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百度云链接:[俄]马姆列耶夫/万海松译：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作者：[俄]尤里·马姆列耶夫/万海松译

两个非职业的强盗兼杀手，偷偷地逼近了下一个受害者静悄悄的家门。他们俩，一个显得闷闷不乐、目光呆滞，另一个比他年轻些，很爱说话、天生爱乐。

　　年轻人本能地知道，如果想让人们打开门放他们进去，应该编派什么谎言。比如这样的藉口：“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是我们，我们是来给您修窗户的。”

　　在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的门口，俩人异乎寻常的胆大，他们不禁寻思起来：“瞧吧，不费吹灰之力。”

　　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一下子就把门给开开了。她是一个生活滋润的老太婆，目光非常犀利，简直像要穿透事物。

　　可是，这难道会让杀手缩手缩脚吗？杀手们就做两件事，一是洗劫财物，二就是杀掉目击证人，他们是受不了有目击者在场的。当然，现在这个目击者还是表现得很害怕的样子，不过仅此而已，因为闯入者一般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并非温柔善良之辈。他们本来还想在头上套一个半透明的长筒袜，可是年龄稍大一些的安东不喜欢这样做。他有点郁闷地坦陈了自己的见解：“我干吗还要把自己的嘴脸给遮上？我是一个正直的人，开门见山，不在现场耍任何的诡计。”

　　那个总是喜滋滋的米沙同意了他的看法，他哈哈一笑：“瞧，要是套上长筒袜，我们成什么样子啦！”

　　他们狞笑着走进了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的屋子，刚进门他们就知道家里只有老太婆一个人。然而，米沙还是小心谨慎，进屋后用背抵着大门。

　　“拿钱出来！”安东盯着老太婆呵斥道。

　　这个生活滋润的老太婆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立即拿来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四千卢布。

　　“就这些？”安东大声喝问。

　　“就这些了。”老太婆坐在椅子上小声地回答道。

　　于是，安东开始自己翻箱倒柜地找起来，结果又找到了两千卢布，与此同时米沙则看住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婆。不过，年轻人凭自己特殊的嗅觉感觉到：再也没有钱了。看来，在某一点上，他们或者职业窃贼也会走眼，因为老太婆的家里有着明显的标志。

　　他们俩和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一起进了厨房。

　　“我们润润嗓子？”米沙有点兴奋，不过说话很自信，“电熨斗在哪里啊，女主人？”

　　听到这些话，老太婆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我的亲人啊，”她差点就要扯着嗓子喊起来，“我等你们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这样活着，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浑身都是病，我也不想活了，我都想自己结果了自己，可又下不了手！你们杀了我吧，我会很高兴的，我会在另一个世界永远感激你们的。”

　　老太婆哭了起来，耳朵都哭红了。

　　当然，年轻人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你傻啊，大妈？”安东恶狠狠地问她，“我们不需要这些感激。”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婆又流泪了，“我求求你们，把我杀了吧，越快越好！”

　　这时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接着，老太婆又开始哭诉起来，说她如何天天想一死了之。“哪怕让我腐烂也好，”她喃喃地请求道，“不过，不会腐烂的。简简单单地把我杀了——我的电熨斗就在那个角落里……”

　　米沙叹了一口气，问安东：

　　“我们怎么做啊，安东？说话别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了。该润润嗓子了。”

“我会让你润润嗓子的，”安东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还是得赶快想个办法。”

　　“你们想吧，好好想吧，孩子们，”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忙碌开来，“我现在就给你们准备茶去。糖我家里绰绰有余。我请你们喝茶。”

　　两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大妈，大妈，我们都饱着呢，”米沙站起来说，“我们是不会空着肚子干活的。”

　　“难道喝茶是为了填饱肚子吗？喝茶是为了开心！我们都要高兴高兴，然后你们把我杀了，请答应我，孩子们。”接着，她开始在炉灶前忙开了。

　　“大妈，我们不会杀了你的，”安东突然像个权威似的大叫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弄得桌上的东西全都晃动起来。“我是一个正直的人，要是别人求我干什么事，我从来不会答应的，管他什么请求！”安东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走，米沙。”

　　“亲爱的，你们别走！”老太婆跳了起来，边跺脚边大喊，“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我活够了！你们最好还是把我结果了吧！”

　　“又没有什么钱。”安东肯定地说，“您还是请别人来干吧，要请我们，想都甭想。”

　　米沙有点不好意思，似懂非懂地嗅了嗅鼻子。他本来是挺想喝茶的，不过还是服从了比他年龄大的人。

　　“我们走！”安东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落在刚才他们坐着的时候正好背对着的那堵墙上。墙上挂着一些不算漂亮的小画，以及三幅写着箴言的宣传画。

　　其中一幅写着：

　　“在思考人的永生的时候，请重新认识一下蚯蚓为什么会死。”

　　落款是：列夫·季格里舍夫。

　　两个年轻人看了之后，哈哈大笑。

　　“你脑子不正常了，大妈，”米沙乐呵呵地说，“你真傻，永生就是拿电熨斗砸人的脑袋瓜子，而你的永生在哪里啊？”

　　“可是，拿人跟蚯蚓作比较，毕竟还是行不通的，”安东冷酷无情地反驳道，“约束蚯蚓的法律还没有颁布呢。”

　　但是，墙上的另一段文字触怒了两个年轻人： 　　

　　鹰隼翱翔在苍穹，

　　利爪勾住了云霄，

　　蛤蟆用魔鬼的微笑

　　注视着河边的公牛。

　　“这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莫非你是在暗示着什么，老太婆？难道是说，我们，带着魔鬼般的微笑？！”米沙尖叫起来。

　　“这不是我写的！”达里娅·瓦西里耶芙娜来了劲，“这是我孙子写的。他从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列夫·季格里舍夫的《悬梯》里抄下来的。这本书刚出版不久。这是那里面的话。”

　　“真应该拿劈柴砍你孙子的脑袋。就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话吧。”安东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现在我真想一下子结果了那个作家的小命！”米沙咬牙切齿地说，“别让他落到我手里！不然，我会拿一块劈柴让他尝尝开心的滋味！……嗯，这又是在胡扯什么玩意儿？！”他指着第三幅宣传画问道。 　　

　　轻柔的雾气

　　飘落到大地。

　　乌鸦搭巢在

　　驴子的嘴里。

　　“写了这样的东西，真应该把写的人给咬死。”安东小声地评判道。

　　“这也不是我，不是我写的。”老太婆突然尖叫起来。

　　安东从口袋里掏出从老太婆那里抢来的钱，总共六千卢布，扔在了地上。

　　“你的钱让我们感到压抑，老太婆。连喝半个钟头酒的酒钱都不够。我们找错地了，不该来这儿。”

　　于是，年轻人朝门口走去。

　　“不过，大妈，你还是小心点，别向警察局告发我们。我们的头头可是在警察局有人的。要不然，我们就掐死你的小孙子。”米沙在临走前冲着老太婆的耳朵吼道。

　　两个年轻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太婆随即开始跳起舞来。“幸好我机灵，把他们给骗了。”她舞动的脑子里面闪现出孙子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小孙子科利亚说得对：‘奶奶，万一你碰到不妙的事，你就这样做：想出一种办法，让冒犯你的坏人大吃一惊。他们一惊讶，就会张大嘴巴，就会变得温和……’”

　　老太婆跳完舞，拾起地上的钱，打开了冰箱。冰箱里有一瓶酒，里面还剩下不少。老太婆连喝了几大口之后，决定收拾屋子。她断定：“看来，孙子把季格里舍夫的箴言挂在墙上还是很对的。它起作用了：钱又一分不少地回来了。”