂缯衫,报谒,踞上坐,隶人皆窃骂之。守为授室城中,约移居日往访。属有参谒,日旰往,生键扉卧,不纳守。守令人穴垣入,生方科跣,席一藁僵卧壁下;守强起之,索酒尽欢而罢。守罹景藩之难,赴逮江夏,生送至岳阳而返。后数年,守坐废家居;生为道士装,持一钵,裹败衲,行乞三千里,访守海上,居三月别归。”

《徐氏笔精》则说:“鹅池生壮岁,须眉皓白,任侠游燕赵间,后薙髪为僧,不知所之。吴郡徐大宗伯学谟为之传,而梓其诗,诗悲惋豪逸,尝赋:侠客行云,赌掷赛刘毅;家奴过孟贲,千金不肯顾,一剑为酬恩,赵瑟停凰柱,燕姬促象尊,平生款段马,羞入孟尝门,又,抱玉几年终献楚,懐书垂老莫干秦,又,酒肠方大黄金尽,世事才知白髪多,皆自冩其胸臆者也。”

隆庆二年,荆州大水,宋登春流落澧州,写有《在秋日野望》“听鸟中林性,看云故国心。地卑湘汉阔,天远洞庭深。老马空知道,穷猿岂择林。十年书剑客,寂寞到如今。”

《江邨寒食》应该是在沅澧居住时的作品,中有“白鸟忘机久,青山吾道存。兴来从仗履,老去爱鸡豚。杨柳桥边市,桃花江上邨。童儿沽酒至,风雨闭柴门。”

宋登春应该到过车渚,否则他写不出“白晢楚童清,双鬟挈酒瓶。灌花晨汲井,学字夜囊萤。”这样优美的诗句,遗憾的是,澧州没有留下宋登春的诗碑。

宋登春在桃花源作《清明》诗二首,皆寓桃自题其画者也。诗曰:“寒食东风草色新,累累高冢卧麒麟。可怜泉下千年骨,曾作提壶拜扫人。”四川提学佥事、桃源才子江盈科评说:“海翁方面大耳,身长七尺,须眉皓然。寓桃源半载,居恒无宿舂。值粮尽,则值纸绘古人图像,易米为炊,馈遗一金以上皆不受。”

大清第一才子纪晓岚评他:“登春文章简质,可匹卢柟《蠛蠓集》,而奇古之趣胜之。其论诗先性情而后文词,故所作平易自然,而颇乏深意。然五言颇淡远可诵。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以贾岛、李洞为比,亦庶几拟於其伦矣。”

宋登春留有《宋布衣集》三卷,收入了《四库全书》,清代御史陆陇其《读宋布衣遗稿》中写道:“遗稿十存一,光芒若鼎彝”、“展卷一庄诵,慨然思仲尼”。留有诗集《鹅池集》,亦名《燕石集》,收有诗词四十八首。武汉黄鹤楼下鹅池碑廊仍存宋登春书法碑。

澧市三友之中,铁笛仙是谁,尚不能断。自古以来,喜铁笛、携剑者甚多,惟明孙太初似有可能,他于隆庆年间,鹖冠布袍,携箫佩剑,持一瓢,遍访道教名山,朝拜洞天福地。

明末诗人吴梅村撰《修孙山人墓记》“太白山人,….自谓孙姓,名一元,字太初,……踪迹遍衡湘泰岱间。……为人渥颜飘须,携铁笛鹤瓢以自随。”,并诗云“铁笛横腰,鹤瓢在手,乌巾白祫行吟。”

明湖广布政使邵宝的《答孙山人》,“湖海有此客,瓢然何所投”。《太白山人歌为关西孙太初赋》有:“笑问楚狂安在哉,江陵曾见子微否。”和“春南寻禹穴,能知津相逢。”

诗人施闰章与吴梅村同访孙太初墓,有 “于乎山人何如人,挂瓢词翰今犹存。”句,王曾祥《高士坞怀孙太初》,亦有:“太白山人披褐徒,自华入衡还入吴。鹤瓢铁笛身与俱,光价倾动士大夫。”诗人严遂成有:“真隐何妨与世缘,贵游掩至亦恬然。袷衣冷卧云归寺,铁笛横吹月上船”。又有“今南同归云庵,有挂瓢堂,墓在其旁,余数往游,如见山人乌巾白袷,吹铁笛饮酒谭论时”。

尚书刘麟称“山人孙太初亦以羁旅入社,为湖南五隐”,但似乎是指绍兴鉴湖之南,并非洞庭之南。

孙太初“携铁笛鹤瓢以自随”,“遍衡湘泰岱间”,很可能到过澧州,但查遍史籍,孙太初无铁笛仙之称,也不见与澧人交往的记载。

其实在澧州的隐士何止三友,宋登春在澧州与刘洞衡关系甚密,在后来给刘洞衡的信中说:“鄙人游天下,将徧矣。皇皇栖栖,无所止泊。虽然蓬舟所逐,意不出大地之上,身外之计,又何足较云。自澧上别后,鄙人潜伏山中,空谷虚壑,正宜麋鹿之性,虽不能饮水茹芝,坐石看云,亦可以乐觎矣。去岁还乡里,拜坟墓,会宗族,问故旧,悦亲戚,纵酒无厌,靡知底极,就木之后,乃有定论。因与足下道之,每忆萧寺风雪之夜,与足下拨火地炉,谈及风雅,真前无古人矣。当时时适衡岳之游,足下以两言教之,至今刻骨不忘,世路无期,不知何以为报也。小徒邢子云,有都下参省之役,为书附注。敬侯南宫之选,想足下闻道益深,所著之书,今不知几种,何由以见之。和唐诗选,必有挟策,傥不惜珠玉,颁赐数卷,传布下邑。”

《澧州志·文苑》载:“刘崇文,字汝质,号洞衡,嘉靖辛酉(嘉靖四十年)举人,除广元令,转知蓬州。为人沉默,皓首披吟不辍;宦游所至,以表彰先贤,冥搜古迹为务,书史无不淹博。意所不堪,未尝疾怒。晚合刊《洞衡草堂稿》。为令时,观察使按部,直驰中甬进谒,观察笑曰:‘令如诗魔矣!’其好吟如此。”

刘洞衡在津市留有多首诗词,如《姜女祠有感》、《宴道者山房》、《题大德寺罗汉象》等,他写彰观山道士生活:“羽客开玄圃,丹炉发紫华。消遥云外侣,缥缈画中家。笑拾金光草,醉摹若木花。秋风跨黄鹤,长啸入烟霞。”

游僧邓豁渠与刘洞衡也是朋友。邓豁渠初名鹤,号太湖,蜀之内江人。师事赵大洲。弃家出游,遍访知学者,又落发为僧。平生游历不定,卒死野寺中。哲学家邓豁渠所撰的《南询录》,至今还是中外学者研究明阳学和佛教联系的重要文献。

嘉靖三十六年年底,邓豁渠来澧州,他说:“过澧州龙潭寺,华阳王府生于瑞启,与王延与语、与仆、与舍、与田地,安渠徒众上。荆南徐东溪于舍前建庭房三间,为又憩之所。渠云游湖海,多得高人贵客扶持,无小人之害,得以专心致志这件事,鬼神默佑之恩也,岂偶然哉!”

又说“与刘洞衡话于龙潭。方丈叙及孔子五十而学《易》。衡曰:‘我们如今讲究的,就是《易》。孔子学学这个,若去‘有过’、‘无过’上观孔子,便不是圣人;大机大化大运用的妙义,便不是圣人之学。”

在荆州时的信说:“复澧州正庵主人曰:“儒家论性,总归于善。佛论性上原无善恶,此所谓最上乘之教,免得生死。”有言儒家在事上磨练。渠曰:“说个磨练,就有个事,有个理,有个磨练的人,生出许多烦恼,不惟被事障碍,且被理障。欲事理无碍,须要晓得就是理欲透向上机缘,须要晓得理上原无事。”

邓豁渠说:“延至戊午年,居澧州八载,每觉无日新之益,常有疑情,及闻三公,俱不免轮回生死,益加疑惑。癸亥,复江西,居象城,游石莲洞。返澧。”

邓豁渠来澧州,上荆南道徐东溪为其筑屋,可见当时名气之大。徐东溪,字孔霖,号东溪,江山人。明嘉靖二十年(1541)进士,先后任两湖监察御史、京都给事中御史。二十七年,内阁首辅夏言与陕西三边总督曾铣受严嵩陷害,先后被斩。霈激于义愤,冒死上疏抗议,遭廷杖,血染朝衣,继被远谪贵阳。四十一年,严嵩父子遭黜,被起用,历任河南学政、广东左布政使。隆庆初年(约1567)辞官回乡,于县城北郊建东溪书院讲学,阐发王阳明致良知学说,著有《徐东溪文集》。

徐东溪在澧州为官,当然不算隐士。刘洞衡虽一度在隐与仕之间徘徊,但渐趋隐。他们和邓豁渠关系甚密,都受学明阳之学,有共同语言。刘洞衡曾赞徐东溪:“我东翁夫子,今之昌黎也,蚤年受学阳明,良知烱发,精思力践,窥见本真,渊源固有自矣,晚岁两魁甲科,即以道德文章知名海内,虽昌黎亦不过是。”

明末朝政腐败,宗室“其后本支愈繁衍,遍天下几百万”,已为财政的不可承受之重,作为寄生性的特权集团对工商业更施以苛捐重税,竭泽而渔,文学家袁宗道疾呼“而当事者时欲取羡于额外,屡盈屡溢若之何,不病且亟也。乞兄灼见弊源,大破旧习,不耗国不厉民,此正荆民更生之时,而中官之虎而翼者至矣,穷奇之腹复何所厌,垂危之病而加之,以毒荆人,岂有命哉,楚人悍而喜乱,今必激之噫!此天下大可忧事也。所望调停,其中使饥虎不至于暴横,而商贾不至生心者,唯在吾兄及当事诸大老耳,时事如此,将何所托足,虽江河为泪,恐不足以尽贾生之哭也。”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澧州市井之上,一时有如此多的隐士,反映了当时有良知的士大夫已经对朝政由忧心如焚到悲观绝望,由“兼济天下”到“独善其身”,由“事事关心”到“看破红尘”,他们抛弃了朝廷,唱着凄楚的挽歌,或隐居于渔泽之间,或行走于市井之中,于是大明王朝渐渐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