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记客户端网页:(原创)《追梦》(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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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暮雪浓云风锁窗。良辰美景梦疏狂。绝招异路同歌舞,舞尽英雄泪满裳。

儿女意,伴酒觞。浪涛人渺情义长。宝刀金剑龙蛇傲,博取天下万点香。

                      ——调寄《鹧鸪天》

 

 

“往事如昨易白头,把酒吟诗百首度春秋。”雷震山在西湖画舫之中自斟自自酌自弹自唱,貌似极度逍遥,实则极度烦恼。

雷震山曾经看过织田信长传,上面说织田信长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而这一句,也深深地感染到了他。织田信长何等的英雄气魄,而他,雷震山却只能空自神往,已然三十而立的他,非但一事无成,更有甚者,天下之大,无立锥之地!何等的苦闷,何等的悲怆。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雷震山在雪中的西湖慨而叹之,红尘白玉香,春风没法留,真个是一度得生,岂有不灭者乎?

雷震山也不知是怎么地脱得出武当的全力围缴,也不知是为什么还能到得这西湖来游这雪下的西湖,一切皆是梦幻罢了。

云母扇摇当殿色,珊瑚树碎满盘枝。正是这严寒重雪下的西湖的真实写照。虽是美境,“也是美景呢,唉,若是死在此情此景,也不枉了。”雷震山在心中叹息着。他又想到了年初三,那太阳雪,那是多么令人感动。多么令人值得纪念的时光呐。

那飘动的雪绒花下的四辆婚车,那热热闹闹的婚礼场面对他来说是那般的激动,那如玉般的美人,对他来说是无比的心颤……雪,上午下雪下午停,真的是那般巧合那般诱人。

“无情便休往事易白头”,成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譬如他钦佩的织田信长,他常恨自己如此软弱,如此念旧,事实却永远也改不了。

雪是越下越大,这些天,似乎雪一直没停过。如此寒冬,如此大雪,还真少见。更加少见的却是那西湖之水,清澈靓人,那雪扑天盖地的下来,倒是给这西湖平添了无限姿色。

无奈春去春来花开花落雁过秋,堪叹日出日落梦里梦外水常东,真恼个人生苦短韶华易逝。且休且休,对酒当歌,梅影弄雪月凄凄。

正值三更时分,梅影月魄分外妖娆,雷震山就这般疯疯傻傻着,明知道杀气如这雪般扑天盖地而来也不停息。

在这雪月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杀奔而来。有乘画舫杀来的,有一苇渡江的,有自水下杀上的,不一而足。不一会,雷震山的画舫船底漏水,即将倾覆。

梅影,月魄,雪魂,刀光剑影琴声袅袅,天下真无可立锥之地也!雷震山避开一刀,扭身上起,足尖点在已大半入水的画舫逢上,又是一个翻身,接连避开数个杀招。雷震山恼怒着,癫狂起来。他狂笑着怒吼:“好风光,梦一场。你等好不可恶,扰人清梦。就让爷爷我送你等归西!”琴声急响,已不再是那首《极乐》,铮铮琮琮,如同鬼哭神号,卷起千堆雪,卷起西湖水,整个杭州西湖风起云涌起来。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远而近传来::“众兄弟让开,我来会他。”虽然琴声怒号,喊杀震天,但此人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的传入耳鼓。

剑气,隔空而来,自雷震山的制造雪墙穿将入来。雷震山心神早已大醉,此番恶斗,神智俱乱,只是凭着深湛的武功抵挡着。此人武艺,远胜众人,甚在冯道德之上,剑气到处,竟然穿胸而过,直没至柄。琴声嘎然而止,雪墙片片飞舞,一切归于寂静。

那人本想将他挡一挡,好让兄弟们退下,再与他单打独斗,实在是不敢相信一招便能得手。雷震山功力已散,在水上再也站不住了,咕地往下沉去。那人一觉剑身下沉,立即弯腰把雷震山抱了起来。到得岸上,火把照天,那人看时,只见雷震山全身被血染透,手探去,已经没了气息。

那人心里愧然,将雷震山平稳地放好,说道:“在下并非有意,还请雷大人见谅。”语毕,脱下蓝色长袍,将他脸面盖上,对着他连躹三躬。

那般兄弟对于雷震山是又惊又怕,要知雷震山刚脱出武当追杀,按常理早已筋疲力尽,谁料仅用琴就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若不是总舵主出手的及时,只怕他们都已被黑白无常勾了魂去。见到总舵主对他的尸身躹躬,也都心悦诚服地躹了三躬。

那总舵主说道:“众家兄弟,今日雷震山之死,纯属巧合。以后行走江湖,切莫说是我陈近南杀的。”彤云道人上前说道:“总舵主神功盖世,此人又属该杀。传将出去,对我天地会实是大有好处呐。”又是多人附合。

陈近南挥了挥手,将大众声音压了下去,然后说道:“大丈夫行事恩怨分明,雷震山死于我剑下,实乃意外。若是平日单打独斗,我实难胜他一招半式。雷震山既死,一切就都过去了。”众人说道:“属下领命。”陈近南又道:“邓云卓翔听着。”邓云卓翔二人出班行礼:“属下听令。”陈近南说道:“雷震山虽然凶恶,确是正大光明。今日既死,当已大丈夫之礼葬于此西湖之畔。此人乃是海州赣榆处人,娶妻云氏,你二人好生查访他妻子,以礼待之,聊解我愧疚之心也。”二人齐声允诺。

陈近南此番从台湾来到杭州,实是为了雷震山。此时雷震山一死,心里虽然有些愧疚,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天下第一恶人终于不再做恶,汉人的鲜血已经得到偿还,陈近南还是挺满意的。

正当他带着众人离开时,一名弟子从外面跑来禀道:“禀总舵主,南明左良玉遣使到。”左良玉?陈近南沉吟了一下。昔日在明军之中,这左良玉与他有些交往,只是此人凶残荒淫,与陈近南多有交恶,此时大顺撤出北京城,满清胡虏入主,这左良玉在南京拥立了福王,更与隆武势力火并不止。他既然遣使而来,必有凶险。然而大丈夫行事,无所畏惧,当下一挥手,说道:“请。”众人在他身周站圆,以接来客。

来者五人,均是一袭战袍,为首者年龄约摸三十上下,一脸骄横之气,一见陈近南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为人不识陈近南,即便英雄也枉然。今日得见尊面,何幸如之。”嘴上如此说,脸上半点也没有“何幸如之”。陈近南礼数不缺,拱手说道:“官爷见笑了。”那人说道:“见笑不敢。今日此来,实是奉了侯爷之命,一来恭喜,二来相扰,三来请教。”陈近南说道:“陈某愚钝,能否请官爷说得明白些?”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陈总船主,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和秋某打哈哈?”

天地会为郑成功部下,郑成功拥立隆武皇帝,与福王分庭抗礼,对冒牌南明的福王那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此时见来使如此无礼,个个鼓噪连连。天地会人多势众,那来使却不屑一顾,哼了一声说道:“陈近南,你休要装痴卖呆——”话刚说出口,一人走到前来,喝道:“玉肌铅粉傲秋霜,准拟凤呼凰。”此语一出,那来使脸色一变。他乃是玄霜庄的庄主秋月痕,此两句是苏东坡的《少年游》中的前两句,也正是《玄霜剑法》所以命名的原因。玄霜庄位居关外,中原多为不识,近些日子才被左良玉收归麾下。秋月痕自诩武功天下无双,一入中原便曾听说陈近南之名,心中多有不悦,早想一较高下。那不起眼的人竟然一语道出玄机,怎么不令他一惊?

那人说道:“你这无名小辈,休得猖狂,我家总舵主礼尚待人,我等却不容你等撒野。”对陈近南躬手说道:“总舵主,此人如此无礼,请准予小的教训教训他。”陈近南尚在沉吟,秋月痕仰天狂笑,喝道:“有种!”踏步上前,剑光闪动,长剑已然出鞘。陈近南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就去领教一下将军高招吧。”

那人道了声是,身子已起半空,一剑向秋月痕刺来。看似一剑,却分三剑九路一十八式,正是《玄霜剑法》的第一招剑荡回枫。陈近南只觉此剑法飘逸清扬之中带着无奈伤逝之情,那秋月痕却是惊诧不已。举剑相迎,但只过得第二剑,那人长剑已指定他咽喉,任他怎么闪躲喂拆,皆无法令剑尖换个地方。

那人笑道:“我在天地会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角儿,你连我都打不过,还狂什么。”抬脚把秋月痕踹跪于地,喝道:“还不快向总舵主赔礼!”秋月痕手下四人正待上前,那人剑尖一挑,雪花四溅,四人一齐摔倒,剑尖又回到秋月痕身上,喝道:“赔礼!”秋月痕哪曾受过如此屈辱,一口气上不来,竟然昏了过去。那人冷笑道:“真是脓包。”

此时风雪正劲,烟火扑闪,陈近南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了一眼雷震山的尸体,尸体上早已被积雪覆盖的严实。陈近南实在想不通此是何人,竟有如此神功。当下上前来,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算了。”回头对那四人说道:“回去告诉左良玉,雷震山已死,他的尸身,我陈近南是不会交给你们的。”一声令下,留下邓云卓翔等数人,众人浩浩荡荡出了西湖。

 

“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是红袖招的出处了。红袖招离得西湖二十余里,风景夷人,本是朱明公子王孙文人骚客舞文弄墨吟诗饮酒的风月场所,而今天下大乱,人心不古,世事炎凉,来住之客竟比平日多了许多。

然而,此时的红袖招似乎早已为天地会准备,竟无一俗人。二楼的集芳斋炉火正旺,满屋生辉,屋里还点着两枝馨香。陈近南与那人一到,掌柜的红姨便吩咐下人给换上了一套衣服。二人坐定,酒食果疏很快上了一桌。红姨斟上酒,说了些客套话语,然后问陈近南道:“陈总舵主,您看是否要倚红偎翠两位姑娘坐陪?”陈近南对那人说道:“倚红偎翠是红袖招的两位头牌姑娘,不知道兄台是否有此雅兴?”那人一笑,说道:“人生在世,权力、美人、金钱,三者,缺一而不可。”陈近南对红姨说道:“那就叫来吧。”红姨应了一声,躬着身子出去。陈近南看着门已关上,举起酒坏,说道:“兄台。今日得蒙相助,感激不敬。仅以此杯相谢。”那人把手一挡,说道:“说来惭愧,总舵主手下人才济济,在下倒是献丑了。此酒如是这般说,在下倒是不敢了。”

陈近南一笑,说:“兄台客气,放眼天下,能与兄台一较者,十不出一。”二人相视大笑,把酒言欢,甚是快畅。未几,屋外琴声响起,窗外雪疾风劲,扑窗打帘,而琴声悲慨凄婉,在此情此境之中更是无限凄凉。二人一阵伤怀,住酒不饮。那人叹道:“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门开了,一红衣女子走得入来,笑道:“不想公子爷还是性情中人,一语道破翠妹妹的玄机。”来者,便是依红了。淡淡幽香,莺莺燕语,真个是吐气如兰。若不是偎翠的琴声,还真得令人沉醉。

依红对外娇声说道:“翠儿妹妹,总舵主贵客在此,你可是大胆了。”话声甫落,一绿衣姑娘进来,琴声未休,莲步轻摇,真是纤纤杨柳腰,风吹叹堪折。而她刚进得门槛,那人却一步上前,抓住她纤手,颤声说道:“你……你怎地在此处?”此时声音却与陈近南相语之时大不相同。偎翠闻得此言,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也是一惊,但怎么看也是不相识之人。依红笑道:“想不到这位公子爷还是翠儿的老相好呢。”

那人双泪纵横,两手颤抖不已,更是语不出声,猛地对陈近南喝道:“陈总舵主,此是何意?”陈近南站起身来,想要拉开他的手,哪想那人反用力把偎翠拉到身后,叫道:“小玉儿。我带你离开。”“小玉儿”三字一出。那偎翠竟也颤声说道:“你是雷大哥!”那人果是雷震山了。偎翠把他认了出来,他已变回原般模样。陈近南一拱手说道:“雷大人,请恕陈某眼拙,未能认出你来。”当下让倚红退了下去。

偎翠倚在他怀里,泣道:“雷大哥,这些年你在哪里,小玉找你好苦好苦……”雷震山心如刀割,手颤抖地拭去她脸上的泪,说道:“小玉儿,从今往后,雷大哥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再也不会了。”陈近南说道:“雷大人,这是怎么说的?”

雷震山喝道:“陈近南,我要带小玉走,你让是不让?”屋外人声大作,想来是天地会知道了雷震山身份,怕总舵主有难,都振作起来了。雷震山哼了一声,拉着小玉,往门外就走。楼上楼下,火光大作,人声鼎沸。雷震山心里一动,心知凭自己一人之力单独脱身并非难事,但若带着半点武功不会的小玉安然离开实是万难。

陈近南走到门外,一挥手,将众人声音压下,回身对雷震山说道:“雷大人要带偎翠姑娘离开,陈某并无二言。只是,此事需得偎翠姑娘同意方可。”雷震山低头看着小玉,柔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么?”小玉离开雷震山的怀抱,对着陈近南行万福礼,说道:“总舵主,奴婢想与雷大哥单独一谈。还请恩典。”

陈近南点了点头,下得楼去。集芳斋门关上,邓云卓翔等人此时把尸身抬了进来,天寒地冻,那尸身分明是雷震山模样,“真是令人猜不透啊。”天地会群雄议论纷纷,不得要领。尸身尤在,人却已活,诈尸不成?

彤云道人对陈近南说道:“总舵主,雷震山是否要击杀?”陈近南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雷震山已死,不必管他。”彤云还待要说,陈近南大声说道:“众家兄弟,今日西湖一战,雷震山身死,兄弟们辛劳,千秋万载。且去休息吧。”总舵主既如此说,群雄虽然不愿,除了彤云邓云卓翔等几人,都各自休息去了。

蓦地,红袖招外万马齐喑,留守在外的弟子匆匆禀报,却是左良玉大军到了,声言要活擒陈近南。左军与胡虏不战自退,与自家兄弟交起战来,却是凶神恶煞一般,个个争先。火箭弓弩如飞蝗一般,红袖招顿时火光四起,喊杀震天。

陈近南临危不乱,一面命人去救雷震山,一面指挥南撤。然而,撤好撤,救人的却因为火光太盛,难前进一步。

陈近南足尖一点,身子跃起,向集芳斋直扑而去。彤云等人起身挥剑拦下射向他的箭弩,也跟着扑了进去。那雷震山与偎翠在屋里毫无动静。陈近南剑气震荡,凭着深厚的内力将火光冲出一条路来,叫道:“雷大人,快出来!”秋月痕对陈近南恨之入骨,挥剑急追直上。陈近南只好回身相搏。火焰熊熊,热浪逼人,屋椽烟消,那红袖招已然倾覆只在一刻。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这首哀怨深沉无限痛楚的《鹧鸪天》自火光中缓缓流出,穿过喊杀,穿过风雪,穿过众人的心灵……

 

天虽已黎明,依然昏暗;火光冲天,把远近数十里地照了个透亮。左军统领见天色不早,雷震山既死,天地会损兵折将,此次出师已然胜利,也就鸣金收兵。秋月痕苦斗陈近南不下,险些命丧他手,心中甚恼,竟带着玄霜庄人不辞而别。那统领命人去收雷震山的尸体,狂风暴雪刚过去,剑影刀光方敛收,战场一派狼藉,哪分得出哪个是雷震山的尸身。兵士下将只得随意收了一具,便说是了。那统领也不计较,又随意收了几具,给安了些名份,赶往金陵南宁侯左帅府报捷。其时左良玉拥护福王,账下有八十万子弟兵,号称百万,晋封为南宁侯。

冰冻三尺,非一日寒。初春时分,依然冬雪压寒枝,冷意侵彻骨,毫无一分生意。左良玉见大捷已到,高兴万分,命下将雷震山尸身悬挂城楼,曝尸三日。雷震山通敌叛国,汉人对他皆是恨之入骨,尸身刚刚挂上,便已是尸骨无存了。

金陵,明太祖建都于此。建文年间,北平燕王以“清君侧”反叛,还都北平。崇祯年间,李闯起兵,甚得拥戴,后金崛起。大明内忧外患,终为李闯颠覆,福王远遁,左良玉接着,重以金陵为帝都,建号弘光。然而,弘光帝旨不出金陵,一切大权全在左良玉手中。左良玉、马士英等同谋,与史可法誓不两立。南明弘光名存实亡。

入夜,一条人影轻而易举入得皇宫,轻车熟路直奔寝宫而来。刚开宫门,剑气扑面而来,埋伏的高手将他围在垓心。屋顶上弓弩手弓箭上弦等候。显然,这天罗地网,是早已准备好了的。

“有刺客!”皇宫振奋起来,福王在亲兵拥护之下出现在寝宫门口,戟指道:“拿下。”一名侍卫大声说道:“陛下有旨,拿下。”“慢!”福王左手侍卫上前请旨:“陛下,此人武功高强,还是微臣来吧。”福王说道:“风爱卿是我大明第一高手,嗯,好。务必活擒,朕要亲审。”

那风侍卫应了声“遵命”,大踏步上前,对那人说道:“你是要本座动手,还是投降?”那黑巾蒙面,看不出他的表情。左良玉帅兵围上,把个皇宫围了严实。左良玉大喝道:“逆贼,陛下有百灵护体,焉容得你放肆。左右,拿下了!”风侍卫说道:“左大人,陛下有旨,要卑职单打独斗。”左良玉说道:“风将军,和这小贼单打独斗有失身份,还是交给左右吧。陛下,你看呢?”左良玉发下话来,那些兵士大喊着,杀上前来。

风侍卫一语不发,退回福王手边,冷眼旁观。只见那人身如游龙,剑若惊鸿,兵士再多,也只是送命的。斗到分际,那人大喝一声,剑花抖起,直奔福王太阳、肩井、膻中三处大穴。那风侍卫长剑起处,接下这招,纵身翻跃,也与那人斗在一起。

右边侍卫说道:“陛下,外面危险,还是进去吧。”福王惊得一身冷汗,早就巴不得离开。

左良玉见皇帝进去,自己手下虽众,连个小毛贼都拿不下,怎么不气愤,双手一挥,屋顶上万弩齐发。风侍卫正与那人激斗,谁想左良玉如此毒辣,全然不顾同僚之谊,既要对付那名高手,又得小心弓弩箭枝,若非他武功高强,只怕已成了刺猬。心中一恼,刷刷数剑将那人逼退几步,扭身急起,双手在空中急抓。那高手乘此机会叫声:“我去也!”一式凌云御剑,凭空而去。风侍卫也叫了一声,避开弩箭,身子向那高手后背急扑,一抖手,将那本待射杀弓弩手的弩箭如流星般向他射去。

那高手好生了得,在空中连翻两个跟斗,手中剑起处,弩箭纷纷坠地。但他经此一阻,风侍卫剑气已到,只得翻身再斗。

这几招行云流水一般,下面的众人还没看出什么,两人已然脱出弓弩手的范围。左良玉怒吼一声:“追!”兵士纷纷追赶,可惜他们轻功不佳,穿门夺户延误时机,已然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风侍卫追踪那高手,一直追到城外破庙。这几日连场大雪,城里虽经清扫,积雪仍是甚深,那城外自是不必多言。冷冷的月光透过凛凛寒风,让人不自觉打着寒战。破庙确实是破庙,庙墙半颓,佛祖也仅剩下半个泥身,更别说有什么僧人了。那人在佛像前站定,取下面纱,竟是雷震山。

雷震山对着风侍卫单膝跪倒,说道:“属下雷震山拜见侯爷。”那风侍卫将他搀起,激动地说道:“雷兄,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雷震山说道:“我在杭州见了小玉,得知侯爷在此,只好以此方法来见你。还请侯爷恕罪。”侯爷道:“那小玉今在何处?”雷震山默然,仰天长叹,喉头哽咽,说道:“她死了。”摇了摇头,接着补充说道:“自杀死的。”

一阵的寂静,侯爷叹道:“小玉是怕我的身份败露。唉,小玉啊,是张某负你啊。”雷震山说道:“侯爷休要如此说,我等能为侯爷而死,死得其所,还请侯爷节哀顺便。”他要别人节哀,泪水却滑落下来。又是一阵寂静,雷震山说道:“我看那左良玉与侯爷很不相宜,侯爷只怕很危险。”侯爷说道:“左良玉狼子野心岂是共事之人?”雷震山又道:“一路之上,闻得福王荒淫无度,实非明君。侯爷何不弃他远去?”侯爷苦笑说道:“若非雷兄弟,我早就是死人。成败天定,我等只是尽人臣忠君事罢了。”雷震山说道:“我久闻隆武皇帝极为贤明,侯爷何不去那里?”侯爷说道:“隆武虽然不差,但是权力全在郑芝龙父子手中。那郑芝龙岂是善类?”雷震山又道:“如此说来,川蜀张献忠……”刚说到此处,侯爷便打断道:“雷兄可去,张某是断不能去的。想我家世代皇恩,只盼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岂能为贼!”

两人叹息良久,侯爷说道:“雷兄,人生在世,三纲五常不可弃也,君切要牢记。天色不早,你我兄弟就此别过。多多珍重!”雷震山跪倒送别:“卑职雷震山恭送爵帅爷,请爵帅爷多多保重!”侯爷掉转身去,边走边道:“那张献忠虽然为贼,却是我汉家子弟,若他得了天下,胜过胡虏百倍。雷兄天下奇才,可自斟酌。”说完,足下加劲,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雷震山看着已经远去的侯爷,心内思绪万千。“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想起织田信长,再看看远去的侯爷,他越发觉得人生无奈,正如江淑娜唱的那样——浮世多聚散烙痕上心头,纵然是千军万马雷动,抹不去心中点点愁!

 

是春天了。北方的春天总是那么晚的来,春天的意思还是明显了。这是家乡东海了。雷震山东游西荡,无立锥之地,终于还是回来了。这正如《西游记》里的孙猴子一样,大闹天宫还是无路可走只好回到花果山一样。

家里什么也没有了,一切都归尘土。房倒了,人走了,唯有那株柳树,吐着骨朵儿,在风中摇摆着。雷震山的心已经疲了,泪也干了。一路之上断瓦残垣,饥民嗷嗷待哺的惨状比比皆是。或许,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杀了爵帅爷投降胡虏,恐怕还会好点。他已经得到报应了,小玉的声音又在他耳畔想起,那是哭诉,那也是警钟:“是,我是妓女,是婊子,可我不像你,把身体卖给鞑子!”小玉也在怪我,全天下都在怪我。我是该死之人呐!我对得起谁来!

爱妻,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他又想到了他的妻子。她的妻子,是啊,虽然他们也有吵闹,也有打架,可是,可是夫妻啊。她是那般美丽,那般令人心动,可是,可是她人现在又在哪里?难不成,难不成死了?如果还活着,还活着的话,她也一定在怪他。是的,一定在怪他!

他躺在杨柳树下,隔着那杨柳丝丝,仰望着天上的云。他真想变成云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不仅是他,他的妻子,小玉和他关系好的人全都变成天上的云,离开这尘世的纷扰。

他有太多的事情去做,却没有任何心思去做。他就这样躺着,任由心绪万千也不去动一下。

“一生一世是非恩怨岂是我双臂所能撑动,教我泪成江河只求暮色尽头。”江淑娜的歌 声又在耳畔,不,是在心里响起。他总是喜欢那些悲伤之曲,那首《极乐》、那首《千年缘》……还有很多很多,他喜欢,他就把这些记住,随时拿出来自我愉悦。人生,也就这些快乐吧。

是春天了,杨柳也经明确告诉了人们。然而,暮色尽头,天还是冷的。任这风,再来的寒冷些吧,如果我死了,可真是解脱呢。

他就这样躺着,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可是,他这表面的宁静,并不代表着其他的全部也宁静着。

有一男一女两人走到他面前,虽然他不想动,也不去看,但是他们的声音他还得听着。那女的说道:“雷震山,你倒是自在呐。”那男的说道:“我二人等了你许久,你到现在才来。”

雷震山在心里叹着气,望着暮色下的天空,一动也不动。

那女的说道:“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做卖国贼?”那男的说道:“如果鞑子知道你还在人世,只怕这卖国贼你也做不了了。”

雷震山叹着气,说道:“贤伉俪从江西老远跑到我家来,就是为了这几句废话?”

那女的赞道:“了不起,光凭声音就知道我们是谁了。不愧是雷震山啊。”雷震山一跃而起,说道:“蝶舞天涯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只是我觉得奇怪,我死了不止一次,你们竟然还跑到这里来,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天涯说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夫妻二人来此,希望你能改邪归正,与我等共赴国难。”蝶舞说道:“大顺皇上体贴爱民,又礼贤下士,你何不与我等一同共保?”

雷震山大笑说道:“蝶舞天涯,双剑合璧,无人可及。想不到也有求人的时候。”

蝶舞说道:“我夫妻可不是求你,是帮你,这你别搞错了。”雷震山反问道:“帮我?我何需人帮?”天涯说道:“这天下之大,无人不想杀你而后快。你没死成,只能说你命大。难不成你总有这般好命吗?”雷震山说道:“生死在天,半点不由人。”蝶舞说道:“不错,现在你一个人,不论怎么样都是一个人。就算是铁又能攒几根钉?如果我夫妻帮你,又如果,大顺国都帮你,你想想看,是什么概念?”

确实,如果大顺国相助,又是什么概念?雷震山心中一动,他本来就是好大喜功之人,一生所图的,不过是名而已。可是如今,确实,有了名了,却是恶名远播,人人都欲杀之而后快,那金陵城楼,明摆着的。可是,大顺,大顺的人就会帮他吗?此念一起,那激情又到了爪哇国去了。雷震山哼了一声说道:“如果我不呢?你们就杀了我?”

蝶舞说道:“又何须我二人动手?”天涯说道:“听与不听在你,我二人心意已到,就此别过。”说完,两人掉头就走。

雷震山叫道:“喂,你们怎么知道我还活着?”蝶舞天涯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到大顺,就说你叫云远亭。自会有人接你。”

云远亭!他的妻子姓云名婷婷,他叫云远亭,是什么意思?蝶舞天涯已经消失在这暮色之中了,而他的疑问,他的激情,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来,想止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