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夫列莫夫油画教程:深山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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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古刹
——石洞寺纪游
道教胜地石洞寺在边陲临沧颇有名气,但我一直无缘登临,只是很多年前在图片上见过它的清影,今日,在几位朋友邀约下,终于成行。沿云凤公路西行,一路青山、小河、石桥、竹木、烟村、黄绿相间的水稻,初秋的田园风色美如画卷自不待言,就是在转南缘搪石路迄逦而上,农家、牛羊、山溪、稻田、茶园,以及山坡上挎篮采茶的茶农等等也是在城里绝无的摄影题材。
车至一村口,路旁立一行草字体的刻石“灵应山”;再往前,看到路旁农户门上“东来紫气”“南进祥光”之类半仙不神的楹联字眼,我问石洞寺快到了吧?陈先生打了一把方向说,还早呢。王女士打趣说,“仙山”不是那么好见的。遥望青峰,云缥雾缈,天空好像阴阴欲雨。
车子渐渐进入长满冬瓜林、蕨类等植被的高寒地带,山势回环,峰峦起伏,高山流水,林涧啼鸟,偶有风飘细雨,时听寒蝉清唱。我们的目光在搜寻石洞寺所在。过一道石拱桥,绕过一片山坡,公路渐趋平缓。前望青山隐隐,密林层层,苍松翠竹含烟凝绿。道旁立一石块路标,篆书镌刻“石洞寺”。三人同声:到了。目光掠过高低错落的树梢,果见两片乳白色的墙体依稀浮在绿帘翠幕中,远远的向来客投来闲适飘逸的一瞥。那应该是石洞寺标志性的建筑——双阁。
说来也奇,就在这一刹那,天空忽降大雨,那翠微丛中映入眼帘的飞阁转瞬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车子在雨雾中穿行,经过一片开阔地,路正中有一棵树,我们稍一迟疑又继续前行。上了斜坡绕过山口,视野突然亮开,只见山峦、田野、河流,云州坝远远地低卧着的。三人诧异地东张西望,几乎同时发问:“嗯,在哪?刚才我们明明望见就在前面了,怎么突然消失了?”这更是奇了,我暗想,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幻影?大雨中,三人闷在车里疑疑惑惑,是不是刚才错过了?找个宽敞的地方挑头返回那棵树下时,雨也渐渐小了,探头一望,前面一块巨石上一个红色的魏体大字——“缘”正满脸笑容地对着我们,舒展的笔法,似乎示意我们:石洞寺就在上边,请吧。三人莞尔:神仙还会忽悠我们。
拾级而上,翠荫覆地,清爽异常。石阶两侧,竹木丛生,藤萝披挂,掩映着层岩叠岫。石阶第一层右侧有一洞,上覆巨石,可容六七人。左转直上第二层,迎面又是一洞,看似天然又似人工,中立一洁白雕塑,看石栏上挂的标识是“开山祖师梅福贤神位。”可惜字迹别拗,与雕塑极不相称。左侧绝壁如削,其势崔嵬。壁上直刻“梅道人修真处”六个擘窠黄字,笔势畅达,如行云流水,非寻常手笔。右转步入一平台,置石桌石凳,可小憩欣赏对壁书法。周围竹石相间,闲花野草映衬着一尊古朴的苍石,苔藓点缀着“仙境”两个大字,古字刷以鲜红新漆,似乎提醒我们所到之地。转西又一径通幽,芳草萋萋,金竹翠柏分列夹道。
再转南即见石坊山门,面北而立,柏枝拂扫着门楣“云岩古刹”四字,两侧石柱上的云纹雕饰苍苔密布,刻阳文行书一联:
远山雅静出尘世,岩石清虚入画屏。
进门,透过廊庑、绿树,西侧正殿——三清殿隐隐然正对东面两座高耸的石峰。峰巅两阁翼然,潇洒出尘,那便是刚才远远望见的古寺双阁—— “清虚阁”和“云岩阁”,合称“雌雄双阁”。我们冒着细雨盘桓岩下,仰视危崖,绿枝倒挂,蔓草披拂。凝眸摩崖石刻,壁上题诗有新有旧,多为状物写实模山范水之作。一首《灵岩展眺》的五律却能宕开些意境:缥缈飞双阁,擎天石柱雄。
高楼迎曙来,古洞蕴虚冲。
池净垂虹起,山深野鹤通。
苍茫无尽意,万壑啸松风。岩壁另一面又有几块题刻,苔藓壁草间诗联错落,其中一块无论意境还是刀笔堪称寺中上佳。
这是石洞寺很有名的一联:
石楼耸翠微宛入天台好向山中寻药草;
洞府探玄妙若逢吕子愿从笛里听梅花。
落款是“民国十八年季秋月邑人李绍武题并书。”题联很地道,飘逸空灵,与“洞府仙境”很匹配。我于二十多年前在一照片上读到它时,便有一种清幽淡远之感,还萌生了一游石洞寺的念头。另两块题诗苔痕斑驳,字迹漶漫,有一块可识读“陈维寅题”等字。地面碧草蔓生,乱石铺径。往南,又一组题刻横向而排。一块大理石嵌入石壁,刻“石洞寺”三字,风骨清劲,神采奕奕。看小字,有“凤庆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题识,制于1982年。抚栏绕壁,登阶而上,天生巨岩双峰并峙。南峰之巅立“清虚阁”,其下被凿空,石顶如檐伸出,檐下又是一组题刻。上首一块横刻“石径清幽”,阳文行楷,字体略微欹侧,笔力遒健,凌然有势,观其书风,似得李北海笔意。落款“陈维寅书”。其下两块是题诗,内容与书法均有些可观,但雨中不及细看便登上清虚阁。清虚阁石栏围护、石狮坐镇,内奉“道教全真派下历代祖师位”。香炉两侧红底金字的门联十分抢眼,其意简约而深远:“石阶有尘清风扫;洞府无锁白云封。”题为“清末贡生陈维寅撰,里人八九叟段天锡书”,颜体行楷,联书俱佳。移步换景之间,“陈维寅”之名再三出现。看来这是晚清顺宁文坛上的一位重要角色。从题诗、书壁、撰联的雅举可窥陈氏之学养。“八九叟段天锡”以耄耋高龄而能把字写得神完气足,其功力亦尽显笔端。转身远眺千里云山,俯听万壑松风,直觉此联真妙,属对工稳,出语天然,就景写实而又浑涵清虚之境。过峰间天桥,抵北峰“云岩阁”门下。此阁供奉的则是“玉皇上帝之位”。
黑底绿字的木刻门联是:
双阁耸岩巅拾级登临休忘月白风清夜;
万壑归眼底凭栏纵眺最好花红草绿时。
乍看落款,我还以为是叶香石手笔,再看是“邑人杨香池题并书”。杨香池出身顺宁书香世家,为人严谨朴实,不谋权势,人格高尚,是凤庆教育界较有影响的前辈。此联气定神闲,舒缓畅朗,字里行间可见作者心境情怀,给人以较大的想像空间。云州人叶荃(字香石)将军解甲后修持的是佛法而非道教,其终老山林的修持之地就在离此不远的南面琼岳大寺。此联虽非叶香石遗墨,但是厌倦官场污浊而归隐林泉,心怀禅理而又情系抗日前线的叶军长是经常来此寄畅清风明月,托兴红花绿草的。听凤庆人说,石洞寺能光大至今,在很大程度上与叶军长常来常往有关。“江山风月,本无常主”,古往今来,多少红尘过客登阁临风,怅望白云苍狗,感发秋月春花,但能浮云名利,忘却烟火尘色的毕竟很少。下云岩,向南登上翠竹拂风的祭天台。
一带山峦自西向南绵延东下,青松苍苍、林木森森,环抱着这方古刹。沿中轴线向西,一道雕栏古朴苔痕斑斑的石拱桥连通了正殿。从磨损得光滑低凹的石板可以想见几百年来的人迹纷沓。
置身廊下,看着“醉笔淋漓写竹枝”之类的题句,凭栏回望:飞阁凌岩,石桥照影,修篁摇翠,李枝带雨,景不大而清幽。看似随意点染,实则别具匠心,自呈雅韵。如果池畔那棵李树是疏影横斜的梅枝,那就“境界全出矣。”
步入中庭,三清殿前那株名闻遐迩的古老山茶枝干向东微倾,根部石栏围护,挂有文字说明:
“本庙茶花始植于公元1758年,据传为开山祖师梅福贤所植,属国家重点保护文物,因其花瓣缤纷艳丽,内含九蕊十八瓣而闻名,是我省仅有的奇异花卉之一。每逢冬末春初,游人如梭,慕名看花络绎不绝。茶之为木,生于东方,乃聚万物之精气所成,订四时,朝五气,运五行,五行者,五方之主宰也……”文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书写有些煞风景,倘能请书家提笔立碑勒记就相得益彰了。
我们过去打了招呼,与其闲谈,听说道长不在,云游去了。有人问一女的该怎么称呼她们,她们说出家人不分男女,叫“师傅”就行。我们买了香烛、填写了清吉表之类,在“师傅”的引领下进殿参道。三清殿坐西朝东,雕门画栋,异彩纷呈,琉璃生辉,气象庄严。
柱上挂着一副木刻楹联:古茶几蕊映古观;
秀峰双影照秀阁。对联画龙点睛,概括了可作此寺名片的景物。看款识是2002年尹俊题,书法节奏快而结字紧,笔势纵逸秀雅。
正殿门枋上又帖着白纸黑字的一副对联:
玉章流演三界十方咸稽首;宝范披陈千真万圣总皈心。
应该是不久前举行开光典礼时题写的。大殿正中筑“混元宗坛”,神龛上,“天官赐福”居中,“水官解厄”排左,“地官赦罪”列右。香烟缭绕的三尊看去一脸端肃俯视众生。写了“三清圣号广宣扬”之类的旗幡红绿飘然。神龛南北两侧又分别供奉着“文昌帝君”和“药王祖师”。我们焚香稽首,一一祷告清吉、平安。拜罢三清殿又往南去拜观音洞。观音洞从一石壁上凿成,洞前篁翠柏清,洞口侧壁刻“般若禅经”四字,涂了红漆,“禅”字特大,自是另一番清静庄严的气象。我这才知道,此观熔佛道于一炉,既能问道又可参禅。道教虽是中国本土宗教,但其影响力似逊于佛教。因此,面对洞中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人们似乎又是别样心境。
随着海拔渐渐下降,空气渐渐暖和,石洞寺早已消逝在云封雾锁深处,藏进万山丛中了,掠过窗外的依旧是农人、村落、炊烟、牛羊以及鸡犬之声等温润的现实世界。其间也有三菱、本田之类的公车狭路相逢。石洞寺将再添香火。在车里颠来簸去,口占一绝: 曲径通幽入远岑,双阁耸翠出红尘。 头顶神明三尺在,守道修行省自身。 拉拉杂杂写下这些文字,以此回报风光秀美的石洞寺。
2007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