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静电台垫价格:薛涛《十离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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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十离诗》赏析作者:李美芳|作者单位:云南民族大学 | 所属期数:第1期

薛涛《十离诗》赏析

李美芳

(云南民族大学  云南昆明  650031)

摘  要:人们历来对薛涛的诗歌总体评价都较高,但关于《十离诗》的争议却颇多,有谓《十离诗》“殊乏雅道”、“诗格卑下”之说。从对《十离诗》的具体内容来看,薛涛是用朴素的语言和白描手法,真实记录了她的生平遭际,反映了世态人情和时代风貌,具有相当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薛涛;《十离诗》主体;女性

    薛涛是中唐著名的女诗人。据闻一多先生《唐诗大系》考证,她生于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卒于大和五年(公元831年),字洪度(弘度)。薛涛原籍长安,知音律、精书法、有诗才,童时随父郧宦游成都,父卒母孀,十六岁时入“乐藉”,与白居易、元稹、刘禹锡、杜牧等诗人相往还,出入韦皋、李德裕幕府,名扬西蜀。

历代人们对于薛涛诗的总体评价都较高。晚唐张为《诗人主客图》把中晚唐诗人分立六“主”,其下是“客”,各分“上入室、入室、升堂、及门”四级,以定其诗歌地位。薛涛是被选入书中的唯一一位女诗人,被归为“清奇雅正主”的“升堂”之列。明末胡震亨《唐音癸签》卷八评汇四说:“薛工绝句,无雌声,自寿者相。”?清中纪昀《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六:“宜其名重一时”‚。一九五七年出版的郑振铎著《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在唐朝女诗人中只提到上官婉儿、薛涛和鱼玄机三人,并为薛涛专辟一节“女作家薛涛”,写道:“这时有一个女作家薛涛。其诗很可称道。”ƒ

农耕文化决定了中华民族安土重迁的民族性。对离别这一主题进行描写的古典文学作品蔚为大观。但千百年来围绕薛涛和她的《十离诗》却聚讼纷纭。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和南宋洪迈《万首唐人绝句》谓《十离诗》为“薛书记”作;晚明梅鼎祚《青泥莲花记》和《四库全书·薛涛李治诗集》只录《五离诗》;一九五八年晚唐韦庄《又玄集》的发现证明了薛涛的著作权。据明本《薛涛诗》和《全唐诗》等可知《五离诗》仅为《十离诗》的一部分。张蓬舟《薛涛诗笺》指出,明本《薛涛诗》注和《全唐诗·薛涛·十离诗》注“两说均为后人所加,殊难置信。”④,并认为“此诗应为献韦之作。”⑤

薛涛“二十岁时因事获怨,被皋罚赴松州(今四川省松潘县),献诗陈情始解。”⑥关于薛涛被韦皋驱遣的具体原因刘长取和孙顺霖在《论薛涛和她的<十离诗>》中认为“主要症结恐怕得从当时的社会制度和在这个制度下一个女人,特别是被统治者视作玩偶的歌伎的地位上去找。韦皋当时声名显赫,是四川的‘太上皇’,他把薛涛当作玩偶,视为自己独有的消遣工具,是绝对不许别人染指的。然而这时的薛涛‘诗达四方,名驰上国’,文人骚客‘求见者甚众’,加之涛‘性亦狂逸,不顾嫌疑’,这不正戮到了韦皋的痛处!妒嫉使韦皋露出了暴戾的面目,加之‘四五秋’已玩厌,便借口薛涛‘接受别人的馈赠’而将她一脚踢开。”⑦

因前人对《十离诗》“殊乏雅道”、“诗格卑下”的评论,使其应有的价值和意义长期以来得不到肯定,然而纵观《十离诗》却不难得出相反的结论。

《十离诗》是一组七言绝句,这十首诗都以“离”为主题。从题目看来,是主体离开主人,但从诗歌内容可以知道主体只是被动者,主人才是施动者,主体先受宠,有用后因与主人利益有关和自己能力有关的各种原因遭到抛弃,失去了原先优裕的生活环境和待遇,强调的是遭弃后的境况。

《十离诗》可以被看作是薛涛的自传体诗歌,反映出了在特定时代,作为歌伎这一特定身份的主人公薛涛的生存环境、生存状态和生存意识。它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塑造了最多两派、三种对立的人物形象:主体自己和主人及较自己与主人更为亲近的人,暗指韦皋的主人在诗歌中对“犬”、“马”等喻体和“亲知客”、“玉貌”者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也对“笔”等是否具有利用价值进行了考量,同时做出了取舍,兼及主体、本体于一身的主人公、女诗人薛涛藉此抒发了自己被封建制度酿造的时代悲剧、乐妓的身份悲剧和时间导致的无用的命运悲剧共同作用下的不幸和痛苦。

第一首《犬离主》:

    出入朱门四五年,为知人意得人怜。

    近缘咬著亲知客,不得红丝毬上眠。

一只容身于“朱门”的狗,得人怜的前提是“知人意”。“四五年”说明受宠日久,遭弃的原因是“咬著亲知客”。主人并没有过错,同时隐没了这一仿佛受害者的“亲知客”在“犬离主”整个事件中的作用,他是否有过错呢?诗中并未交待,结果却只和这只狗有关。“不得红丝毬上眠”,失宠并不是它痛苦的根源,失去安适的生活才使其懊恼。以犬自喻,“诗篇调态人皆看,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淡,雨朝题柳为欹垂。”的超凡和温婉不再,薛涛却运用白描手法,以诗呈画,使读者从中看到了一只垂头丧气、满目疮痍的丧家犬,无人知其来处,亦无人关心其去处。

    《马离厩》

    雪耳红毛浅碧蹄,追风曾到日东西。

    为惊玉貌郎君坠,不得华轩更一嘶。

这匹马“雪耳红毛浅碧蹄”具有较好的外形,并有曾经跟随主人“追风”“到日东西”的经历,可以说在主人的人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是它同样遭到了抛弃,这里道出了遭弃的原因是“惊玉貌”而郎君“坠”,马本身并无过失,结果却同“为知人意得人怜”的犬一样失去了安逸的生活环境“华轩”。

在接下来的《鹦鹉离笼》、《燕离巢》、《鱼离池》、《鹰离鞲》四首以动物为喻体的诗中“鹦鹉”、“燕”、“鱼”、“鹰”或有着较好的体貌、性格和能力,或博得主人的喜爱,或受宠多日,但最终都因“出语无方便”、“衔泥秽污珊瑚枕”、“摆断芙蓉朵”、“窜向青云外”而失宠,这些似乎都是它们自己的过错,这样的“离”仿佛也是罪有应得。但为什么“出语无方便”、“衔泥秽污珊瑚枕”、“摆断芙蓉朵”、“窜向青云外”呢?不得而知。

再来看一看下面这首以植物为喻体的《竹离亭》诗。

    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

    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

从这首诗与上面几首以动物为喻体的诗的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出,《竹离亭》不再炫耀姣美的外形和温顺的性情,而以“常将劲节负秋霜”表现“竹”的内在品格。竹与松、梅被称为“岁寒三友”,又与梅、兰、菊被誉为“四君子”。它神姿仙态、潇洒自然、素雅宁静,又虚而有节、疏疏淡淡、不争奇斗艳。白居易《养竹记》中将竹比作“贤人君子”,高度赞美竹的“本固”、“性直”、“心空”、“节贞”等品格和情操。苏东坡亦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句。“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当然不能成立,薛涛在此以竹自况,强调的是自己的无端罹难和高洁品质。

《笔离手》、《珠离掌》、《镜离台》三首的喻体都为非生命的物质,诗中主要以先前的有用和如今的无用作对比,突出遭弃的主要原因是无用。

    《笔离手》

    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

    都缘用久锋头尽,不得羲之手里擎。

在这首诗中,薛涛把自己比作上等毛笔“越管”和“宣毫”,透露出对形貌和才情的自负,将“草书圣手”王羲之作为喻体代称其依附的对象韦皋,表现的是薛对韦的溢美。“用久”致使“锋头尽”,这一主体无法掌控的结果也成为遭弃的借口,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以想见主体蓄积的哀怨是远大于悔恨的。

    《珠离掌》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镜离台》

    铸泻黄金镜始开,初生三五月徘徊。

    为遭无限尘蒙蔽,不得华堂上玉台。

从以上两首诗中“只缘一点玷相秽”、“为遭无限尘蒙蔽”我们大概终于可以窥探出“珠离掌”、“镜离台”的真正缘由。他人祸害之举、主人挑剔之姿和薛涛备受冤屈之态呈现在读者面前,却依旧以“温柔敦厚”的语句娓娓道来。

《十离诗》中“缘”、“为”、“都缘”、“只缘”、“为缘”等字眼一直努力为主人抛弃上述十物找寻借口,“无端”又似乎在为自身的过错开脱,使这组诗仿佛有难言之隐,不吐不快,而欲言又止。“离”的缘由被遮掩或是模糊了,突出的是“离”的结果。而不论过错在主体、主人、“亲知客”、“玉貌”者或隐含的他人,不幸的结果都是由主体承担的,“不得”强调了“离”的惨痛代价。

钟惺在《名媛诗归》中评曰:“《十离诗》,有引躬自责者,有归咎他人者,有拟议情好者,有直陈过端者,有微寄讽刺者,皆情到至处,一往而就,非才人女人不能。”⑧

封建时代女性对男性的依附关系常用后者对前者的“恩”来粉饰,君臣的依附关系亦然。迁客骚人和谪仙、情圣都曾吟咏出祈求君上垂怜的诗句,堂堂一国之母陈阿娇也曾借《长门赋》来表达自己失宠之凄凉,才女卓文君也曾用《白头吟》来传达对司马相如纳妾的落寞和不满,那又何必将一个身处封建社会底层的乐妓的哀鸣之音定性为“诗格卑下”、“殊乏雅道”呢。陈东原在《中国妇女生活史》中对封建社会各个朝代的女性生活进行了阐述,从中可以看出无论朝代如何更迭,女性的人身依附性和低下的地位始终未变,只是程度深浅不一而已。20世纪法国女权运动先驱、存在主义学者、文学家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得出结论:恶劣的处境决定了女性的劣势地位,也是女性卑劣性格的来源。《十离诗》虽然不似薛涛《酬人雨后玩竹》“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的清雅孤高,却用朴素且“哀而不怨,怒而不伤”的语言,精到的白描手法,真实记录了自己的生平遭际,曲折委婉地反映了世态人情和时代风貌,并透露出了代表封建时代广大女性的无限哀怨和隐忍。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薛涛汇集天地之灵秀,无论品貌,还是才情,都堪与一代才女卓文君媲美,元稹诗句并非过誉。二十岁妙龄时薛涛便脱离乐籍,洁身自好,隐居成都浣花溪畔甚久,赋诗造笺,后又历经了几番起落,独老终身。这个行牵于流俗的女人,用出于至诚之言谱就了辗转于多重悲剧中的封建社会底层妇女的哀婉心曲。

注释:

①明·胡震亨.唐音癸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83.

②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上、下册)[Z].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1690.

③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二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366.

④⑤⑥唐·薛涛著,张蓬舟笺.薛涛诗笺[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22;22;65.

⑦刘长取,孙顺霖.论薛涛和她的《十离诗》[J].殷都学刊,1985,(1):55.

⑧转引自刘铁峰.幽怨愁伤“女校书”——薛涛《十离诗》“诗格卑下”辩[J].娄底师专学报,2001,(3):70.

参考文献:

[1]唐·薛涛著.张蓬舟笺.薛涛诗笺[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2]全唐诗(第二十三册)[C].北京:中华书局,1960.

[3]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四册)[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

[4]明·胡震亨.唐音癸签[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上、下册)[Z].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

[6]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二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

[7]五代·王定保.唐摭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

[8]文渊阁本四库全书[M/CD].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9]李涛.《十离诗》:男性中心社会里女性的十声叹息[J].名作欣赏,2005,(2):26-29.

[10]刘长取,孙顺霖.论薛涛和她的《十离诗》[J].殷都学刊,1985,(1):52-60.

[11]刘铁峰.幽怨愁伤“女校书”——薛涛《十离诗》“诗格卑下”辩[J].娄底师专学报,2001,(3):67-71.

[12]陈东原.中国妇女生活史[M].上海:上海书店,1984.

[13](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上、下册)[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李美芳(1986——),女,苗族,贵州省遵义市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