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列莫夫油画教程:深山古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1:27:08

        

                                                       深山古刹

                                                               ——石洞寺纪游

道教胜地石洞寺在边陲临沧颇有名气,但我一直无缘登临,只是很多年前在图片上见过它的清影,今日,在几位朋友邀约下,终于成行。

沿云凤公路西行,一路青山、小河、石桥、竹木、烟村、黄绿相间的水稻,初秋的田园风色美如画卷自不待言,就是在转南缘搪石路迄逦而上,农家、牛羊、山溪、稻田、茶园,以及山坡上挎篮采茶的茶农等等也是在城里绝无的摄影题材。

 

 

 

 

 

车至一村口,路旁立一行草字体的刻石“灵应山”;再往前,看到路旁农户门上“东来紫气”“南进祥光”之类半仙不神的楹联字眼,我问石洞寺快到了吧?陈先生打了一把方向说,还早呢。王女士打趣说,“仙山”不是那么好见的。遥望青峰,云缥雾缈,天空好像阴阴欲雨。

 

车子渐渐进入长满冬瓜林、蕨类等植被的高寒地带,山势回环,峰峦起伏,高山流水,林涧啼鸟,偶有风飘细雨,时听寒蝉清唱。我们的目光在搜寻石洞寺所在。过一道石拱桥,绕过一片山坡,公路渐趋平缓。前望青山隐隐,密林层层,苍松翠竹含烟凝绿。道旁立一石块路标,篆书镌刻“石洞寺”。三人同声:到了。目光掠过高低错落的树梢,果见两片乳白色的墙体依稀浮在绿帘翠幕中,远远的向来客投来闲适飘逸的一瞥。那应该是石洞寺标志性的建筑——双阁。

 

 

 

说来也奇,就在这一刹那,天空忽降大雨,那翠微丛中映入眼帘的飞阁转瞬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车子在雨雾中穿行,经过一片开阔地,路正中有一棵树,我们稍一迟疑又继续前行。上了斜坡绕过山口,视野突然亮开,只见山峦、田野、河流,云州坝远远地低卧着的。三人诧异地东张西望,几乎同时发问:“嗯,在哪?刚才我们明明望见就在前面了,怎么突然消失了?”这更是奇了,我暗想,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幻影?大雨中,三人闷在车里疑疑惑惑,是不是刚才错过了?找个宽敞的地方挑头返回那棵树下时,雨也渐渐小了,探头一望,前面一块巨石上一个红色的魏体大字——“缘”正满脸笑容地对着我们,舒展的笔法,似乎示意我们:石洞寺就在上边,请吧。三人莞尔:神仙还会忽悠我们。

 

拾级而上,翠荫覆地,清爽异常。石阶两侧,竹木丛生,藤萝披挂,掩映着层岩叠岫。石阶第一层右侧有一洞,上覆巨石,可容六七人。左转直上第二层,迎面又是一洞,看似天然又似人工,中立一洁白雕塑,看石栏上挂的标识是“开山祖师梅福贤神位。”可惜字迹别拗,与雕塑极不相称。左侧绝壁如削,其势崔嵬。壁上直刻“梅道人修真处”六个擘窠黄字,笔势畅达,如行云流水,非寻常手笔。右转步入一平台,置石桌石凳,可小憩欣赏对壁书法。周围竹石相间,闲花野草映衬着一尊古朴的苍石,苔藓点缀着“仙境”两个大字,古字刷以鲜红新漆,似乎提醒我们所到之地。转西又一径通幽,芳草萋萋,金竹翠柏分列夹道。

 

 

 

 

 

再转南即见石坊山门,面北而立,柏枝拂扫着门楣“云岩古刹”四字,两侧石柱上的云纹雕饰苍苔密布,刻阳文行书一联:

远山雅静出尘世,岩石清虚入画屏。

进门,透过廊庑、绿树,西侧正殿——三清殿隐隐然正对东面两座高耸的石峰。峰巅两阁翼然,潇洒出尘,那便是刚才远远望见的古寺双阁—— “清虚阁”和“云岩阁”,合称“雌雄双阁”。我们冒着细雨盘桓岩下,仰视危崖,绿枝倒挂,蔓草披拂。凝眸摩崖石刻,壁上题诗有新有旧,多为状物写实模山范水之作。一首《灵岩展眺》的五律却能宕开些意境:
            缥缈飞双阁,擎天石柱雄。
            高楼迎曙来,古洞蕴虚冲。
            池净垂虹起,山深野鹤通。
            苍茫无尽意,万壑啸松风。

岩壁另一面又有几块题刻,苔藓壁草间诗联错落,其中一块无论意境还是刀笔堪称寺中上佳。
        这是石洞寺很有名的一联:

石楼耸翠微宛入天台好向山中寻药草;

洞府探玄妙若逢吕子愿从笛里听梅花。

落款是“民国十八年季秋月邑人李绍武题并书。”题联很地道,飘逸空灵,与“洞府仙境”很匹配。我于二十多年前在一照片上读到它时,便有一种清幽淡远之感,还萌生了一游石洞寺的念头。另两块题诗苔痕斑驳,字迹漶漫,有一块可识读“陈维寅题”等字。地面碧草蔓生,乱石铺径。往南,又一组题刻横向而排。一块大理石嵌入石壁,刻“石洞寺”三字,风骨清劲,神采奕奕。看小字,有“凤庆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题识,制于1982年。抚栏绕壁,登阶而上,天生巨岩双峰并峙。南峰之巅立“清虚阁”,其下被凿空,石顶如檐伸出,檐下又是一组题刻。上首一块横刻“石径清幽”,阳文行楷,字体略微欹侧,笔力遒健,凌然有势,观其书风,似得李北海笔意。落款“陈维寅书”。其下两块是题诗,内容与书法均有些可观,但雨中不及细看便登上清虚阁。清虚阁石栏围护、石狮坐镇,内奉“道教全真派下历代祖师位”。
       香炉两侧红底金字的门联十分抢眼,其意简约而深远:“石阶有尘清风扫;洞府无锁白云封。”题为“清末贡生陈维寅撰,里人八九叟段天锡书”,颜体行楷,联书俱佳。移步换景之间,“陈维寅”之名再三出现。看来这是晚清顺宁文坛上的一位重要角色。从题诗、书壁、撰联的雅举可窥陈氏之学养。“八九叟段天锡”以耄耋高龄而能把字写得神完气足,其功力亦尽显笔端。转身远眺千里云山,俯听万壑松风,直觉此联真妙,属对工稳,出语天然,就景写实而又浑涵清虚之境。

过峰间天桥,抵北峰“云岩阁”门下。此阁供奉的则是“玉皇上帝之位”。
       黑底绿字的木刻门联是:

双阁耸岩巅拾级登临休忘月白风清夜;

万壑归眼底凭栏纵眺最好花红草绿时。

乍看落款,我还以为是叶香石手笔,再看是“邑人杨香池题并书”。
杨香池出身顺宁书香世家,为人严谨朴实,不谋权势,人格高尚,是凤庆教育界较有影响的前辈。此联气定神闲,舒缓畅朗,字里行间可见作者心境情怀,给人以较大的想像空间。云州人叶荃(字香石)将军解甲后修持的是佛法而非道教,其终老山林的修持之地就在离此不远的南面琼岳大寺。此联虽非叶香石遗墨,但是厌倦官场污浊而归隐林泉,心怀禅理而又情系抗日前线的叶军长是经常来此寄畅清风明月,托兴红花绿草的。听凤庆人说,石洞寺能光大至今,在很大程度上与叶军长常来常往有关。“江山风月,本无常主”,古往今来,多少红尘过客登阁临风,怅望白云苍狗,感发秋月春花,但能浮云名利,忘却烟火尘色的毕竟很少。

下云岩,向南登上翠竹拂风的祭天台。
       一带山峦自西向南绵延东下,青松苍苍、林木森森,环抱着这方古刹。沿中轴线向西,一道雕栏古朴苔痕斑斑的石拱桥连通了正殿。从磨损得光滑低凹的石板可以想见几百年来的人迹纷沓。

 

桥下莲池,游鱼可数,池畔一株李子树古意苍然,映衬着对面新修的异彩斑斓的一带长廊。
       置身廊下,看着“醉笔淋漓写竹枝”之类的题句,凭栏回望:飞阁凌岩,石桥照影,修篁摇翠,李枝带雨,景不大而清幽。看似随意点染,实则别具匠心,自呈雅韵。如果池畔那棵李树是疏影横斜的梅枝,那就“境界全出矣。”

步入中庭,三清殿前那株名闻遐迩的古老山茶枝干向东微倾,根部石栏围护,挂有文字说明:

“本庙茶花始植于公元1758年,据传为开山祖师梅福贤所植,属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因其花瓣缤纷艳丽,内含九蕊十八瓣而闻名,是我省仅有的奇异花卉之一。每逢冬末春初,游人如梭,慕名看花络绎不绝。茶之为木,生于东方,乃聚万物之精气所成,订四时,朝五气,运五行,五行者,五方之主宰也……”文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书写有些煞风景,倘能请书家提笔立碑勒记就相得益彰了。

 

走过北面厢庑,一条清澈无比的溪流自西山丛林中绕屋流下,引向莲池。拿起溪边口缸舀起饮了一口,甘冽清纯,比“喝着有点甜”的“农夫山泉”之类所有的纯净水还要牛。用矿泉水瓶灌了一瓶,那份晶莹透明,让你看着就感到神清气爽,沁人心脾。可爱得让我干脆双手连舀三捧把五脏六腑浇个透。 回味着甘泉,去看墙上张帖着的文字。《石洞寺简介》中说:“石洞寺是全真道教圣地,由乾、坤两道常住,是临沧地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而看《石洞寺道观管理制度》,有一个核心内容,就是“实行民主管理”。心想,民主真是好东西,在远离市嚣的清幽林下也是可以随时祭出的一大法宝。四位道士——以我们俗眼观之是两男两女,在厢庑里出入。年青的约二十岁左右,大的也不过五十。
       我们过去打了招呼,与其闲谈,听说道长不在,云游去了。有人问一女的该怎么称呼她们,她们说出家人不分男女,叫“师傅”就行。我们买了香烛、填写了清吉表之类,在“师傅”的引领下进殿参道。
三清殿坐西朝东,雕门画栋,异彩纷呈,琉璃生辉,气象庄严。
         柱上挂着一副木刻楹联:
古茶几蕊映古观;
        秀峰双影照秀阁。
对联画龙点睛,概括了可作此寺名片的景物。看款识是2002年尹俊题,书法节奏快而结字紧,笔势纵逸秀雅。

 

楹联上首挂着一块半新不旧的布标:“热烈庆祝石洞寺道观开光典礼”,
      正殿门枋上又帖着白纸黑字的一副对联:
     玉章流演三界十方咸稽首;宝范披陈千真万圣总皈心。
      应该是不久前举行开光典礼时题写的。
大殿正中筑“混元宗坛”,神龛上,“天官赐福”居中,“水官解厄”排左,“地官赦罪”列右。香烟缭绕的三尊看去一脸端肃俯视众生。写了“三清圣号广宣扬”之类的旗幡红绿飘然。神龛南北两侧又分别供奉着“文昌帝君”和“药王祖师”。我们焚香稽首,一一祷告清吉、平安。拜罢三清殿又往南去拜观音洞。观音洞从一石壁上凿成,洞前篁翠柏清,洞口侧壁刻“般若禅经”四字,涂了红漆,“禅”字特大,自是另一番清静庄严的气象。我这才知道,此观熔佛道于一炉,既能问道又可参禅。道教虽是中国本土宗教,但其影响力似逊于佛教。因此,面对洞中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人们似乎又是别样心境。

 

 拜了观音又再到清虚阁、云岩阁、祭天台等处,一例的插香作揖、各祈所愿、捐功德,最后又回大殿各抽了一签。如此这般,也算遂了此行一个心愿。这好像是但凡来此山间林下的香客信众——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小民百姓的必然之举,而且大多数远道来客可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其目的是单一或唯一的。在我们前后都有车往人来,都是来去匆匆。闲置了大好风景,难免让人有负灵山秀水之憾。当然,人各有趣,也是情理之中。我转悠了半天,可是一举三得,既饱览了云水风烟,又“研究”了一番古刹艺文,还手气好抽了个上上签。也算不虚此行,足以自慰了。陈先生、王女士都抽了下下签,一位“师傅”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现代印刷的黄历为其解签,并说如果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道长,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远在昆明的道长,“师傅!师傅!”地问起来。最后说等会道长再打电话来。大家都说,古观的装备也是高科技了。后来听说道长还玩着一台笔记本呢。十来分钟后,道长回话了,除了嘱咐其徒外还与签主面授机宜。好像是要烧三炷高香,再买些这个那个什么的,如此如此后即可转运。信则灵吧,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谁不希望自己天天好运?

我在院里漫步。踱到古茶树下看宣传栏,玻璃框里贴满了彩照。其中有省道教协会会长等各路人物与本观道士的合影、道长习拳练武的清瘦身影,以及石洞寺的风景照。有几张“石洞寺日出”的照片很美:双阁迎旭,紫气东来,霞辉满天,妩媚温情,有几分“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的意象。下意识地回望双阁,那白墙、青瓦、飞檐,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清幽朦胧的色调。天空飘洒细雨,漫山云遮雾罩,一阵阵白雾正从山下向古寺涌来,树木、大殿、廊庑、岑岩、双阁浸染在云雾缭绕、烟雨苍茫之中。在影视、照片、画图中见过的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山琼阁”其实也就是眼前这种气象,确实是“洞府无锁白云封”。再看那清虚、云岩雌雄双阁,在淡烟薄雾中兀立林表,俨然展翅欲飞,更显英姿飒爽。其规格大小一致,仰观远视仿佛花开并蒂,有一种对称美。但在近处平视,阁顶却花样翻新:云岩阁为四角攒头,尖顶直指天空;清虚阁为庑殿顶,少了些峭拔。阁顶的变化是否暗寓乾、坤两道就不得而知了,但双阁左右呼应,顾盼生姿,风格同中求变,感觉上就不显得呆板、单调、乏味而富有灵性了。这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一种完美的视觉艺术。艺术最忌雷同,体现个性方有特色和独具魅力。看看患了“特色缺乏症”的当今中国城市,总有千城一面之感。在这寒风冷雨的深山老林中,一个叫做“箐头村”的很山野的小小地方,这对古阁却悠然自得地彰显着一种艺术符号!

 

由此我对这方深山古刹又多了一份探究的兴趣。问“师傅”们有无石洞寺的其他文字材料,回答说,没有,临沧电视台来拍片子时也问过,并指着寺前古茶树说“那棵茶树有多少年石洞寺就有多少年”。这么说,建寺时间应是种植茶树的那一年——1758年。但网上发布的简略信息则说,石洞寺建于公元1794年,1926年重修。寺前双阁,建于清道光、咸丰(约公元1848——1853年)年间。不管哪一年,石洞寺的历史只有两百多年,并不悠长。但是我想,当年梅福贤真人选此地创建道观可谓独具慧眼,而在寺前耸峙的巨石上建造双阁的创意者更是别出心裁,咫尺之间建两阁而又避免雷同化也是匠心独运。双阁成了石洞寺的经典名片,引得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酸劲大发,倚壁题辞,登高作赋,借景抒情,凭栏寄慨。“江山也要文人捧”,秀美山川,林泉古刹,点缀些人文色彩,浑化些艺术意趣,那味韵就醇和、浓厚、温润、滋养了。向晚时分,尽管好山好水看不足,我们也只得驱车返回了。
       随着海拔渐渐下降,空气渐渐暖和,石洞寺早已消逝在云封雾锁深处,藏进万山丛中了,掠过窗外的依旧是农人、村落、炊烟、牛羊以及鸡犬之声等温润的现实世界。其间也有三菱、本田之类的公车狭路相逢。石洞寺将再添香火。
在车里颠来簸去,口占一绝: 曲径通幽入远岑,双阁耸翠出红尘。 头顶神明三尺在,守道修行省自身。 拉拉杂杂写下这些文字,以此回报风光秀美的石洞寺。

2007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