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板:父爱永存

 又到清明，我为您买来纸钱，叫上您的外孙，在这空寂的夜晚，划出一块您的专属领地，为您点燃这满满的思念。21年了，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半，我从未曾忘过。我不可能忘了您，我的父亲，我最爱的人。您养育了我二十多年，回想在您身边的日子，您给我的全是甜甜的快乐，甜甜的幸福，没有一丝委屈，没有一次打骂。可在我成长的关键时刻，您那少之又少的话语却比棍棒和怒骂更让我刻骨铭心。

 记得在我荒废了整个高中生涯，在我做了两年的临时工而梦想却被击得粉碎找不到出路之后，面对着已63岁高龄的您，面对着您要赡养两家人的生活窘境，面对着自己本来基础不牢而又忘得一干二净的知识底子，我不敢面向您，只在您身后战战兢兢地提出：“我要复读。”您立在原处，背对着我，沉默片刻，只有片刻，我听到的是：“我活一天，就供你一天。”看到您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我的心在猛烈地收缩。这么艰难的时刻，您明知道将要承受的是什么，可您没有犹豫，只有决心。没有您的爱，哪有我的今天？想到当时的情景，我的泪就涮涮地流。好在我考上了大学，您心里高兴啊，您专门到汉口为我买了一只皮箱，装上我上学的行李。这是我在您活着时难得的带给您的一点欣慰。

 我没有想到您会那么快地离开我，在我大学毕业刚刚半年的时候。在您离开的当晚，我做了一个梦：嫂嫂拿着棍棒往您头上打，您满头的鲜血；我接着拿着棍棒往您头上打，心里在喊不能打，可手还在往下落。我被梦吓醒了，心里忐忑不安。第二天早上我接到了家里的电报。您果然是吐血而亡。是因为没有见到最疼的女儿，您的灵魂不肯离去，才在梦中与我相见么？而在您离开的那一刻，您最爱的女儿却不在您的身旁！回到家中，我无法接受您已离开的事实，仿佛您只是睡着了一样。直到您干枯得已如儿童般瘦小的遗体被抬上卡车的那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我发疯地抓住卡车，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肯松手。“好好走啊，没有白疼姑娘一场。”我被劝慰的人扯了下来。我还没有好好地报答您，您怎么就走了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真真切切感受的痛！

 您对我的疼爱，我一点一滴都记在心中。

 我能活在世上，是因为您的爱。听说我出世七天就发脐疯，奄奄一息，瘦小如鼠，母亲不敢抱我，邻居大妈劝您把我扔掉。您抱我到医院，院长问您有没有儿女，您说有儿有女。院长说，确实没有特效药了，这个女儿就散了吧。而您不肯放弃，苦求院长。院长打电话到县医院特批了两只奎林，才使我免于一死。回来后，您亲自为我打针，喂药，直到我最后痊愈。从此，喂养我成了您生活的重头戏。有一次，与家人争吵，您气冲冲地去上班，走到半路又回来了，因为您记起来还没有给我喂牛奶。上班前，一定要把我喂饱才走。有您这样的父亲，我真的幸福啊！

 小时候，最喜欢做三件事。一件是每天拿着酒瓶去大队小卖部为您买一斤酒回来，多余的钱都归我所有。我用这些零钱，买姜糖、本子、笔之类的东西。如果买了本子之类，还被您夸奖一番，说我懂事，不乱花钱。多美的事啊，那情景仍厉厉在目！一件是每天下午五点半左右，跑到路上去接您下班，而您也从未空手回过，一盒饼干，一袋柿子，一包红红的切成细丝的猪耳朵……小时候，我吃到了那时能吃到的所有零食。还有一件就是趴在桌边，看您看书、画图。我家是祖传的兽医啊，您医术已经很好了，在单位您的级别是最高的，拿的钱是最多的。可回到家，您经常是研究病情，不停地学习。您一笔就勾勒出动物的轮廓，然后根据不同的病情画出不同的纹理或花纹。您知道吗？您的行为对女儿影响很大，别人说我认真，可在我眼里，我还赶不上您的一半。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农户找您，您都要出诊，回来的时候往往是一身泥一身水，而您从没有抱怨过。或许是遗传吧，至少我们都不想让别人瞧不起。

 从出生到高中之前，我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我吃着同伴们吃不上的东西，我穿着同伴们难得穿上的好衣服，我享受着时时处处被您呵护的甜蜜，我过着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生活。您对我的疼受无处不在，太多太多，而我给您的又是什么呢？

 上高中时，家里发生重大变故，哥哥的病让您一夜之间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您不得不提前退休，做起了生意。凭着您对牛的结构的了解，你估算活牛的肉重与宰杀后的肉重差别不会超过两斤。凭着这过硬的眼力做人的实诚，买家和卖家对您这中间人都充分地信任，生意做得风声水起，在80初的年代，万元户是多么地了不起，您赚的钱哪只一万？可哥哥的病是个无底洞，您还要担负两家的生活，因此也常常捉襟见衬。我也知道您的艰难痛苦，可是当我需要用钱时，我回到家里要钱，您当时没有，我心想我又不是乱花钱，有点不高兴，因此被母亲骂了几句，我赌气站在大雨中一动不动，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我不知道您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过了两天，您站在我的教室门外，给我送来一双崭新的皮靴，标牌价十六块五。这是您刚从汉口做完生意后买回来的。那个年代别人一个月的工资才二、三十块呀，我既惊讶又高兴，我开始享受着您带给我的温暖。可是现在，当我也成了一个母亲的时候，回想当初，我不知道您那两天是怎么过的。

 高中毕业后，我到您的单位当起了临时会计，我原以为顶您的职接班是很容易的事。可没想到事情一拖再拖。我知道您的脾气，知道您的骨气，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我开始烦躁、开始埋怨，“您只管哥哥的事，一点不关心我，如果我是男孩，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我向您发泄着我的不满。我不知道正是我这句话让您心如刀割，后来母亲告诉我，为了我从不求人的您差点给别人跪下。听到“跪”字，我感受到您所受到的从未有过的屈辱，我真的后悔给您带来的伤害，它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从没有带给我任何伤害的您却被我重重地伤害了！可您自己在家里却只字未提。后来，我跟着领导一起到了县里，十几岁的我真真地知道了什么叫“打官腔”！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认清了形势，我只能靠自己，我必须自强。我不甘心就此一辈子呆在农村。最终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了出来。父女连心啦，禀性相传，在很多方面，我真的很像您。好的、不好的，都很像，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好意思向您认个错。我知道您不会记得我的错，我却始终无法忘记对您的伤害。与老公认识之初，我就提出要求，无论我们多么艰难，这辈子我必须给您养老，让您每天有酒喝，不为生活发愁，老公答应了我，我才与他好的。可是没过几天，您就走了。这是我永久的遗憾！

 又到清明，我翻出您的照片——您唯一的一张照片，那还是我为您照的——再一次看到了您对我微笑。只要是对着我，您永远是微笑的脸。

 父爱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