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顶天和张无忌谁厉害:伴花眠 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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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冤死香魂垂见天日

    诗曰∶
     醒得迷途已螟眶,冤冤相报始彰彰。
     生前不结佳人爱,死後谁嗔才子忙。
     列粗泉台惊赫赫,身填藻海叹茫茫。
     前生再世君休问,欲债从来须尽偿。
     且说潘大郎听潘母骂他,亦勃然大怒道∶“你道我真舍不得三五千贯 房奁?这等奚落我!”潘大郎走得出去。潘母如何不烦恼,一个观音似的 女儿,又伶俐,又好针线,诸般都好,教他怎不伤心?少不得潘大郎买具 棺木,八个人抬至正堂屋。
     潘母见棺材进门,哭得死去活来!潘大郎看着潘母道∶“你道我割舍 不得三五千贯房奁,你那女儿房里,但有的细软,都搬在棺材里。”只就 当时,叫 作人等入了殓,吩咐完毕,话休絮烦,功德水陆也不作,停留 也不停,只就来日便出丧,潘母有意留几日,那里肯听!正是∶
     可怜三尺无情土,盖却多情年少人!
     话分两头,且说当日一个後生,年三十馀岁,姓周名真,是个暗行人 ,日常惯与 作约做帮手,也会与人打坑子。那潘玉娘入殓及砌坑,都用 着他。
     这日葬了潘玉娘回来,对着娘道∶“好事来投我也,我来日就富贵了 。”
     娘道∶“我儿有甚好事?”
     周真道∶“好笑,今日曹门里潘大郎女儿死了,那娘口口声声道∶女 孩儿是爷气死了!,潘大郎为斗气,将那女儿房中三五千贯房奁,却安在 棺材里。有恁多的财宝,如何不去取之?”
     那作娘的道∶“这个事却不是耍的。咱又不是八捧十三的罪过,又兼 你爷有样子,二十年前时,你爹去掘一家坟园,揭开棺材盖,那尸首觑着 你爹笑起来,你爹吃了那一惊,归来四五日,你爹便死了。”
     周真不依,娘又道∶“孩儿,你万万不可去。”
     周真道∶“娘,你不得阻我,孩子儿自有打算。”言毕,去床底下拖 出理件物事来与娘看。
     娘道∶“休要去罢!原先你爹曾因这行当丧了人性命,今日定然不可 去!”
     周真道∶“各人命运不同,我今年占了几次卦,都说我命中有财。娘 勿阻挡。”你道周真拖出的是甚物事?原来是一个皮袋,里面盛着些挑刀 斧头,一个皮灯盏,和那盛油的罐儿。又有一领衣,娘看了,道∶“这 衣要他作甚?”
     周真道∶“半夜使得着。”且说当日已是十一月中旬,恰逢大雪。周 真穿上衣,却又将竹皮条编成一行,带在衣後面。原来雪里有脚迹, 走一步,後面竹片便扒平,不见脚迹。
     当晚,约摸二更左右,周真吩咐娘道∶“我回来时,以敲门响声为号 ,你便开门。”虽则京城热闹,城外空阔去处,却依然冷静。况且二更时 分,雪又下得大,无人走动,四处更显寂静。
     周真离了家,回身看後面时,没有足迹。迤逦至潘玉娘坟边,到萧 处,把脚跨过去。你道好巧,原来管坟的养只狗,那狗见个生人跳过 来 ,从草窠里爬出来便汪汪大叫。
     周真也是有备而来,早备下一个油糕,藏了些毒物在内。此时见狗大 叫,便将油糕丢将去,那狗见丢甚物过来,闻一间便吃了,只叫得一声, 便瘫倒在雪地中。
     周真见了,暗自心喜,忙走近坟边。那看坟的却是潘家雇的邻里张家 兄弟,忽闻张二叫道∶“哥哥,狗子叫得一声,便不叫了,却不作怪!莫 不是有甚在这里作怪?起身去看一看何妨?”
     张一郎道∶“是窃贼不曾?”
     张二道∶“兴许是,我自去看一看。”言毕,爬将起来,披了衣服, 执棍在手,出了窝棚。
     周真听得人声,悄悄把衣解下,走至一株杨柳树边。那树甚大,遮 个正着,却望见张二郎走出门外,叫声道∶“畜生,做甚?”那张二是睡 梦里起来,被雪雹风吹,瑟瑟发抖,连忙返身进棚,叫道∶“哥哥,真个 没人。”脱了衣服盖了,复道∶“哥哥,好大的雪!”
     张一郎道∶“我说没人!”是时约摸三更前後,两个说了半晌,遂不 作声了。周真暗想道∶“不将辛苦意,难进世间财。”抬起身来,再戴了 斗签,着了衰衣,捉脚步到坟边,用刀拨开雪地。俱是日间安排下手脚, 下刀挑开石板,除下头上斗签,脱了衣,又去皮袋里取两个长针,插在 缝里,放上一个皮灯盏,竹筒里取出火种吹着了,油罐儿取油,点起那灯 ,把刀挑开棺钉,将那盖天板丢在一壁,小声叫道∶“小娘子莫怪,暂借 你些富贯,却与你作功德。”道罢,去潘玉娘头上除去头面。将许多金珠 首饰,尽皆取下了,只馀潘玉娘身上衣服,却难脱。
     周真忽又心生一计,遂去腰间解下手巾,去那潘玉娘颈儿上阁起,一 头系在自家颈儿,将那潘玉娘脱得赤精条条的,小衣也不着。周真熬不得 ,见潘玉娘白净身体,淫兴登起!按捺不住,把个硬梆梆的阳物往玉娘阴 户里插。少时便奸了潘玉娘。你道好怪!那刚刚事毕,却见潘玉娘睁开双 眼,双手把周真搂住!怎地出豁?正是∶
     曹观《前定录》,万事不由人。
     原来玉娘的心牵挂着二郎,见爹骂娘,斗憋气死了。死不多日,今番 得了阳和之气,一灵儿又醒将过来。
     周真吃了一惊,只听玉娘道∶“哥哥,你是何人?”
     周真急中生智,忙道∶“姐姐,我特来救你。”玉娘抬起身来,便理 会得了。一来见身上衣服褪在一壁,二来见爷头刀棍在身边,如何不理会 得?
     周真欲将玉娘杀死,却又舍不得。玉娘忙央求道∶“哥哥,你救我去 见春悦楼酒店阮二郎,重重相谢於你。”周真心中自思,别人兀自坏钱取 浑家,不能得怎的一个好女儿,悄将他拐去,却是无人知晓的。
     当下便道∶“且不要慌,我带你出去,教你见阮二郎则个。”潘玉娘 道∶“若见得阮二郎,我小女子感恩不尽。”当下周真把些衣服与玉娘着 了,将金银朱翠物事衣服包了,把灯吹灭,倾那油入那油罐里,收了行头 ,揭起斗笠,送玉娘上来,周真也爬了上来,把石头复盖上,又捧些雪铺 上。
     周真教潘玉娘上脊背来。把衣着了,一手挽着皮袋,一手绾着金珠 物事,又把斗签戴了,取路到自家门前。周真进到家中,周娘吃一惊道∶ “我儿,如何尸首都驮回来了?”
     周真道∶“娘勿叫嚷。”放下物件行头,将潘玉娘送至自己卧房里面 。周真提起一把明晃晃的刀来,觑着潘玉娘道∶“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你若依得我时,我便将你去见阮二郎。你若依不得我时,你见这刀麽?砍 你作两断。”
     潘玉娘慌道∶“告哥哥,不知教我依甚的事?”
     周真道∶“第一,教你在房里不要则声;第二,不要出房门,依得我 时,两三日内,说与阮二郎。若不依我,杀了你。”
     潘玉娘忙道∶“依得,依得。”周真吩咐罢,出房去与娘说了一遍。
     话休絮烦,且说潘玉娘夜间少不得与周真同睡,玉娘迫於淫威,勉强 屈从。两日後,潘玉娘便问∶“你曾见阮二郎麽?”
     周真道∶“见得。阮二郎为你害病在床,等病好了,再来娶你。”
     自十一月二十日,至次年正月十五日,周真亦没叫来阮二郎,正月十 五日晚周真对老娘道∶“我每年只听得灯会好看,不曾去看。今日去看则 个。到五更前後便归。”周真吩咐了,自入城去看灯。不题。
     你道好巧!约摸也是更尽前後,周真的老娘在家,只听得有人叫道∶ “有火!”急开门看时,见隔四五家酒店里火起,慌杀周娘,急走进来收 拾,潘玉娘听得,自思道∶“这时不走,更待何时?”走出门首,叫婆婆 来收拾,周娘不知是计,进房收拾。
     潘玉娘趁势从热闹里混出,却不认得路,一见走过来的人便问道∶“ 曹门里在何处?”
     人指道∶“前面便是。”迤逦入了门,又问人道∶“春悦楼在何处?”
     人说道∶“只在前面。”潘玉娘迤逦走到春悦楼酒店,见小厮在门前 招呼,便上前深深的道个万福,那还了喏道∶“小娘子有甚事?”
     潘玉娘道∶“这里莫不是春悦楼?”
     那厮惭道∶“这里便是。”
     潘玉娘又道∶“借问则个,阮二郎在何处?”
     那厮便道∶“在酒店里便是。”
     潘玉娘移身直至柜边,叫道∶“二郎万福!”阮二郎慌忙走下柜来, 近前看时,吃了一惊,连声叫道∶“鬼!鬼!”
     潘玉娘忙道∶“二哥,我是人,你怎道是鬼?”阮二郎明知潘玉娘已 死,如何肯信他言,又叫道∶“鬼,鬼!”一只手扶着凳子,慌忙把手提 起一只空汤桶儿来,觑着潘玉娘脸上丢将过去。
     你道好巧!这一桶正击在潘玉娘太阳穴上。玉娘大叫一声,轰然倒地 !霎时慌杀酒保,连忙走来看时,只见潘玉娘倒在地下,却不知性命如何 ?正是∶
     小园昨夜东风恶,收折红梅就地横。
     酒保见潘玉娘已死,阮二郎口里仍兀自叫道∶“鬼,鬼!”阮大郎见 外头闹吵,急走出来看了,只听得二郎仍叫道∶“鬼,鬼!”大郎问二郎 ∶“出了甚事?”众人察过事理,大郎复问道∶“做甚打死他?”
     二郎道∶“哥哥,他是鬼!曹门里潘大郎的女儿。”大郎道∶“他若 是鬼,须没血出。此事如何计结?”酒店门前霎时围过二三十人看,即时 地方便有人告到官府。
     阮大郎对众人道∶“他是曹门里潘大郎的女儿,十一月已自死了。我 兄弟道他是鬼,不想是人,打死了他。我如今也不知他是人是鬼。你们要 捉我兄弟去,容我请他爹来看尸则个。”
     众人道∶“既是恁地,你快去请他来。”阮大郎急急奔到曹门里潘大 郎门前,奶娘问道∶“你是何人?”
     阮大郎道∶“春悦楼阮大郎在这里,有些急事,说声则个。”奶娘即 时去请,不多时,潘大郎出来,相见罢。阮大郎说了上件事,道∶“敢烦 认尸则个,生死不忘。”
     潘大郎颇感吃惊∶亦不肯信,又觉阮大郎不是说谎的人,便随同阮大 郎到酒店前,果然见了女儿尸首!道∶“我女儿已死了,如何得再活?有 这等事?”
     少时,府吏亦至,不由阮大郎分说,当夜将二郎拘锁,到次日解入南 衙开封府,杨大尹看了解状,也难断得下,权将阮二郎送狱司监候。一面 相尸,一面下文书使臣房审实。作公的一面差人去坟上掘起看时,只有空 棺材,问管坟的张家兄弟。
     那家兄弟道∶“十一月间,雪下时,夜间听得狗子叫,次早开门看, 只见狗子死在雪里,只不知别项事宜。”又把文书呈给大尹。大尹焦躁, 限三日内要捉拿住贼人。正是∶
     金瓶落井全无信,铁杵磨针尚少功。
     且说阮二郎在狱司间想道∶“此事好怪!若说是人,他已死过了,现 有入验的 作证,然坟墓棺材又是空的。”展转寻思,委决不下。又想道 ∶“可惜好个花枝般的女儿!若是鬼,倒也罢了。若是人,可不枉害了他 性命!”思前想後,亦理不出眉目,直想到茶坊里初会时光景,便道∶“ 我那日不应如此性急,不论是鬼不是鬼,且慢慢的商量,直恁性急,坏了 他性命,好不罪过!如今进得大牢,这事又不得明白,如何是了!悔之不 及!”
     阮二郎转悔转想,转想转悔,挨了两个更次,不觉睡去。梦见女子玉 娘,浓妆而至。阮二郎惊问道∶“小娘子原本不死?”
     玉娘道∶“打得偏些,虽然闷侧,不曹伤命。奴两遍死都只为官人。 今日知道官人在此,特来相寻,与官人了其心愿,休得见拒,亦是冥数皆 然。”
     阮二郎忘其所以,就与他云雨起来。枕席之间,欢情无限。事毕,珍 重而别。醒来方知是梦,越添了许多转悔。次夜亦复如此。到第三夜,比 前愈加留恋。临去告诉道∶“奴寿阳未绝。今被王道将军收用。奴一心只 忆着官人,泣诉其情,蒙王道将军可怜,给假三日。如今期限满了。若再 迟延,必遭呵斥。奴从此与官人永别。官人之事,奴已拜从王道将军。但 耐心,一月之後,必然无事。”
     阮二郎自觉伤感,啼哭起来,醒後,记起梦中之言,似信非信。刚刚 一月三十个日头,只见狱卒奉大尹钧旨,取出阮二郎赴狱司勘问。
     原来开封府有个常卖王良,当日绾着一个篮儿,出城外去。只见一个 婆子在门前叫常卖,抱着一件物事递於王良,乃是一枝珠子结成的桅子花 。那一夜周真归家,失下这串珠花。周娘私下捡得在手,不理会得值几钱 ,要卖一两贯作私房。王良道∶“要几钱?”婆子道∶“胡数。”王良道 ∶“还你两贯。”婆子道∶“好。”王良还了钱,径将来使臣房,见了观 察,说道恁地。即时,观察把这桅子花逞来曹门里,教潘大郎、潘母看, 认得是女儿临死带走的,即时差人提婆子。婆子道∶“儿子周真不在。” 当时搜捉周真不见,却在妓院里戏耍,被捉公的捉了,解上开封府。杨大 尹送狱司勘问上件事情。周真抵赖不得,一一招伏。
     当案初拟周真劫坟当斩;阮二郎免死,刺配牢城营,未曾呈案。其夜 梦见一神如王道将军之状,怒责大尹道∶“阮郎有何罪过,拟他刺配!快 与他出脱了。”
     大尹醒来,大惊,改拟阮二郎打鬼,与人命不同,事属怪异,宜径行 释放。
     阮二郎欢天喜地回家。後来娶妻,不忘玉娘之情,岁时到王道将军庙 中烧纸祭奠。有诗为证∶
     情郎痴女等情痴,只为情奇事亦奇。
     若把无情有情比,无情翻似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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