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县政府网官方网:三十岁的年轻人 生,还是不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2:15:00
生一个宝贝,你的投入:

    ●足够的钱。你是否有足够的钱把小东西栽培成一个优秀的家伙?如果你的钱够养两个普通品,那干嘛不干脆只养一个优等品?

    ●你必须考虑你自己的生活质量。如果生个小东西将降低你的生活质量,你会心甘情愿吗?持传统观念的人可能还是会生的,不过年轻一代可不这么看了。或者享受生活,或者让这小东西耗尽你的资源,显然他们更愿意选择前者。

    ●生理上的痛苦。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能忍受怀孕时作为一个胖女人摇来摆去,当然,她们也不愿忍受分娩的痛苦。

    生一个宝贝,你的产出:

    ●社会认可。至少在目前,生比不生更容易被社会接纳。

    ●心理满足。养一个小孩子,你会得到点点滴滴的乐趣。

    ●生活希望。当你一天天变老,可能有孩子会比没孩子好些。不过,这点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无疑。

    ●传宗接代。你可以把你的家族姓氏传递下去,对年长一些的人来说,这仍然是生育的一个重要动力。

    你会发现投入与产出的不同。投入,更多是生理上的硬指标。产出,更多是心理的软指标。年轻人更担心生育的收益,也更不愿忍受生育的痛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生育动力会越来越低。他们担心生出来的不是宝贝,而是拖累。

    ——袁岳(零点研究集团资深研究员)

    生孩子,成了一个问题

    生个孩子,还是不生?

    是一辈子不生,还是晚一些再生?

    不生会怎样,生了又会怎样?

    生育,这个支持人类几千年文明繁衍的再自然不过的行为,今天有了问题。

    在30岁左右的城市人中间,生孩子让人犯思量。他们在生和不生之间踱步,思考着哈姆雷特式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当一种延续几千年的行为需要思考的时候,就说明人们已经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况,已经受到行为或者行为本身、思考或者思考本身的困扰。

    我为什么要生一个孩子?

    这真的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历史走到今天,我们才发现,生活还是那个生活,婚姻还是那个婚姻,家庭还是那个家庭,但不知不觉中和这一切搭配、协调并且影响参与的“大背景”已经不见了。

    生孩子为了传宗接代,为了本家姓氏的一脉相传,为了祖祠里的一缕香火。

    生孩子为了有劳力,上山能捕虎下海捉蛟龙种田能致富,人丁兴旺,财源广进。

    生孩子为了防老,耄耋之年儿孙绕膝,人生之福不过如此。

    这些附加在生育上的重大责任和意义却渐次剥落,几十年甚至几年间,曾经主宰几千年生育文化的观念已经面目全非了。

    现在,如果你还用这样的理由劝说城市的年轻人生孩子的话准会被笑掉大牙。

    从不让生到不想生

    社会学家观察的结果是:越发达的城市,文化程度越高越年轻的人群,越不生。

    上海市统计局信息显示,上海已连续9年人口全面负增长。上海妇女生育率为17.83‰,处全国最低水平,即使与经济发达国家的平均年出生率相比,也属于较低水平。

    北京市4个城区连续3年人口负增长。目前北京生育率已连续5~6年大幅度下降。1997年间,北京共有169所幼儿园因收不到孩子而关闭。1998年小学招生出现生源不足的问题,有的学校只招到5名入学儿童。1999年全市首次出现小学教师待岗现象。

    天津自1990年代以来,市区总和生育率下降到0.9,这意味着10个育龄妇女中就有一个不要孩子。

    全国其它省区的情况是:沈阳连续8年城区自然人口负增长;内蒙古人口出生率连续7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贵州省总和生育率首次低于人口更替水平;湖北2002年人口出生率创历史新低。这些数字,可能反映的是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力度和效果,但有专家认为,一个深层原因是人们的生育意愿降低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副教授郑真真告诉记者,上海曾经做过一个独生子女生育意愿的调查,根据计划生育政策,夫妻二人同为独生子女的家庭,允许生第二个孩子,但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愿意再生,其他的人让他生他也不再生了。

    据记者了解,今年北京市也做了类似的调查,虽然数字和上海略有不同,但结果也是生育意愿大幅度降低。

    这是怎么了,人们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了?

    生育性价比的新算法

    生还是不生,其中的徘徊、犹豫、困惑和焦虑,可能只有正值生育年龄的青年男女们感受得最深。尽管每个人的情况、经历和感受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面对选择大家都会感到一种压力,因为你一旦选择了,就意味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意味着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生一个孩子就意味着你要付出很多成本,它可能是机遇,是位置,甚至是事业前途,你干不干?

    生一个孩子你要花很多的钱,不仅仅是钱,还有你毕生的精力。一生只养一个孩子,逼得你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家伙,否则你干嘛生他?

    生一个孩子就意味着你的家里只有一个中心,就是这个至高无上的小家伙。你的生活质量也许会降低,你的生活小乐趣也许要放弃,你的家庭地位也许要下降,你心甘情愿吗?

    生一个孩子你要忍受许多身体的痛苦,你可能身材变得很不堪。更主要的是你可能生过之后才发现,你生的不是宝贝,而是拖累。

    而生一个孩子会得到些什么呢?相对如此多的付出,你得到的仅仅是一个生命成长带来的惊喜、有一个孩子的充实的感觉、辛苦之后的一点欣慰,仅此而已。就是这些体验也因人而异,也许你更多的体味是辛苦而不是欣慰。

    现在的城里人很清楚自己的结局,白发苍苍的时候,你只有放开手,让惟一的孩子飞走,因为你一生的愿望就是他有出息,有谁会指望他们窝在自己身边呢?

    一个国家的“问号”

    生,还是不生?是一个家庭的问题,也是一个国家的问题。

    人口专家们早就注意到中国妇女总和生育率早已降到了人口更替水平之下。中国人民大学人口研究所所长翟振武教授说,中国妇女如果每人生2.2个孩子,刚好是中国人口自然更替的理想水平,现在中国妇女总和生育率只有1.8,已经低于这个水平了。这意味着中国人口正在老化,人口控制的负面影响已经显现出来。

    社会学家们也早已发现独生子女不是孩子成长的最佳生态。孩子生理心理健康成长的最好生态是家里有两个孩子,但对于目前的中国来说,这也只能让它停留在“理想状态”了。

    在政策方面,中国更多地把眼光放在如何控制人口上。计划生育是一个特别重大的问题,因为这后面有巨大的人口基数,任何一点松动和紧缩,都将产生大的影响。

    人口控制是一回事,生育意愿的下滑是另一回事,也许,后者是一个值得社会警醒的问题。

    中国妇女研究所学者肖扬认为,不同层次的妇女在生育中付出的成本是不同的。比如,农村妇女和城市妇女不可比,城市妇女中的普通女工和白领的差别也是巨大的。越是受教育高、越处于社会中上层的妇女,在生育上付出的就越高。而不愿生育的人也较多地集中于城市中的这一群人。

    肖扬的说法从上海妇女生育状况可以得到印证。上海妇女文化程度越高的生育子女就越少。有数据显示,每个研究生与大学文化程度的育龄妇女生育子女数为0.33人,而未上过学的女性则为1.68人。

    肖扬说,大城市中的受良好教育者、高薪者、引领潮流者生育意愿降低,这在中国虽然是刚刚出现,但已经和西欧国家的生育观念很相像。西欧国家为了鼓励人们生育,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有的国家全部包教育,有的国家给非常优厚的补贴,有的提供免费牛奶直到孩子成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愿生。

    这些西欧国家认为,如果一个国家的人们对于生育后代缺乏热情和冲动,那么对于这个国家、民族和社会都不能说是好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还是最主要的。

    给一个生儿的理由先

    容不下“梨子”的底盘

    “盘子总共就这么大,装了苹果、桃子和葡萄,再想装梨子就盛不下了。我们什么都不想拿走,那就什么也别放进来。”如果说苹果是事业,桃子为二人世界,葡萄指兴趣爱好,那么对汪永晨夫妇来说,小孩就是梨子,永远放不进他们生活的底盘。

    49岁的汪永晨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铁杆儿的“丁克家庭”遵守者。不要孩子这个念头始于少女时期。那一年,父母好容易从五七干校回来,一家得以团圆,母亲却被肺癌夺去生命。追悼会在中秋节那天举行,与父亲默而不语地站在阳台上缅怀时,悲伤带给她转瞬间的坚定:将来一定不能有孩子。“如果我不幸先走一步,留下孩子实在太难受了。”

    结婚前,汪永晨就已在先生耳边吹风,巩固这个想法。起初先生有些吃惊,但未作过多表示。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对待孩子问题步调越来越一致,态度越来越坚决。1980年代的社会风气,如果一个女人结婚而迟迟不生小孩,是要遭受别人闲话和猜忌的:你究竟是不要,还是不能生?汪永晨岂能甘心被人这样无辜地议论,她开始尝试怀孕,结果成功了,“谁说我不能做母亲,只是我不想做!”“广而告之”后,汪永晨很痛快地把孩子做掉了。

    但第三次“不小心”怀孕之前,汪永晨竟然有点儿动摇。她去湖北农村采访,看到村妇们坐在小板凳上,旁若无人地当众袒胸哺乳,那种无所畏惧的母性光芒刺激了她,满脑子惟一念头就是回家马上也生一个。但飞机落地,踏入家门那一刻,久违的生活,先生的坚定,那瞬间母性的光辉已经遗落在湖北了。

    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会不会彼此厌倦?去年参加北京电视台丁克家庭访谈节目,面对众人疑问,他们很笃定。无须用孩子来维系关系、制造欢乐。他们找到了最合拍的相处方式,不会因“梨子”的缺少而遗憾。

    不失时机地去营造浪漫,增加生活的情趣,是他们和谐的秘方。汪永晨经常出差,每次回家后,都有先生事先准备好的鲜花和温馨的卡片在迎接她。18年的婚姻生活,雷打不动的项目就是:坚持给对方过生日,送礼物,刻意地选择在生日当天的零点拿出。平日里工作再忙,也要腾出周末时间,开辟为夫妻活动日,出去吃顿浪漫的晚餐,看场电影之类。

    “快乐不会从天而降,要自己去寻找。”

    生孩子?我没时间

    “我明确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可怎样才叫准备好,我也不知道,也许一辈子都准备不好。”30岁的林慧(化名),现在一家研究所读博士,眼下除了深造,她无暇顾及其他。

    刚刚做完博士论文答辩,林慧也拿到了奖学金,下半年就要去美国做博士后项目,为期两年。“我的工作才开始起步,压力非常大。需要自己支配的时间很多。经常是忙起来连个周末都没有,要做课题、看书、写文章,还要经常出差,一年有好几个月在外面做项目。”林慧说,“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更别说要个孩子。”

    从学校到研究所,一路单纯的学习生活走过来,带给林慧不稳定的作息规律,她经常是凌晨3点睡觉,次日中午才起床。这种状态也不可能要小孩。林慧自言,绝对做不到为孩子操持一切,更不希望日后孩子对自己说:你不该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林慧硕士同学中要孩子的不多,充其量也就两三对。其中一人的妻子是公务员,工作稳定,压力小,生活很有规律,有时间照看孩子;还有一人的妻子不在北京,跟家乡父母住,利用这个资源生小孩。到了博士同学,则没有一人要孩子。林慧觉得,教育程度越高,生孩子的比例就越低。

    “其实我一直没有感觉非要孩子不可,看到别人小孩也很可爱,玩玩可以,自己生就不可能。我不会去期待孩子,让他成为我生活的主题。有时候人走上事业这条路,没有回头余地,我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所在,也不希望像一些家长那样把个人生命的意义都寄托在孩子身上,自己没有实现的就让孩子去实现。”

    读书时间久了,压力反而越大,前面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林慧觉得远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轻松感。“我有时想法挺悲观的,就像SARS突然暴发,人生命的终结还不一定在哪儿。孩子?想那么长远干嘛。”

    没孩子,因为没闲钱

    “两个生活都不精彩的人,怎么打造出精彩的孩子呢?”自言过着最沉闷的城市“底层”生活的陈利(化名),把孩子视作人生的“苦役”,“生养一个孩子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他在互联网上看到有人做过统计:孩子从出生到18岁,不算教育费用,单吃喝玩乐就要30万。他眼下都过不上有30万元积蓄的生活,何谈生育小孩?

    35岁的陈利在机关工作,月薪2000元。妻子是自由职业,给杂志报刊投稿,每月没有稳定的收入。两个人一直租房子住。父母都在外地,时不时还要他们接济一下。夫妻俩都对自己这辈子的赚钱本领和生存本领表示怀疑。社会变化快,生活压力大,他们总觉得自己骨子里有许多跟发展不协调的音符,也就是说,缺乏与时俱进的能力。

    居京城,大不易。经济上的压力,使他觉得生活中许多事物不是都能拥有的,譬如孩子。养育孩子是笔太大的消费支出了,陈利坚决地抵制这份支出。今年贷款买了期房,还是找朋友、家人东凑西拼地垫上的,想到以后每月给银行的还款,新房子还要装修等一系列问题,他就头疼。

    陈利觉得自己比较传统,想问题、做事情容易瞻前顾后。他不认为个人能力比别人差多少,但跟同龄人相比,经济上收入实在是差距大,又让陈利时常感到心理不平衡。

    “我们本身钱不多,消费能力也就低。几乎很少出门过夜生活,多数时间在家看书消磨。反正过的就是最普通、最枯燥的百姓生活。”现在的日子就是这样了,以后呢?“两个人身体健康,有各自喜欢做的事情,在中年以前攒一笔钱为日后养老之需就足够了。”

    陈利不要小孩的想法是斩钉截铁的,只是妻子时常动摇,觉得不生孩子,少了一种人生体验。但总是被陈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抚平”下去。“她养猫都没那么投入,更别说养孩子了。”

    喜欢容易养儿难

    “丑丑”是他们的孩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取了10年,可他们的孩子还没有生出来。

    “不是我们忙得没时间生,也不是我们生了没钱养,只是我们想不出为什么要生一个孩子,找不到生孩子的理由,总是没有制造一个生命的那种强烈冲动。”权芳说。

    权芳大学毕业后分到一家研究机构研究社会学,她对这家单位的评价是:真是一个养孩子的好地方啊!

    每天在家里“上班”,只要星期四一个半天去开个例会。单位里和她年龄差不多的不少都生了孩子,一边领着一分不少的工资,一边在家里做着全职母亲。

    每当想到这么好的“养孩子的资源”白白浪费了,权芳就和丈夫说:“咱们也养一个吧。”

    但这能成为生孩子的理由吗?

    权芳的丈夫是一家电视台的记者,收入足够让权芳买她想要的化妆品和时装,小两口整天手拉手上街一家店一家店地闲逛,精心地挑选他们生活中的每一样东西。

    权芳家里的东西都是这样精心逛街的结果。餐具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床上用品洁白松软。就算给客人预备的拖鞋,也都一双一个花样,双双精致可爱。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大孩子,守着锅碗瓢盆过家家玩。

    当然他们也小心选择着是否要生一个孩子。

    权芳的同事们过着一种和她完全不同的生活,大家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话题就是谈论孩子,权芳有些落寞。她几乎问遍了每一个有孩子的同事:当时你们要孩子是一种冲动还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是什么理由让你们决定要一个孩子?

    权芳有那么几个无话不说的女友,但她们的经历让权芳更加沮丧。她们其中的一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稀里糊涂地就有了;另一个是觉得总不能一辈子不生个孩子,想到老有点慌,就生了;再一个是当时夫妻感情有点紧张,双方都想挽救婚姻,而结果是两个人都被上了枷锁。

    听到这些,权芳感到震惊,一个生命的诞生,竟然是那么的偶然、随意。

    只有一个说得让权芳有点动心,她说要孩子是生命的延续,一个女人只有做了母亲,才能开启另一段的生命。

    做母亲!权芳怦然心动,她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自己做母亲的样子。

    她爱孩子,高兴的时候她会对同事说:“把你儿子带到办公室来,借给我玩一玩。”她可以一下子就和小孩子混成一片,和他们一起如痴如醉地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小鹿班比》。

    但看看丈夫对待孩子的态度,权芳心里凉半截。他把所有的孩子都称为“小动物”,看见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鼻涕。而他自己蓝色牛仔裤、大红T恤,整天打网球踢足球,37岁了还是一副大男孩的样子。天哪!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把这个大男孩改造成慈祥的父亲?

    喜欢孩子和养孩子是两回事。有喜欢就有可能不喜欢,但养育孩子不能烦了就不养了、退了或者扔了。看着密友有了孩子后丢三拉四、衣冠不整、体型松垮的样子,权芳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样子。其实任何事情都不能细想,越想权芳就越觉得害怕,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能承担得起这责任吗?

    权芳也知道他们的问题是出在思考上,越思考就越无法行动。她有时候甚至想:丑丑你来吧,在我们不知不觉时候来吧。只要你来了,我们就要你。

    但结婚10年,丑丑也没有来,两人转眼都37岁了。

    悟了,可一切已晚

    采访的时候,吴嫒有三句话让我非常震惊。

    第一句是:我一生总是在做着我原本不愿意做的事,比如生一个孩子。

    第二句是:并不是每个女人身上都有母性的,比如我,天生就做不了一个好母亲。

    第三句是:养一个孩子就是养一个小祖宗,那是一生的债。没有能力背负的,干脆就不要生孩子。

    吴嫒是那种长得非常小巧的女人,说话缓缓的,略带一点江浙的软音,但说出话来却是那么的硬。她悠悠地叹口气说:“可惜,这些我都是在生了孩子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吴嫒现在是一个11岁女孩的母亲。这是她对自己现在身份的定位和评价———她只是一个11岁女孩的母亲。

    孩子在只有几岁的时候被婆婆带到上海,为的是上最好的幼儿园,上最好的小学、中学、大学。女儿大了身边不能没有母亲,在女儿9岁的时候她放弃了苏南一个不错的中型城市的生活来到上海。“这就等于,我在40岁以前经营的生活和事业都断送了,40岁了还要在上海这个竞争激烈的大都市白手起家,从零开始。”吴嫒说。

    现在她和婆婆公公合住在一所租的房子里,在一家公司打工挣着2000元钱,既无生活上的归宿感,也没有事业上的成就感。

    有了孩子就没有了自己,当孩子和自己发生冲突的时候,毫无疑问是消灭自己让路给孩子。

    这种选择对谁来说都是残酷的。这就是吴嫒所说的原本不愿意做而不得不做的事。

    吴嫒说她在1980年代的时候,就想过一个长长的单身又独立的生活,自己有一套房子,可以结婚,也可以不结婚。但在父母的一再催促下,她结了婚。结婚后的她曾发誓不要孩子,为此她曾经进行过3次人工流产。

    第四次怀孕的时候,她就那么心软了“一下下”,没有坚持住。她和丈夫都是家里的老大,双方的老人都抱孙心切,已经是软硬兼施想了很多办法。

    吴嫒说,她远远没有想到一个孩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轨迹。

    她有四年的时间晚上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孩子的每个踢蹬都会惊醒她。半夜不停的醒后来竟成为一种习惯,不管有没有孩子睡在身边。

    四五年的时间她在事业上没有丝毫的进步。在单位她尽量逃避工作,毫无进取心,早晨扛着一颗睡眠不足的脑袋来,下班带着迷迷糊糊的身体回家。四年之后,她发现原来和她同处一个水平的,不是官升了就是职称涨了,而她已经没有位置了。

    四五年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从心底里不能接受自己,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形象。她厌恶镜子里自己的体型,厌恶自己不得不穿着带油渍的衣服出门,厌恶自己没有任何想法地活着,有一段时间她的情绪极度抑郁。

    更主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不能忘我地做一个母亲。这也是她说自己天性中没有母性的原因。她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事都没有来得及做,30岁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开悟的门槛,很多事情开始明白了,本来可以活得更开阔,但因为一个孩子而停止了。

    她觉得假如一直不明白的话也好,可恰恰是眼看着不能去实现,她觉得她的生命还远远没有展开,就匆匆翻开了下一乐章。

    有了孩子,和丈夫时时相伴出双入对亲密无间的生活戛然而止。而丈夫并没有因孩子而受到多大的影响,他还是快乐地工作生活。而她夜夜守着孩子等丈夫归来,内心充满焦躁和不满。

    “养一个孩子就是养一个小祖宗,你想让她成为最好的,就得把全部的精力把生命的全部能量都给她。”吴嫒说。孩子小的时候是累人,大了,是操心,教育上是轻不得重不得。理智上吴嫒知道要耐心,但实际上常常是搂不住火,她说,对孩子她是责任心大于爱心,这不是一个母亲的状态。她觉得有的人的母性是可以激发出来的,而她不行,所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母亲。

    越发达,越年轻,越不生

    □袁岳(零点研究集团资深研究员社会学博士)

    从我们的调查来看,生育意愿在城市的下降是比较突出的。越发达的城市,越年轻的人,生育动力越低。

    生孩子是“重大牺牲”

    职业竞争力降低——即使安排紧凑,生一个孩子也要半年到一年。对于工作,你是处于脱离或者半脱离状态的。这会影响你的职业生涯。一个女孩子如果生孩子,她可能不得不面临职业转换。

    香水换成尿不湿——生活质量降低。这意味着,本来两个人用的钱,现在三个人用了,那第三个人还可能用得比谁都多。你不得不把很多生活资源放在孩子身上,因为付出是你的义务。总体上你的生活质量是下降的。比如,你的钱本来可以买香水,现在只好买尿不湿。越年轻的人,比如波波族,总体上,是不太愿意让渡或者放弃保有生活质量的可能性的。作出生孩子的决定,他们会觉得是重大牺牲。

    父母介入你的生活——很多人让父母来帮助带孩子,这同样是生活质量降低的一个指标。虽然这样说会让很多父母不高兴,但是事实如此。城市青年的生活方式往往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布置的,父母进入对年轻人的生活是一个打断。这实际是他们作出的一个交易和妥协,因为你帮我带了孩子,我必须忍受某些东西。

    越发达越怕疼

    总的来说,女性在家庭中的谈判能力是比过去强的。过去,男人可以吼:我娶你回家还不生个崽?现在不一样,丈夫想生,得好言相商:我有这些想法,您看行不?

    现在看来,有越来越不行的趋势。其中一个原因:女孩子怕疼。

    我们和访问对象聊起来的时候,有女孩子说:生孩子又累又痛苦,谁受得了这个?简直不是人过的!

    我们都知道,过去人们生孩子比较多,生第一个孩子是比较痛苦,以后再生,疼痛体验就不那么突出了。而现在,城市人普遍生一胎,在年轻人中传播的生育体验都是第一次的生育体验,那是很痛苦的体验。

    有一种说法,人的痛苦分为12级,第1级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痛苦,第12级是分娩的痛苦。过去一个在穷山沟里长大的孩子,跌跌碰碰是平常事,一不小心胳膊上弄个洞,或者切猪菜的时候切掉手上一块肉。他很可能经历过1到11级的痛苦,偶尔还受过好几回12级的。在他们的生活体验中,痛苦是常规的事情。而生活条件提高以后,生活的沧桑和艰难会减少,疼痛经验少,承受能力就弱。对于城市的女孩子,她可能平时就经历过1、2、3级的痛苦。突然来一个12级的痛苦将是非常难以承受的。

    怕疼是全球的趋向。越发达越怕疼。这就是为什么在美国社会中,止痛药的销售量非常大,对止痛药的依赖那么高。我们将来还会更怕疼。很自然,以后生活条件更好,创伤机会更小。

    长不大的小女孩

    然后我们再来讨论现在的女性教育。我并不认为我们有健全的女性教育。

    大部分的影视作品中,很少有让你做妈妈的意识,也就是说,很少有母性教育的内容。电视剧里总是小女生的浪漫情怀,挂着台湾辫咿咿呀呀,小燕子一样永远长不大。这实际上不是母性,是小女孩子性。我们很少看到让一个小女孩子最后变成母亲,这种生活体验和心理变化是没有的。大众文化很少用美化的方式来看待母亲角色,相反,这个角色是被贬低的——就是“黄脸婆”。

    从时间限度上说,一个人18岁有18岁的状态,28岁有28岁的生活。从时间序列上各有其自然的美好。但是现在,只有这个18岁文化是被美化的。浸淫在这样的文化中,一个女人很容易有这样的担心:28岁就人老珠黄了,38岁差不多死定了。我认为18岁文化是害了女性也害了男性的。她会让一个38岁的女人热衷于搞粉红女郎那些事,让一个老男人沉迷于小女孩。

    而从人际关系的文化来看,又是分为三个层次的:依赖,独立,依存。依赖是最低级别的,一定是一个人处于主导地位,比如女人依赖男人,小孩依赖父母。第二阶段是争取独立主张平等。第三个阶段是依存,彼此有良好的互动关系。团队文化和家庭文化都是依存的。18岁文化是反叛文化,反叛和独立都是人生中间某个阶段的状态,现在演变成了基本状态,这是有问题的。

    以前可能不同,那时候大众传媒还不是很发达。人们更多地生活在自然流程中。比如,农村孩子会看到赤脚医生的黑板报,上面有生育专栏,小女孩子会羡慕抬来抬去的花轿子,不时听说接生婆要给人生孩子了。她会很自然地接受:生活就是这样子。而现在,“台湾辫”借助大众传媒切入你的生活,潜移默化地改变你的行为模式,你已经被18岁文化塑造了。

    有些女孩子愿意生孩子是因为她要享受做母亲的乐趣,为此她愿意承受一些代价。但是如果她感到做母亲的享受并不充分,或者,压根不能称其为享受的话,那对于她,生育就成为纯付出了。

    《南方周末》2003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