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图克:为爱离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04:54:57
         为爱离去
       我和秀子相识,真是偶然得很。那年我24岁,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可我从小喜欢文学,还梦想着将来当作家,于是就用心复习,考上了夜大,我家离那所大学很近,我每天早晨都去校园,一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读书,二也想多感受一些我喜欢的校园生活。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1987年5月11日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拿着我一本喜爱的书走进了校园,我坐在一棵大树下读着雪莱的诗。不久就听到了呼救声,我循声望去,在路边的一个大坑里发现了一个姑娘,我下到坑里,把她拉了上来,才看清她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那位日本留学生。那个坑是前一天施工挖的,秀子早晨散步不小心掉了下去,我扶着扭伤脚的秀子送她回到了她的宿舍,在门口,她摘下手上的戒指送给我作为酬劳。我当然不能要就快步走了,可秀子喊着我的名字一瘸一拐赶过来:“那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当时很窘地说: 我只个饭馆的服务员-------秀子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们互相关照,你教我汉语,我教你日语。”
        第二天早晨,我和秀子如约见面了。秀子是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她的汉语说得比我标准,她根本不用向我学汉语,倒是她非常认真教我日语,那段时间,每天饭店都顾客盈门,我累得精疲力尽,可还是每天坚持上课,秀子问我:“你有工作,为什么还那么辛苦上学呢?” 我告诉她,我有梦想。她为我的梦想感动,她说她想尽力帮助我。
       每天早晨到校园读书,成为我和秀子的共同任务,有时,工作太累了,早晨想不去了,可一想,秀子在那儿等我,就硬撑着去了。一天清晨,我和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向我和秀子见面的那棵大树下,秀子已经在树下看书了。我刚到不久,天上下起了小雨,我对秀子说:“下雨了,我们回去吧。秀子说:
“不,我喜欢雨,你陪我在雨中散步吧。”我无言地陪着秀子在雨中散步,突然,秀子低声说:“德利,我想告诉你,我爱你!”见我没回答,她停下来看着我说,“我真的爱你,你能接受我吗?” 我对她说:我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你是硕士研究生,我是饭馆的服务员------ 这里边有太多的麻烦------ 秀子说:”这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爱不爱我!要是你爱我,这一切都能解决------“ 我是爱秀子的,要是没有秀子,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意志坚持每天读书写作。分手时,我们商量好了,跟双方的父母谈这件事。
      当天晚上,秀子就给远在日本的父母写了封长信,我也跟父母说了与秀子恋爱的事。正如我们所料,双方父母都坚决反对。不过,我和秀子都顶住了压力,依然深深地相爱。一年后,我的日语水平已经达到能与秀子交流了,我的文学鉴赏水平和写作能力也提高得很快。
        1998年秋,秀子到北京的一所大学进修,突然的分离,那种思念的情绪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攒下了7天假,去北京见我日思认夜想的秀子。
        秀子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我,为了让我高兴开心,她领我游遍了北京的名胜,又带我吃西餐、喝咖啡、跳舞、住高级宾馆------- 天哪!这种生活我从来没有见过,就像走进了天堂一样,一杯酒竟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一天,我和秀子进了一家大酒店,晚餐结束时,服务员来到我面前结帐,我看着帐单上千元的数额,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秀子急忙把钱付了,可那个服务员却冲着窘得不知所措的我鄙视地“哼”了一声就走了。那一声“哼”,对我的自尊心伤害得太深了。秀子看出了我的窘迫,以后每次外出,她都先把钱给我,然后由我付帐。我知道,秀子是爱我的,她想让我高兴,想让我玩得尽兴,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这种好意和慷慨却极大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从北京回来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非常难过。钱,这个我平时看得很轻的东西,那时却变得那么有分量。我想,我是个男子汉,应该有能力让我所爱的人幸福,可连吃饭都得秀子付钱,我还叫什么男子汉!当时,我想,我不能在秀子面前丢脸!为了我的爱情,为了我的面子,我应该有钱!
       我们单位有个刘二,身上穿的是名牌,据说他还很有钱。我当时真是钱迷心窍了,竟跟刘二套上近乎。一天,刘二找到我,“哥们儿,缺钱花吧,我倒有个办法帮你。本来我是想自己一个人干的,如果你愿意,就算你一份。“刘二说:”偷商店!“我当时就表示不干,可刘二说:”我已经踩好点了,保证不会犯事,等有钱了,你就可以在日本姑娘面前有面子了。你放心,不会出事的,就是出事,哥们儿一个人承担,绝不牵累你------ “我当进真是昏了头,就认为是为了爱情应该那样做。1988年11月20日凌晨,我和刘二真的偷窃得手了!

      11月21日是,已回日本办理延期留学护照的秀子从日本给我打来电话,让我11月23日去北京机场接她。
      11月23日下午,当秀子在机场到处找我时,她哪里知道,我和刘二已被捕了。后来,秀子在信中告诉我,她实在想不出我偷窃的理由来,她不相信她会看错人。要是为了钱,那骗秀子的钱更容易,为什么要以身试法呢?
      12月初,秀子特意从北京赶来,她找到了我家里人和有关部门,明白了我是为她才犯罪的。秀子扑到
我母亲的怀里大哭:”我害了他,我并不需要钱,我也没有笑话过他,也没有嫌过他穷------  “我母亲对秀子说:”秀子姑娘,都怪德利不好,他不配做你的男朋友,你把他忘了吧------  “可秀子说:”不!我不能离开德利,我会嫁给他的,不管等多长时间-------  “秀子给她父母写了封长信,如实说了我的情况,并说了她的决心。想不到,秀子的父母竟被我们的爱情感动了,她们同意秀子的选择,并要求秀子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
      那几个月,秀子5次专程从北京赶来,她以我未婚妻的名义走访公安局和法院,还为我请侓师,至今,我清楚地记得,我带着手铐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了被告席,悔恨的泪水在脸上流淌着。就在宣判后,我走向囚车时,我听到了秀子的声音:”德利,德利!“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我等着你,你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你出来我就嫁给你------- “我背过脸说:”秀子,我不值得你爱,你不要等我了-------- “秀子大声说:
”不,不!我父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了,你出狱后,我们就结婚-------“ 我低着头,没有再看秀子,我的心死如灰,我知道,我的爱情,前途都完了。任秀子怎样说怎样摇晃我,我都一动不动。囚车开了,秀子还在喊:”我等着你!“
       不久,秀子结束了学业,回到了日本。
       秀子每3天给我写一封信。刚开始,我一读信就哭,我被她对我的爱所感动,但我心里明白的,我没有爱她的权利了!我坚持不回信。可秀子仍坚持每3天一封信。几个月后,突然没有秀子的信了,我开始坐立不安,想是不是秀子有病了,出什么事了。我让妈妈给秀子写了封信。十几天后,秀子来信了,她因做了一个小手术,才十多天没给我写信,她收到我母亲的信非常高兴,就这样,我又与秀子有了来往,秀子的信都是火热的情书和鼓励我的话,我也逐渐振作起来了,除了认真劳改外,我还抓紧一切时间自学日语,中文,并让父母给我找了许多书,我还担任了文化教员工作。
        由于我改造得好,我被提前一年释放了。是秀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1995年当我走出监狱大门时,我看到了我的秀子。她和我的父母站在大门外等着我。看到我从大门走出来,秀子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她只是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到家里也不松开,她像怕我又走丢似的。我告诉她,我再也不会走丢了,有秀子的爱情做保护神,我永远也不会走丢了。
         出狱后,很快我就去了日本,我见到了秀子的父母,他们对我很好。那时,秀子已是东京一所大学的副教授,她工作非常忙,研究任务也非常重。到了东京,秀子就给我找到了打工的地方,她又出资让我学习日语和文化课,她希望我能进日本的大学深造,将来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7年的监狱生活,已经使我经受了人生的考验,我不再怕吃苦了,我每天起早贪黑,打工,上课,有时间还帮助秀子做些打字、印材料之类的工作。那两年,我和秀子生活得很幸福,相处得很子。秀子说,等我完成了学业,我们就结婚。可我的底子太差,日本教材又跟中国的不一样,那么多的课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是没有办法完成的。几次我都想跟秀子说不考学了,可看到秀子期待的目光,我就说出不口了。
        一天,秀子回来得很早,她说要请我吃饭。我们在一家酒店里吃饭,慢慢地聊天。秀子也看出了我的无奈,她说:“你要是真的不想考了,也就算了吧,干什么都可以生活得很好,以前你当服务员不也挺好吗?” 我知道,秀子说这话是出于无奈,她当然希望我能进大学深造。可现在她只是不想让我为难和难堪。她又说:“我爱你这个人,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我们相处已经多年了,如果我们能活到那么大岁数的话,我们应该相爱70年,你说是不是------ “ 那天,秀子说得很多。那以后,我就到一家中国餐馆当厨师。
        1998年初春的一天,秀子所在大学校庆,校方请所在教职员的夫人、丈夫、恋人到校欢庆,秀子让我也去。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可秀子坚持让我去,她说我们的事也不是见不得人的。在欢庆活动中,大家都互相介绍寒喧交谈,可几乎所有的人都 不跟我说话不跟我往来,我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评价我和秀子的话。为了秀子的面子,我等到校庆结束才离开。回到家,我心里难过极了,不是为自己,而是秀子。我现在才知道,3年里,秀子为我受了多少委屈。
        之后,我想办法了解到,因为我,秀子在学校处境艰难,失去许多机会也失去了许多朋友。那几天,我每天都认真地想着一件事:我是否应该离开秀子。我已经不是10年前的我了,我变得成熟了也理智了。
        1998年4月5日,我请了假,秀子也在家休假,我对秀子说:"我想,我应该离开你了,我知道了因为我你受了许多委屈。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你会说,在监狱都等了,还怕别的吗?这不对,在监狱里,还有希望以为出到日本后我会有发展。可现在,我没有那种向往的前途,这在你的生活圈子是不能容忍的。我不想让我心爱的人生活在冷眼中------- "秀子哭了,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她还是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就像我出狱时一样。我也哭了,我说:让我走吧,我知道了这一切,留在你身边,我也会痛苦一辈子的------
        3天后,留下一封信,我真的离开秀子了。后来我听别人告诉我,秀子每天都在我打工的地方守望一会儿,然后就默默地离开,直到半年后她离开东京到北海道的一所大学任教。后来我也离开了那家餐馆,自己开了一家中国餐馆。现在我的奋斗有了结果,我有了住房和轿车,也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餐馆。我非常累,可一想秀子,我就有了力量。我离开了秀子,但我会在心里爱她一生-------《江南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