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男文:捡家 具, 记起步停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0:12:43

 

周虞农

 

    新生要来了!学生会主席伊松打电话布置我们任务捡家具。他让我能捡则捡,不能捡也罢,侦察哪里有家具,把情况向上汇报给他们也好。重点注意床垫,有了床垫睡觉,别的家具新生以后可以自己捡。末了,伊松在电话里笑道,觉得我一向走动比较多,所以,特别打电话来告我这件事儿。

    要给新生捡家具!等我丈夫一回家,我就和他说了。我自己不会开车,出不了门,催他快把饭吃完,好开车上路,就去我们以前住的那块地方,Hawkeye Ct 是没有什么可捡的。

    我刚进学生会的时候,我丈夫说:“什么?你也是学生会的人了?”,那时他还以为我会有多少重大的使命,不免质疑我这等废物如何扛得起。哪里想到,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不过是卖票,去年中秋国庆晚会的票,五元一张一手交钱一手交票,就在自己家里卖。我丈夫释然道:“你就是个卖票的啊。” 当没有晚会,也就是没有票可卖的时候,学生会放电影了。“呵呵,这回你是放电影的啊。”又被我丈夫说对了。到了这次,竟然就变成捡垃圾的了。

    把绳子带上了!我丈夫吩咐道。我找遍了柜子和抽屉也不见绳子的踪影。两三年前我们安顿自己小窝的时候,倒是常常在夏夜里驱车徘徊在当时的居住区附近,Oakcrest, Sunset, Benton 一带,那里的各色公寓群落相互接壤,地势起起伏伏,林木根深叶茂,常有住户搬家把所有东西倾室而出,堆放在垃圾箱旁边。我这个妇道人家见了,下车围着这些垃圾,一唱三叹,不忍离去。深感自己和那个问金鱼要东西的渔夫的老婆是差不多的。在我丈夫的挖苦和继而的审度之下,我们俩在夏天的夜晚,用绳子和车子绑回驮回了现在我们住的Hawkeye Ct 家中的绝大部分家具。想来那根绳子是在我们家中再也装不下东西,相反我开始扔掉多余的桌椅之后才不见了的。

    没有绳子也无妨,先去看看有没有家具,要有,回来给学生会的人说,再一起去搬。我对我丈夫说。我们就此出门。此时夜色已沉沉而下,街灯越睁越亮,因为夜已越来越黑。开车来到往日熟悉的街区,看着一排排熟悉的公寓窗口里透出的迷蒙灯光,在夜的静里,耳朵仿佛听得到自己曾经在此的声息,在夜的黑里,眼睛仿佛看到自己曾经在此的身影。往昔的日子,忽然一下子俯首可拾。

    当车灯把垃圾箱照得通亮,我又像往日一样,看到了床,沙发,桌子,椅子,柜子,架子。再继续往前开,别的垃圾箱也一样,一应日常物品俱在,锅、钟、灯、镜。东西的主人把这些平日朝夕相处的家当物什抛弃路边,自己走人,到新的地方再买新的。这些被人弃之如敝帚的东西,该是满腹辛酸悲切。想起我小时候,对自己的铅笔盒都非常爱护。爱一切哪怕是没有生命的我身边手边的东西,因为我们人是有感情的。物质贫乏的生活并不可怕,对一个蜡烛头也想尽办法给它添芯加油,珍爱备至,因为它给我们温暖和光明。是发达的物质生活把我们人越来越宠坏了,把我们的爱越来越狭隘化,功利和世俗化,失去了圣洁和力量。

    众垃圾的分布情况侦察完毕,开车回去报告。打电话给伊松,却一直是占线的声音,心想他在上网,就去他家找他。来到门口,嘭嘭嘭抨门,还喊道:“伊松!伊松!”却没有任何回音。透过窗户仔细张望,才发现屋里黑压压的,不像是有人。回到家又打电话,还是占线的声音。就找了张纸,作笔头报告,并表以自己的意见:事不宜迟,恐他人捷足先登,吾方势必连夜行动,借得一辆Van,立马出发!又附:请速打电话我,我做带路的。写毕,带上这张纸和一卷透明胶带,又折回他家门口,把条子狠狠地贴在他家门上。

    没想到,我一直等到11点才等到了回电。还好,两人统一意见,现在就出发!可是都快半夜了,叫我怎么好意思打电话借Van,心急浮躁之下,胡乱地抓了把第六感觉,觉得崔中明和张曼好象还没睡,就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借Van。应允后,飞腿就朝他家跑,见到怀孕的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孩子的张曼,令我这个夜半登门索物的不速之徒加深了内疚,想说致歉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了。

    崔中明和张曼多年来给新生很多切实的帮助。平时,也慷慨为怀给需要帮助的人送去关心,伸出援助之手。他们在中国学生中是有口皆碑的好心人。一年半以前张曼生了孩子,现在又怀老二。一家人,两个大人,一个半小孩,家中琐事,已是疲于应付,却还为中国人的团体竭心尽力。

    我从张曼处拿得Van的钥匙,远远也就看到伊松从小山坡那头朝这个停车场走过来了,惊骇他怎么就一个人?没有把学生会的人马都带上?心头咯噔一下。伊松趋前告我某某明早四点要送人,现在已睡下多时,某某某不在家电话没人接,而某某某某这两天已经甚忙就不好意思再叫他了,某和某两位回国了还没回来。还有他自己也是刚接了一名新生,飞机晚点到了,所以才搞得这么晚了。这下明白了,今晚搬家具就他和我两个人了。我瞪了他一眼,天不助我也,无话可说,只好上路。

   伊松坐在驾驶位上,把Van捣鼓了半天也没有开动它。我就讲给他听吾友陈文杰攀上高大的U-haul开了就走,想来天下的车都一样开,胆大就行。说时迟。那时快,Van就开动了。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我们这辆上了年岁的Van,像拖拉机一样,驶离了Hawkeye Court这个夜幕中宁静的村庄。

    路上起雾了。这离乱迷蒙的雾,总在夜半骤起,在夜色中追风逐影,夺路狂奔。我每次夜深遇上这雾,都会感到心怯胆寒,凉意悚悚,想起徐吁小说里鬼魅出没的荒地。这些雾气,真象黑夜里聚拢而来的妖氛。

    我们要捡家具的那一片地方没有雾。带路的把开车的领向第一座垃圾箱。当时我直想我该制作一张这个区域的垃圾箱分布地图就好,具体设计是这样的:以某两条街的相交处为一个圆心,在它直径1mile内的所有垃圾箱都将以一个红色五角星为记号在那张地图上标出来——我手持这张地图,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让伊松把车停在那个圆心,我们下得车来,我一展宏图,登高望远,指点江山,把四面八方众垃圾箱的分布先胸有成竹地款款道来,再指出一个距离本圆心最近的垃圾箱来,建议前往之——要是那样多有英雄气概,既有全局的宏观壮志,又有一一攻克的步步之喜。现在呢,一下就站到了垃圾箱旁,难免就显得草莽了。

    我们两个站在垃圾箱旁,伊松戴着眼睛透过那蒙着一层夜半雾气的镜片瞅着家具,我脖子里披挂一件防寒的布衣拍拍这摸摸那开始象黄婆卖瓜一样夸这夸那,想把东西都搬回去。待我发现原本和我老公看到的一个乳白颜色的六角形的矮柜子这会儿却没了,大为叹息懊丧。

    见脚下歪躺着一个空腔空腹的木骷髅,十来只抽屉七零八落擗撒一边,哎哟,这不是我最爱的带有抽屉的中文名唤五斗橱的么,一只只抽屉里可以装满鸡零狗碎的东西,这样的家具真真最派用场了。快快搬啊。伊松却道不要。

    沙发倒是被两人都看上。沙发能坐,一次坐三个人,沙发也能睡觉,如果暂时没有床的话,伊松分析给我听。我们合力把一个沙发朝车尾抬。我这头抬不动,遂改为我们合力把沙发贴着地朝车尾挪。等到把沙发挪得对准了敞开的车尾,我们两个人汇聚在沙发的一头合力把沙发抬起朝里拖一点后就把沙发的这一头搁上了车子。沙发现在呈一个斜坡,一头搭在车上,一头仍在地上。伊松从车的前门进入车厢,双手扳住沙发那头,我在地上蹲伏顶住沙发这头,随着齐声喊道一二三,我用足力气推动沙发这头,伊松在那头使劲拉拽,最后沙发竟然也就整个儿进了Van的车厢。沙发这样的庞然大物我俩也给搞定了,其他的则不在话下了,连续扫荡了三座垃圾箱,就填满了Van的车厢。

     可是才捡了三个垃圾箱呀,这边垃圾箱还多的是呢。于是带上伊松拐弯爬坡的又开到另一片公寓区,虽则再搬运东西的话两人都已心力不足,而且Van内也确实装不下了,但是我想趁着这趟出来把垃圾箱的方位地址都告诉了伊松,这样,他明天后天还可以带上别的男队员来,我这个女的就不必再出山了。

     如此在外面拾捡巡视了一番,已是下半夜了。仿佛全城的人都枕梦而歇了,唯有吾两人还行走江湖。这次捡垃圾行动,使我飘然恍若自己是武侠中行侠仗义的豪杰,想必是丐帮门下的吧。又想起功夫深藏不露的高手,一朽木一顽石都可以用作利器,真正是化腐朽为神奇,这一想,再看我今天捡来的一车弃物,纵有些邋遢,念它们也能立时成为异彩生辉的宝贝。天地间哪里有废物。想起吾友陈文杰在Wal-Mart买了两罐漆,把一个残脊的书架子涂抹成一尊现代感的工艺品陈列架。

    风萧萧,夜沉沉。月光如洗,星转斗移。缭绕一片的密林以枝叶在私语。时辰不早了,心也紧了,该回程了。膝盖上坐拥着一只在最后一座垃圾箱边上捡来的小茶几,颠颠颤颤,乘着车一路回去。

    待车停稳在Hawkeye Court,出得车门,把膝盖上坐着的放到地上,打开车后盖,把一只只沙发垫子搬下后,顿觉得自己再没有力气把这一车子东西卸下来。告伊松我要去找我老公。到家把老公从因特网上拉下来,指他以方向,遣去收拾残局。两男出力,一女拂袖旁观。听伊松说道他家客厅实在已塞满三四车这样的东西了,今天至少这沙发只能在露天先过一夜,等明天再搬入另一学生会干部家中。旁观女子就建议一上好的借寓之处,是那边楼梯下的“楼梯间”,因为平时观察到楼梯角下就是堆杂物的。继而又想到,楼梯间恐怕也还是不可靠,万一还是被人拿走,今晚的心血不就一部分付之东流吗,使不得。赶紧回家拿出Marker笔一连写了好几张Please don’t take away this 的notice,贴在楼梯角下我们的东西上面。

    当把借用的Van开回张曼家边上的停车场,锁上车子,再把钥匙静悄悄放于张曼家的门底下,我朝自己家中走去,才发现夜露早已把我头发和衣服打湿,夏虫和青草也不知何时引发了我皮肤的过敏,疹块叠连。

    吃喝洗漱均告完毕后,躺上床,我瞥一眼台钟,我觉得伊松说的那个明早四点要送人的某某他该起床了。

 

作者:周虞农,女, 《居荷》主编,爱荷华大学亚洲语言文学系研究生。

 

起 步 停 车

 

焦 萍

 

   首先,先说一下题目。这是一部电视剧的名字。我当时看电视时就没搞清楚为什么叫起步停车,但这部片子还是挺好玩儿的,讲的是一群人学开车的。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是买车。我是穷人,本着艰苦朴素的精神,买的是辆日产小破车。后来老公自个,在我们附近的一个很大的停车场,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以他在家里开拖拉机的经验,练了几次车。我们俩还提心吊胆的自己开车去shopping了一次。不得不说,当时的感觉好极了。想转多久就转多久,想买西瓜就买西瓜,一个放前面,一个放后面。

    凭心而论,他的车开的还行。我说你再找个经验丰富的人给你指导指导,就能去考驾照了。结果没两天,我在实验室里,就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他考过了。我当时吃了一惊,你是一个人去考的?他说他一个人,想没事就去转一圈,万一能考过呢,结果真考过了。考官练高速都没让他上,他当时还以为没戏了呢。不过平趴和摇头晃脑的分都给扣了。摇头晃脑指的是过铁路,或者change lane 的时候,你应该比较夸张的做出转头的动作。当然这和我们这里乡下,驾照比较好考有关。据说我们这里两年前,还是不考平趴的,我是没赶上好时光。

    我们买车两个月后,我同学问我,你车学的怎么样了?我说还没有摸过方向盘呢。坐车多舒服。那会儿,老公对车的新鲜劲还没过,经常提议,出去散散步吧?一到周末,就满城乱兜,兜yard-sale, 其实什么都不买,就为了过开车的瘾。后来老公自己开腻了,就开始怂恿我去学开车了。这人爱显摆,最爱悔人不倦。那时正好放寒假,大家都比较空闲。

    我和车的交往,我指有发动机的,自行车不算,止于在游戏厅里开汽车,摩托车,说实话,当年跟老公来往,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带我去游戏厅玩。再有就是在电脑上玩极品飞车了,我还玩的极差。在停车场上学车,我还真没出什么差错。因为诺大的停车场上,如今只剩下一两辆车。顶多也就是车轮子上上curb,该踩煞车,踩了油门之类的,都是些小问题。学了两天,老公表扬我,开的不错,能开直了,就是弯拐的不好。顿了顿,他又说,你说这自动的汽车,油门一踩,它不往前走,它往哪走?也还真只乘下拐弯了。我飞起一脚,我就知道你这嘴巴里吐不出象牙,在这等我呢。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的学车热情还是很高的。老公那会动不动就说,不错,开的挺好的。在当时,我过份乐观的预计了我的情况,觉得自己三四月份就可以去考驾照了。谁知等一上路,那就截然不同了。

 “你没看见前面的红灯吗?该煞车了。”

 “煞车别老踩那么狠,说你多少次了。”

 “该回方向盘了,你看你,又拐到人家对面去了吧。”

 “不要双手同时离开方向盘。”

   我被骂的沮丧至极,还要陪着笑脸,摆出一副虚心好学的样子,“是是是,你说的对。” “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回到家,就得找点别的事骂他两句出出气。

    我也曾经多次暗示过老公,主意一下教学方式,不要打击学生,要多注意我的进步,多鼓励。他说那是马戏团的训练方法,太低级。

    老公教车的积极性比我这学车的高多了,经常问,要不,咱们今天学学车去?我立即警惕性非常高的回答,不去。心里想,又想骂我了?没门。挨骂最多的还是学趴车,不管是平趴,还是竖趴,总归是趴不好。

     老公威风凛凛的站前面,“退回去。重趴。” 我就灰溜溜的再把车倒出来。我的问题是我的方向感不好,尤其是倒车时,方向盘转上几圈,我就彻底找不到车的北了。另外还想罗嗦一下chang lane,我要是知道这条路我需要chang lane, 你就看吧,从一转弯起,我就开始操心,脖子扭着,使劲盯着后视镜。找着机会,噌的就换过去。

有次,我们顺便捎一同学回家,就要到十字路口了,同学说,你该chang lane 了,再不换就来不及了。老公说,你怎么跟她似的,这么紧张。他说的她是我。然后轻轻松松的换到旁边lane 上。回到家还和我说,你这同学车保证开的不怎么样,跟你水平差不多。

    照目前进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的考照时间,只推迟到八九月份就差不多了,再不行,就到Christmas吧,过节的时候,大家心情好。

    但最近发现老公这司机现在不太好使了,唉。求人难呀。说不准,我想翻身做主人,就卖卖力,很快去考了。

    当然有一点我很不好意思说,这篇文章是我去年写的,也就是说现在我还没去考驾照。就快春暖花开了,所以我是准备最近就去试一试了,但什么时候去,我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了。

 

作者:焦萍,女,爱荷华大学化学系。

 

今年夏天在爱城听音乐

 

卫  东

 

In the whole show we will only play music,as living music. – Stefon Harris & Blackout, in Iowa City Jazz Festival, 2004 summer

整个演出我们将仅仅弹奏音乐,象活着的音乐一样。— 斯坦芬·哈雷司和黑色禁夜乐队在2004年夏天的爱荷华城爵士音乐会。

 

不知何时,音乐,从小院深巷花前月下,如路边野花一样蔓延到了所有需要或不需要的地方。听音乐成了随手可得的便宜享受又是躲不了的时尚和个性表现。即使是在爱荷华市(IOWA CITY)这个美国中西部的大学小城,五彩缤纷的音符无休无止地缠绕在漫无边际的清明空气中。

 

首先是媒体和网络的无孔不入使小城居民虽然远离纷纷扰扰的都市,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制造的流行起劲。时时耳目一新的新人新歌,流连忘返的巨星和缠沿不绝老曲新唱,每每被演绎和包装得让人忘了他们来自另一个的天堂。虽然小城没有承受他们带来的现场震动的能力,但是,在完美的电子元件的制作的一个终端,追星族们还是能晃动到所要的温度。更何况,当地的剧场 (HANCER AUDITORIUM) 和音乐组织一直努力着把百老汇的余热和流行乐坛的一级地震调度进小城的轻歌慢舞。每年春天的河节 (RIVER FESTIVAL)就是后者的一个很好的例证 — 在我看来,被邀的新生的摇滚乐队确实成功地把相当一部分习于忘形在酒吧里的年轻人重新唤回了周末宁静的校园。试着想想,静睦深邃的星空下,背着旧州府(OLD CAPITAL) 深沉的剪影,和穿过悉悉簌簌树叶带着爱荷华河蒸发的风,最高幅度频率的声带振动和电吉它与鼓点肆无忌惮地煽动着被魔鬼般着舞的七彩灯光控制的年轻身躯 —  悠久的何巴德公园 (HUBBARD PARK)阳光下曾有的矜持和体统实实在在地被撕成了斑斓的碎片,停留在了那个疯狂时空。还有一个例子是初夏的艺术节(ART FESTIVAL)。特别是今年,组织者请来了一些在乐坛沉浮多年的乐队和歌手。虽然这样的创举迫使一向体面和沉着的市中心十字路口勉为其难地去吞吐上千人流的巨负,但是,谁能忘记,在那些明媚和温和的日子,带着被人潮微热的体温,抛弃所有的牵挂和不安,让风尘满面的音乐家们把他们铁打石凿的嗓音和演奏技术,张扬在初夏的阳光里,倾泻在橙色的街灯下,毫不迟疑地着挑衅从临近酒吧摇动出的舞步,不露痕迹地侵占那些不设防的心灵?最后还得一提,即使有如此众多的音乐形式可以让人忘乎所以,爱荷华城还是执着地用各种方式发表着自己的声音。如果说,当地的一些公共场所, 象绿屋子酒吧(GREEN HOUSE),天气之舞喷泉广场 (WEATHER DANCE FOUNTAIN SQUARE),农贸市场(FARMER MARKET)等是当地叶公和南郭后之属的操练地盘,学校的音乐厅(CLAPP RECITAL HALL)则是风花雪月和阳春白雪争奇斗艳的展台。但是,不管在何处或哪个季节,只要有人愿意驻足,那些被反复演绎却不老的经典,那来自中世纪尘封乐谱的涅槃,那斑斑驳驳的吉它的呻吟,那千转百回的萨克斯风,那罐罐桶桶碰撞出的节律,…… ,如飞瀑流水一样喧嚷着经过人们平静的小城生活。

 

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很久以来,更多是观望在热闹的另一头。首先,音乐的功能于我只是工作时的休息,休息时的工作。更何况,音乐虽不象语言,但它总还是与文化息息相关。因此,吃了多少年米饭的我,虽然,时不时也会跟着从种种频道和渠道的“TODAY’S BEST MUSIC”逍遥自乐,但真正改变体温的觉得还是久远的信天游,沧桑的阿姐鼓,和几曲刻骨铭心的老情歌。欧美音乐的绚丽多彩是午餐的果酒和点心,梦里惊醒的常常是一无所有你就跟我走的颤抖。另外,在这个不安分的世界经历过的喜悦和悲伤,或者是这个世界制造的喧闹太多,终于使耳朵和身体的许多其它器官一样,多了个任凭灰飞烟灭打雷下雨不为所动的功能。

 

然而,在今年夏天的那次爵士音乐会,心灵于倾听中再次沉醉。

 

本来并不期望爵士乐会给我很多。一则,在我的印象里,爵士是暗蓝灯光下浅黄酒沫,再则,爵士风格的音乐在这里太多,其渗透的彻底和风格的多变已让我不再在乎它独特的传奇。更何况,没有和它共同长大的经历,对这个新朋友总有点见生。但是,因为听说今年的主台改搭在了PENTACREAST,便不打算错过这次乔迁的热闹和新鲜。然而,在计划的周六下午,暴雨们抢先一步和音乐会争鸣,直到傍晚才有点做罢的模样,所以我只能赶着看当日最后的两场演出。雨才停,一抹晚霞还流连在天边,几个饥饿的小虫在透明的空气里振动着翅膀,在二三个街区之遥,喧闹已经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扑面而来。走近了才知,这热闹却是来自街边的三个小舞台 — 这是组织者留给当地音乐人发挥的场所。因为正是演出的间隙,主舞台寂寥地遮掩在繁茂的大树后,紧挨着收拾地干净明朗的OLD CAPTIAL,为下一场表演做着梳妆。从已打扮停当的布置看,摩登的电颤琴(Vibraphone)将是主乐器,这使我兴趣倍增,觉得该在近台的草坪找个好地方,尽情欣赏。

 

屣着拖鞋的双脚踩上潮湿的草地,加倍地柔软和体贴。穿梭过参差间隔的野营椅,无邪的笑颜和窃窃的私语凌落在清澈的空气里。湿润的晚风轻轻地撩起一对偎依着的老人的银发,饱经风霜的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静默地在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开始。近台前,我干脆把脱鞋垫着坐下,让赤裸的双脚直穿过草的手,凉凉的绿色立刻从脚心滋长到全身,拂平了残存的一点疲倦。不知何时,乐手们已经在台上,没有任何言语的自我介绍,电颤琴炫亮剔透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开始跌落,唤醒了雨后黄昏的恬静。疏散的人群悄悄在汇集和舒展,不甘寂寞的小草似乎要和着歌唱,而头顶上晶莹翠绿的叶子们已经轻盈地舞蹈,想要借着天空的翅膀去远翔。很快地,流水涌泉飞溅,白浪激荡,风起云幻,饱满矍烁的高音萨克斯,澎湃激越的爵士鼓,加上贝斯(Bass)和合成乐器(Keyboard)的节奏和铿锵,它们象午夜的潮水一样向我涌来,融合了所有空间和时间的边界。我便干脆闭上双眼,让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随心潮来去。在潮起潮落间,风回云转中,任何不同和个见已经被忘却,乐手们的每一次心灵的跳动,通过穿越时空的声波,荡漾起每一个人的心中同样的激情。在这个没有名的黄昏,我们没有任何年龄经历背景肤色的差异,邂逅在同样的一个角落,即便分隔在不同的躯体中,共享的是音乐所唤回的生命的愉悦和舒畅。细碎日常中种种的不平和烦恼被潮水带走了,随着自然的舞蹈消融了,只有本能的心跳在生命的节奏中悸动。这样的感觉使我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抹,却不是盐盐的泪水,抬起头,雨点从深不可测的沉重天空坠落,在蛋白色灯光的斜射下,细细密密地拉扯成一个无边无际的网,而我们,笼罩在同样的网里,被心中同样的声音,已经牢牢地牵引在一起。

 

激越,奔腾,徘徊,缠绵,渐弱,再强,嘎然而止。五颜六色的雨具拒绝了雨点的关切,却不再分离出一个个独立的我。逶迤出泣泣的绿地,把一个新梦留给了弥弥蒙蒙中沉思默想的小草。我在听罢这个Stefon Harris & Blackout 的演出后,又随着灵之生命(SOULLIVE)那混合多元流行乐的现代爵士摇滚了一些时候。他们的音乐更精彩,但我只想在最美丽的时候离去。于是,沿着黑暗中闪烁着几点未名灯光的街道,绚烂的舞台仍旧在我的身后跳跃,动人的旋律在轻快的脚步中凋谢。当几乎所有的绮丽摇滚爵士都寥落,我将独自在无尽的未知黑夜中无畏前行时,从街边的一个转角,一段小提琴弦上的熟识小调,象流云一样飘来,打湿了我无畏的心情。几步远的街灯下,清瀮旧衫裹着个瘦长单影,模糊的指腕娴熟地倾诉。悠扬连绵的叙述,漫过如泣如诉的夏夜急雨,浸透了我的心弦,陶醉了从另外一个奇葩世界刚归来的我。惺松朦胧的醉意中,我想告诉他,我也想拉一首这样的曲子,我想涂抹一片属于自己的色彩,我想用自己的躯体发表生命的宣言,我想给每一个瞬间赋予独特的意义,我想看着阳光和阴郁同样自豪地为存在而欢笑,而最后,我会把所有的这些,放进一个无色的信封,寄给远方满山遍野的挂念。

 

 

作者:许卫东,男,医学院生理和生物物理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